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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s A Killer Qu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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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s A Killer Queen

而在數碼世界遭遇史上最大危機(雖然被你們解決了)的同時,坐在駕駛位上剛剛啟航的夜宿,正試圖與站在一側的赤紅沖擊搭話。為什麽是站著,飛船原本是單人飛船,雖然空間充足,但多一個人就只能站著,導致夜宿無法盡地主之誼。再說了,畢竟是同一艘賊船……不是。同一條繩上的……也不對。反正,既然暫時要共事,那麽起碼相互溝通一句也好。

“所以……你什麽時候幫我修好飛船?”

開口就說偏了,真棒。

不過赤紅沖擊並沒有動怒,只是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屏,一動不動。

這個雌雄莫辨的,究竟是來自西涼丸的女人,還是來自極速星的競速者?夜宿邊開飛船邊偷偷摸摸打量赤紅沖擊,猜測他的一切。夜宿去過西涼丸和極速星,前者,嗯,極具異域風情,後者……已經是一顆死星。

夜宿甚至曾經想過把飛船停在極速星上,然後感受宇宙銹病爬滿自己、腐蝕自己、殺死自己的滋味。還好他沒那麽做。很糟糕,他沒那麽做。他很矛盾,如果他死在那裏,他就見識不到之後那些壯奇美景了;但如果他死在那裏,今天就不會落在赤紅沖擊手裏。

“我還沒有見識到你的誠意。不過,我們可以先去美聯盟,我知道有一種重要資源在那裏富產。”

典型的騙小孩的說法。夜宿越發相信自己是被騙了,赤紅沖擊可能對修飛船一竅不通,對資源的位置也毫無概念。

至於飛船。雖然他劫掠工廠弄到的資源修覆了飛船的推進器,但現在飛船只能進行短途飛行,要脫離地球進行躍遷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是壞事但也是好事,因為夜宿還承諾會把媽媽還給深見卓真。雖然不知道雌雄莫辨的赤紅沖擊是怎麽成了深見卓真“媽媽”的,但夜宿既然承諾了,就決不食言。大概吧。

那麽,既然赤紅沖擊不說實話……夜宿自己也可以兜個圈子,把赤紅沖擊騙回卓真面前。

“沒辦法做那麽遠的長距離飛行,”半真半假,至少現在的能源儲存不足以長途旅行是真的,不過繞地球飛行,尚且無妨。“不如就近找一處能源補充點?地球雖然落後,但總該有這種設施吧,不然賽博坦人來了怎麽辦?”

赤紅沖擊嘆氣。“你們這些小孩兒,歷史似乎都不怎麽好。”

誰是小孩,夜宿都快成年了。

不過不滿歸不滿,赤紅沖擊年紀確實不小,畢竟聽他所說,他是經歷過大戰的人,年齡對比夜宿應該要以百倍數計算。夜宿於是偏偏頭,看向赤紅沖擊:“地球怎麽了?”

“地球政府不歡迎我們,自然不會設置加油站……呃,能量補充點。”

“……那你怎麽解決能源問題?”

“像他們的汽車一樣加汽油。雖然不如能量塊持久,但是也還能用。”

那東西可不如能量塊供能效率高,還會產生氣態廢棄物……夜宿心裏一陣幹嘔,不過沒有表現出來。

“我經過改造,氣態廢棄物通過這兒排出,別那麽看著我。”赤紅沖擊指指鼻部。“就像人類的呼吸一樣。”

“你跟他們挺像的。”

“何出此言?”

“呃。”該不該說你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人類一樣的氣息,不太像機器人了?不過夜宿忍住了。“就,呼吸這一點就很能說明問題。”

一段航行後,夜宿將飛船停在了自己之前藏身的位置。確實能源不足了,他以為地球像其他殖民地一樣有能源補充點,結果,就這。

“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呢?”赤紅沖擊面無表情看著屏幕,待夜宿停穩,忽然道。

“……”夜宿避而不答。總不能說是求死吧。這要一說,赤紅沖擊知道了他無依無靠,直接一刀噶了他搶飛船就完了。他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死,但不能讓別人來決定。

片刻後,夜宿借故脫身。“我先去支個太陽能收集器造點替代能源,麻煩你不要亂動飛船按鍵。”赤紅沖擊看起來是個老古董,夜宿怕他什麽都不懂,亂碰把飛船玩壞了。

赤紅沖擊聳聳肩,表示了解。夜宿便帶著太陽能收集器下了飛船。

“……你怎麽喝上了?”

