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情勢太過急迫,以致於眾人在危急情況下的第一反應就是保住自己，當然，白及和胡離除了自己還有另一個人要保護,於是乎,在短短一瞬間內,在場的七個人中,五個都暴露了自己最本真的身份。

#歡迎圍觀大型掉馬現場#

#以為自己是妖精的我突然發現其實身邊全是妖精#

林三扇扶額：“……待會兒給你解釋。”

白及：“我、我也是。”

在眾人詭異的安靜中，那艘十幾米長的筒狀飛船忽的發出收縮的嗚咽聲，金屬摩擦的聲音堪比指甲劃黑板，讓人牙根發酸。不出半分鐘，飛船就變成了跟尋常公交車差不多大小的樣子。

胡離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讓她看著比實際還要大上一圈,喉嚨裏發出野獸一般低低的怒吼。在外求生的小妖除了憑本事,還要靠本能,本能告訴他們危險降至，才能在第一時間及時避開。

而現在,胡離作為狐貍的本能告訴她,眼前這個東西：物種未知，能力未知,危險度……SSS。

樓裏的幾人屏氣凝神，不知道裏面究竟是敵是友,一時間只能聽到大白狐貍喉嚨裏發出的咆哮。這時,飛船的門開了。

說是門其實並不恰當,因為這艘滾圓的飛船並沒有開口,只在頂端有一小圈透明的玻璃，那圓形的門緩緩擡高，移到一邊。

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在血腥味中，又夾雜著剩菜剩飯發酵了好幾天的酸腐。是以門一開，敏感的胡離就被這味熏得渾身一激靈。

林三扇：嘔……幸好沒吃飯，不然剛吃下去又得吐出來。

在眾人的矚目中，兩根天線樣的東西從洞口迅速地伸出來，像是某種高科技的探測器，頂部彎曲，在空中轉了一圈，微微顫抖了兩下，像在嗅著什麽。不一會兒，“天線”停止了轉動，終於確定了外面安全，裏面的人緩緩從洞口鉆了出來。

聽說星際上有好多變種人，不知道今天這位是什麽啊，嘖嘖，看看這高科技，肯定值不少錢吧？然而馬上，林三扇就意識到自己完全判斷錯誤。這並不是天線，也不是探測器，而是——

觸角。

從洞口裏鉆出來的也不是什麽外星人、變種人，而是有著碩大覆眼、鋒利口器、三對足，和半邊膜翅膀的昆蟲。他身上和翅膀上沾滿了綠色的粘液，幾乎看不清身上的顏色，一側翅膀斷裂的地方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著綠水，腥臭的液體順著飛船的外壁滴落在花叢中，開得正艷的菊花和郁郁蔥蔥的樹葉頓時幹裂、枯萎，直接變成一灘焦黑的水，滲入土裏，冒出一縷白煙。

……這回可真是來了個生化武器啊！

那蟲子快趕上兩個林三扇那麽高了，胸部的位置嚴絲合縫地扣著一副亮閃閃的鎧甲，不過現在那鎧甲已經被綠色的膿水覆蓋了。它像是一個蟲形毒瘤，每動作一下，毒水就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順著光潔的飛船外壁四散流淌。等它終於爬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是焦黑一片了。

……真是令人作嘔的味覺和視覺體驗。

它像人類一樣，用後面兩條粗壯的腿撐起身子，直立站在飛船上，口器動了動，發出嗡嗡的聲音，那聲音不像是蟲子的叫聲，抑揚頓挫，分明說的是——

“啊……土地！”

蟲、蟲子說話了？！

罷工了的心臟終於不堪重負，猛地跳了兩下，林三扇雙眼一翻，“嗷”地一聲暈過去了。

————

林三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白及的懷裏。狠狠在他身上吸了一口，聞到熟悉的味道，她才從那種三觀碎裂、又辣眼睛又辣鼻子的場面中恢覆過來。

“扇子姐，”白及頓時臉紅，小聲說道，“周圍，周圍還有人呢……”

“嗯？”林三扇一擡頭，好家夥，樓裏的人從來就沒這麽齊過，見她醒了，除了被胡離施了法昏迷不醒的ZK外，剩下幾人齊刷刷地望向了她。

史阿比：“辣雞，一個蟲子就把你嚇暈了。”

胡離：“完犢紙。”

麗絲：“呵。”

符大仙：懶得說話。

林三扇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怎麽了怎麽了！就我一個普通人，我沒見過世面還不行嗎！”

話剛說完，幾雙眼睛又齊刷刷地望向白及。林三扇立馬把矛頭對準他們：“你說說你們，一個兩人都藏得很深啊，瞞了我們這麽久，要不是今天，小白……和我還蒙在鼓裏呢！”

眾人：……是誰叫他們在白及面前隱瞞身份不然就要扣房租的？

“臉呢？”

