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點，林三扇就被院子裏的動靜吵醒了。要死了要死了，自從這兩人搬進來之後她一次好覺都沒睡過。

她推開門，大吼一聲：“吵什麽吵！”

胡離臉上掛著淚，攔在陳卿之面前。師徒倆都是一身整裝待發，背後的劍嗡嗡地發出響聲，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出鞘。

“你不能走！你傷還沒好呢，而且萬狐山多危險，你、你難道還想死第二次嗎？”胡離攔在他們面前，就是不讓他們走。

“上次還不都是你害的！”三無道長拔出了劍，“閃開，否則別怪我不留情！”

陳卿之擡了擡手，沖胡離說道：“你……你先讓開吧，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上次你就說有分寸，結果還不是受了這麽重的傷！”胡離急了。

陳卿之楞了：“你、你之前一直跟著我？”

“沒錯！”胡離點頭，“萬狐山的狐妖你也見識過了，憑你們一己之力根本沒辦法打敗，何況上次跟你們交手的不過是一些千年的狐妖，山中還有修煉萬年的，一旦露面，你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陳卿之低著頭，連聲調都降了下去：“可是我大師兄死了，其他師兄們也傷勢慘重，我不能不為他們報仇。你……”你既然一直跟著我，為什麽只救我一個人？

這種不要臉的話他當然問不出口，他更不可能怪小狐貍，畢竟她救了他的命。沒人可怪，他只能怪自己。他們下山歷練，跟狐妖廝殺沒錯，狐妖們反殺也沒錯，師兄們技不如人受傷了也沒錯，胡離救他更沒錯。

所以，錯的只能是他自己。是他害死了師兄，是他太過自大，是他搶走了大師兄被救的機會。

“等我回來，等我……”他說著往外走。可等他回來幹什麽呢？他自己也說不清，現在他的心情非常覆雜，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小狐貍。

“不行，我不能讓你們去送死！要去我跟你們一起去！”胡離直接撲到了陳卿之的身上。

“好你個妖精！告訴你，我們此次召集了東南四洲上百的道眾，一同剿滅萬狐山妖狐，我勸你不要阻攔，更不要跟我們作對，否則你就跟他們一個下場！”

三無道長冷著臉，拿把劍插到他們兩人中使勁挑著。給我分開……分開……媽的根本分不開啊！

陳卿之的臉紅了一瞬，很快就白了回去。他伸手扯掉了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的胡離，點了點頭：“師父，咱們走吧！”

唉，這氣氛……

林三扇琢磨了一下，作為菊外人的她一針見血地想出了事情的關鍵：小道士明明也喜歡胡離呀。不讓她去什麽的，明明就是怕她為難，一邊是喜歡的男人，一邊是同族的狐妖，怎麽做都很難辦啊！胡離本身功力不高，上次又得罪了那些狐妖，如果為了他跟他們拼命，恐怕會被虐成渣渣了。

不過林三扇對陳卿之這種想法（她猜測的）嗤之以鼻，同氣連根什麽的都是人類社會的法則，妖精們才不管那些呢，強者為尊，一切靠實力說話。別說不同族的妖精了，就算同為狐妖，也沒見廝殺的時候手下留情啊。說不定還會更狠一點呢！畢竟物種相同，需要的資源一樣，那個啥的生態位也相同，競爭更激勵才對……

所以胡離面對其他的狐妖應該完全沒有任何心理障礙才對啊。

三無道長和陳卿之二話不說往外走。胡離跺了跺腳，緊緊跟在後面。

“哎，隨時聯系啊！”林三扇指了指胡離胸口的小鏡子。

“知道了——”人已經飄遠了。

又是一場大戰啊，可惜不能親眼見到了。林三扇正準備回屋補覺，一轉身就見到辰妃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你覺得道士贏還是狐貍精贏？賭嗎？”順便解決一下這個月的房租，嘿嘿。

林三扇趕緊擺手，義正言辭道：“拒絕黃，拒絕賭，拒絕黃賭毒！”

不賭了不賭了，惹不起惹不起！

————

七月十五，鬼門開，陰氣至盛。

並州城內，來自東南四洲的道士們齊聚一堂，共商大計。在過去的兩個月內，他們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突破，萬狐山的狐妖被剿滅了近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逃了，剩下的三分之一，就顯得非常棘手了。

與此同時，道士聯盟也受到重創。近半月來，他們一直在城中休養生息，同時還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萬年狐妖就要出山了。

萬狐山的狐妖們一直對城中百姓多有騷擾，人妖自古不兩立，妖怪們修煉需要瘋狂地擴張領地、吸取靈氣，而人類被妖怪所傷，自然也要狠狠地報覆回去，得了妖怪的元丹，還能包治百病，益壽延年。人類和妖怪之間的爭鬥早已追溯不到源頭，這大概是一個雞生蛋和蛋生雞的循環命題。

這次來的四洲道士們除了衛道士的正義感作怪之外，還是為了狐妖們的元丹，有錢好幹活嘛！除了真心報仇的師徒倆，要是沒錢誰肯豁出命來跟這些狐妖鬥。

在林三扇看來，這些道士的本質跟賞金獵人沒什麽兩樣，不過是包著一層道貌岸然的皮子罷了。

“今天幾號了？”林三扇的聲音從通元鏡中傳出來。

“七月十五了。”胡離小聲說。這邊過了兩個多月，通元鏡上的時間已經走了一大半。

“七月十五啊……鬼節嘛？”