“太陽能收集器充能要很長時間吧,打發時間而已。你也來點。”

夜宿放飛太陽能收集器回來後發現,赤紅沖擊不僅霸占了他的座位,還將兩罐高純全部開封,正在痛飲其中一罐。這小罐子量也不大,但聞著就一股醉人的味道,尤其是夜宿這滴酒不沾的,聞一下就有些醉意。

“謝謝,不喝這種玩意。”

“什麽叫這種玩意?”赤紅沖擊舉罐,朝他做出幹杯的姿勢。“你不知道戰前人們都是靠這種東西慶功作宴的嗎?這是好東西。我現在將珍藏的高純貢獻出來,你一口不喝,是不是不太好?”

夜宿思考。這玩意進了油箱,有沒有可能自己轉眼就倒地不起,而赤紅沖擊則接管一切。不過,轉念一想,這老家夥也不一定能操作得了這高級玩意,況且這可是高純。高純可不只是戰前人們的特享,這熟悉的味道讓夜宿想起以前,他時常跟父親外出,酒宴上觥籌交錯,下級對父親的奉承,對自己虛偽的稱讚,還有那個莫名讓自己感到親近的父親的情人(他懷疑那是自己的另一個生身父親)……

“這才對嘛。”夜宿反應過來以前,已經將手伸向了赤紅沖擊。赤紅沖擊笑了笑,將另一罐高純交給了他。“一醉方休。”

可不能醉!但夜宿已經迫不及待要嘗試這大人的味道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直是一個人,沒有人勸他“墮落”、喝上一杯高純,他自己也不敢碰它們,生怕失去意識後遭遇不測。這麽看來,現在不正是享用高純的最佳時刻?於是他將罐口對準自己,輕輕揚起手臂,讓一絲絲液體流入口中。呃……口感很怪,很辣,很苦,但是……

“你喝不習慣這東西不是嗎。”赤紅沖擊嘲笑。

夜宿的勝負欲立刻被激起,他不想被自以為是的老東西看不起。於是他從小口啜飲轉變成大口吞入,也不管那是什麽味道、什麽口感。直到喉部傳來報警,夜宿才不舍地移開酒罐,用力咳嗽幾下。“就是……有點嗆到了而已。”

他被坑了。他很快發現赤紅沖擊也是小口啜吸,根本沒有像他一樣牛飲。

夜宿悻悻然放下酒罐,不,此時他已經有些醉意,足部輕飄飄的,他稍微嘗試一番才將酒罐放回到操作臺邊緣。

“你騙我。”夜宿直勾勾盯著赤紅沖擊。“這東西不是這麽喝的。”

赤紅沖擊聳聳肩。“我問你喝不喝得習慣,沒讓你這樣喝。我的寶貝讓你喝得不剩多少了,我都還沒跟你算賬,你急什麽。”

夜宿張張口,沒有回答,像是想不到該如何回答。伶牙俐齒如他,也有被人拿捏的時候,看來還是太年輕。

赤紅沖擊看看酒罐,用食指推著罐身轉了圈,然後又飲下一口,舉罐對著夜宿邀飲。

夜宿的好勝心也被勾起,於是重新端起酒罐,飲下一口。辛辣刺激的靚紫色液體順著喉管進入油箱,夜宿只覺一陣酥麻,接著就看到了HUD當中閃爍的報錯警示,不過這玩意,他沒東西吃時間久了也會報錯,夜宿就當它不存在,接著喝了另一口。高純這東西真的是越喝越上頭,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

夜宿不知怎麽了,足下的綿軟延伸到他的雙腿,手上也有些拿不穩酒罐了。

“哦,看來是時候把位置還給‘艦長大人’了?”赤紅沖擊輕笑,站起身將座位還給夜宿。夜宿本想逞強,可他徹底失去力氣的雙腿不允許他再站一分鐘。他毫不留情地奪過座椅,坐了進去。啊……他的位置。他的。

“夜宿,你看起來不太好。別喝了。”

“不……不行。我要給你……全喝光。”說完又是一大口下肚,罐裏的高純見底了。“報覆你……挾持我的飛船。”

赤紅沖擊饒有興致:“哦?我挾持你的飛船了嗎?”

“難道還有假?還挾持我……不,我是自由的。”夜宿莫名自豪,“我離開了傷心之地賽博坦,走我自己的人生之路。我是自由的。”

“你是戰後生人吧。”

“你怎麽知道——不是,我不是……算了。”夜宿失策了,一句話將自己的老底抖摟出來。“我是戰後生人,怎麽了?”

