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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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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他很快地移開了視線,明明目光已經不落在她身上了,但是那股不易接近的疏離感依舊異常明晰。

兩人面對面站著。

溫硯嶺的個子很高,大約有一八七至一八八厘米。他著一身黑衣,身姿筆挺地站著,從頭至腳都是晦暗的黑色,看起來極度深沈。

秋疏桐則穿著一件白T加超短牛仔褲,或許是這個時代最新潮的穿法。

有一瞬間,秋疏桐真切感受到了兩人的差距,僅僅只是穿著,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知面對面站了多久,二人始終沒有說話,四下也沒有其他人。德牧雖然被他拽了過去,但是脾氣未消,依舊在沖著秋疏桐狂吠不停。

看起來有九十至一百斤,大概是平日餵養得好,體型較正常德牧犬要大上許多。溫硯嶺沒說話,只是用勁拉著牽引繩。他的皮膚很白,可以看見手背上淡藍色的血管。因為用了勁,他的指骨分明,襯衣袖口露出的腕骨極為突出。

似乎費了好大勁才把它拉住,溫硯嶺嚴肅地喊了聲:“Autumn,聽話!”

但Autumn看起來就像是一頭被拔了尾的老虎,全身炸毛,不停地在沖身前女子吼叫,怎麽都停不下來。

正在餐廳布置晚餐的保姆劉嫂聽聞動靜,以為外頭來了什麽生人,匆忙從家裏跑出來。看到狗子在沖池零露吠叫,先是一楞,下一秒便小跑過來,接過溫硯嶺手中的牽引繩:“給我吧,我先把它帶回窩。”

回頭又對池零露說:“大概是因為你這幾天住院,身上消毒水味兒重,它不習慣。”

秋疏桐看著她,表示理解地扯了扯唇角。

但她知道,並不是。

以前在秋公館,她也養過狗,是一條很小的西施犬。

幼時同母親生氣,她一個人躲到公館的假山後頭,不願搭理她。家人找了她許久都找不出,以為她走丟了,心急如焚。正準備去外頭喊人幫忙時,看到自家小狗圍著某個地方轉悠,不停地在搖晃尾巴。

彼時的秋疏桐憤憤地沖它說:“一邊兒玩去,當心一會兒我讓他們發現了。”她下意識地跺了跺腳,試圖驅趕它。

奈何狗狗以為她在同它玩鬧,還興奮地吠叫了幾聲。

動靜太大,不得不引人註意。

後來她自然是被母親訓斥了一通,教訓得很慘。不過小狗因為表現極佳,被賞了好幾塊骨頭。

之後她去歐洲求學以及各種原因,狗子被家裏人轉送給了平日來往較為頻繁的鄰裏。在他們的照顧下,小西施犬活潑好動,健健康康。

可惜後來因為年紀大了,狀態一年不比一年。她在歐洲上學的第三年,它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聽它後來的主人說,它知曉自己將要離開時,曾偷偷地尋了個地方藏身。他們找了好幾天,才在院外的某個角落找到它。

所以說,狗這種動物是極通人性的,聰明又敏銳。

如果他們當中有一人覺得不對勁,要深究,立刻就能找出異常。單論身上的消毒水味,溫硯嶺這種長期待在醫院的,也不可能比她輕。

常人聞不出、分辨不明,可以理解。

可是狗子不同,它天生嗅覺靈敏,幾乎是一瞬間,就聞出了她身上異於池零露的氣息。

狗子被劉嫂牽走後,溫硯嶺便跟著轉身,秋疏桐也準備往回走。

這座花園大概平常無人光顧,設計時並沒考慮太多,只有一條很窄的小道堪堪走路。因此,二人同時轉身,不免撞到了一處。

秋疏桐一驚,下意識地往後讓步。

溫硯嶺垂眸掃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麽,微微頓了頓,接著毫不留戀地轉身,大步朝別墅走。

秋疏桐看著他的背影,心頭忽然湧上一絲覆雜的情緒,不過她沒多想,跟著他往回走。

他走在前面,秋疏桐跟在後頭,二人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這一小段路程,溫硯嶺始終保持緘默,但是兜裏的手機卻是聒噪不停。只是一小會兒功夫,他就接了兩通電話,看起來似乎很忙。

劉嫂將Autumn安置好後,便準備回家了。

臨走前,想到池零露近日不便出門,問她有沒有什麽需要帶的。她明早過來上班時,可以順道幫她帶來。

秋疏桐其實沒什麽需要帶的東西,在這兒她根本吃穿不愁。但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屬實匱乏,到目前為止,也僅僅了解到一些有關池零露的人際關系。至於各種社會發展、時事變化,她通通不知。

