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大典到底是沒有進行。

文武百官和內侍們在外頭等了快小半個時辰,裏面突然傳出話來,說皇後娘娘早產了。眾人面面相覷,直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現在才六個多月而已,正常早產也不是這個時候，況且之前皇後身子一直好好的,再怎麽也不會臨到大典的時候早產啊。

嘖嘖，這麽巧。嘖嘖，肯定有陰謀。

太醫一臉懵逼地從裴殊手裏接過孩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皇、皇上,這孩子……”是哪兒來的？莫不是你自己接生的？

裴殊笑而不語，看得太醫們一個激靈,心中升起了奇異的感覺。皇上竟然會親自給皇後接生？！這話鬼都不信啊！話說這項技能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學到的呢？身為九五之尊卻搶了他們太醫的飯碗，這樣貌似不太好吧……

雖然心裏疑惑，但畢竟在太醫院供職多年,他們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手上這位……嗯,是個帶把的……這位小皇子,很可能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啊！

太醫們慌慌張張地給小皇子檢查身體，早產、體重低，哭聲也跟個沒長大的小貓似的,有氣無力。如果能活下來,必然要經歷一番洗精伐髓,少不得要將養多少年,如果活不下來……那他們也要跟著一起掉腦袋。

所以這位祖宗一定得平安活著啊！

奶娘是一早就找好的,太醫和宮女們抱著孩子去找奶娘了，黃青徐躺在床上，已經換下了一聲宮裝，只穿著裏衣縮在被子裏。

“聽說母乳餵養對孩子好。”她嘆了一句。

“你……”裴殊下意識就要反駁，然而求生欲使他及時打住，順著她說道，“知道了，等你好些就讓你餵。”

“……哦。”這男人突然不跟她嗆著來了，她還有點不習慣。

“陳姑娘——”她剛起了個話頭，就被他接過去：“別想她了，那個蠢貨不值得你費神。”

“哦，那我睡一覺。”流了那麽多血，還早產了一回，可以說是元氣大傷，就算在林三扇那兒養了幾日也還是沒完全恢覆，她瞇著眼，很快就要睡著了。

裴殊給她掖上被角，迷迷糊糊之際，她聽見他小聲說道：“不想當皇後就不當吧，都隨你……”

————

陳都督的確是去平叛了，不過平了兩個多月，怎麽也打不敗這夥叛賊。

明眼人都知道，他恐怕是跟叛軍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一邊向皇上哭著喊著要錢要糧，說他打不過，一邊又跟叛軍勾勾搭搭，做做樣子，實則把錢糧都塞進了自己的腰包。

皇上自然不是這麽好糊弄的。一夥烏合之眾罷了，怎麽可能打了這麽久都打不下來？當他是傻子嗎？

七月，新皇禦駕親征，南下平叛，不到半月，大勝而還。凱旋歸來時，正好趕上皇子的百天。

這次回京除了帶回叛軍的人頭外，還帶回一個裏通外國的奸細——陳都督。他也並非十惡不赦，只是心用心險惡時正觸到皇上的黴頭。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收攏各都督府的兵權。

陳都督倒黴，也活該，所以不怪皇上拿他第一個開刀。

陳姑娘得知消息的時候白眼一翻，差點當場去世，等被救過來的時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皇上是一個多麽心狠手辣的角色。前一秒在天堂，下一秒就跌落地獄，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癡心妄想。

“我留不得你。”裴殊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之情，叫人把她送回陳家，跟她爹娘一起流放遼東。

所有人都知道她進宮來是什麽目的，如今她沒名沒分、以戴罪之身出了宮，有幾個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就算相信，遼東苦寒，她未來能有什麽希望？

“皇上……到底沒下死手。”黃二郎安慰她。他有從龍之功，又是國舅爺，如今已經是正四品的將軍，帶著隊伍鎮守遼東，順帶捎上了這一串流放的罪犯——當然包括陳家的老老少少。

遼東他去過，雖然難熬，但也不是不能活。他姐和外甥平安無事，連皇上都放他們一命，他也就不做這斤斤計較的小人了。

最近為了給大皇子祈福，宮中上下都開始吃齋念佛，不殺生，不造孽，全民上下給大皇子積德。連帶著他也變得慈悲起來。吶，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他姐姐開心了，他也就開心了。

去腐生肌、剝皮刮骨，新朝若想長治久安，總要經歷這樣那樣的陣痛和苦楚。不過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邊關的黃二郎這樣想，宮裏的裴殊這樣想，初為人母的黃青徐也是這樣想。

————

春節眨眼就到。

眾人商議著擺上一桌，正好今年爸媽都在，林三扇費盡口舌地把他們從老宅叫過來，在公寓裏一起過年。

這是她跟白及的第一個春節，省去了“過年去你家還是去我家”的世紀難題，林三扇覺得倍感輕松。然而輕松是他們的，白及卻已經為此愁禿了頭。

“你覺得這個行嗎？”他楞是拖著林三扇去了附近的商場，說要給她爸媽買見面禮。

林三扇：“你不覺得現在給見面禮有點晚了嗎？”

白及：“也對，那我買份大的好了。”

林三扇：……重點不是這個啊餵！

不過……他對自己這麽摳門，對岳父岳母這麽大方，還真是讓她刮目相看呢。臨走之前，林三扇去了一趟商場的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見白及正把卡裝到包裏。

“又買東西了？”

“沒有，我……就看看。”

“真的？”林三扇狐疑道。沒事掏卡看什麽看？沒看錯的話，那可是他存了巨款的工資卡吧？

“真的！”白及立馬牽著她往外走，生硬地轉移話題，“咱們快點回去吧，該做飯了。”

