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就得死。”林立表情嚴肅。

“我知道！”林三扇下意識反駁。

“扇子姐……”白及弱弱地開口。

“閉嘴！”

林三扇緩了緩,妥協道：“再想個別的辦法吧。”她是怕的,可用白及做第三把骨扇這樣的事她根本做不出來,如果非要在死和白及之間選一個……

……她根本選不出來啊！

她最討厭“我愛你所以我要為你去死”的狗血橋段了,她做不出來，更不允許白及這麽做。這世上明明有那麽多能夠兩全的辦法,幹嘛非要犧牲一個呢？想活著沒錯，想跟心愛的人一起活著也不算貪心吧？

“還剩多少時間，還能想什麽辦法？孫女婿沒了可以再找，孫女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林立冷冷看著白及：“你要怪就怪爺爺心狠手辣吧。”說著就要動手,林爸突然叫道：“等一下！”

林立“嗤”了一聲，權當沒聽見,直接向白及揮刀。林爸慌忙攔住：“爸，你聽我說！”

林立不滿：“你又要幹什麽？”

林爸：“我……”

白及突然開口：“我願意……”

林三扇捂住他的嘴：“你願意個屁！”

白及挪開她的手，她再捂；再挪開,再捂。

白及無奈道：“我死不了，只是……只是會變成一堆沒有神識的木頭,一棵普通的樹而已……”

林三扇紅著眼圈：“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林立：“人家都願意了,你就別攔著了！”

林爸：“等等，爸，先聽我——”

林立：“你能不能別添亂！”

“嘭！”

眾人爭執不下時,不遠處的石碑突然炸開,塵土彌漫,半晌,借著晨曦的微光,眾人看清來人的面貌，頓時緊張起來。

“啊哈！”小姑娘驚喜道，“找到了！”

陰差點頭：“你真厲害。”

林爸：“你怎麽也跟著來了？你爺爺呢？”

小姑娘：“不是我跟著來，是我給他帶的路。”

林媽怒道：“仇家又要開戰了嗎？”

小姑娘一滯，忙解釋道：“不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關別人的事。”

“你幾歲了，還這麽天真？只要你還姓仇，就不可能不關別人的事。”林媽冷冷道，“仇家今日所作所為，我們都記下了，是你們毀約在先，以後等著瞧吧。”

小姑娘這下真的急了：“我是偷偷跑出來的，不關別人的事！”她拽著陰差的袖子，“你能不能，呃……下次再抓他們？這次算我的錯，我保證，下次絕不瞎摻和了！”

如果知道仇家跟林家有什麽約定，她絕對不會傻乎乎地跑來了。她只是想捉個鬼而已，順便賣弄一下自己的才學本領，她可不想引起血雨腥風，更不想給仇家抹黑啊！

陰差無語：“……你先走吧，我自己處理。”小姑娘抿著嘴想了一會兒，終於轉身離去。

“沒辦法了。”林爸嘆氣。林媽鄭重點頭，林立也嚴陣以待。

陰差搖頭：“凡人都是這麽執迷不悟。”有本事又如何，時候到了，該死的人還是得死，閻王和座下陰差們可不是欺軟怕硬的主。說著要向眾人出招。

林三扇咳嗽兩聲：“咳咳，安靜一下。我說兩句吧！”

她轉向林爸林媽：“雖然你們倆整天就知道浪，但還是不錯的父母，最起碼很有錢。嗯，有錢就夠了。”

轉向林立：“知道你沒死，我就放心了，再活個百八十年的不成問題吧？要不考慮再找個老伴？你這張臉的確挺能欺騙人的。”

轉向白及：“白及，我……”

白及不想聽到這種類似於遺言的告別，想捂林三扇的嘴，手卻被她一把抓住，捏在手心。林三扇眨了眨眼，想說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只笑了一聲，湊近他嘴邊，輕聲道：“愛你。”

說完，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

陰差耐心地聽完，表揚道：“你很有覺悟，我會給你求情的。”

白及緊緊攥住林三扇的手，突然在她嘴上咬了一口，小聲道：“騙人。”愛我怎麽舍得扔下我？

下一瞬，樹枝瘋長，荊棘叢生，兩人所站之處眨眼間就被枝條包圍。陰差立馬反應過來不對，化成黑影斬開樹枝後，裏面的兩人早已不見蹤影。

又被騙了！陰差氣憤地追了出去。

剩下的三人對視一眼，也只能跟著追出去。

————

“醒醒！”

“扇子呢？”

“唔。”白及睜開眼，猛地坐起身，“扇子姐！”茫然四顧了半晌，才頹然道：“還是被抓走了……”

眾人沈默，直到白及咳出聲，林媽才忙問道：“你怎麽樣？”

“沒事兒。”說完就連咳了一串。他茫然站起來，撫著胸口：“我沒受傷啊……”

林媽扶著他的手一頓，盯著林爸。半晌，林爸妥協道：“那就我說吧。”

林立皺眉：“你又搞什麽幺蛾子？”

林爸：“不是幺蛾子，這個事情可能我做得不太對，但當時也沒別的辦法，我只能這麽做，實在怪不了……”

林立：“有屁快放！”

