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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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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秋疏桐屬實一驚。

她沒想到自己會忽然回到舊時的世界,還是在這般突然的情況下。

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不知為何,秋疏桐感到心臟猛地一抽,一股痛意不可阻擋地彌漫上來。

她慌忙偏頭看過去,第一眼便看到創辦於清鹹豐年間的那家大飯店,這會兒飯店的招牌還是嶄新明亮的,不像後世那般古老陳舊。然而看到它的第一瞬間,秋疏桐便猝然闔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前幾日下午她同溫硯嶺說過的話,竟然過去了這麽多天。

這次她是真的食言了。

不知道溫硯嶺現在如何?是否因為無措而四處尋她?

他會不會因為找不到她而夜不能寐?

無數的想法充斥著大腦,撕扯著她的神經,使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黯然。他或許會想盡一切辦法徹查真相,然而回到原來的世界這個事實,怕是溫硯嶺無論如何也料不到的。

空氣仿佛被凍住,不知過去多久,身前女子問她:“怎麽了,姑娘?你是不是很不舒服?需不需要去醫院?”

秋疏桐的眼眶漸漸泛紅,呼吸仿佛停滯了一瞬,但她仍是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雙手撐在布滿石子的地上,試圖站起來。

那名女子看起來不太放心,伸手攙了她一把,問她:“你真的沒事嗎?”

站在她身側的女子也跟著問她,眼神緊張,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我沒事。”秋疏桐站穩便松開了她的手臂,沙啞著嗓音說,“多謝。”

這時是傍晚,或許是因為處於戰爭年代,時局不穩,街邊人煙稀少,許多餐館也暫停營業。城隍廟附近許久才能看到三兩個人影,汽車更是稀少。

這塊距秋公館很近,步行二十分鐘便可抵達。

秋疏桐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她一路向前,沒有回頭,但她知道那二人始終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穿過一座拱形橋,又拐過一條香樟繁茂的街道,秋疏桐的腳步漸漸放慢,因為她突然想到自己曾在溫硯嶺書房裏讀過的那本《中國近代史》書籍。若她們說得沒錯,若今日確實是8月5日,那麽距離那場聲勢浩大的大暴動也就只有一個多禮拜的時間了。

明知人各有命,明知自己也並不能改變什麽,秋疏桐還是停下腳步,回頭提醒她倆:“現今局勢不穩,已有許多人開始逃離安城。如果條件允許,請盡快安排家人離開,以免深陷危難。”

聞言,兩名女子安靜了一瞬,站立在原處良久,方才道:“好。”

秋疏桐繼續往回走,不久便來到了秋公館的朱門前。

她擡頭凝望著位於高處的門匾,已有將近一年未曾踏足。曾經魂牽夢縈的故居,如今回來了,竟無端生出一份近鄉情怯的感覺來。

秋疏桐在門前站立許久,才伸手去推門,卻沒有推開。

她楞了楞,又試了一次,仍是沒有成功。

於是她只能擡手敲門,其實她並不確定此刻家中有人。

不過很巧的是,在她敲門沒多久,就有腳步聲朝這邊傳來。緊接著,大門被人從內打開,秋疏桐意外地看到一個陌生身影站在她家敞開的門旁。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旗袍,領口高而貼合,微微勾勒出她頸項的曲線。衣身綴著精美的刺繡,唯美而莊重。

來人明顯也註意到了秋疏桐,神思稍怔,接著便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她:“哎呀,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渾身都是血啊?”

秋疏桐微微楞住。

她此前一直在專註拍戲,身上套著醫院的白大褂。拍的是許多車輛同油罐車相撞,她隨車出診,去搶救受傷的駕駛員的戲份。

走戲時一直都很順利,然而到了正式開拍時,油罐車卻突然發生了爆炸。“嘭”一聲巨響,身後一棵洋槐樹瞬間被炸斷,火光沖天,鏡頭裏塵土飛揚,現場一片混亂。

秋疏桐就在這陣混亂中被炸回了1938年。

意外發生得太快,導致她未能及時換下戲服。額前的頭發也沒及時整理,有些散亂,看著頗為狼狽。來得又過於匆忙,她不知道在哪兒磕著碰著了,或許是拍戲時沾上了什麽東西,褲腿布滿塵土,白大褂上血跡斑斑。

因她這句話,秋疏桐才恍然感到一陣痛意,左手的手背處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劃破了,不住地往外流血,擦得渾身都是。

難怪當時那兩名女子滿臉緊張,不停地問她是否有事。說實話,正常人瞧見這種狀況,都會被嚇得不輕。

秋疏桐伸手摸了摸衣兜,試圖找出一些紙巾來止血,然而什麽都沒找到。

門旁的女子顯然看出了她的窘境,也沒時間問她前來找誰,轉身朝客廳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招呼她:“請隨我來。”

秋疏桐已經一年沒有踏入家門,如今回到這裏,不由得紅了眼眶。

院裏的梧桐一如記憶當中那般枝繁葉茂,客廳依舊如從前一般幹凈整潔。巨大的吊燈懸掛在天花板上,四把雕花木椅上放著繡花靠墊,沙發上鋪著紅色絨布,色彩明艷。茶幾上擺著明清時期的瓷器,地上鋪著花紋覆雜的地毯。

沙發旁邊的墻上掛著一些名人字畫,畫旁邊還有她母親當初給她買的嗩吶,秋疏桐與它遙遙相望。

她手背處的傷口很深,距離她醒轉已經過去二十多分鐘,這麽長時間過去,傷口仍未止血,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女子去臥室給她找來一塊淺色的手帕,讓她趕快壓緊。