“看你樣子就是。”

“樣子怎麽了?我塗裝做得很過分嗎?還是尾翼改裝太招眼?符合你心中一個戰後生人的形象?你又知道什麽。”夜宿最在意的兩點就在這了,而他一點不遮攔,全告訴了赤紅沖擊。他這時意識到自己醉了,但為時已晚。

赤紅沖擊只是笑了笑。“不是那些,而是你給我的感覺。還有,戰爭中是很少有人願意繁衍的,所以你不會是戰爭裏出生的孩子;戰前又過於久遠,你還沒那麽大年紀。所以咯。”

夜宿腹誹一句“老東西”作罷。

“你父母……抱歉,應該是雙親這種表述更合適。喝得有點上頭了,不好意思。”赤紅沖擊道,“你雙親允許你做這種事嗎?長途跋涉到一個不怎麽接受賽博坦人的世界?賽博坦上一般是男人居多,也是男人彼此組成家庭的狀況更多吧。”

“……確實像你說的那樣。”夜宿姑且先承認下來。

至於允許不允許,說到這裏夜宿也有些不確定,如果是他父親,那他一定是不會允許的,但如果是那個父親的情人?他看起來很開明,應該也不會很嚴厲,或許……不,不對。這個問題夜宿根本不需要回答,更不需要這麽仔細思考。赤紅沖擊只是個陌生人,完全沒必要把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

“……是的,他們很支持我。”夜宿感嘆於自己的聰明機靈。只要這麽一說,就會打消赤紅沖擊可能的殺人越貨的想法,畢竟夜宿是有雙親支持的,不像赤紅沖擊想象中自己無依無靠,也不像現實中,夜宿的一位父親可能已經被最高法院囚禁候審、另一位父親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狀況。

“嗯。介意講講他們嗎?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也想學學育兒的方法。”赤紅沖擊無奈地笑了笑。“你也看到了,我沒能扮演好卓真母親的角色。”

夜宿黑線。“……我覺得從你挾持我的船後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開始就不只是‘沒扮演好’這麽簡單了。”

“你父親一定很愛你吧。”

“呃。”

夜宿沒想到對方會拋出這麽一個回答。夜宿下意識就回答了:“他……也許吧。”

夜宿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的回答暴露了兩個信息:其一,他只有一個父親,或許他來自單親家庭,或許他有一父一母,但他沒有反駁那個“雙親”的說法,也就是說,他自相矛盾;其二就更明顯了,夜宿的父親並不親近他。常人或許不會細想,但這些信息瞞不過曾經是情報工作者的赤紅沖擊。

“為什麽是也許?”赤紅沖擊又做出敬酒的動作,然後自己飲下一口高純。“你對自己父親很沒有信心?”

“也不是那樣……不是那樣。”夜宿稍稍警覺,含糊其辭。他也喝了一口高純。“只是一種感覺。他很在乎我,就像……”

“呵呵,你跟卓真似的。”

“我?”跟那個小孩?夜宿既不是小孩,也沒有那麽善良。

“肯定是家裏出現什麽變故……然後離家出走了吧。卓真剛剛就做過那種事,才回到家。”

哦,原來是指這件事。夜宿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離家出走,他和卓真的行為一定有區別。不過家裏出現變故,那倒是的確。要是“突然發現自己的父親是霸天虎頭號危險分子”不算家庭變故,那夜宿也想不到什麽事情算是家庭變故了。

所以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夜宿又喝了一口高純,代替他不想說出口的回答。

別人的父母還是很關心孩子的。夜宿突然想到。赤紅沖擊顯然不是深見卓真的親生父母,但赤紅沖擊將他視作珍寶,但自己的父親呢。

“……你對深見卓真,是什麽感情?”

“怎麽突然問這個?”

赤紅沖擊並不需要夜宿回答,而是接著說道。

“我愛他,想要一直保護他,即便犧牲生命。”

“你不期待他給你什麽回報嗎?”夜宿一口接著一口。“不說回報了,你不會要求他成為你想要他成為的樣子嗎?我的父親,我……”

“我當然不會了。我會希望他變成一個幸福堅強的人,但不會強迫他變成什麽樣。難道你的父親那樣對待你嗎?”