“唔，是有點餓。”林三扇配合地點點頭，然後肚子叫了一聲。

嗯，白及是不會騙她的，如果真的有什麽瞞著她，肯定是萬不得已。

終於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家，一進門就被孩子的哭聲吵大了頭。麗絲家的小霸道總裁已經夠受了，現在又來了一個，將養得此起彼伏、餘音繞梁，中間的天井就像一個天然的音響，3D立體環繞地播放著兩人的哭喊。

林三扇：……所以說過年什麽的最討厭了！

未來女婿把禮物給岳父岳母時，發現他們正捧著麗絲的孩子愛不釋手。第一次見面林媽就差點把他當成自己的外孫，現在雖然知道是個烏龍，不過金發碧眼、長睫毛、肥嘟嘟的小孩最可愛了！

除了不是親生的，其餘簡直太完美了。

林爸幽幽地嘆了口氣，指著一老一小怒斥林三扇：“你們什麽時候能生個孩子啊？你媽現在已經淪落到只能玩別人的孩子了。”

林三扇：“……老娘生孩子就是給你們玩的嗎？”

林爸完全忽視了她的暴跳如雷，沖白及的臍下三寸瞄了一眼。這一眼千回百轉，意味深長，林三扇被激得差點把白及就地正法。

不就是生孩子嘛！只要、只要功夫深，還不是遲早的事兒？

麗絲是第一次過春節，覺得滿目的紅色非常礙眼，但看到父子倆一個比一個還開心，只能勉為其難地忍住了——她絕對不允許他們離開自己五步遠。

唔……火鍋味道還可以，餃子這東西也勉強能入口。就忍這麽一回吧。

黃青徐的身子還沒大好，專門給她準備了養生的粥，她看著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鍋，鼻涕一把淚一把。

“我就吃一口也不行嗎？”說著筷子悄悄夾起一片羊肉。

“不行！”裴殊立馬黑臉，但眨眼間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肌肉抖了抖，擠出一個堪稱和藹可親的笑容：“是粥不好吃嗎？要不換一碗，我去給你煮？”

黃青徐抹了把淚，低頭吸溜起來：“不了不了。”還是趕緊吃完去打麻將吧！

第一次在一起過年，林三扇都沒想到給大家準備新年禮物，好在賢惠的老板娘白及想到了，吃飽喝足後鄭重其事地給眾人分發了禮物。就連根本沒人想起來的背景板符大仙他也想到了。

林三扇這時才意識到他買的那些小物件是幹嘛用的。把手放在嘴邊咳嗽兩聲，忍痛咬牙道：“那個，這個月房租免、免了吧！”

林爸：“……林三扇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怕不是誰假扮的吧？”

林媽：“果然是有錢任性。”

“哇！”

“林三扇你真是活菩薩！”

“多謝老板！”

“金主爸爸我愛您！”

林三扇滿意地點點頭，錢花得不算冤，起碼還換來了這麽多頂高帽子呢！

把禮物交到林爸林媽手上的時候，白及結結實實捏了把汗，好在老兩口雖然行事隨意了點，當爹媽不靠譜了點，對女婿兇神惡煞了點……但人情世故還是懂的。

林媽表現得非常驚喜，然後把白及好一頓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白及松了口氣。不過看到岳父大人的表情，他松了的神經又緊繃起來了。

“不錯。”岳父大人點點頭，看起來非常平靜，既不表現出不喜，也不表現出高興，表現得非常客套、非常滴水不露——就像對陌生人一樣。

白及提心吊膽：“您要是不喜歡，我再給您買別的。”

林爸望著揮舞著仙女棒、笑得宛若一個智障的林三扇，突然低聲道：“我的確有喜歡的東西。”

“您說。”

林爸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視線在白及身上來來回回地走了一圈。

白及：……您不要這樣我壓力很大的！

“我要你——”林爸拖長了聲音。

白及想起下午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下意識地以為是要他趕緊跟林三扇生個孩子。正在臉紅心跳、觸手興奮得顫抖之際，那聲音幽幽道：

“——的元丹怎麽樣？”

白及一楞。元丹？他不是要殺了我吧？

他看向未來岳父，老人家雖然嘴角掛著笑，但眼神銳利，似乎要把他紮穿，頓時讓他冷汗直流。不過只有一瞬間，林爸就側過頭去，好整以暇地看著院子裏瘋鬧的幾人，好像剛才說的話都是幻覺。

白及默默掂量了幾秒，很明智地選擇不再多嘴，不過整整一晚上，未來岳父的話都縈繞在他耳邊，甚至害他給林三扇的東西也沒送出去。

妖怪都有元丹，也稱妖丹，存在於妖怪體內。元丹這玩意跟元神緊緊相連，妖怪沒了元丹，就沒了靈識，被打回原形，跟飛禽走獸別無二樣，在他而言就是變回一顆樹；要是元神沒了，不但元丹會碎裂，整個妖都會魂飛魄散。

如果給了岳父元丹，他就會變成樹……再也不能跟扇子姐在一起了，一想到這兒他就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可如果不答應的話，岳父一定會阻止他們在一起。

……心更痛了。

生存還是毀滅，岳父還是老婆，這是一個無解的題目啊！不過岳父放著這麽多妖怪不捉，為什麽非要他的元丹呢，難道僅僅是考驗他麽……

新年鐘聲響起的時候，白及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因為思考人生哲理錯過了最佳機會——或者說，其實他潛意識裏也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

林三扇早就沖過來，在鐘聲響起的那一刻準確無誤地啃上了他的嘴。等兩人暈暈乎乎的分開，各自回屋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自己還是沒能把東西送出去。摸了摸口袋裏的小盒子，嘆了口氣。

下次，下次一定會抓住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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