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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荒野第三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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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衣服,梁簫身上也濕了一大片。正好可以趁著晾衣服的工夫把身上也洗一洗。

“你——轉過去。”她的手在衣服口子上頓了頓,還是沒能解開。雖然該做的都做過了,該看的也都看過了,但光天化日之下讓她當著他的面脫衣服……總覺得讓人不自在。

“為什麽不能看?”梁二接過她扔來的衣服,上半身完全舒展在陽光中,左手晃了晃,上面的指環一閃一閃地反著光,“我們已經結婚了。”

再說……都看過好多遍了,他心想。

“轉過去。”梁簫努力冷下臉,掩飾住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

“好吧,我不看。”梁二把衣服攤開,用石頭壓住四角,依舊靠在原來的位置,只是轉了個頭,把臉沖向另一邊。

這兒又沒有別人,梁簫想著,終於解開了扣子,迅速地把衣物全都褪下,扔到梁二身上:“幫我晾一下。”

梁二把濕漉漉的衣褲以及扔到他臉上的內衣內褲一一撿起來,眼睛不老實地往水邊看去,冷不防被梁簫抓了個正著。

就知道你會看,她心道,幸好跑得快。

她的全身都沒入水中,只留下腦袋在水面外,長發披散在身後,隨著她的動作,如同海藻一般在水中漂動。

剛才被太陽曬出了渾身的汗,現在在水裏一泡,整個人都涼爽下來了,時間已過了正午,水溫並不低,溫柔而和緩地包裹著她的身體。她在水中游了兩下,猛吸了一口氣,一頭潛入水底。

“梁簫!”梁二馬上叫了起來。他一直盯著她,見她突然消失在水面上時,他整顆心都要蹦出來了。

“梁簫!”他瘋狂地跑到水邊,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她的蹤影。他急得要跳下水,忽然四五米遠處,“嘩啦”一聲響,梁簫從水中冒了出來。

“在這兒!”她沖他喊道。

“呼——”梁二見她臉上的表情自然,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這才松了一口氣。

隨即,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她的頭發一半四散漂在水裏,一半貼在腦袋上,好幾縷在額頭上翹著,往下滴著水,臉上和肩膀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反射著太陽的光,白得近乎透明,似乎整個人都在一閃一閃地發亮。沖著他緩緩游過來時,像是從海中踏浪而來的精靈,水中的波紋隨著她的動作分開,又在她身後匯集。上下翻飛的身影,靈巧優雅得像是一只美人魚。

真美,他心想。

“看什麽?”游得近了,梁簫開始發現他眼神的飄忽和迷離。

“看你。”

“剛才說不許看。”

“……嗯,可是好看。”

梁簫臉一紅,露天裸泳也就算了,還被人這麽赤-裸裸地表白……真是要命。

不過她再怎麽害羞也不會表現出來,只會用比平時更冷淡的聲音說道:“轉過去,我要出來了。”

水的深度早就不足以遮住她的全身了,所以她現在是蜷縮著半蹲在水裏的。她並沒有什麽潔癖,也沒有一定要洗得很幹凈的念頭,只是在入水的那一刻忽然覺得,好像很久沒有這樣暢快地游過了吧?

上一次游泳還是在高中吧。為了節省土地,K市的游泳館建在樓頂,樓層極高,幾乎能夠俯瞰整個城市的風景,游泳館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有時乍一望過去,會有一種在空中飄蕩的錯覺。你不會覺得自己是一條魚,而是覺得自己像一只鳥,在雲層中穿梭,水流拂過的感覺就像是濕潤溫暖的空氣在周身縈繞,一切都在你的腳下,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那是屬於城市的、現代的、科技的感覺。

自從上了大學之後,事情越來越多,學業、實驗、工作,她很少有機會再去游泳了。而現在回憶起游泳的感覺還恍若隔世,那時還沒有梁二,沒有類人的金屬人,Thea公司還不算出名,沒有克隆人組織,沒有新型費達病毒,沒有無數感染死亡的患者,沒有為了一口食物拼得你死我活的流浪者。

也沒有戰爭。

短短幾米的距離,一切思緒和回憶就像浮光掠影一般從她腦海中過了一遍,沒有激起太多的漣漪,也沒能讓她從眼下焦躁的情緒中走出來。

是的,跟梁二抵觸、失落,但又帶著滿足的情緒相比,她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焦躁。這種焦躁常常來得莫名其妙,比如早上,在熄滅屋裏的火堆時,她會突然想,我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呢?我才幹了一點點活而已,我的身體是怎麽了?是我出了什麽毛病嗎?是能流彈爆炸的後遺癥嗎?會不會過幾天才發現,其實我已經快死了?

潛入水底的時候,她會突然想,他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呢?明明只過了不到兩天,他們怎麽會到了這麽遠的地方呢?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還只是她的幻覺?聯想起他們所見到的房子,說不定他們碰上了某個時空蟲洞,穿越到以前了呢?

這麽遠的距離,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回去嗎?