夜宿不想回答,但他不自覺點了點頭。他也理解自己的行為,他太需要一個人傾聽自己的苦痛,太需要有人告訴自己“你父親就是錯的”了。

但赤紅沖擊也沒有直接告訴他那些,而是稍微停頓,露出覆雜的神情。

“我能理解你那樣的感受。從前……在極速星上,我為了生存,不得不接受軍校訓練。我想軍校的教官應該比你父親要嚴格多了,他們甚至會虐待我。”

赤紅沖擊放下手中的高純,走向夜宿,伸出手。後者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正要躲閃,忽然頭盔一側傳來溫柔的觸碰。

“我能感同身受,小朋友。”赤紅沖擊的目光中透著一種奇妙的情感,是夜宿從未在自己的親生父親光學鏡中看到過的柔和情感,慈愛。“雖然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如果有誤,那就當我沒說。”接著另一只手在嘴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夜宿什麽都沒說,只是就著這慈愛的觸碰,將最後一點高純一飲而盡。

“這兒是能源室。”

夜宿喝高了以後帶著赤紅沖擊游覽全船。他也說不上來帶著這個入侵者到處亂逛有什麽好處,只是忽然覺得赤紅沖擊也沒那麽糟糕。再說,他承諾要幫夜宿維修飛船和尋找能源,讓他了解飛船情況也是應該的。

能源室沒什麽好逛的,就一個大儲能倉,旁邊是飛船發動機等等,夜宿一般也不往這裏來。只是這裏是全船最危險的地方,因為能源燃燒爆炸會引發全船的爆炸,所以夜宿需要時刻關註著它,畢竟這是艘不知道倒了多少手的破船,誰也不知道能源會不會爆炸、什麽時候爆炸。夜宿甚至因此將旁邊的雜物間改造成了自己的艙室,就是為了晝夜觀察能源室的情況,當然,也抱有“這玩意要真的炸了自己可以第一個犧牲了”的僥幸心理。

被所謂的父親當作人造人規劃人生的真相曝光後,夜宿沒那麽多活著的動力,這是毋庸置疑的。

要是自己是另一個父親的孩子就好了,至少會被當成人看待。

“夜宿,你站不穩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嗯……啊?有嗎?”

夜宿這才發現自己搖搖晃晃,幾乎撞倒在能源室門框上。夜宿站定,看一眼赤紅沖擊,感覺自己有點無助。都被看穿了,這幾年在各個殖民地鍛煉出來的野性偽裝,被毫不留情地看穿了,赤紅沖擊實在厲害,不愧是活了百萬年的老東西。

夜宿於是伸出胳膊,任由赤紅沖擊架起自己。赤紅沖擊不愧是極速星人(反正不會是西涼丸人),長得高大,就算是夜宿也不及他。不過夜宿也並不服氣,畢竟他還在發育期當中……

“哪一間是你的房間?”

夜宿又擡頭看看赤紅沖擊,指了指原整備間。

“住這兒?真個性。”說著毫不含糊,架著夜宿進入房間內。

夜宿的房間裏亂七八糟,像每一個青春期少年的房間一樣。這亂七八糟當中包括他自各個殖民地淘換來的紀念品,還有一些讓他有安全感的東西。赤紅沖擊看見一把高能射線槍被壓在一盞西涼丸產的手工藝品燈下,燈體是易燃物制作的,很容易引發事故。

夜宿倒在赤紅沖擊的懷裏,有些羞澀。

“我房間很亂的,你不用在意。你見笑了。”

“不會啊,沒關系。”赤紅沖擊輕笑。

“你笑了!”

“當然了,我說沒關系,不代表我不會笑話你啊。”

這、這個老東西……

看著赤紅沖擊的嫣然笑顏,夜宿感覺自己的火種漏了一拍。他還是第一次被長輩“笑話”。不,這樣的笑夜宿以前也見過,不過並不是在父親臉上,而是僅僅有過一次、是自己年紀尚小時將能量飲料灑在別人身上時,對方露出的笑容。這大概也不是“笑話”,而是某種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那個“別人”就是自己懷疑的另一個父親。

赤紅沖擊跟他有點像。夜宿忍不住把他跟赤紅沖擊做對比。他們都是藍色裝甲,雖然赤紅沖擊的偏暗,還有火焰紋;都是高大結實的身材,有點男女不辨的妖嬈;甚至都是速度型,裝甲強調流線外形,目的是降低風阻。

“你參加過大獎賽嗎?極速星500。你是極速星人,你……肯定——”

“參加過。”

“那!你認識——”

“你爸爸?當然了。他是我參加那一屆的冠軍,怎麽能不認識他。”

呃。“……為什麽是我‘爸爸’?”