“對，今天老狐妖就要出山了。”

“你家小道士去嗎？”

“……去。”

“那你可要備著點傷藥了，萬年的老狐妖呢，動動手指就能讓人死去活來了吧？”

“他才沒那麽弱……”胡離狡辯了一句，自己也覺得特別沒底氣。

“那你去幫他麽？”林三扇問道。

“我自然要去呀！”胡離趕緊點點頭，指著自己的臉，“我這些日子隱了妖氣，化妝成凡人，一直跟在他們後面，他發現了，但是沒拆穿我，說明他還是默許了我跟著他的！而且他們打架的時候我都幫他了呢！”

“嗤，你就不怕被別人發現？”

胡離擠出兩滴眼淚。當然怕啊！她已經被發現過一次了……

當時道士們正在圍攻一個千年狐妖，正好是上次跟胡離交過手的那只，狐妖眼看體力不支，尾巴一掃，發出了最後一擊，這一擊純屬於垂死掙紮，雖然力量不小，但準頭很差，老道士們基本沒受到任何傷害，所以他們興沖沖地準備殺了狐妖去撿元丹的時候，誰也沒料到這最後一尾巴掃到了陳卿之的身上。

眼見著陳卿之就要被妖力所傷，胡離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她二話不說跳了出來，一掌揮開，化了那狐妖的攻擊。

老道士們鼻子比狗還靈，一聞見味就叫了起來：“還有一個！又來了一個狐妖！”

胡離非常尷尬地被抓了包，頓時藏起妖氣，可老道士們已經順著味兒找來了。

“這女的是誰？”

“這是何人？”

“是不是狐妖假扮的？”

陳卿之把她推到身後：“這是我的朋友，她跟我一起來除妖的。”三無道長冷哼了一聲，最終沒拆穿他們。

“他對我真好呀……”讓我跟著他，還替我擋槍。胡離感嘆著，握著小拳拳，“所以我一定要幫他！”

“你幫歸幫，別丟了命就行。”林三扇不甚在意，“你要是死了房租可沒人交了。”

“那是當然。”胡離點點頭，把通元鏡扣了過來。要是這次贏了，幫他把仇報了，他還不得以身相許？她很期待地搓了搓手。

————

一個月的時間就快到了，林三扇使勁敲了敲自己的通元鏡，那頭胡離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眼見著就要到期了啊，不會是那邊出了什麽事兒吧？

自從上次的通話之後，胡離再也沒跟她聯系過。她本來很想知道事情的進展，但是胡離不接，她又實在不想看到三無道長那張驢臉，所以也就一直沒聯系。

可是時間快到了誒，林三扇盤算著，要是明天胡離還不接的話，就先給她記上賬好了。

第二天，胡離的鏡子沒反應，三無道長倒是打來了。

“林姑娘，我們暫且回不去，且寬限一兩日吧。”三無道長語氣非常沈痛。

切，這話說得，跟她是周扒皮似的。林三扇胡亂點點頭：“你快說說，大戰怎麽樣了？老狐貍死了嗎？胡離和你徒弟呢？”

三無道長頓了頓：“他們……不見了。”

“不見了？！”林三扇叫起來，“什麽時候不見的，怎麽搞的啊！”等等，她露出一絲暧昧的笑，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小胡離把陳卿之劫走，然後關在洞裏囚禁play什麽的……

三無道長完全不知道她腦袋裏在YY什麽，沈痛道：“七月十五那日老狐貍出山，我們跟他纏鬥了足有一個月，布下法陣和陷阱也沒能傷他分毫。那老狐貍甚是狡猾，輕易不露面，一旦露面便是血雨腥風。我們苦尋他蹤跡不得，只得分頭行動，再見面時……正遇上胡離和那妖狐較勁，胡離自然打不過他，卿之同她一起，他……他……”

“他怎麽了？說啊！”林三扇急得抓耳撓腮。

“他死了。”三無道長頓了頓，終於說出了真相。

“……啊？”林三扇傻眼了，“你剛才不還說他們一起不見了嗎？”怎麽一句話就把人給說死了？

“那個狐……她帶著卿之的屍體跑了。”

哎喲我去，林三扇抖了抖，屍體……胡離不要這麽重口味吧？還是說她受了刺激，精神已經不正常了？事情有點難辦啊……

正想著，大門突然“咚”地一聲，林三扇扔了鏡子跑過去，就見到一只灰撲撲的狐貍，一瘸一拐地爬了進來。

她趕緊抱起小狐貍：“祖宗啊，你這是怎麽了！”小狐貍唧唧叫了兩聲，直接在她懷裏昏過去了。

等她幽幽轉醒，已經是晚上了。辰妃、采玉和林三扇都坐在她的床前。

“這孩子怎麽了？”辰妃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

“瞎扯！”林三扇在目光呆滯的胡離面前豎起了手指，“應該是瞎了。這是幾？看得見嗎？”

胡離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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