聽說手機可以查找資料,但不知為何,她的手機屏幕光線太亮,總讓她感到眼睛疲憊,她便不怎麽用它。

秋疏桐想了想,對她說:“我想要幾份報紙。”

她想,無論在什麽年代,報紙都是獲取訊息的第一手資料。隨意地翻一翻,便能對這個世界了解一二。

劉嫂是看著她長大的,聞言,先是楞了一下,接著飛快地點了點頭,說:“好。”又交代了她幾句,便走出了客廳。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看起來特別豐盛。

只不過這豐盛,是相對溫硯嶺個人而言的。

他面前擺放的是四菜一湯,一盤紅燒獅子頭,一盤香辣雞翅,還有清炒絲瓜、酸辣藕條和番茄雞蛋湯,湯還騰騰地冒著熱氣。

而秋疏桐面前放著的,卻是很小的一碗蔬菜沙拉。裏頭僅僅只是幾顆番茄、一把生菜和幾縷紫甘藍。當然,旁邊還有一盒無糖酸奶。

她默默地拿起碗中的銀質叉子,偷偷地看了對面一眼。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分配,他一個人是否能夠吃得完。

溫硯嶺自落座後,便沒有擡眼看過來。但是池零露的目光屬實熾熱,想讓人忽略都難。

他擡頭看她,見她一臉專註地看著自己,平靜問道:“怎麽了?”

秋疏桐顯然沒有料到溫硯嶺會回視,還出聲問她,只好硬著頭皮說:“你一個人,吃得完嗎?”

溫硯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她握著叉子的手指,碗裏同往常並無二致的減肥餐,說:“可以。”

末了,又補充了句:“吃不完,可以餵家裏的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可秋疏桐的神情卻是一滯,她總覺得這話怪怪的,可細究,又說不上哪裏怪。索性不作他想,秋疏桐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般戳了一顆小番茄,塞入口中。

餐廳光線明媚,但因為空間大,又只有他們二人,便顯得異常安靜。

溫硯嶺吃飯的時候特別斯文,他拿起湯勺舀了一勺蛋湯,送到嘴邊,然後才拿起筷子吃菜,幾乎不發出丁點兒聲音。

無人說話,也無人願意扯起話題,仿佛他們之間,已經到了沒什麽可聊的地步,餐廳靜得只剩下餐具磕在碗盤上的聲音。

秋疏桐想,原先池零露同他在一起,也是這般恪守“食不言、寢不語”的準則嗎?互相對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她覺得應該不是這樣的,可他倆究竟是如何相處的,她亦無從知曉。

想著想著,秋疏桐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然後,她猛地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

今天下午,她怕同陳焱再多待一會兒,會被親近的人識破,所以堅決要回這個家。可是溫硯嶺作為池零露的丈夫,對她定然也是熟悉至極,回到他身邊,又何嘗不可怕呢?

他們同床共枕,朝夕相對,即便關系不好,溫硯嶺對池零露的了解,也是僅次於她父母的。又或者,他比她父母還要了解她。

這麽想著,秋疏桐便覺得晚飯都吃不下了。

她死命地攥著手裏的叉子,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好好扮演池零露的角色。想著她作為演員,性格定然是活潑的,絕不會讓二人相處的時間陷入沈寂。

猶豫了一下,秋疏桐近乎沒話找話般問他:“你喜歡狗嗎?”

溫硯嶺又夾了一筷子菜,神色平靜道:“不喜歡。”

秋疏桐一怔,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疑問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麽還要養?”

正在專心吃飯的溫硯嶺沈默了會兒,手裏的筷子沒有動,他擡頭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你不記得了嗎?那是你的狗。”

“啊?是嗎?”這是她始料未及的,臉上不禁浮過一絲慌亂。

溫硯嶺幽幽地睨著她,眼神帶著若有似無的審視意味,他繼續道:“你還記得剛把它帶回家裏的時候嗎?”

秋疏桐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也就沒有回應。

“你說它是僅次於……”

“我”字他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只說:“你說它是你的親人,要時刻帶在身邊,我以為你有多愛它。你看,你連它都能忘,別人對你來說,又算什麽呢?”