林爸看了一眼白及，解釋道：“你原來說過，扇子最多活到11歲，誰能想到那麽快，剛過十一歲，人就不行了。我們倆都急懵了，到無靜縣又怕來不及，就想了辦法給她續命。”

林立點頭：“然後呢？”續命的法子不少，時間長短不一，只要不被陰差發現，偷個幾年的壽數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人一旦死了，鬼魂可是要多受不少苦，除非迫不得已，沒人會用這些法子。

林爸：“你說過，用妖怪的元神就可以。”

林立：“嗯。”

林爸：“所以……”

林立：“嗯？”

林爸：“我們就……”

林立：“……”

林爸見林立快急了，趕緊一口氣說完：“用了白及的元神給扇子續命。”

白及楞住了：“我的……元神？”

林爸想向往常一樣冷嘲熱諷，但白及已經不再是“未來女婿”這個簡單的身份了，他在白及無法反抗的時候就利用了他，現在不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於是只能低聲道：“元神的一部分。”

僅僅一部分而已，堅持不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他本來以為在終點到來之前，他能找齊三把骨扇，補齊林三扇丟失的五行。可還是遲了。

他知道元神這東西對妖來說多麽重要，可對他不是。他是一個除妖師，更是一個父親，如果用妖怪能換來女兒的性命，那完全沒有理由不這麽做啊！

“以命換命，方法雖然笨，但確實有效。為了不被發現，我在老宅周圍下了許多結界。”林爸解釋道，“這麽大個妖就在家門外，我們沒道理發現不了，只是你跟扇子很合適……”

話沒說完，白及就“啊”了一聲。突然覺得有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不過是一次平常的雷雨，他又沒渡劫，為什麽被劈了一下就會元神受損、化不回真身呢？因為他早在那之前就被人抽了元神啊。

為什麽方圓數裏的範圍都沒有妖？因為這裏住著除妖師啊！而為什麽獨獨他被留下了……因為留著他有用吧。

為什麽有了望佩神女的幫忙，他的元神還是永遠缺了一部分，因為都給了林三扇啊！

為什麽知道了他是妖，還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反而跟他和平相處，甚至隱隱地對他有些維護。因為一旦他被捉走，再找到跟林三扇這麽合適的元神就變得困難了吧？

他本該傷心，難過，本該憤怒地職責他們對自己的傷害和欺騙，可他現在只覺得同情，甚至還有點慶幸。

林三扇喜歡他，暗戀他，輕吻著說“愛他”，是不是因為那部分元神的作用呢？

真巧，他正好長在她家旁邊。

真巧，他的元神跟她很適合。

真巧，她鍥而不舍地追著他，他也終於愛上她。

她身體裏有他的一部分，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甜蜜。

“我可以，”白及露出一個堅定的微笑，“我可以繼續給扇子姐續命，元神受損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這麽多年不都過來了？”

“沒用了。”林爸搖頭，且不論林三扇現在被抓走的事實，“陰差已經知道了，什麽都不可能了。”

白及忙伸出胳膊：“骨扇也可以，做什麽都行！”

林立無奈看了他一眼，沖兒子重重哼了一聲：“先找人再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林三扇其實並沒走。

無靜山是林家的地盤，近千年的積攢在此處留下了強大的結界。每各數十年，就會有守林人進山，接替已故的老人。

林三扇的爺爺林立就是這樣一位守林人。有他在，林家先祖的墳墓得以免受妖魔鬼怪的侵擾，尋常法力的仙人也難以在這兒為所欲為。

陰差在山中沒辦法施展法力，只能拎著林三扇往山外跑，可惜他被陣繞了進去，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白及正躺在地上，林家三人也匆匆趕到。

陰差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把林三扇也化成一道黑影，靜靜地棲在樹上。她動彈不了，也說不出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下面的幾人。

等幾人走後，陰差才現身，拎著林三扇繼續往外走。他沒註意到，林三扇平淡如死灰的眼神突然燃起了光亮。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和白及竟然還有這樣的羈絆。這下真是想分開都不行了。

她一直擔心，白及一旦元神恢覆，就能與真身融合，再活上幾千年都不是問題，而那時她早就成了一抔黃土，被他拋在腦後。這對他而言自然是好事，可她總覺得很不甘心。

可現在看來，如果她死，白及的元神這輩子都恢覆不了，跟普通人一樣，也許再過個二三十年就會一命嗚呼。對於一只千年老妖來說，這太短了。

她不能死，無論如何也不能死。

林三扇拼命眨眼，沖陰差表達自己想說話的意圖。但陰差毫不理會，兩個小時後，她就被拎著出了山。

陰差怕被林家的幾人追上，又走了一段才放下林三扇，兩手一揮，開始勾魂。林三扇死命地眨眼，可陰差出手毫不猶豫，轉瞬間已經將鬼魂吸了大半出來。

意識一陣一陣模糊，四肢癱軟無力，感覺也逐漸消失。林三扇閉著眼倒在地上，比四肢更冰冷的是眼下絕望的處境。

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意識抽離的感覺越來越強，她已經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只能靜靜等待死亡。驀地，陰差突然開口道：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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