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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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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鑒缶裏邊的冰塊還未被侍女取走,冷意席卷整個正廳。

雲棲雙手縮進衣袖,並攏的腿因過於緊張而發麻。

其實太子的問題不需考慮,但她不明白,太子緣何要和她做朋友?

她這一年在閨閣並非像個漫無目的的傻瓜,只撥算盤查賬。朝廷官場的事,她也是略懂一二的。

雲棲回道:“沒有人會拒絕殿下的要求。”

“雲姑娘錯了。”趙景央就地而坐,直面對著雲棲的眼睛,語調溫和,“我既說拋去太子的身份,便不是在要求你。”

他低著頭,儼然沒有在高臺之上那樣尊貴高雅,言談滿是不自信,“我在請求你。”

“殿下適才可是喝醉酒了?”雲棲擔心地說,“若是醉酒,應要及時歇息。”

趙景央卻忽擡起風眸,小聲道:“適才我的酒杯倒的是茶水,遠不敵雲姑娘飲的荷花釀多,我很清醒。”

“雲姑娘在扯開話題嗎?”

雲棲的臉龐漲紅,她扯出一絲笑,問:“殿下的酒量……是不是不好?”

“我的酒量差到不如呂安。”趙景央自嘲道,“呂安是從小侍奉我的內侍,他的酒量在司禮監是出了名的差,旁人看在他是東宮的內侍,賭牌罰酒先讓他三杯。”

“誇張點來說,我喝兩杯酒就醉倒了。”

“小酌怡情,大酌傷身。殿下不善飲酒,是件好事。”這會兒雲棲反倒認為是自己醉酒,她竟在這裏跟太子對話。

太子不像太子,他仿佛卸掉所有的戒備,毫無任何城府。

趙景央淡然笑道:“的確是件好事,但若是讓袁兄知道我喝的是茶水,定會不可思議,文韜武略的太子殿下,原是個愛逞能的人。”

“殿下也錯了。”雲棲說。

如果是兩面三刀的人,太子所言不能為錯,然在袁方赫的心中,他最是敬仰太子。

雲棲放松了些許,肢體不再僵硬,“即使袁方赫知道殿下喝的是茶水,他大概想的是,殿下課業繁重,能陪他們一起喝酒已是他們的榮幸。”

趙景央眸光一沈,道:“這句是很像袁兄往常對我說的話。”

絲絲縷縷的風吹動雲棲發間的步搖,她今日梳的是百合髻,薄妝桃臉,顧盼生輝。

“小姐,小姐。”丹桃跑進廳內,惶迫地說,“小姐,酉時四刻了——”

丹桃掐腰喘氣,抹去額頭的汗,“別,別的小姐都坐馬車回府了,您讓奴婢等得好生著急。”

她定睛一看,才註意到雲棲對面坐著一個男子。

奇怪,這是哪個府上的公子坐在地上?不嫌臟嗎?

雲棲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丹桃絕對是她的救星。

“酉時四刻了嗎?”雲棲驚訝地說,“是我不好,讓你在外久等了。”

說罷,她動作幹脆的起身,不料腿麻險些讓她栽倒。

趙景央跟著起身,欲要伸手扶雲棲,但雲棲已站好了。

“雲姑娘的腿能走路嗎?”趙景央問。

雲棲揖禮道:“多謝殿下關心,我只是腿麻了,不妨礙走路。”

“殿下……”丹桃反應迅速地福身,“奴婢丹桃,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

趙景央身姿如松,是以要垂下眼簾看雲棲,“雲姑娘要走了嗎?”

雲棲點頭道:“時辰不早了。”

“那雲姑娘答應我的請求了嗎?”趙景央目光澄澈,不安中卻仍帶有期待。

“殿下若把我當朋友,便不需要請求我了。”雲棲笑說道,“殿下覺得呢?”

趙景央面容的不安頃刻消失,他似乎變得靜止,紋絲不動地站著。

“雲姑娘的意思是,答應我的請求了嗎。”趙景央自問自答道,“我視雲姑娘為朋友,那雲姑娘就會把我當朋友。”

趙景央笑出聲,腰間墜的玉佩都在晃動,好似也在跟著他高興。

*

天色徹底昏了,金明池的池水深不見底。

丹桃快步走在雲棲的身旁,問題一個接一個,“小姐,太子請求你什麽?”

“太子何時和小姐成了朋友?奴婢怎的不知呢?”

雲棲有氣無力地說道:“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容我回府和你細細講。”

畢竟她尚未捋好,加之酒勁上來,她想趕快回府,悶頭大睡一覺。

她今天出府之前沒看黃歷,怕是不用看,想必一定是兇日。

“好吧。”丹桃提醒道,“對了,小姐,你要等梁公子嗎?他說有事要和小姐說,可奴婢都不見他來呢。

“還有衛公子。”

雲棲連連擺手,說:“不等了,不等了,誰也不等了。”

彼時,趙景央站在閣樓上,望著雲棲的背影。

頭戴巧士冠,右臉有塊紅色胎記的內侍,他候在趙景央的身後,問道:“殿下決定了嗎?”

