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高立圍墻，堅固的暗色鐵柵門緊閉著。

頭頂藍天白雲，陽光慵懶，照著厚重的鐵門正上方，焊印著的幾個金色大字：A城第一監獄。

韋依站在馬路對面，盯著這幾個字，瞇了瞇眼。

轉眼四年了。

回憶總令人眼眶泛酸。

等著紅燈轉成綠燈，她過了馬路，直朝緊閉的監獄大門而去。

周末不能探監，只能在校上課時請假過來。

高三之前，她每個月都會來跟爸爸見一面，哪怕短暫的一小時。上了高三之後，隨著學習生活越來越緊張，她開始隔月來。

玻璃對面穿著藍色囚服的男人，看上去比兩個月前更瘦了，頭上新長出來的發茬，花白的更多。

想當初剛進去的時候，他還是一個身形微胖，皮膚白皙的職場白領。從韋依的長相都看得出來，她有遺傳她爸爸優秀的基因。

四年的牢獄生活，讓他變老了何止十歲？

韋進拿著電話，憔悴的面容此刻卻笑得格外開心，“依依啊，上次你生日我以為你會來。過生日有沒有吃好吃的？”

韋依點點頭，笑著說，“有的。那兩天不好請假，所以沒來。”

“你不用太惦記我。都快高考了，每次還得請假過來，我在裏面能有什麽事。”韋進語重心長。

“沒事啊。”韋依依然笑著，“我都是在體育課請假，耽誤不了學習。哦對了，我還得告訴你一件開心的事兒。”

韋進笑問，“什麽開心的事？”

“期中考試後我進了重點班，這次月考名次提升了三十幾呢。老師說我正常發揮，考一本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韋進替她高興，自己也很欣慰，“我們依依從小就聰明，爸爸始終是堅信不移的。”

女孩俏皮一笑，“那也因為我是爸爸的女兒。”

韋進欣喜，又問，“想好報考什麽專業沒？”

韋依雲淡風輕答，“法律啊。”

韋進眉心一抽，笑意頓散。

韋依見他臉色有變，也漸漸斂了臉上的笑意，垂眸，避開韋進略顯嚴肅的目光，半刻後又小聲道，“我早就說過了，我想考法律學院。”

韋進盯著窗外低著頭的孩子，沈默了足足三秒，才再次開口，“依依，你如果是喜歡這個專業，爸爸無話可說。可你——”他頓了頓，繼續道，“你要是有別的什麽想法，爸爸是堅決不讚成的。”

韋依手指輕輕摳著聽筒線，不爭不辨不說話，也不擡眼看對面的人。

用以沈默，來表達自己的決心已定。

“我告訴過你，那件事不能都怪別人——”

“好了好了，咱們說別的吧。”韋依擡頭看向玻璃後邊的爸爸，臉上已經調整好淡淡的笑。

她知道爸爸最大的優點就是善良，而最大的缺點，也是善良。

“這關乎你的未來，爸爸必須跟你說。”韋進繼續正色道。

“我沒想其它的，讀法律有什麽不好，以後是高薪職業。”

她說的淡定自若，可韋進顯然不信，“高薪職業多了去。”

韋依又乖乖順順的點頭，父女難得見面一次，不想因為這件事耽誤寶貴時間，哪怕敷衍，也先順著他的意，“知道了。我也只是說想，考不考得上還另當別論呢。”

韋進懂她，骨子裏有跟她媽媽一樣的固執。隔著窗口勸她也無濟於事，只能到時候找她媽媽談談，便隨口一問，“你媽媽還好嗎？”

韋依頓了頓，胸口一陣隱痛。

到現在為止，她都沒有將媽媽已經改嫁的事情告訴他。

當時韋進被判刑後不久，曹淑晴與韋進采取協議離婚，韋進二話沒說，直接答應了。

他不想連累她。

韋依曾經怨怪過曹淑晴，後來她也能理解曹淑晴只不過是想尋求一個安定的生活。韋進被判有期徒刑十一年，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她不願意用在等待中。

因為不夠深愛吧。

自從離婚後，曹淑晴從未主動來探過監，可是每次韋依過來，韋進都會問一句，“你媽媽還好嗎？”

因為心裏有牽掛。

每次聽到這句問候，韋依都替爸爸感到心酸心疼。

但她也只能強顏歡笑，點點頭，“挺好的。她讓我帶話，叫你照顧好自己。”

