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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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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經過幾次接觸, 她也知道,景夜揚人不算太壞。

起碼那些錢芝蘭弄不來的丹藥,景夜揚都和不要錢似的塞給了她好幾瓶。

“嘿嘿。”

景夜揚神神秘秘地一笑, 湊近了桑寧寧的身邊。

“那個我這幾天消失, 就是因為被關了禁閉……”

“為何?”

“因為桑雲惜告我的狀!”

說起這個,景夜揚就一肚子委屈。

“我不就是不小心在比劍的時候, 叫破了她禿了的事實,又不小心破了她的幻術麽?”

景夜揚嘟囔道:“誰知道她這麽小氣, 扔了劍就開始哭。我本來還有點愧疚,和她道歉,但她明面上接受了,也收了我的賠禮,背地裏卻去找容明晟訴苦, 還扯上了桑曜安,結果恰好被去看望容明晟的容長老撞上……”

就這樣, 景夜揚被罰得不輕。

呵, 若非他背地裏也有點人脈, 還真要被蒙在鼓裏, 以為是容明晟多管閑事呢!

桑寧寧:“你需要我做什麽?”

“教我劍法!”

景夜揚毫不猶豫道:“雖然我不喜歡練劍也對劍毫無興趣,但我打算下次抓住機會把她另外半邊頭發也剃個幹凈,就留中間細細的一小條!”

呵!說他欺負人還“心腸歹毒, 心機深沈”, 那他就歹毒給他們看!

桑寧寧瞥了他一眼, 輕聲道:“你是認真要學麽?”

景夜揚一抖。

不知為何,明明不是什麽嚴厲的語氣, 但他偏偏就怕極了。

有些——不對,是“有很多”像大師兄!

“哈、哈哈, 那倒也不確定。”景夜揚尷尬的撓了撓腦袋,“要不然我還是給她下點巴豆,然後寧寧姐你幫我攔一攔,不然我怕我被二師兄他們給揍死。”

下巴豆……?

桑寧寧覺得自己該更新一下對這個“弟弟”的看法了。

難道他還真是個天賦點沒點在練劍上的天才?

“好,我答應你。”

桑寧寧想,若有機會,她再去削上一劍好了。

她答應的太快,反倒是景夜揚一時間語塞,半晌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寧寧姐,她過去也這樣對你……你就不生氣嗎?”

“當然生氣。”桑寧寧道,“所以我才會想好好習劍,這樣終有一日,能當著所有人面,正大光明地把她打一頓。”

她頓了頓,看了景夜揚一眼,又道:“你也可以一起。”

景夜揚指了指自己:“我?”

“嗯。”桑寧寧點了點頭,一臉認真道,“我們可以暫時不講道德,去群毆她。”

哪怕說起這些,她至多也只想到“打一頓”,卻不會沾染上其他任何陰詭手段。

景夜揚看向了那雙幹凈的眼睛,確定自己沒有在其中找到任何晦暗。

她甚至還願意帶他一塊玩兒!

好耶!

他早就煩透那些大家族的算計規矩了!

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當他景夜揚的姐姐!

於是景夜揚咧開嘴笑了起來:“好!到那一日,我一定來給寧寧姐加油助威,煽風點火——”

“哪一日?”

突兀出現的聲線十分柔和,卻又十分清晰地出現在了兩人的耳畔。

對話被打斷。

景夜揚扭過頭,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那處正含笑看著他們的人。

容訣。

他……曾經的大師兄。

想來玩世不恭的景夜揚一時竟有些局促起來。

他有些慚愧於自己曾經的軟弱,又有些害怕容訣會冷淡怠慢他,楞是過了三秒,才交換了一聲:“師兄。”

容訣微微頷首:“景師弟別來無恙。”

景夜揚:“……”

很好,哪怕沒有了修為,大師兄還是和以前那樣擁有絕對的壓迫感。

他楞是停了一會兒,才想起方才的話,趕緊解釋道:“‘那一日’沒什麽特殊的,只不過是我方才在和寧寧姐說——”

咦?

景夜揚扭過頭,莫名道:“寧寧姐?寧寧姐你走慢點!”

桑寧寧才不理。

她本來已經心緒平靜,然而在見到容訣的那一秒,本以為已經壓制下去的火氣,再一次騰升起來。

煩。

桑寧寧轉身就走。

景夜揚嘴裏小聲的“嘶”了一聲,又扭過頭身旁垂著眼,嘴角笑意都淡了許多的大師兄,忽然深感不妙。

不怪他瞎想。

但他怎麽越看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父母和離後,無家可歸的小孩???

三人就維持著這樣詭異的氣氛,一路回到了湖心小竹屋,用了晚膳。

如果一定要景夜揚來評價一下這段晚飯,那他一定會說——

“刺挺難受的。”景夜揚喃喃道。

桑寧寧:“……?”

她起身離開的動作遲疑了一秒,才試探著道:“可是方才的菜裏沒有魚?”

“我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如鯁在喉。”

桑寧寧擰起眉頭:“你被刺卡住了?”

“不。”景夜揚一臉深沈道,“我的意思是,我是那根刺。”

天知道!

從他坐下那一刻起,大師兄的神情就變得不妙起來了!

倒不是神情有哪裏不對——大師兄看起來仍舊是往常那樣的溫雅寬和,光風霽月,一舉一動都令人如沐春風。

但景夜揚敏銳地感知到,肯定有哪裏不同了。

總而言之,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棄養了。

“什麽棄養?”

桑寧寧奇怪地看了景夜揚一眼,順手將一本書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帶走。”

是他先前塞在衣服裏的功法。

景夜揚看著那本無字封皮書,裝傻道:“這扉頁封面上都一個字也沒有,你怎麽能確定就是我的書?”

