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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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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二)

院長也被這情況嚇了一跳,跟著晁軻前後腳出去,引著他直奔樓下的急診室。

急診室的護士認得江辭卿,找來同事替她包紮,見她一直捂著自己的肚子,問道: “你還有哪不舒服”

江辭卿指著自己的腹部,疼得說不出話,晁軻替她回答: “她剛剛摔倒了,頭撞到了墻可一直說肚子疼。”

護士拿不定註意,準備出去叫值班醫生,院長在旁邊若有所思,叫住她吩咐了句: “安排個B超,另外去婦產科叫個醫生下來。”

“好好好。”護士拔腿就跑。

一番折騰,江辭卿被推進了B超室。

晁軻在門外心急如焚,十多分鐘後,護士把他叫了進去。

醫生給江辭卿進行了簡單的處理,臉色比剛才看起來好了些,晁軻幫她披上外套, “好些了嗎”

“沒事。”江辭卿臉色喜憂參半。

醫生適時的開口, “你是她的丈夫嗎”

“我是。”

習慣使然,醫生笑著宣布, “恭喜你,你的太太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晁軻楞住,隨即反應過來,喜不自勝。

“卿卿,我們有孩子了。”

江辭卿何嘗不開心, “祝賀你啊,喜當爹。”

“客氣客氣,也祝賀你喜當娘。”

身為婦產科的醫生,見慣了這種場面,她輕咳一聲打斷夫妻二人的世界, “前三個月是危險期,像今天這樣的摔倒不要再發生了。我檢查過了胎兒沒有問題,算是你們運氣好。一會兒去醫院建個檔,回家靜養幾天,定期來產檢就可以了。”

“謝謝醫生。”

晁軻扶著江辭卿從診室走出來,夫妻倆嘀嘀咕咕,欣喜之色不言而喻。

還沒走到兩步,就被人叫住。

晁榮和晁琳一路跟著,見二人從婦產科出來,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沒什麽大礙吧,你爸剛才也不是有意的,小軻你別往心裏去。”晁琳一改之前在辦公室趾高氣揚的模樣,走上前殷切地問, “醫生怎麽說,是兒子還是女兒”

江辭卿一陣惡寒。

晁軻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越過兩人並不想搭腔。

“晁軻你站住。”

晁榮受不了被自己親生兒子這樣無視,但到底是覺理虧,頓了頓,又說: “有些事我們坐下來聊聊。”

生氣歸生氣,江經和的事情必須得到解決。

晁軻和江辭卿交換一個眼神,見她點了點頭,才出聲說: “醫院旁邊有個咖啡廳。”

“那就去那。”

晁琳順勢走到江辭卿旁邊,正欲拉她的手好好寒暄一番,被晁軻不著痕跡的擋下。

碰了一鼻子灰,晁琳訕訕地收回了手。

等電梯的空檔,晁軻小聲地跟江辭卿說: “還難受嗎要不你去車上等我。”

江辭卿搖頭, “不用,我也想聽聽。”

“對不起。”晁軻把手放在江辭卿的肚子上,難言自責, “我沒照顧你和孩子,下次你別沖上來了,哪有女人護著男人的道理。”

江辭卿全不在意這些, “怪不得你。如果被打的人是我,你也會沖上來的,這是一種本能。”

“本能也不行,不許有下次了。”

“行行行,都聽你的。”

……

四個人來到咖啡廳,晁軻給江辭卿叫了杯溫水,搶先出聲打斷晁琳準備好的那手親情牌, “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客套話沒有再說的必要,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晁榮橫了他一眼,幽幽開口: “你媽這些年都教了你什麽跟長輩說話這般沒有禮數。”

一句話戳中晁軻的痛處。

“是嗎可我小時候聽大家說,我性格跟你最像。天賦秉然,都是晁先生的功勞。”

晁榮怒斥一句: “混賬!”