“她有嗎？”

“我已經準備好我的四十米大刀了。”

“不問問你的男人是怎麽回事嗎？”

麗絲說完，空氣突然安靜了，林三扇一拍大腿，又把炮火對準白及：“說！你那幾根觸角是怎麽……等等，你不會也是蟲子吧？！”

林三扇猛地後退了幾步，白及的手被她的動作彈開，“啪”地一下打在床頭的臺燈上，臺燈咕嚕嚕地滾到地上，那只白皙、修長的手頓時多了一片紅印。

白及還沒說話，她就“嘶”地一聲，跟著肉疼了。怎麽辦，他肯定也不是人類，如果真是蟲子……如果真是，那她也只能認了。她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他臉上露出委屈、震驚和悲傷的表情了。

“其實……”

“其實……”

兩人異口同聲，白及趁著她楞神的工夫，飛快地說道：“其實我是樹妖。”

“樹妖？！”所以背後那幾根柔軟的東西不是觸角了，甚好甚好，還是個草食系男子，她才松了口氣，突然意識到不對。眼睛慢慢睜大，活見鬼似的瞪著白及。

“你不會就是……啊？你懂嗎？”

白及無奈：“……秘密基地。”

林三扇：！

“……老柏樹。”

林三扇：！！

“……你在此地不要動，我去買幾個橘子。”

林三扇：！！！

“你！”她伸出指頭，顫抖著指著他。是他！就是他！原來是他！

白及倒是沒有了被戳穿的窘迫，反而擔憂和恐懼占了上峰。他本來想等待一個適合的時機，告訴她他的身份，告訴她他們的緣分和羈絆其實很多很多年前就開始了，告訴她就算她介意，她在乎，他也想留在她身邊。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指：“你害怕嗎？”

屋裏的眾人頓時露出了一副牙酸肉疼、“你特麽的在逗我嗎”的表情。這女人彪悍得單手捏得死蟑螂，雙腳踹得碎鐵板，胸口碎大石的什麽的雖然沒見過，不過她肯定能的吧？

再說……他們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比樹妖的殺傷力大，林三扇怕了嗎？剛才暈過去主要不是因為膽小，而是因為惡心的吧？

然而戀愛中的人總是患得患失、智商為零。怕她不喜歡自己，怕她害怕自己，怕她喜歡自己又害怕自己，怕她受驚嚇，怕她為難。如果非要在他和林三扇間選一個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她。

如果她害怕，如果她……

“不害怕！”林三扇立馬搖頭，只要他還是白及，那還有什麽可怕的？她興致勃勃地撲到他身上，在他肩胛骨的位置上摸來摸去：“你的樹枝呢？去哪兒了？”

剛才反應得太快，觸手們直接從衣服裏破土而出，林三扇穿過那兩個大洞，直接摸在他的後背上：“能收回去的嗎？是虛的還是實體？”

白及還沒說話，圍觀群眾就已經叫嚷起來。

“嘖！”

“戀愛的酸腐氣！”

“現在最要緊的是，底下的蟲妖怎麽辦？”符大仙清了清嗓子，終於說到了正題上。聽說過狐妖——左邊那位，聽說過樹妖——右邊那位，就是沒聽說過蟲子也能成妖啊？夏蟲不可語冰，蟲子的壽命一般都很短，還沒等有靈識的，基本就涼了。

“那不是蟲妖。”林三扇一副你們這群土鱉的語氣，“他是外星來的，是蟲族。”

————

漫天的炮火和耀眼的閃光，以一望無際的星空為背景，一次次發出堪比瑞拉恒星更強烈的光芒，接二連三地在他面前炸響。說炸響並不準確，因為宇宙中並沒有聲音傳導的介質，然而德林恩仍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場面的震撼和悲愴。

是的，蟲族的艦隊毀滅了。

這是第五次出征瑞拉星系，跟前面的四次一樣，他們都戰敗了。這是一場完全的無準備之戰：物資不足，運輸鏈太長，後援補給跟不上；飛船老舊，定位系統時斷時續，防追蹤塗層多處破損；光子炮被敵人阻斷；將軍判斷失靈……整支艦隊傾巢而出，帶著孤註一擲的決絕，自殺式地沖向人類的防線。

知道自己是炮灰，也知道即便是當了肉盾也不一定能贏。但他們束手無策，實在是等不及了。

母星在最近一次的宇宙大遷移中，被一顆巨行星闖入，而不巧的是，巨行星與母星的距離剛好落在洛希極限內範圍內。巨大的引力和潮汐作用將母星撕成一塊一塊碎片，巖石在空中飄散著，一塊一塊從地表剝落，巨行星橫亙在天邊，幾乎占據了天空的二分之一。地表上的一切都在向它飛去，地殼很快支離破碎，隱藏在地底的寒冰層碎裂、升空，短短一天之內，整個母星消失了。

