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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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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賀昀是在破曉時分騎馬到的皇城,進了東宮。內侍說是太子請他去用早膳。

昨晚雲棲離開樊樓後,他和衛元朔去了練武場過了兩招,夜半才回房歇息。

趙景央看賀昀神情疲倦,問道:“將軍是沒休息好嗎?”

他抱有歉意地說:“孤若打攪了將軍歇息,還望將軍海涵。”

“殿下言重了。”賀昀頷首道,“昨夜練功練得忘了時辰,故今日有些疲憊。”

“將軍夜裏也練功嗎?”趙景央欽佩地說,“難怪父皇在除夕宴上誇讚將軍朝氣蓬勃,要孤和幾位皇弟像你這樣知上進,說來慚愧,孤這些天閑散安逸,都不能集中註意力去讀書了。”

除夕宴是父皇辦的家宴,其中有後宮妃嬪、太子公主,以及還未封地的五位皇子。

父皇向來不愛在家宴上提起政事或朝廷官員,今年卻談起了賀昀,董皇後跟父皇一唱一和,開玩笑說要把自己的外甥女嫁給賀昀。

他在席上未多言語,但由此知道父皇是極為重視賀昀的。

今日趙景央請賀昀來,是想趁著賀昀出塞之前,再拉攏拉攏他。

賀昀謙虛道:“我也只會舞刀弄劍了。”

殿內的食案有三尺長,趙景央坐在東邊,賀昀則是在西邊。

趙景央盛了一碗山芋粥,讓呂安送到賀昀的面前。

“將軍練武辛苦,這山芋粥是孤特地命司膳房做的,你嘗嘗味道如何。”

“謝殿下。”

“誒呦——”呂安忽然甩了一下拂塵,向趙景央作揖道,“殿下,奴才一時疏忽,忘了賀將軍適才進宮給太子拿了一壇酒。”

說罷,他喊著候在外殿的小內侍,把酒壇搬過來。

趙景央眸光微亮,笑問道:“將軍給孤帶酒了嗎?是什麽酒?”

小內侍吃力地搬著酒壇子,臉色憋得通紅,走路搖搖晃晃。

賀昀見狀起身從小內侍的手裏拎起酒壇,小內侍擡頭看賀昀,又滿懷敬意地垂首鞠躬。

他的身材本就高挑,襯得內侍像棵尚未成熟的小白菜。

皇宮從來沒有這麽大又重的酒壇,宮中的內侍都是細胳膊細腿,搬著重有十斤的酒壇,自然是費勁。

酒壇在賀昀的手裏似乎變輕了,它安穩地落到食案上。

呂安恭維地湊近,豎著大拇指,道:“賀將軍膂力過人,奴才佩服。”

他敲了敲酒壇,笑道:“殿下,這是壇好酒。”

趙景央早已離座,饒有興致地移步至賀昀的身旁,問道:“將軍,這是什麽酒?”

賀昀稍稍側頭,和趙景央的視線對上,他答道:“殿下,是桃花釀。”

“將軍府的後院種有桃花樹,母親每年都命丫鬟采花瓣用來釀酒。這壇酒是去年釀的,我想殿下的酒量,適合飲此酒。”

趙景央失笑道:“下次若是父皇再說將軍心思馬虎,孤要第一個為將軍抱不平,難為將軍這般為孤著想。”

賀昀揚唇說:“殿下以誠待我,我身為燕朝的臣子,理應為殿下著想。”

在趙景央眼裏,這壇酒算是打開了他與賀昀之間的墻,賀昀既願送他酒,便是有意向他靠攏。

若賀昀頑固不化,今日這壇桃花釀,就不會出現在東宮了。

“將軍果然是赤誠之人。”趙景央笑意加深,說道,“孤與將軍是同歲,不知將軍生辰是在幾月?”

“六月。”

“孤是三月,可將軍看著要比孤還要穩重。”

“是我看著比太子顯老一些。”

“將軍說笑了。”

呂安雙手插袖,細細地打量著賀昀。殿下一直想把賀昀收入麾下,但賀昀此人不好捉摸。

之前他連著拒絕了兩次殿下的邀約,而今他逐漸有了變化,呂安有點替殿下擔憂,殿下是真心誠意地對賀昀,然賀昀未必是真心誠意。

趙景央不是沒有察覺到賀昀的變化,只是他認為,賀昀不善耍心機。

今日賀昀送酒,言語間慢慢有開玩笑的意味,這是件好事,說明賀昀放下了忌憚。

趙景央問道:“對了,聽說將軍與伯爵府的六姑娘之前是對冤家,孤很好奇,這是否屬實?”

“屬實。”賀昀說,“殿下跟她是好朋友嗎?”

趙景央眉目溫潤,輕笑道:“雲姑娘是孤的好朋友。”

“殿下能跟她成為好朋友,是件稀奇的事。”

賀昀平靜的情緒略微有了起伏。太子和他說話時擲地有聲,說到雲棲,那聲音卻軟得像團泥。

趙景央沈默片刻,問道: “為何是稀奇的事?”