咖啡廳內安靜怡然,這一聲吼引得周圍人的註意。

晁琳和晁榮都是要臉的人,這麽一鬧不禁收斂半分。

“作為一個醫生,治病救人是他的天職。可在進行救治之前詢問病人或者家屬的意見也是程序中免不的一項,因為江經和的擅自作決斷,我父親不幸去世,這樣的醫療事故,我們難道不應該討個說法”

晁榮說得有理有據,仔細一聽,不難發覺有得意之感。

“我喜歡你的直接,既然提到醫生的天職是治病救人,那我就來跟你詳細說說,到底什麽才叫做治病救人。”

晁軻指著自己, “我是個早產兒,聽我的母親說,在她懷孕期間因為一點意外導致早產,在產房裏,她已經失去了意識,無法為自己做決斷。但情況緊急,醫生說必須馬上手術,否則孩子和她都保不住。很巧是的,當時她也沒能聯系上家屬,最後醫生擅自做了決定,我和我母親才活了下來。這是治病救人,卻不符合你口中的程序。”

“全部按照程序來走,不聯系上家屬醫生不進行任何救治,任由病人自生自滅,那麽我想問問晁先生,你覺得我和我的母親能夠撐多久或者說,我們需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親屬來給我們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晁榮啞口無言。

沈聽雲當年早產,他人在國外出差。

他和沈聽雲的婚事沒能得到家中長輩的同意,就連她懷孕的事情,家中也無人知曉。

年少輕狂,偷了戶口本出來跟她結婚,以為能靠自己,脫離家裏的支持闖出一片天。

現實遠比想象中更殘酷,不僅磨光了他的志向,跟磨滅了他和沈聽雲之間有情飲水飽的幻想。

時隔多年,晁軻說起這些事也能平靜地應對。

他輕笑一聲,繼續說: “據我所知,去世的病人一直是獨居,子女不少卻沒有一個能長伴膝下。你們平時沒有盡到子女的責任,甚至無法在第一時間回到病人的身邊,醫生替你們做了正確的決定,現在病人不幸去世,你們反而倒打一耙,哦忘了,晁先生是在跟我講程序而不是親情人倫,抱歉。”

“從你們目前對江醫生的為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就算當時二位在場,是會選擇不救治,任由病人在病床上自生自滅這樣來說,江醫生確實做得不對,他違背了家屬的意願,醫生想的是怎麽讓病人盡可能的活下來,但家屬可能不是這麽想的。”

晁琳被晁軻的話激怒,大聲質問道: “你胡說,難道我們會希望自己的親人去死嗎!”

“不然呢你們這樣步步為難,難道不是因為事態沒有按照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嗎”晁軻不為所動,面對自己形同虛設的血親,眼底盡是冷漠, “因為一己私欲,謀殺一位在位多年,盡心盡力勤勤懇懇的好醫生,真是好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好一個書香門第。”

“晁軻,你適可而止。”晁榮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膀,暗示她冷靜。

這番話停下來,晁榮才切實地感受到,自己面對的不再一個親生兒子,而是一個對他恨之入骨的陌生人。

他對這個兒子終是有愧的。

晁榮不緊不慢地開口, “你為你老丈人開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任憑你現在說得如何有理有據,程序還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晁軻一開始也沒指望僅憑幾句話就能打動這家人, “所以,你們的條件是什麽,說說吧。”

“把你的戶口遷回晁家,入我家譜,認祖歸宗。”

晁榮勢在必得地看著他,眼神從江辭卿身上掠過, “你再不情願身上流的也是我晁家的血。你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可以接受你的妻子進我晁家的大門。跟你目前在外居無定所這麽多年,也是時候定下來了。”

“你的母親還好嗎看在曾經是夫妻的份上,我也可以善待她,說到底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如此難看。”

江辭卿坐在晁軻旁邊,清晰地感受到他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江辭卿在桌下握住晁軻的手,似安撫,擡頭看著晁榮說: “容我問我一句話。”

“你問。”

“如果今天這事沒有牽扯你的兒子,你為難我父親最終的目的是什麽我很好奇。”

“辭職,道歉,就這麽簡單。”

江辭卿站起身來,從錢包裏抽出兩張紙幣放在桌上, “你是我丈夫血緣上的父親,這頓咖啡我們來請。”

晁軻明白江辭卿的意思,隨之站起來, “你的無理條件我無法答應,晁先生既然這麽講究程序,那我們就按照程序走。”

“你的翅膀還真是長硬了。”晁榮只當這是個幼稚舉動。

“忘了說,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晁軻冷笑,轉身背對著他, “你那份想用善待來贖罪的念頭,趁早打消吧。”