這下輪到赤紅沖擊疑惑了。“你們長得這麽像,我看的出來啊。不過沒想到,他會是那麽嚴厲的一個人……”

“不、不!你想錯了!”那個人才不會是嚴厲的壞父親!“他,呃,那是一些家庭變故。我們現在說的都是我另一個父親。他……可能還不知道我。”

夜宿覺得這些事就算說出來也沒什麽了,畢竟已經被赤紅沖擊猜到差不多了,還不如把事情澄清掉。

赤紅沖擊立刻露出了然又同情的神情。“說到你的痛處了,抱歉。我只是看到你還擺了父親的模型在置物櫃裏,那是你在地球上買的吧?尺寸這麽小。”

哦,是說卓真送給他的模型。那的確是他的父親,推測中的另一個父親,啰嗦。不過都被赤紅沖擊認證“長得這麽像”了,什麽“推測中”,應該也可以變成認證的父親了吧。“那是卓真送的。感謝他,他是個好孩子。”

赤紅沖擊笑了笑。“他啊,的確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另外關於夜宿另一個父親,赤紅沖擊擔憂。“他身體還健康嗎?因為你說家庭變故,我擔心……”

“當然!他好得不能再好了,至少我離開賽博坦之前還是那樣的。那個家庭變故,呃……理解成非婚生子之類的就好。”繼續破罐子破摔。“唉,都跟你說了吧。他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呢。我的這個父親一直瞞著我和他。”

赤紅沖擊又露出那個了然又同情的表情。“原來是這樣。所以你是背著你的單親父親離家出走了?而我們的速度之王還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也談不上支持不支持。”

夜宿黑線:“才不是!”

“呵呵,我明白的,沒關系。”赤紅沖擊的語氣充滿對小朋友的慈愛,讓夜宿沒法對他發火。

赤紅沖擊帶夜宿回房間是為了讓夜宿休息,不過夜宿的房間雜亂,充電床上也滿是他的紀念品和“讓他有安全感”的物品,赤紅沖擊實在看不下去。“我幫你整理一下如何?不會太久的,先整理床面,你就可以休息了,剩下你也不用管,全交給我。”

這哪能行!不論是因為讓陌生人替自己整理房間帶來的羞恥感還是因為自己真的有不想讓人看見的小秘密,夜宿都無法接受讓赤紅沖擊獨自替自己整理房間。一合計,行吧,我們一起來。

“你的房間裏有太多槍支彈藥了,你不怕誤傷自己嗎?”

整理時,赤紅沖擊撿起那把剛剛開始就非常在意的高能射線槍。

“我總是擔心……”有人劫船,而且已經發生了。“所以習慣於囤積這些。而且大多數是我從匪盜手裏繳械來的,也算是紀念品,所以堆積在這裏。”

赤紅沖擊饒有興致:“你打得過壞蛋?”

怎麽還是這種跟小孩說話的口吻!“匪盜!當然了,我父親就是這麽設定……訓練的我。”

那不是口誤。夜宿的機體是被設計出來的。他的父親是個霸天虎科學家,僅僅是這六個字放在一起就可以描繪出一副可怕的圖景。反正,夜宿不是從原生體階段一點點發育出來的、而是被設計出來的,這一點,他的父親也在失蹤前留下的自白書裏向夜宿闡明了。不,應該不是失蹤,而是有目的的逃跑了,因為很快軍事法庭就將夜宿控制起來,企圖用他作為人質釣父親出來,還好他跑得快……不是為了讓父親擺脫威脅,而是為了自己能夠獲得短暫的自由,不會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赤紅沖擊沈默片刻,隨後將槍交給夜宿。

“你一會兒去找個地方把它們全部收納起來,至少不要放在這種容易誤觸的地方。”

夜宿了然。

兩人一起收拾了十幾桿槍出來,爆炸武器和冷兵器也數量不少。赤紅沖擊將所有武器放在一邊,讓夜宿最後決定收納在哪兒。夜宿說他已經有了想法,不過赤紅沖擊打算將其他東西收拾幹凈以後,再去找這個地方。

“你這兒也不像有多餘空間的樣子。”赤紅沖擊撿起那盞手工藝品燈。

夜宿笑笑,“總會有的。”

赤紅沖擊好像對夜宿的工藝品們饒有興致。他拿起一個雪白色的擺件,通過機關左右相合,可以拆分成兩個。“這是哪裏弄的?”