賀昀無奈撇唇,有些煩惱地說:“我和她說三句話便要吵架,太子能跟她成好朋友,不是稀奇的事嗎?”

“我錯認為將軍和雲姑娘是知己。”趙景央略感遺憾,說道,“孤本想問問將軍,雲棲都有什麽喜好。”

他有段日子沒見雲棲了,等開春他想向雲棲表明心意,隨後稟告父皇,他要立雲棲為太子妃。

雲棲的喜好,賀昀了然於心,也許哪天他腦袋抽筋了,才會告訴太子雲棲喜歡什麽。

賀昀抿唇說:“我可能幫不了殿下了。”

“沒事,孤改日去問瑜表妹,她應該知道雲姑娘的喜好。”

……

伯爵府。

太陽明晃晃地正對著廂房的軒窗。雲棲一臉愁色地端坐在書案前,她從祖母的房裏出來後,便開始認真思慮祖母說的話。

衛元朔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跟他去過許多好玩的地方,他也不曾對她發過脾氣。

雲棲不可否認,她對衛元朔是有感情的,但這份感情,並不是話本上所說的喜歡。

她慶幸的是,衛元朔沒有來伯爵府提親,倘若他真的提親了,她反而會不敢面對衛元朔。

這件事不能拖下去了,雲棲心想,她要找個機會跟衛元朔坦誠相待。

雲棲一旦做了決定,便行動力極快地吩咐雪芝去國公府送信,約衛元朔於初十午時到甜水巷的茶樓見面。

初十這天,汴京城風雪漫卷,破壞了百姓逛街趕會的心情,路上的行人遠不如前幾日多了。

雲棲提前了半個時辰到茶樓。

“小姐,你說衛公子會來嗎?”丹桃搓手哈著氣,站在窗臺邊,望著樓下,“唉,還好咱們走得早,這會兒的雪跟石頭似的砸在地上。”

雲棲喃喃道:“今日我看了黃歷,寫著萬事大吉。”

丹桃頓感雲棲有些許不對勁,她回頭看,見小姐僵硬地坐在茶案前,魂不守舍的。

“小姐,你……你今日是不是想跟衛公子說重要的事?”

“是。”雲棲惜字如金。

今日恐怕是她這輩子最緊張忐忑的一天,窗外寒風呼嘯,她的手掌出了熱汗。

“吱呀——”雲棲的心跟房門一起動了。

“小東西,你真會挑日子,淋了我滿身的雪。”衛元朔說著抱怨的話,語氣卻含有寵溺的意味。

衛元朔前幾日得知雲棲約他在茶樓見面,雀躍的像只黃鸝鳥,整天在墨九的耳邊念叨著他要和雲棲見面。

墨九不禁懷疑自己失憶了,主子高興的仿佛有整整一年沒見過雲姑娘,吩咐他倒騰木櫃,把白狐裘找出來。

今日的衛元朔明顯矜貴俊朗,銀冠束黑發,芝蘭玉樹。

他脫掉狐裘,穿著月牙白錦袍,腰間掛著平安符。

雲棲自責道:“對不起,是我選錯日子了。”

衛元朔眉宇緊蹙,道:“說什麽對不起,我可不是柔弱的男子,這點風雪刮不倒我。”

言畢,他坐在雲棲的對面,問:“你今日找我,是遇到難事了嗎?”

按往常來說,即使他抱怨小東西選錯了日子,她也應該是嘟囔著反駁他。

雲棲猶豫良久,說道:“衛元朔,以後我不能和你出去玩了。”

“不能出去玩?”衛元朔疑惑地問,“你父親不準你跟我來往了嗎?”

雲棲低頭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衛元朔緘默許久,這幾日的高興、雀躍、歡喜,在這一瞬間毀滅。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雲棲簡短的兩句話,為什麽會比大理寺的覆雜兇案還要難解。

永昌伯……他得罪了永昌伯嗎?

“那你呢?你也不願跟我來往了嗎?”

雲棲答不出口。

她若說不願,那便是否定這些年她和衛元朔的朋友之誼。

她若說願意,今日的見面就全無意義了。

“雲棲,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衛元朔,你送我的東西,我會讓雪芝送到國公府。”

雲棲提起雪芝,衛元朔驀然有了方向,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怪我賄賂雪芝嗎?”

“你賄賂雪芝?”雲棲訝異地說,“你賄賂雪芝做什麽?”

衛元朔把雪芝向他稟報雲棲的行蹤一事清楚地講了出來,他垂下眼簾,認錯道:“這件事是我不對。”

“怪不得你那日也在樊樓,原來是雪芝告訴你的。”雲棲並無要責怪衛元朔的意思,“我不是因為此事要與你斷絕來往。”

“那是因為什麽?”

衛元朔一邊急於要雲棲解釋,一邊回想他近來做錯的地方。

他天真地以為今日會是特別的一天,讓墨九精心地給他挑衣袍,找狐裘。

其實他想得也沒錯,今天雲棲要和他斷絕來往,不算特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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