無數來不及逃走的蟲族人驚呼著飄入天空，跟母星的碎石、堅冰一起，化作巨行星閃亮的塵埃帶。他們的靈魂將跟母星一起，永遠漂浮在宇宙的深淵中。

蟲族毀滅了。

早在十一年前，蟲族的主腦就已經預測出宇宙大遷移的基本軌跡，並且預言不出二十年內會有巨行星撞擊母星。從那時開始，整個蟲族便人心惶惶。

自從千年前的宇宙大戰起，蟲族與人類征戰了近萬年的局面終於以蟲子們幾近滅亡、女王基因受損落下帷幕。最後一支蟲族的隊伍長途跋涉，跨越數萬光年的距離，懷揣著整個族群的希望，遷徙到了一顆宜居的小行星，也就是他們的母星。

母星的環境較之原來的星系甚至連“惡劣”都算不上，然而，千年前還橫霸宇宙、病毒式在星系間侵略、繁衍，霸占了無數行星的蟲族，如今見到這樣一個被巖石包裹著的、寸草不生的星球，已經感恩戴德地哭了出來。

正所謂……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那次的宇宙大戰令蟲族元氣大傷，人類的生化武器改變了女王的基因，生下來的第一批卵半數都是死的，剩下的一半中，有的沒能孵化就被母星上的空氣風幹了，有的終於孵化了，卻是沒有任何生育能力的雄蟲，而能夠為愛鼓掌並且產生受精卵的雄蟲少之又少，雌蟲更是寥寥無幾。

蟲族級數增加的繁衍能力已經成為塵封的傳說，曾經讓全宇宙文明又愛又恨的種族如今只能龜縮在一顆貧瘠的星球上，在生存和死亡的邊緣茍且偷生。

每一個在母星上出生的蟲族人，從剛到這個世界開始，就被不斷地告知：“我們要活下去，要為了蟲族的覆興而活下去。”艱難困苦的環境，連同鋼鐵不可摧毀的意志，共同刻在了他們綠色的血液裏。

只有活下去，蟲族才有希望。只有雌蟲活下去，蟲族才有希望。

在知道巨行星即將與母星相撞時，蟲族就人已經開始籌謀了。在離母星最近的瑞拉星系，存在著一支人類文明，他們占據了星系中僅有的四十幾顆行星，自然，無一例外的，這些行星都是溫暖的、潮濕的、適宜瑞拉人的——甚至更加適宜蟲族的生長。

他們不得不背水一戰。

即便知道勝算微乎其微，但為了種族的血脈，為了最後一絲生機，他們必須向人類進攻。哪怕只搶到一顆星球也好。

在蟲族人的觀念裏，看上什麽搶來就是了，更何況是這近在嘴邊的肥肉？過了千年，他們的觀念仍然沒有任何改變，顯然是沒有記住當年的教訓。被逼入死地的蟲族人仿佛忘了自己已經喪失了恐怖的繁衍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傾巢出動，向瑞拉人的星空堡壘發起大規模沖擊。

他們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瑞拉人似乎進化出了專門克制蟲族的電波，進攻的八次，沒有一次能撼動他們分毫。蟲族連肥肉的油都沒舔著。一次次鬥志昂揚地進攻，一次次灰頭土臉的回來。

而現在，母星已經毀滅。在太空站上駐守的艦隊，和艦隊上儲存的一批蟲卵，成了蟲族的最後一絲希望。艦隊肩負著種族興衰的重擔，再一次向瑞拉人發起進攻。

“吾輩必鮮血和生命保護蟲卵，若死，也要在戰鬥中死去。”這是德林恩的長官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隨後不到半小時，他的飛船就在炮火中化為灰燼。

德林恩想，那些燒焦的碎塊中，會不會有一個是他的長官呢？

不過沒人回答他。五分鐘後，他的飛船被瑞拉人的炮火擊中，他毫不猶豫地打開救生艙，抱著手邊最近的一枚蟲卵跳了進去。

救生艙在猛烈的撞擊和氣流中顛簸、變形，德林恩把自己團成一團，死死地抱住懷裏的蟲卵。它的外殼經過了特殊處理，又有德林恩三百六十度的肉墊，竟然奇跡般地沒有損壞。

他如同鋼筋一般的翅膀直直地斷了一半，腹部的外殼凹陷了一塊，半邊身子燙著血，整只蟲都要散架了。

“女王保佑。”臨死的時候，他默默地念著，“保佑我們活下去。”

然後，劇烈的顛簸停止了，救生艙撞在什麽東西上，停了下來，一切歸於寧靜。

他終於踉踉蹌蹌地爬出艙門，然而艙門打開的一瞬，他就楞住了，不可思議和欣喜若狂在他的心頭來回翻湧。

這是土壤，是植物。空中彌漫著香甜的氣息。

蟲族……終於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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