**

韋依在返程回學校的公交車上，才掏出手機看到郭聰的信息。

她簡單回覆：家裏有點事。謝謝關心。

對方隨即又問：解決好了沒？

緊接著又跳出一條：對了，剛才是方昱澤拿我手機給你發的消息。

才看清這個名字，還在意外中，電話進來了。

來電顯示：方昱澤。

真是巧了。

她咬咬下嘴唇，暗暗吸了口氣，按下了接通鍵，將電話貼近耳邊，輕輕，“餵？”

下一秒，男生磁磁的嗓音通過電波傳進她耳膜，開門見山，“你在哪兒？”

第一次從電話裏聽到他的聲音，還挺性感的。

“......我在車上。”

“車上？”

“嗯，回學校的。”

“你——”他頓了頓，韋依已經清楚他打算問什麽，直接回答，“家裏有點事，我請假出來的，沒生病。”

“哦。”

之後又沒了下文。

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卻又都不先說掛。

良久，韋依還是先開了口，“要沒什麽事的話，我就——”

學校的林蔭大道上，方昱澤一身黑色籃球服，身上還冒著汗，外套隨意搭在肩上，腳下踢著一顆小石子，慢騰騰的往教學樓方向挪。

“掛吧！”他接話，末了，又補充一句，“待會兒見。”

下午第三節 課是英語，韋依趕到教室時還是遲到了幾分鐘。英語老師沒問原因，直接讓她進了教室，自己的得意門生，當然特殊對待。

韋依打開課本，很快進入認真聽課的狀態。

下了課之後，拿著水杯去後面倒熱水喝，經過方昱澤課桌時，他又趴在課桌上睡覺。

好奇他晚上都在幹什麽，上課總是睡覺。

她側眸輕輕瞥他一眼，發現他一男生，睫毛怎麽可以又黑又翹？

睡著時，樣子還挺乖順，不像平時一副待人冷漠的表情。

某人走路正開小差呢，誰知睡覺的男孩，突然長臂一伸，準備換個姿勢，結果探出來的手，剛好碰到了她的腿。

方昱澤一驚，睜開眼睛，目光還有些渙散。

韋依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他的手。

他看過來，眼皮還擡出了一道深深的褶，雙眼皮更加明顯了。

韋依以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不好意思。”

他坐直身，問，“回來了？”

嗓音還有些暗啞，因為剛剛睡醒。

韋依，“嗯。”

方昱澤打了個哈欠，擡手抓了抓頭發。見他沒什麽話要說，韋依轉身走向教室後面的飲水機。

前面還排著兩名同學，韋依抱著水杯站在最後一個等待。

方昱澤尾隨其後過來，準備站到她身後跟著排隊，背後突然被打鬧的同學猛地一撞。

“嗬！”他整個人重心不穩朝前面撲來。

韋依沒有註意這邊，只見前面的男生回頭看了眼，慌張的躲到一旁，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砸到他了。

韋依奇怪的回頭，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麽，男生寬闊而灼熱的胸膛貼上了她的後背，撞得她頭暈目眩，兩人同時朝前方竄出好幾步。

緊急情況下，方昱澤擡手撐住旁邊的墻，穩住身體重心，另一只握著水瓶的胳膊本能地從後邊將她抱住護進懷裏，以免她朝前撲倒。

他下巴重重磕在她的頭頂，罵了句，“操！”

韋依頭頂痛到擰起眉心。

周圍是男生們戲謔的笑聲和起哄的口哨聲，鬧成了一團。

韋依低著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身體還被一只有勁的胳膊攬著。

旁邊那兩個故意惡作劇的男生，趕緊過來道歉，“不好意思啊方昱澤，剛剛沒看見身後有人。”

結果尾音還未落，就忍不住咯咯笑出了聲。

方昱澤不急不慌的松開手，將她扶正，向後退了一步，上下掃了前面的女生一眼，“你有沒有事？”

韋依側身對著他，被周圍的笑鬧聲窘得面紅耳赤，用手揉著自己的頭頂，搖了搖頭。

方昱澤轉過身去，踹了身後男生一腳，那男生早有防備，雙腿一彈，蹦得老高，還吐槽他不識好歹，“好家夥！恩將仇報。”

此刻，他正背對著身後的女孩，又擡腿踢了那男生小腿一下，與此同時，沒忍住，彎了下唇角，帶些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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