回去,她無時無刻都在盼望著回去,現在“回去”兩個字已經成了一個信念,一個燈塔,一顆安撫她的定心丸和催促她的炸彈,她不清楚怎麽才能回去,甚至到現在,回去的理由也變得不重要了。

只要回去,必須要回去,她不斷地告訴自己。

但回去之後呢?她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是怎樣的結果,也許人類已經徹底戰敗,也許外婆他們已經出事,抑或人類取得了勝利,或者仍然是戰事焦灼,不分上下。

結果可能好,可能壞。

她不敢去想如果結果不好的話她該怎麽辦,又或者說,她不知道這種“不好”到了什麽程度才能讓她徹底崩潰。

只要她稍微自私一點,什麽外婆,什麽楊柳月,什麽金屬人,什麽克隆人,通通不去想,只要不回去,就根本沒有“不好”的可能性,只要不回去,她就可以一輩子跟梁二在這裏,他們不需要聯系外界,不需要交通和通訊,他們可以一直在這裏,像原始人一樣自由粗獷地活著。

她承認自己有好幾次都心動了,但她沒辦法、也不可能做這個決定。於是她變得更加焦慮。

也只有跟梁二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變得好一些。他的腦袋抵在她的肩上蹭來蹭去,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頭發堅韌又柔軟,帶著光滑冰涼的觸感。他會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情,然後自以為隱秘、出其不意地揩油,有時候是摸她一把,有時候是親她一口,有時候是得寸進尺地在她身上蹭,被她發現之後,又立馬小心翼翼地躲開。

其實她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得逞之後得意而又饜足的表情,包括他發現她沒生氣之後放松的眼神,包括他時不時哼哼唧唧湊過來想幹點什麽卻裝作沒這回事的神態。其實她都知道。

如果沒有她的縱容,他哪能一次次得逞,哪能折騰得她腰酸背疼起不來,只要她嚴肅地說不,他絕對不會有任何反駁。表面上是她在縱容他,任由他胡鬧,任由他賴在她身邊,其實真正需要對方的人是她。她更需要他的胡鬧,才能讓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才能讓她從自己獨處時的焦慮和煩躁中解脫出來。

“梁簫!”她聽到梁二在岸上叫她。

又著急了,她心想。

有時候她很羨慕梁二,他的世界很小,他的世界只有她,只需要考慮她的喜怒哀樂,只要有她,他的世界就圓滿了。而她要考慮的實在太多了。

她向他游過去,看到他陶醉的眼神,頓時明白,他怕是又在想什麽有顏色的東西。她覺得有點頭疼,在K市那次,是她第一次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之後不到一天他就失蹤了;等他好不容易回來後,又爆發了II型和III型的費達病毒,他們都病了;等兩人都好了,老太太也痊愈了,他們才回到A市,暫時得以安定下來。

那之後,他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明明長得一張男人的臉,行事卻像青春期的少年,一旦學會,就立馬上了癮,逮住機會就要跟她“那個”。其實也不能怪他,真正論起來,他實際年齡才一歲多呢,就算智力夠了,性格上也還不夠成熟。

不讓他得逞他就哼哼唧唧,做足了委屈的樣子給她看,要麽就是像只狗一樣腦袋蹭來蹭去,一直求她同意。

有什麽辦法呢……最後妥協的總是她。

她深吸一口氣,一下子從水中站起來。湖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她身上傾瀉而下,海藻一樣的長發貼在了背後。

梁二眼睛發直,盯著她半晌:“你、你冷嗎?”

梁簫瞬間被他這句話逗笑了。

她把半截褲參差不齊的褲腳撕下來一塊,當成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後迅速地套上衣服。頭發擰幹了,仍然用那個布塊包住。

“走吧!”她捧起那個陶鍋,裏面的那條魚還在,本來要把它放了,但轉念一想,還是留著吃吧,抓都抓到了,只能算它倒黴,今天註定要命喪在此了。

梁二兩眼發直,盯著她的背影,好像要看出一朵花似的。剛才的畫面一遍一遍在他腦海中播放,後退,播放,後退,他不可抑制地聯想到《卡特蘭之夜》大結局的那段描寫。

真美啊,他心想。令人震驚、讚嘆、想要擁抱的美。

想象太過美好的後果就是,他沈迷在梁簫的背影和剛才的回憶中無法自拔,連著兩次差點絆倒,直接撲到她身上。

在他第三次差點摔倒的時候,梁簫終於忍無可忍地吼道:“拿著!看路!”她把陶鍋交給他,讓他走在前面,她在身後看著他,告訴他不要走神。

這就清醒多了。

下山時他們是從房子右側的山坡走的,現在上去就選了左邊的方向。左邊看似更陡,但這邊的樹木植物更多,方便借力,巖石之間的落差雖大,但巖石本身還算平坦,所以他們沒用多久就把這個方向也走了一遍。

自然,沒有任何收獲。

房子離山頂很近,站在屋外,擡頭就能看到山的最高處,這一趟下來,他們再次真切地意識到,這裏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梁二的心裏有一絲竊喜,但同時也覺得愧疚,因為梁簫顯然對這個結果很失望。

他很明智地沒有表現出來任何高興的情緒,而是乖乖把水燒開,順便把那條倒黴的魚煮熟吃掉。

說實話這種半大不小的魚本來就沒什麽肉,內臟沒清理,還帶著苦味,梁簫只吃了一口就有點惡心,於是剩下的半截被梁二一口吃掉了。

確實難吃,梁簫也不喜歡。或許可以把紅嘴鷗捉來吃了,畢竟她很喜歡雞肉,味道應該差不多,他想道。

下午很快就過去了:喝水,吃東西,例行地輸送能流,把頭發晾幹,撿回足夠的樹枝作柴火,再烘幹一些草,填到床墊裏面。做完這些,已經快天黑了,一天又這麽過去了。

梁簫專心致志地把幹草填進帳篷做的口袋裏,把壓平的地方填滿,盡量把幹草鋪均勻,讓床墊更舒適。等她好不容易弄完,一回頭,梁二已經把窗子和門都關好了,火也點燃了。天黑下來之後,氣溫就迅速將了下來,火堆的火不遠不近地燃著,帶著暖洋洋的味道。

他把其他一切都打理好了,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等著她,見她終於鋪好床墊,他兩步就沖上來,把她壓倒。

“今天可以吧?”

“……嗯。”

她心想,還能怎麽辦,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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