“這是我從雙子星上買到的,那裏的人都是雙胞胎,都可以二合體。”夜宿回想起那時的快活日子,那個殖民地的人們非常熱情,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有一個知根知底的人陪伴,所以人格都比較健全。

“用料很考究。”赤紅沖擊邊擺弄邊說。“這最初是在極速星上出產的金屬材料,以韌性著稱。”

“呃,那不應該很貴重嗎?”他買的時候幾乎沒花多少錢。

“極速星沒了,就沒人識貨了。”赤紅沖擊落寞地笑了笑。

真是凈往別人痛點上踩。夜宿扶額,然後連忙安慰道:“沒關系的,我覺得能見到極速星同胞對我來說也是很幸運的一件事!你對歷史一定很了解。”

“我?”赤紅沖擊搖搖頭。“我經歷過一些事故,現在失去了大部分記憶。歷史,嗯……極速星化成鐵銹的歷史——”

“啊我們就不談這個了免得你更傷心。”夜宿黑線。“事故?發生什麽了?”

不過赤紅沖擊不想談這個,他表現得很痛苦,避而不談。“就是曾經戰爭的事情,我不想再回憶了。不過還好,我後來遇見了卓真的父親,然後有了新生活。雖然對那個人很無奈,但有時候也挺感激他的。”

原來是因為深見道。夜宿讀過他的信息,那是當時為了劫持卓真,被那個真正的劫持犯灌輸的。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母親並不存在,真正的“深見蕾德”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抱歉。”

“你為什麽道歉呢?你也是迫不得已吧。”赤紅沖擊安慰道。“事情的經過你之前也跟我說過了,要怪也是怪那個高中生,而不是被他脅迫的你。”

該怎麽說?夜宿的抱歉不只是對那件事抱歉,還有對赤紅沖擊本人的道歉。他之前對赤紅沖擊有偏見,其實根本不必要。赤紅沖擊是個好人。除了強登飛船以外,他沒做過什麽,更何況也許他只是為了卓真。

“不談我了,來聊聊你吧?你不是離家出走?”

“家都沒了,怎麽算離家?”夜宿自嘲。“我父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我又不想麻煩那個不知道我的父親,所以才出此下策。”

赤紅沖擊吃驚:“你這麽年輕,哪裏來的經濟支撐?”

當然是靠偷搶騙了。不過這話他莫名地不像對赤紅沖擊說,就像不想讓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犯錯的孩子所會做的那樣。夜宿於是編了個謊:“我父親還留下一些錢,我用得很節省。”但其實那些錢都用來買這艘不知道經過多少手的飛船了。

赤紅沖擊看起來很難過,他是真心在為夜宿感到同情和可惜。“你這樣的孩子應該在學校裏讀書,而不是被迫流浪。賽博坦上的環境那麽糟糕嗎?讓你寧願背井離鄉,也不願在賽博坦上居住?”

“無家可歸的孩子會被收容的!”這是真的,雖然夜宿被收容還有另一層緣由。“我不想失去我的自由。再說了,賽博坦就是很糟糕,我不想再留在賽博坦上了。哪怕是背井離鄉,我也可以找到一處安寧之地,不會被世俗的眼光打擾……我就是這樣想的。”

“你很在意世俗的目光?”

“為什麽不?我的父親曾經是那麽的……”夜宿一頓,他差一點把父親的職務也抖落出來,那樣赤紅沖擊很容易就能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了。那樣不好。“總之,他消失了,我就成了眾矢之的,多少人看他的笑話,也一並笑話我。”

“不會的,你還是個孩子啊。”赤紅沖擊寬慰。

夜宿看了赤紅沖擊一眼,帶著感激。“謝謝。”

赤紅沖擊笑了。“為什麽突然道謝呢!不客氣。”

他們最後也沒能將遍地的紀念品完全整理幹凈。夜宿的紀念品實在太多,他又不打算丟掉任何一個,所以還是有不少需要就地放置。好在,即使如此,也比一開始要幹凈得多了。

赤紅沖擊找到一處矮櫃,斜倚在上面。“你的東西還真不少。那你那些槍支彈藥,要往哪裏放了?”

夜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一個管道間。那兒原本就是我放武器的地方,只是後來我太沒有安全感,就把裏面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放了。”

說著夜宿走向床頭,管道間開口大約半人多高,離地面也有一段距離,像個隱藏式收納櫃,也難怪夜宿會拿這裏當作武器庫,隱秘性很強。

“這裏面空間很大的,除了外面這些,裏面還有……都裝得下。”夜宿如數家珍,開啟管道間的同時,將其中的武器取出,向赤紅沖擊展示。“我也有點收集的愛好,你看這把槍,據說是紅蜘蛛的武器……”

“他不用這種武器,”赤紅沖擊微笑著糾正,“他腕上的兩桿氖射線槍已經足夠他用的了。”