秋疏桐到底害怕給人搞臟,猶豫著沒有接。

“不必擔心弄臟它,帕子就是做來給人用的。”女子朝她遞了遞,勸道。

秋疏桐向她道了聲謝,伸手接過手帕,堵在傷口處,用力壓住。

二人面對面地坐著,秋疏桐剛準備找話,問她是誰,為何會在秋家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隨即,她的耳畔響起了秋景予的聲音:“幼殊,我跟相館的師傅說好了,我們現在出發吧。”

他擡步跨入客廳,剛準備朝被她喚為幼殊的女子走去,突然看到坐在她對面的秋疏桐,秋景予明顯一怔。

很快,他臉上驚訝的神情便轉為了驚喜,慌忙朝秋疏桐走來:“小妹,你這一年究竟去哪兒了?哥哥找了你好久。”

他說話時仍掩不住內心的高興,遇到秋疏桐分明是意外中的驚喜。然而這份驚喜只在他臉上停留了數秒,未等秋疏桐回答,秋景予便註意到了她手上的動作,眉心一擰:“怎麽?你受傷了?”

秋疏桐無奈地點了點頭。

秋景予掀開她手中的帕子,看了眼傷口,立馬回到房間,給她找來一些紗布和酒精,替她清理傷口、包紮,他一邊包紮,一邊說:“去年安城戰役,我方空軍全軍覆沒,傷亡慘重。我一直都抱著你還幸存的念想,四處打聽你的消息,始終未果。這一整年,你到底去哪兒了啊?”

“發生了一些意外,我去了一個特別遙遠的地方。”秋疏桐緩緩開口。

秋景予沒有問她去了什麽遙遠的地方,秋疏桐想,他若是問,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解釋。說自己去了21世紀,秋景予也是一名醫者,相信科學之人,又如何會信她?

然而秋景予只是問她:“那個地方好嗎?”

秋疏桐沈默了一下,客廳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過了好幾分鐘,她才開口說:“那是一個我這輩子從未想象過的地方,四處高樓林立,和平安定。”

秋景予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當即問她:“如今竟還有這般太平的地方,那你這一年生活得如何?”

“我過得很好,前所未有得好。”秋疏桐說。

但是秋景予並未相信,看向她的眼神也是飽含懷疑的。那眼神分明在說,若生活得極好,你身上的傷又該如何解釋?

秋疏桐驀地失落下來,瞳孔深處映著吊燈的光,就這麽難過了一會兒,才同他解釋了句:“這次受傷也是意外。”

秋景予看著她:“我真不知該如何說你才好,好在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回來便好。”

秋疏桐懨懨地應了聲,道:“但我回來得過於匆忙,許多事尚未來得及同人解釋,往後或許……再也沒有機會了。”

“怎地如此傷感?”秋景予頗為奇怪地盯著她,見妹妹表情沈重,又安慰她,“凡事只要心存希望,都會找到合適的時機的。你不必太過憂慮,或許人家並未責怪你。”

“或許吧。”秋疏桐輕嘆了聲,忽的擡頭看向她的哥哥,“哥哥,你們原先是準備去哪兒啊?”

秋景予這才想起忘了同她介紹身後的女子,其實不用他介紹,秋疏桐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來人便是秋疏桐未來的嫂子。

“我們本來打算去照相館拍合影的,同師傅約好了時間。”

秋疏桐擡眼瞧他們:“那我是不是耽誤你們了?”

“小妹你這話說的,你回來,哥哥高興還來不及,怎麽能說是耽誤呢?”秋景予不滿地說了她一句,接著道,“正好你回來了,趕緊去房裏換身衣服,我們一塊兒去拍照。”

秋疏桐禮貌地拒絕了。

秋景予卻沒答應:“走走走,一塊兒去。本是去拍一家人的合影的,你怎麽能不出鏡呢?”

無奈,秋疏桐只得答應下來。

與此同時,21世紀的溫得和克,溫硯嶺再次從夢中驚醒。

時間是淩晨四點。

他最近頻繁做夢,每天都會夢到殘忍到令他無法承受的破碎夢境。

他夢到第一次遇到秋疏桐,二人急赤白臉地吵架;夢到她向他道別,毫不留戀地離去,然後溫硯嶺就會被嚇醒,醒來便再也睡不著。

這樣的夢境一連持續了五天,除卻工作侵占他白日的時間,其餘時間他總免不了胡思亂想。

溫硯嶺的額上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他感覺呼吸逐漸變得困難,胸口悶悶地痛。

他長長地呼了口氣,緩了許久,才將目光轉向床頭櫃上的手機。就在他拿起手機的瞬間,莫先生給他發來一條微信——

【剛剛秋思聯系了我,說她找到了她曾祖姑母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

溫硯嶺的腦子渾渾噩噩的,明明還沒反應過來,不知怎麽就給對方回了個“好”字。

很快,莫先生就給他發來了照片,發的還是正反兩面。

網絡不好,率先加載出來的是背面那張,上面寫著——

民國27年8月5日,於安城。

溫硯嶺靜靜地註視著照片上的字跡,下一秒,正面照就跳了出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合影當中的秋疏桐,身旁坐著一位身姿筆挺的男人,還有一位面容柔美的女人。

溫硯嶺緊緊地註視著這張不怎麽清晰的黑白照,心臟隱隱作痛。

他一直找不到她,原來是因為,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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