桑寧寧直截了當:“放在那隊衣服裏。”

景夜揚試圖耍賴:“真不是我的。”

誰知面對他的抵賴,桑寧寧八風不動。

“若不是你的,就拜托你幫我扔掉。”

景夜揚:“……”

扔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灰溜溜地拿起書,不甘心道:“寧寧姐你等著!我之後回去和老頭子申請一下,這本劍譜必須給你!”

這種難到讓人反胃的東西,不能只他一個人承受!

桑寧寧懶得理他:“那就等到那時候再說。”

“好!你等著!”

正當景夜揚又開始想些折騰家裏長老的鬼點子時,一道溫柔的聲線驀地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景師弟。”容訣笑得眉眼彎彎,起身走到了兩人之間,“我記得你晚上有事。”

景夜揚傻眼:“——有事?”

桑寧寧側過頭:“你有什麽事?”

景夜揚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事。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有事!

於是景夜揚果斷道:“院子裏的狗尾巴草懷孕了,我趕著回去接生!”

不等話音落下,人已經一溜煙的跑了。

桑寧寧:“……”

這個借口未免有些太耳熟了。

桑寧寧本不打算和容訣說話,卻沒想到,這一次是容訣主動開了口。

“小師妹。”

他喚了一聲,同時握住了她持劍的右手手腕。

冰涼的體溫驟然接觸到溫軟的皮膚,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屋外似乎起了風,湖裏的水被吹得起了波瀾,連懸掛在屋檐上的風鈴都被吹得東搖西擺,毫無節奏地胡亂作響。

淩亂又寂寥。

容訣方才那一下沒有控制住力氣,桑寧寧猝不及防間竟然真的被他拉住。

右肩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一陣冰冷,桑寧寧皺起眉,毫不留情地呵斥道:“松手。”

她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聽見容訣似乎輕輕笑了一下:“不松。”

桑寧寧面無表情道:“再不松,我就拔劍了。”

“好。”

竟然還不放。

桑寧寧氣湧上頭,索性直接用左手拔出了腰間的木劍,同時凝出一抹靈力賦予其上,旋身回轉間,直直抵在了容訣的胸口。

毫不留情。

以至於在輕輕一刺後,白衫上真的印出了一抹紅痕。

從星星點點,再到逐漸暈染在衣物上。

像極了那個曾被他修補的小小風鈴。

桑寧寧愕然。

她幾乎下意識就想問他為何不躲,但立即就想起了容訣此刻的處境。

修為被廢,金丹被剖,連劍都不許他再用。

……可明明是能躲開的吧?

只要他願意松手。

桑寧寧不明白為什麽容訣這樣堅持,她張了張嘴:“你先——”

“不急。”

容訣唇畔勾起了一個笑。

風似乎更大了些,從門窗縫隙中吹來,將燈火都吹得搖曳。

光影明明滅滅,落在那張溫柔完美的容顏上,淚痣在這一刻顯出了幾分妖冶,往日裏端方守禮的世家公子,在這一刻似乎要勾人魂魄。

“你消氣了麽?”

桑寧寧沈默了幾秒,掙紮著是否要強撐說自己“從未生氣”。

但最後,她還是開口說了另一句話。

“若我說沒有,師兄要如何?”

喉嚨裏溢出了一聲淺薄又短促的笑,眼尾也顯出了一點紅痕,容訣溫聲道:“那我就站在這裏,讓師妹再多刺幾劍。”

桑寧寧仍握著劍,擡眼道:“我用劍傷了師兄,師兄不生氣麽?”

容訣彎起眼睫:“不氣。”

相反,他很高興。

他能看到這具身體裏因她而流出的鮮血,這讓他覺得自己也被人在乎著。

憤怒、生氣、爭執。

這樣的情緒,似乎讓他又短暫地成為了一刻的“容清珩”。

容訣就那樣仍由鮮血留著,臉色越來越白,卻仍舊堅持。

“若是師妹不生我的氣了,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桑寧寧抿抿唇,反手歸劍入鞘,生硬道:“你說。”

容訣眼睫微微顫動著,似乎有些心緒起伏不願與人說,但拉住她的手卻仍舊沒放開。

屋外風聲呼嘯作響,將風鈴重重吹在墻上,屋內宛如被掀起的波瀾浸濕,連血都泛著冷。

安靜了一會兒,容訣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且溫柔。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只是我想知道,小師妹,你手指上的那個戒指,是誰送的?”

上面的情緒很雜亂。

嫉妒、渴求,與求而不得的野望。

桑寧寧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看到了那枚儲物戒。

普普通通的黑銀之色,沒有半點獨特之處。

桑寧寧怎麽也想不明白。

她向來是個對於好奇的問題回刨根究底之人,哪怕此刻也沒有立即回答容訣的問題,而是擡起頭,盯著面前人的雙眼,困惑且直白地開口。

“既然不重要,師兄又何故要如此大費周章?”

先是趕走景夜揚,再是還讓自己受傷。

折騰了這麽久,大師兄就為了問這個麽?

容訣頓了片刻,另一只手的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用力,指節都泛起白,幾乎要刺破皮膚,剝離那早已模糊的血肉。

他同樣困惑不已。

是啊。

為何。

屋內寂靜,只餘屋外風聲頓起,席卷而來,喧囂不已。

幾乎就在這陣風聲止的同時,容訣回答了這個問題。

就像是他自己也在疑惑,所以只輕輕地開口,卻又答非所問,聽得桑寧寧不明所以。

“桑寧寧,我看了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連他也不知為何。

更久到,讓他第一次想要不顧束縛和牽扯更深的因果,只想去探索出那一縷氣息的根源,然後親自前去,讓對方從此脫離怨氣,得到長久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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