“呂安,你覺得雲姑娘不好嗎?”趙景央轉頭問道。

“奴才沒有這個意思。”呂安笑瞇瞇地說,“奴才聽了殿下和雲姑娘的談話,她是算不得愚蠢之人,興許是能幫襯殿下做事。”

“奴才以為,雲姑娘不是那麽輕易便會被人掌控的,何況她與衛元朔的關系不一般,又同那千裏迢迢之外的賀昀是青梅竹馬。”

呂安嘆息道:“汴京貴女百餘人,任殿下挑選,何必選一盤難下的棋局。”

當今殿下在朝中的勢力,完全不須擔憂其他皇子有奪嫡之心。

朝廷臣子皆知天家偏寵殿下。年初董皇後向天家吹枕邊風,說殿下早到了立太子妃的年紀,並向天家提了適合當太子妃的人選。

那些人選無非是董皇後想塞在太子身前的眼線。

幸得天家有所察覺董皇後的用意,口頭敷衍了過去。

天家於上個月來東宮,問殿下可有心儀的女郎,殿下直言說有。但天家只笑不語,令人難以捉摸。

“孤想要的,他們若要搶走,”趙景央神色自然地問道,“父皇會依著他們嗎?”

呂安斷了思緒,應道:“天家豈會依著他們搶走屬於殿下的東西。”

“饒是衛元朔出身高貴,可衛炬的脾氣古怪,在朝廷並不討喜。天家近年來喜好用新臣,不過是念在舊情,偶爾用用衛炬這樣的老臣。”呂安頭頭是道的說,“那賀昀本事再大,左右是個少將軍,殿下別忘了,將軍掌握兵權,天家甚是提防此等人。倘若賀昀敢跟殿下相爭,天家必起疑心。”

趙景央誇讚道:“呂安,你越發聰明了。”

“殿下謬讚。”呂安弓腰說道,“是呂安伺候殿下時間久,愚笨的腦筋學會轉彎了。”

月光初露,趙景央白凈的臉若明若暗。

“有一點,你漏說了。”

“請殿下指教。”

“棋局是我布的,贏者是註定好的。有了雲棲,他們二人便能心甘情願地為我所用。”

呂安聞言作揖:“殿下高明,呂安受教了。”

……

隆冬臘月,寒氣刺骨。

燕朝恢覆安定,汴京城比去年熱鬧的多。

伯爵府換了一批新的家丁,離過年僅剩不到十天,雲棲的煩惱卻堆積如山。

從那日宴會起,太子時不時地就在東宮設宴。

雲棲答應做太子的朋友,即便是拖著病也要給他捧場。

此是第一件煩心事。

其二,季秋時節,尚書令之子錢渺在游船時對她傾訴愛慕之情,雲棲婉言拒絕。誰知錢渺惱羞成怒,侮辱了一番雲棲。

而後衛元朔知曉此事,將錢渺打得鼻歪臉斜,無顏見人。汴京便盛傳國公府的衛二郎喜歡雲棲,衷心護著她,若有不長眼的男子接近雲棲,必要倒大黴。

雲棲是不在意坊間傳言,但父親信以為真,隔幾天就面色嚴肅地問她,衛元朔準備何年何月來提親?

此是第二件煩心事。

眼下到了臘月,雲棲的願望是想兩耳不聞窗外事,專註在閨閣烤暖爐。

“小姐,今兒個小廚房做的晚膳真好吃。”丹桃啃著豬肘,說道,“小姐,天冷,你莫要一直趴在書案上,這幾日衛公子不是說賀少將軍要回來了嗎?還寫什麽信呀。”

“太子在七月就說賀昀要回來,如今幾月了?”雲棲說,“我不是在寫信。賀伯母昨天告訴我,時至年關,賀昀最遲在年關前趕回來。”

雪芝湊近看了一眼書案,問:“小姐,那你寫的是什麽?”

“秘密。”

雪芝撇撇嘴,說道:“要是奴婢會識字就好了。”

丹桃放下豬肘子,也湊過去看。

“叩叩叩”——

窗戶忽然響了,丹桃司空見慣地開窗,問道:“小泉,大半夜的,你敲小姐的窗做甚?”

小泉嘴裏冒著白氣,他正抻著頭,搓手取暖。

他說道:“是衛公子。”

“衛公子?”丹桃往外看,隨即拍了拍小泉的頭,“你怕是吃酒夢游了,咱們府門關著,衛公子如何進得來?”

小泉叫冤道:“是衛公子,他在後院的墻上待著呢。他說辦案路過伯爵府,看咱們府邸的燈還沒熄滅,便在鼓樓街給小姐買了蒸糕。”

雲棲問:“衛元朔在墻上待著?”

小泉可憐巴巴地說:“是啊,小姐。你去瞧瞧,我怎敢騙小姐?”

說著,他又理直氣壯地對丹桃說:“我今日滴酒未沾,老老實實地在守夜!”

雲棲提燈去了後院,衛元朔確實如小泉所說,他在墻上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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