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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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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介意

23點49分。

輾轉反側的夏佩佩在被窩裏把手機取出來,她怎麽也睡不著,只因心裏還掛著個石頭。

鬼使神差進入聯系人名單。

陳白晝。

他的名字得益於首字母的優勢,稍微往下一拉就能找到。

“本來下午應該跟你說一句冬至快樂的,誰知道你走得那麽快……

那就現在講吧。

冬至快樂。

對了,還有謝謝你的圍巾,下一次見面還給你吧?你急用嗎?”

發送只是一個上箭頭。

可夏佩佩糾結了很久,她在一句一句地檢查措辭……

不。

她發現不是這樣。

她是在試探。

這試探很有必要。

於是,她鄭重地按下發送鍵。

確定對方已經接收的瞬間,她的心臟幾乎要從嘴巴裏跳出來,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她決定明天再看他的回覆,如果有的話。

莫名的緊張讓被窩裏的空氣變得滾燙。

夏佩佩拉開被子,想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等胸口的窒息感緩解,她就睡覺。

手機的亮光在黑夜裏很吸睛,縱使陳白晝把它放在球場的邊緣。

他的身體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腦袋空空,什麽也想不了。

是理想效果。

抱著球,陳白晝緩緩地走到場邊坐倒在水泥臺階上,重重地喘息後,他摸索著拿起手機。

屏幕被喚醒,令它發光的原因被他的餘光抓住。

他騰地坐直,不管脊背的疲憊,然後謹慎地點開信息。

幾十個字,不到半塊屏幕就能裝得下,可是,它們卻把陳白晝的腦子給擠崩潰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終於感到有一點兒冷。

23點55分。

“也祝你冬至快樂。

今天應該跟朋友過得很開心吧。

你說圍巾,沒關系的。”

在短信發送成功的一刻,陳白晝竟然輕笑出聲來,他松懈下後背,倒靠在冷硬的臺階上。

她這是牽掛他嗎?

枕頭底下的振動很大,嚇了夏佩佩好大一跳,她把先前的打算拋諸腦後,很快把手機摸出來。

23點57分。

“那你呢?冬至怎麽樣?”

好緊張,夏佩佩覺得自己好像在做賊一樣。

23點58分。

“還不錯。”

還不錯。

夏佩佩不知道他怎麽定義這三個字,也許是她對他的了解很匱乏吧……可他落寞的身影怎麽看也到不了還不錯的程度。

23點59……不是,現在是00點01分。

“蠻好的。”

她慢吞吞敲下這幾個字,其實她更想問一問,但找了很久,她也沒能找到合適的理由開口。

“蠻好的,”夏佩佩重新組織語言,“淩晨了,還不睡?”

00點03分。

“我還在外面,你快睡吧,晚了可是會長皺紋的。”

回覆完,陳白晝就穿好羽絨服,並把足球收起來。

他打算回去了。

外面?

夏佩佩不禁為他捏了把冷汗,現在外面冷得要命,他在幹什麽?那他什麽時候回去?他是不是跟壞孩子在一起?

問題迫切需要解答。

她明白,等待短信已經不足以滿足她的好奇心。

“佩佩……嗯……”寧可樂睡眼朦朧地問,“你要去幹什麽啊?”

夏佩佩後背一緊,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上個廁所。”

寧可樂轉了個身,懶洋洋地說:“哦……”

褲兜裏的振動讓陳白晝有點驚慌失措,他知道這不是短信,而是來電。

誠惶誠恐地接下,導致他有那麽幾步走得實在滑稽。

“你打電話來幹什麽?”陳白晝忙問。

他在慌。

夏佩佩皺緊眉,冷聲質問:“這麽晚了,你還在外面幹什麽?你在哪兒?跟誰在一起?在做什麽?”

“啊?”陳白晝用肩膀夾著手機,兩只手正在艱難地扣上衣服拉鏈。

“回答我。”夏佩佩不由自主握緊手機。

聽得出來,她很認真。

“你問題這麽多,我先回答哪一個?”陳白晝微微揚起嘴角說,衣服扣好了,他的手也騰出空來了。

“你現在在哪?”夏佩佩問。

“我在球場。”他利落地回答她。

“球場?”

“嗯。”

“你……”夏佩佩咬咬唇,“你怎麽會去球場?下午你不是回家了嗎?”

其實她知道。

“無聊嘛,總要找一點事情做。”

陳白晝在斑馬線前停下,現在是紅燈,這邊幾乎沒有車,但他還是耐心地等待80秒鐘流逝。

“你一個人?”夏佩佩癟嘴。

“不然呢?”陳白晝反問。

“這都幾點了,你怎麽還不回去?”夏佩佩沈聲問。

“你不也還沒睡嘛。”

紅燈滅了,陳白晝繼續行走,風凜冽,但他始終淺含笑意,不為冷漠所動。

夏佩佩的左手無所事事,她撫摸著瓷磚塊,冰冰冷冷的,說:“我只是還沒睡,可你是還沒到家。”

“我現在已經要回去了。”陳白晝說。

夏佩佩還沒開口,他又說:“你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麽事麽?”