“呃。啊……”夜宿看向赤紅沖擊兩側領甲上像領徽一樣的銀灰色霸天虎標志。“對了,你是霸天虎,肯定比我懂這些啊。”

說著悻悻然收起他的收藏。“起碼還能當普通武器用。”

赤紅沖擊聳聳肩。

不過,看到管道間最深處的收藏,夜宿的光學鏡又亮了起來。他有一件保真的收藏,絕不會有錯。他向管道間深處探出身子,雙手將那東西取了出來。那是一桿炮,沈重的臂炮,夜宿必須雙手環抱才拿得動它。

“這是,”夜宿看著臂炮,思緒萬千。“我能保證,它是震蕩波的東西。”

夜宿沒聽到赤紅沖擊回答,於是重覆了一遍,“震蕩波”。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觸到這個級別的軍官啦,不過既然你都知道紅蜘蛛,那你一定也認識震蕩波吧?”

“……當然,不能再認識了。”

“那就好,這是他的臂炮!”

夜宿聳聳肩,表現得無奈又有些神氣。因為這是他父親的東西。就算他再怎麽想要逃離和怪罪那個人,他都無法忘記他的父親,無法忘記父親那明媚的微笑、優雅的聲線、筆直的儀態和,呃,高挺的、遺傳給他的鼻梁。這是他在自家的一個暗格裏發現的,已經壞掉了,所以父親逃跑時沒有帶上它。夜宿從沒想過丟下它,因為他隱隱覺得這算是自己跟父親最後的聯系了。

然而,赤紅沖擊的回答還是慢了半拍,讓夜宿有點不滿。不過他好歹回答了。回答也讓夜宿猝不及防。

“那不是震蕩波的東西。”

“什麽,怎麽可能,這是……”

“那不是震蕩波的臂炮。”

夜宿有些惱火。“你有證據嗎?”

“我再清楚不過了。”赤紅沖擊的語氣變了,帶著一種隱隱的憤怒,夾雜著控訴和不耐。“你有證據嗎?”

夜宿被赤紅沖擊的語氣點燃了,真的點燃了。夜宿還是太年輕,喝高純可能也對他產生了一些不良影響,導致他再也無法隱瞞,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和盤托出:“我的證據,就是我的父親是震蕩波!這個證據夠充分嗎?”

赤紅沖擊卻反而絲毫不驚訝,“那是威震天的臂炮。震蕩波可能為了紀念,把它保留了下來。畢竟威震天已經死了,而你的父親早該追隨他而去。”

“你!——”

“舉起手來,把武器放在地上。”

不等夜宿說完,赤紅沖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出腿甲當中的激光槍,瞄準夜宿的眉心。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是誰和誰的孽種了,沒想到你竟不知遮掩,還對此很是自豪。”

夜宿慌了。“你……你用槍對大炮?”

“震蕩波會留給你一把能用的武器?我不信他有那麽低智商。他可是霸天虎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和情報主管……”赤紅沖擊眼神一凜,“也是我和聲波,還有數不清霸天虎情報工作者的殺身仇人。”

“……什麽?”

“武器,放下。離開那裏,然後舉起手來。我沒工夫給你講故事,小朋友。”

夜宿咬咬牙,驟變的事態讓他不知所措,光學鏡裏不爭氣地泛起清洗液。如果是平常,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但赤紅沖擊是一個讓他有安全感的賽博坦人,有一種被背叛的痛苦刺激著他,讓他的堅強外殼轟然坍塌。

他照著赤紅沖擊指示的做了,放下那桿威震天的臂炮,舉起雙手,遠離自己儲存武器的管道間。

“你裝了這麽久。為什麽?”夜宿還是不敢相信赤紅沖擊這麽溫柔的人會說出這種話,做這種事。

“我畢竟年紀大了,真要跟震蕩波和啰嗦的兒子打起來,恐怕沒有勝算。”赤紅沖擊挑挑槍眼。“所以我在等待你放下戒備。”

“你要怎麽樣……殺了我?”

“沒那個必要。”赤紅沖擊慢慢走近,“你現在已經沒有威脅了,那些高純應該足夠麻痹你了。現在,你可以去充電床上好好休息,把飛船交給我即可。”

夜宿被赤紅沖擊逼著後退,來到充電床前。赤紅沖擊“砰”一聲合上管道間門,讓夜宿躺下。

“……我怎麽可能睡得著,萬一你一槍崩了我……”

“我沒有地方處理你的遺體,我不會讓卓真看到死人的。”赤紅沖擊的話讓夜宿毛骨悚然。

事情如果完全按照赤紅沖擊的想法發展,夜宿應該早已經服軟了。然而,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夜宿判斷赤紅沖擊與他的距離足夠近以後,竟躬身攻向赤紅沖擊的小腹,將他直直撞倒在地,再用自重壓制。赤紅沖擊的槍自然也被夜宿奪下,指著赤紅沖擊腦門。

“怎麽可能,那些高純……!”