很強烈的控訴,幾乎每個字都在表達他深深的不滿。

那一瞬間,秋疏桐只覺得自己臉色僵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本來還想另起話題,可又怕一踩一個雷,說什麽都會招致他的反感,索性什麽也不說。默默地拿過桌上的酸奶,插上吸管,遞到嘴邊。

不知靜默了多久,她聽到溫硯嶺再次開口:“以後寵物店留電話,別再留我的了。”

他下午有臺手術,動了四個多小時才下手術臺。從手術室裏出來,溫硯嶺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打開手機。

手機短信告知他有十個未接電話,看到是陌生號碼,溫硯嶺便不予理會。正準備刪除信息時,陌生號碼再次撥了過來,像是十萬火急般,他看了幾秒,皺著眉接起。

是寵物店的電話,剛接通的第一瞬間,老板就稱他們家狗已經寄存了一個月了,還要不要了?錢只交了半個月,就算不要,也得過來把錢結清吧?

池零露的狗他向來不管,又或者說,她的任何事,他都不願參與。所以也就不清楚在她拍戲時,將狗寄存在了哪裏。

溫硯嶺沈默地聽完整通電話,平白地挨了幾道訓斥,一時無言以對。他從辦公室出來,駕車駛往寵物店,繳清欠款,接回了池零露的寶貝家人。

聽到這話,秋疏桐也是有苦難言,電話不是她留的,可她又不能告訴他自己不是池零露,只得悶悶地點點頭:“好。”

一瓶酸奶喝完,秋疏桐看了眼腳邊四個顏色各異的紙簍,隨手扔進某個套著紅色垃圾袋的紙簍裏。

溫硯嶺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出聲提醒她:“那是裝有害垃圾的紙簍。”

“什麽有害垃圾?”秋疏桐一臉真摯地問他。

那道審視的目光再度朝她襲來,黑色的眼瞳帶著幾分考究,不過一會兒,又轉為平靜,像是被溫潤的水給洗去。

他好像認命一般,開始給她普及垃圾分類的知識:“藍色的是可回收垃圾,紅色的是有害垃圾,綠色是易腐垃圾,黑色是其他垃圾。搞不懂哪些垃圾屬於哪些類別,可以去問度娘。”

“度娘?”她不明白。

“一種搜索軟件。”

“哦,好。”

*

飯畢,溫硯嶺回到客廳,順手打開電視。

他坐在沙發上,面色沈靜地盯著電視機屏幕。其實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節目上,只是情緒覆雜,急於找些東西轉移,便拿著遙控器一個勁地換臺。

秋疏桐見他端坐於沙發上,神情專註,也跟著走了過去。

她仍舊無法控制自己對這個東西的好奇,不僅能夠在醫院報號,還能播報各類戲曲節目,可真稀奇。

雖然在她那個時代電影已經出現,但大多都是無聲的,像這樣有聲並且色彩繽紛的電器,令她感到驚奇,她忍不住湊過去看了眼。

碰巧切到娛樂頻道,屏幕裏剛好播到:“女星池零露……”

還未來得及看清什麽,溫硯嶺飛快地摁了兩下遙控器,眼睛眨都不眨地切了臺。

她頓了頓,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顯然沒有料到他動作會這麽快。認真地思索了番,猜測是因為他對池零露極度反感,所以壓根不想看到她的新聞。

秋疏桐忍不住皺了皺眉。

察覺到視線,溫硯嶺偏頭看她,目光淡淡的,語氣也是平靜至極:“你想看?”

秋疏桐:“......沒有。”

屏幕切到了時事新聞,視頻裏,記者正在跟進報道某個國家的戰爭情況。

直播畫面裏,無數房屋倒塌,一片廢墟,數不清的面孔驚慌失措,淚流滿面。全然不似和平年代,滿目瘡痍。

秋疏桐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眉心皺得越發厲害。她忽然想起什麽,側目問溫硯嶺:“你能告訴我,安城戰役是怎樣的結局嗎?我方……有沒有取得勝利?”

正在專註看新聞的溫硯嶺側過腦袋看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問這些,又在搞什麽鬼。本不願搭理她,見她一臉認真,忽然想到曾經聽她母親提起過,她從小在英國上學,一直生活在英語教學環境下。

所以對中國歷史不了解……也算情有可原。

溫硯嶺看了她兩眼,平靜地告知她結果。

誰知,知曉結果的池零露眸光明顯閃了一瞬,接著,她的眼裏染上幾分沈痛。像是沒有料到般,渾身都蒙上濃濃的哀傷。

溫硯嶺的神情也跟著變化,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要安慰她。

他告訴她:“但是最後我們取得了勝利。現在,我們國家發展得越來越好了,一年比一年繁榮強大,這都是先輩為我們創造的條件。”

秋疏桐無聲地點點頭,緩了好長時間,才開口道:“戰爭是極其殘酷的,我極度厭惡戰爭。”

溫硯嶺:“沒有人喜歡。”

秋疏桐看著他:“你沒經歷過,不曉得戰爭的殘酷。”

聞言,溫硯嶺頓覺這話好笑,他反問道:“你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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