“我……”夏佩佩繃緊臉色,按在瓷磚上的左手動不了了,“沒什麽事,我只是想問問你在哪裏。”

“幹嘛要問我在哪裏?”陳白晝好奇。

“……”

一時語頓,夏佩佩在快速翻找可以應對的話語,但還是慢半拍。

“嗯?”電話那頭等不及了,“你困了?”

“沒有,”夏佩佩提聲,“我沒困!我只是覺得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太安全……”

“哦,擔心我。”陳白晝抿唇笑道。

他的語調放得很輕,弄得夏佩佩的耳道又麻又癢,右手快要支撐不住手機的重量,於是她把左手抵在手機底部用以支撐。

想要發聲,但咽喉仿佛有點沙啞。

“那你現在要快到了麽?”

她說。

“會很快的。”陳白晝為了令她安心胡謅著。

“下午看見你的時候,你應該是剛從球場回來吧?”夏佩佩問。

“對。”陳白晝溫溫地答。

放假閑暇,他只有這唯一一樣消遣。

“那……”夏佩佩並攏雙腿站直,“那你後來又去了?直到現在?”

“嗯。”他很耐心。

與下午那個跟自己母親頂嘴的陳白晝截然相反。

夏佩佩眨了下眼睛,胸口澎湃湧動,她的嘴巴不經思考,脫口就說:“心情不好?”

“什麽?”

陳白晝的疑問讓他停住,正在風口上,呼嘯的風聲卷得話筒滋滋作響。

有種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夏佩佩連呼吸都收住了。

陳白晝重新邁開步子,嘴皮呆呆地翻動著:“你……”

皮膚收緊,血液仿佛凝固不動,夏佩佩感覺腦袋很沈,她垂下眸光,死死盯著地面。

大概十幾秒的空白,她強迫咽喉發出聲音:“我……”

“我聽見了。”

夏佩佩垂頭喪氣地說。

“你聽到什麽了?”陳白晝問,語氣回歸他習慣的清冷。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還圍巾給你,但是追上去的時候,你在打電話……我就聽見了……”夏佩佩解釋著。

“那你聽到什麽了?”陳白晝又問了一遍。

他的反應讓夏佩佩心驚肉跳,她捏了捏大腿,如履薄冰地說:“你是在跟你母親打電話吧。”

“你都聽見了。”陳白晝淡淡地說。

“只聽見你說的話。”夏佩佩強調。

“哦。”

他的態度愈加冷漠。

所以,他講的話全部被她聽見,那她會怎麽看他?

張張嘴,他有想要辯解一番的沖動,但風按住了他的嘴巴。

寒冷是帶刺的藤蔓,它慢慢地攀爬,從腳底到小腿,最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捆綁全身。

通話秒數不會停止累積,但他們的對話落進冰冷的空白。

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夏佩佩確定通話還在進行中。

“你生氣了?”她連忙問了句。

陳白晝倒抽一口冷氣,隨後長長呼了一聲:“你知道那是我……母親?”

“嗯,我猜的。”夏佩佩說。

“也知道我說了什麽。”

“很清楚,那時很安靜。”

“既然你都聽到了,”陳白晝無力地行走,“你不覺得我很惡劣嗎?你應該會討厭吧……為什麽還要問我生不生氣……”

是啊。

他講得沒錯。

一個對母親絲毫不尊重的人,怎麽想都不會是好人。

可是……

“你是陳白晝,”夏佩佩握握拳頭,眉目都染上一層堅定,“我跟你認識很久了,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就這麽相信我?”陳白晝問。

夏佩佩靠在門背,她站得夠久了,雙腿開始酸澀。

“我只能相信你。”

“哦?”陳白晝拐進一條狹窄的通道。

“我只認識你嘛,”夏佩佩歪歪頭說,“我又不了解你的母親,所以……相比較之下,還是信你吧。”

“那我要是騙你,你豈不是要哭死?”陳白晝取笑道。

“那只能說明我眼睛有問題。”夏佩佩無奈地感嘆。

陳白晝搖了兩下頭:“嘖,那麽到時你還用不用我帶你醫院治治眼睛?”

“對了,有件事,我忘給你說了。”

這是夏佩佩突然想起來的。

“是什麽?”陳白晝馬上問。

“你當時返回球場的時候沒發覺自己丟東西了嗎?”

“什麽啊?”

“你刻意買的零食啊,忘了?”夏佩佩提點他。

“哦,”陳白晝苦笑,“你說那個……”

“本來就是被迫在你手裏討生活的,結果還被你丟在地上,真是委屈極了。”

陳白晝肯定地說:“這麽說,你救了它。”

“嗯,但是……”夏佩佩鼓起腮幫子,“它被我同事的孩子吃掉了。”

“她眼睛厲害得很,我把它放在口袋裏,不知道她是怎麽發現的,見了零食,死活不肯吃飯,沒辦法,只能用小饅頭哄著她吃飯了。”

“希望你別介意,下一回我還圍巾的時候會買來還給你的。”

“唔……我介意。”陳白晝故作深沈地說。

“小氣。”夏佩佩嬌蠻地哼道。

“要不你也哄哄我,說不定我就不介意了。”陳白晝給她指明一條解決之道。

略微輕佻的聲線讓夏佩佩如墜雲端,她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努力鎮定下來。

“我才不介意你介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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