-

回去的車上。

江辭卿幾經猶豫,還是開口打破了沈默, “我替你做了決定,是對的還是錯的”

“這件事怕是會變得更棘手。”

晁軻心裏裝著事,話音落沒聽見回應,餘光看見江辭卿眼眶有點紅,連忙解釋,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本來他提出的那個條件我也不願答應。”

江辭卿一怔,心頭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

“說實話,如過今天他不出現,在這之前我都快忘記自己還有個父親了。”

江辭卿從小在和睦家庭氛圍中長大,就算叫了二十多年和自己並無半點血緣關系,可她從不覺得自己缺失了什麽。

夏凡和江經和對她有多好,她心裏清楚。

人常說,血緣親情難以分割。可凡事無絕對,若真是要在二者中有所取舍,能維持一個家的還是那個情字。

“我無法跟你感同身受,但如果有一天,拋棄我的親生父母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很難原諒他們。”

“我媽去世的時候,嘴裏還在念叨他的名字。她恨了他大半輩子,怨了大半輩子,生命彌留之際,最掛念的人還是他一個。”

回想起往昔,回想起自己的母親,晁軻的目光不禁變得柔和, “她不準我回國,我是她唯一的親人,可生命走向終結她的願望還是重歸故裏。她還跟我道歉,她說是自己強迫我陪她走完這一生的,或許我留在晁家過得會更好。可我怎麽會怪她,十歲那年,若不是她堅持治好我,我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給我生命的人是她,讓我活下去的人還是她,就算執拗,她仍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江辭卿聽著鼻子直發酸,晁軻從未提過她和沈聽雲在美國的那段日子,她也不會問。

那是他的傷疤,至今都未能愈合的傷疤。

“去美國之後,我提過改名字的事情,她卻沒有同意。”

江辭卿有點驚訝, “媽媽為什麽不同意”

晁軻笑, “她說只有這個姓氏還能證明,我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帶著自嘲的口吻,其中又充滿了多少心酸。

“我現在只擔心,晁榮會揪著爸爸這件事不放,逼著我向他低頭。今天本是來解決問題,沒想到事情變得更覆雜了。晁家背景深厚,明的暗的我們怕是都占下風,院方雖沒有明說,可今天警察局叫爸過去調查,態度已經算明朗了。這事可大可小,說直接一點全部取決於病人家屬的意願。”

“晁家再大也不至於只手遮天,市醫院這麽多人,我不相信大家都是瞎子。”

江辭卿懷著孕,晁軻不願再往細了說,那些不樂觀的可能性,還是由他來承擔就好。

“你說得對,情況可能不會那麽糟糕。”

“晁家不敢牽動媒體的,他們自己也理虧。老人病危,緊急關頭聯系不到家屬,這報道出去,讓他們家族裏的知識分子以後還怎麽在社會和自己的學生面前立足他們選擇一直跟院方警方周旋,卻遲遲沒有把事情鬧大,就說明有所顧忌。”

事情走到這一步,江辭卿反而變得輕松了許多, “大不了最後魚死網破,我爸從醫多年,什麽場面沒見過。大不了最後就是脫下白大褂,正好和我媽出去旅游,樂呵呵地過退休日子求個清閑。”

這番話安慰的成分居多,晁軻聽得出來。

可不到最壞的那一步,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我退讓一次也沒事,他想讓我回去,無非是因為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晁家一向重男輕女,他們看我平安活到了二十多歲,對我看法自然也跟著改觀。可我不是教書研究文學的那塊料,我有自己的事業,等他們看清這個事實,自然對我也就沒期待了,晁家那些老古董,本就不把我當回事。”

晁軻不由得握緊了方向盤, “事發突然,我若是真的從了他的意願,相信媽媽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的。”

“別這麽做。”江辭卿卻直接否定, “這份退讓分量太重了,我知道我爸的脾氣,他怕是寧肯自己辭職,也不願意你為難。”

“一會兒回去,先別把這件事告訴爸媽。”

“可是——”

“沒有可是。”

車停在小區樓下,晁軻將手輕放在江辭卿地肚子上。

裏面有了一個小生命的事實,現在仍讓他覺得不真實。

“為了這個家,我沒什麽是不能退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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