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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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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的嗓音

大劉正睡下午的回籠覺呢。

放在桌面的手機嗡地叫起來,像一只破嗓子的大公雞。

他咬牙切齒,用力揉了把臉,沒揉走瞌睡,倒是揉來一身的怒火。

“誰啊?”他的語氣很不好。

不管是誰,擾人清夢就是活該。

“我,陳白晝。”電話那頭的人說。

“陳白晝???”大劉拍了把床板,“這都放假了,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現在又不歸他管,就是他陳白晝打架鬥毆那也跟他沒關系。

“對不起,好像打擾你了……”陳白晝聽出他的不快,“但我有問題想問你。”

“什麽?”大劉覺得他怪怪的。

陳白晝抿抿唇,最終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我是想問問你……”

他踢了兩腳路邊的石頭,說:“你還記不記得我選了什麽科?”

“啊?什麽意思?”大劉沒瞌睡了,反而腦子清醒得很。

“就是文理科那個。”陳白晝說得有些別扭。

大劉想了好半天,猛地大叫:“你難道連自己選的什麽科不知道?那你交上來的是什麽?”

“我……”陳白晝語塞了幾秒,“我亂寫的……”

那時他根本就沒想那麽多……隨手一填就當完成任務了,雖然後期他也有聽課,但始終沒把這事真正放心裏。

“既然你不在意,那你現在幹嘛要問我?”大劉質問。

陳白晝往身旁看了幾眼,這是間書店,裏面零零散散有些人正在看書。

他站在門口有幾分鐘了,可卻遲遲沒進去。

“我現在想在意了!”他從有那麽一點在意到現在特別想要在意了。

“呵?”大劉的聲音好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

“你快告訴我,這樣我就不打擾你了。”陳白晝握緊手機焦急地說。

被大劉又笑又罵了半天,陳白晝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填的是理科。

揣著幾分小心,陳白晝走進安靜的書店,他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

買資料。

結賬臺的工作人員好奇地看了他好幾眼,然後將一摞堆積得高高的教輔書打包整理好交給他。

重量超乎陳白晝的預期,他提著沈甸甸的書,快步回到居住的地方。

他曉得,這是光明正大靠近夏佩佩唯一可行的辦法。

陳白晝在那堆書裏埋了好幾天,精神都快萎靡了,幸好他有超脫常人的耐力,才能忍受一個又一個枯燥無味的文字和符號。

在耐力宣告快要枯竭時,他給自己一個下午去恢覆它們。

天空昏沈沈的,似有一場暴雪在醞釀。

加緊腳步,要去習慣的舊球場會浪費掉很多時間,但陳白晝的習慣不會輕易改變。

耳邊的勁風呼嘯了很久,陳白晝不管它如何喧囂,此時他應該要比它囂張。

他在身體快要到達極限時停下,單薄的運動服快被寒冷撕碎,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冷硬的水泥臺階,他的東西都在那裏。

喝了一瓶水後,陳白晝從衣服兜裏拿出手機。

屏幕亂七八糟的,好像是臨近過年發送的訊息,他面無表情地將其清除。

他的微信很幹凈,只有夏佩佩跟陳霏。

陳霏找他找得很積極,前幾天還邀請他去她家過年,但被他拒絕了。

她仍在愧疚,不曉得哪一天會放下。

可是夏佩佩……

從那天聊天後,她就再也沒跟他說過話。

她很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肯定要跟自己的父母親近親近的。

手指在對話框滑過很多次,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所有的內容他都記得。

他的眸光有幾分黯然。

他們的距離這麽遠……她會不會在空閑的時候抽出幾分鐘來想他呢?

“呵……”他自己都笑出聲來。

按下手機,陳白晝打算繼續踢球。

也許她會呢?

僥幸的念頭把這個已經站起來打算跑走的男孩叫下,陳白晝扭頭看了看埋在衣服下的手機。

身子被一種強烈的好奇與渴望控制。

回家可一點兒也輕松,夏佩佩在家根本就沒休息,一回來就跟著爹媽開始過年前走親訪友的環節。

直到今天,她才終於閑下來。

哦……不是。

夏佩佩又要出門了,她昨晚跟許耀約好要去月子中心看導員的。

得早點過去,他們還得去看看買什麽禮物呢。

她一下樓就看見許耀正在倒車,剛想呼聲叫他,手機就響了。

“餵。”

接聽前,夏佩佩有那麽幾絲意外和緊張。

開始落雪了,陳白晝的頭頂涼涼的,可話筒裏的,她的聲音讓他不敢亂動。

他害怕一動就會遺漏什麽,哪怕只是一絲絲呼吸。

許耀在跟她招手,於是夏佩佩跟著跑過去。

“陳白晝,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她問道。

“你在外面?”陳白晝的臉都要憋紅了。

“嗯。”

夏佩佩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陳白晝把手機換到另一只手,問:“你要去哪兒啊?跟你那個朋友?”