夜宿將電路增速劑的註射器丟到一邊。“合法劑量可以實現短暫的力量爆發,再說也已經過去一會兒了,高純代謝很快。”

夜宿滴酒不沾不假,喝高純很容易醉,但他兩個父親都有心思縝密的特點,沒理由他遺傳不到。自打剛剛整理房間,夜宿就鬼使神差地將電路增速劑握進手心,為了演得更真(也是為了自身健康,能不用就不用),還特地等到赤紅沖擊暴露以後才用。

但夜宿畢竟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沈默片刻才稍稍冷靜,問道:“你跟我父親什麽仇什麽怨?”

赤紅沖擊卻仍然一副冷靜模樣,似乎絲毫沒有受到被夜宿壓制的影響。

“殺身仇人,沒聽明白?”

“你活得好好的!”

“沒有深見道,我就是賈斯帕黃沙裏的碎屍。”赤紅沖擊冷笑。“你父親對不少人做過這樣的事,包括……”

“你不要騙我了!”怎麽可能?那個笑著的父親,那個雖然嚴厲但也有和藹的父親,那個總是諄諄善誘的父親,怎麽會是碎屍殺人狂?

“——包括我的長官聲波,所謂的失蹤,不過是編造出來的借口,為了讓更得寵的震蕩波上位,威震天編造出來的借口。”

“別說了!”

“他用酷刑處決了很多人,只要是他懷疑與汽車人有關的情報員,全部,無一例外,難逃酷刑,難逃一死。”赤紅沖擊再次冷笑。“你以為你的父親是什麽正人君子?你以為從一個霸天虎身上就能找到認同,找到你這個戴著汽車人標志卻是霸天虎之子的存在的認同?”

“別說了!!”

即使如此,夜宿已經慌亂到無法自己,電路增速劑讓他容易被激惹,他也沒想過開槍傷害赤紅沖擊,因為潛意識裏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大罪人,而眼前的就是他的受害者之一。

然而夜宿不開腔,不意味著赤紅沖擊不會對他做什麽。在夜宿失神的瞬間,赤紅沖擊彈射出大腿暗器倉當中的三枚暗刺,狠狠刺進了夜宿的……呃,臀部。吃痛的夜宿一下移開了瞄準,赤紅沖擊便利用寸勁接連擊打對方上半身的要害,腕甲當中的短刃也一並彈射,刺入夜宿的頸部電路。夜宿流著能量液、渾身疼痛地後退,踉蹌著撞到了矮櫃。形勢逆轉了,在一瞬間。

赤紅沖擊揀起自己的武器繼續瞄準,甚至向夜宿身邊開了一槍,表示自己的武器運作正常。夜宿悻悻然舉起雙手,卻因為抽動傷口而倒吸一口冷氣。

“你也會呼吸,不要覺得自己跟地球人區別有多大。”赤紅沖擊笑了笑。“對你這樣不聽話的壞孩子,我決定要好好懲罰。”

“你……到底要做什麽……”

“噓。”赤紅沖擊又開了一槍。“好好聽話,震蕩波心愛的兒子。”

結果,赤紅沖擊只是需要從賽博坦上下載資料。僅僅是在拖延時間。他當然也會使用飛船的操作系統,只是他需要拖延時間,下載他需要的資料。

他的仁慈讓他選擇了拖延時間,而不是輕而易舉解決掉夜宿,是夜宿“不識好人心”了。

至於赤紅沖擊下載的資料,是從賽博坦罪犯信息庫裏查到的,屬於自己的資料。

“罪不可赦……死刑。”赤紅沖擊念道,“看來賽博坦也不是歸宿,再說那兩個人肯定不會適應賽博坦的生活。”

夜宿捂著草草處置的傷口,靠在操作臺一旁。這傷口甚至是赤紅沖擊替他處理的,他自己夠不到……那個地方。

“夜宿……”最後,赤紅沖擊終於說了一句真話,“我其實很不喜歡像你這樣叛逆又自以為是的孩子。”

於是夜宿徹底偃旗息鼓,一邊兒抽抽著流清洗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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