“安全帶。”許耀提醒夏佩佩。

夏佩佩驚呼一聲,忙說:“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我馬上就系!”

“沒關系,”許耀大度地說,“要是騰不出手來,我可以幫忙。”

是男人。

陳白晝清晰地聽見一個男人的嗓音。

年輕、溫柔。

那不是寧可樂,是一個男人。

他們好像坐在一輛車上,他在駕駛,夏佩佩在副駕駛。

渾身火刺刺的,陳白晝張開嘴巴,想問問那是誰,但夏佩佩卻打斷了他。

“我可能得掛了,這兒有點事,等我空了再給你電話。”

“再見。”

她完全沒給他詢問的機會。

掛斷電話後,夏佩佩才說:“哪能啊,我自己來就行了。”

“幹嘛老跟我這麽客氣。”許耀看看她,語氣裏似乎還有些委屈。

他的視線撩人,夏佩佩稍稍別開目光,努力用最平靜的語調回答:“有嗎?”

忙音刺耳。

陳白晝垂下虛軟的手,騰地一下倒坐回那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雪花的臺階。

雪在變大。

他很快被它們覆蓋,寒冷把體溫吞沒,借機侵入他的心臟,視線被掩蓋,被那些晶瑩剔透的雪。

那男人是誰?

腦子快被這個疑問漲破。

真想撥回電話去問問,可是……她很忙,她剛剛說了……況且,他憑什麽問?

等陳白晝回神的時候,已經是渾身冰冷。

失魂落魄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黑暗,他還是不肯離開。

其實並非不肯離開。

他只是……

只是雙腿難以挪動。

身體沈重得像灌了鉛,陳白晝毫無知覺,他的鼻子、眼睛、耳朵都對世界失去感知力。

不知道是憑借什麽力量回來的。

他丟下手裏所有東西,踉踉蹌蹌地走回房間,房門來不及關好,他便砸到床上。

最後一點意識,消失了。

這場在文明罕見的大雪讓整個縣城陷進白色的狂歡。

能在過年打個淋漓盡致的雪仗自然是件好事,歡樂聲在縣城的街市四處響起。

瑞雪兆豐年。

大家都覺得這是今年的好開端。

陳白晝是被鞭炮聲吵醒的,他的眼睛還睜不開,但是耳朵可以清楚地聽見窗戶外面的喧鬧。

他皺緊五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

任何東西現在都打擾不了他。

睡得不太好,總是斷斷續續的。

他時而覺得自己好像跳進一個火坑,時而又覺得自己正往北極盡頭送死。

冷與熱的極致同時在他身上爭搶地盤,四肢的力氣被吞噬殆盡,他只能淪為無能的奴隸。

呼吸慢慢地被扼制,他抓不緊救命稻草,漸漸沈溺於黑暗中。

……

除夕夜。

夏家一派熱鬧,他們要花整整一天準備晚上的年夜飯,等到晚上就邊看春晚邊吃飯。

夏佩佩天生不是做飯的料,所以被父母聯合從廚房裏攆了出來。

憤憤不平,她幹脆就坐在沙發上吃零食瓜果。

電視裏歡聲笑語,將過年的氛圍感染到極致,可這對她的吸引力並不高。

年年如此,她都要膩了。

海市的年是最沒年味的,市區什麽活動也沒有,只能看電視解悶。

明明過年應該放煙花的……

黑夜會變得流光溢彩,哪怕只是短短的幾秒,也足以讓人銘記終生。

可惜。

在禁煙令下的海市不會再有這樣的盛景。

不過,煙花是煙花,過年最重要的還是跟家人在一起毫無負擔的吃吃喝喝。

她又滿心歡喜地撈起一袋零食,熟悉的觸感讓她楞住。

隨即她垂下頭,看見手裏一袋旺仔小饅頭。

旺仔小饅頭……

這東西讓她想起陳白晝。

前幾天她回電話過去他沒接,直到今天,她還是沒有收到他的任何信息。

那夠她郁悶很久,調整心態花了很久,可現在好像前功盡棄了一樣。

她又回到那種被失落籠罩的狀態,對什麽也提不上興趣來。

幹嘛不接電話呢?

是有事嗎?

今天過年,他……還是一個人嗎?

一通胡思亂想,等到再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晚飯已經備好。

“佩佩,吃飯了!”母親文雯在叫她。

“哦,”夏佩佩從沙發上彈起來,慌張地說,“我知道了……我去洗個手……”

她有幾分恍惚,洗手的時候也心不在焉。

心思的沈重被熱氣騰騰的菜掩蓋得極好,父母都沒發覺她的奇怪。

面對電視機裏滑稽的小品,笑容真的很難擠出來。

他沒看到嗎?

她打過去的電話……

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會不會是系統亂了?

夏佩佩猜想。

有時候就會這樣,已經打過去的電話對方就是接不到。

大概就是,否則陳白晝不會不回她電話的,他從不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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