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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湖邊酒香釣大魚 稱兄道弟聞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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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 莫愁湖邊一片靜怡。

一尾漁船臨湖而靠, 船上仰臥一個漁翁,撇著兩只毛茸茸的大腳, 頭蓋鬥笠, 呼呼大睡;船邊垂桿, 隨著水波搖晃了幾下, 又歸於平靜。

遠處, 湖波粼粼, 游船零星, 早已不覆幾日前的熱鬧喧嘩;岸邊, 楊柳依依,景色依舊宜人,卻再難見游人如織的盛景。

雖然秋高氣爽, 燦陽爛漫,但整個莫愁湖卻仿如陷入詭異的寧寂之中。

“找到了,在這兒呢!”

突然,一道嗓音打破了寧靜。

一串帶著金屬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咚一下跳上漁船,敲了敲漁翁的鬥笠。

“這位大哥, 你可是叫朱大魚?”

漁翁遮在陰影下的眼皮動了一下, 擡手支起鬥笠,露出古銅色的大胡子臉龐,十分不耐:“誰啊——嘶!”

涼氣驟然倒吸,險些把漁翁噎死。

眼前是一雙灼灼發光的三白眼, 眼睛的主人是位紫衣青年,身後背著一個包袱,雙手叉腰,滿口白牙,匪氣盎然。

而在他身後的岸上,竟然還有四個人。

一個黑衣石頭臉,一個碧衣俏書生,一個藕衫溫潤美公子,還有一個……那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了嗎?

漁翁猝然坐直身,揉了揉眼皮。

剛剛聽到的明明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為何會冒出五個人?

莫非——這幾人就是最近南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仙人和他的徒弟?

漁翁頓時來了精神,噌一下跳起身,朝著五人一抱拳:“小人正是朱大魚,不知幾位仙人尋俺……”說到這,朱大魚雙眼一亮,“難道是要渡俺成仙?!”

一瞬詭異沈寂。

“兄弟,你想多了……”郝瑟滿頭黑線,“我們只是來問你個事兒。”

“問事兒?”朱大魚瞪眼打量了郝瑟一圈,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魚線,“俺不過是個打漁的,什麽都不知道。”

“聚雲樓的秦先生你可認識?”文京墨突然出聲。

“什麽秦先生,俺不認識!”朱大魚蹲在船邊卷漁網。

“朱大哥,您再好好想想,就是那個說鬼船艷遇的秦先生。”郝瑟上前,擡手就要拍朱大魚的肩膀。

豈料就在此時,那朱大魚驟然一個團身,好似一個水汆丸子“撲通”一聲紮入湖中,沒了動靜。

岸上四人外加船上一個郝瑟不禁面面相覷。

“郝公子,你把人嚇得投湖自盡了。”流曦面無表情道。

“投湖個錘子!他是逃了!”郝瑟氣鼓鼓,“果然和那個秦先生說的一樣,這個朱大魚簡直就是條泥鰍。”

“誰會潛水,去把他抓回來。”文京墨扭頭看向身後三位武林高手。

屍天清、舒珞和流曦看了一眼初秋微寒的湖水,紛紛沈默。

“放心,老子早有準備!”郝瑟跳上岸,解下背包,掏出一個酒壇啪一聲敲開放在地上,蹲身招手,“舒公子,來幫個忙。”

舒珞一臉苦笑蹲到郝瑟身側,玉扇轉,內力發,開始對著酒壇呼啦啦扇風。

一股撲鼻的酒香頓時湧了出來,朝著那平靜湖面漫延飄散。

“噗!”

湖裏鉆出一個腦袋,四下張望,可不正是朱大魚。

“這可是楊柳瘦湖酒樓的莫愁酒哦!”郝瑟一邊指揮舒珞狂扇風,一邊提聲大喊。

朱大魚在水裏滴溜溜打了個轉,兩眼直勾勾瞪著酒壇,卻是沒有往回游的趨勢。

“還有下酒菜哦!”郝瑟又從包裏掏出一包烤魚放在舒珞的扇子前,繼續招呼。

烤魚沁人心扉香味順著湖風四飄散開,頓將朱大魚熏的不知身在何處。

朱大魚狂吞口水,手腳不受控制游回岸邊,半個身在泡在水裏,半個身子趴在岸上,眼珠子都黏在酒壇和烤魚幹上,嘴裏卻是毫不松口:“俺朱大魚什麽都不知道,俺朱大魚威武不能屈——”

“恩咳!”郝瑟掃了一眼身側的屍天清。

屍天清頓了頓,上前一步,抱拳,嘴角微微一勾:

“這位兄臺,相逢即是有緣,不若請我等去兄臺家中把酒談天如何?”

謫仙一笑,皓月嬋娟,天地皆暗色。

朱大魚只覺腦中“嗡”一聲,最後一根防備神經斷了……

剛剛發生了什麽?

俺何時上的岸?

俺啥時候回的家?!

這幫人怎麽會在俺家裏?!

朱大魚坐在自家小院內,看著面前圍坐一桌的五人,整個腦袋還在發蒙。

“屍兄,你這個功力輸出需要控制一下啊。”郝瑟拍桌強調,“對一個毫無抵抗力的平民百姓突然放大招,這實在是太不厚道了,你看這人,已經傻了快一炷香了。”

“是,天清以後定當註意。”屍天清垂首認錯狀。

“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文京墨滿頭黑線。

“對!”流曦控訴。

“老子不是想著讓屍兄練練手嘛,畢竟像屍兄這種大殺器閑置不用實在是太浪費了……”郝瑟嘀嘀咕咕。

“天清以後定當努力。”屍天清表決心。

“微霜兄加油!”舒珞輕笑鼓勁。

文京墨扶額,流曦嘆氣。

“你、你們……這、這……”朱大魚指著五人大叫,“你們怎麽會在俺家?!”

“啊!朱大哥終於醒了!”郝瑟立時大喜,忙倒了一碗酒,塞到朱大魚手裏,“來來來,嘗嘗這酒咋樣?”

那酒香噴鼻撲香,就像長了鉤子一般,將朱大魚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待回過神來,酒已入喉入胃,滲入五臟六腑,頓將朱大魚全身上下都熏得舒舒坦坦。

“如何?”郝瑟捧著酒壇問道。

“好酒!”朱大魚滿臉放紅光。

“再來一碗?”

“滿上!”

“哈哈哈哈,朱大哥果然好酒量!”郝瑟擊掌大笑,“來來來,大家一起喝!”

屍天清等人對視一眼,不由失笑,同時端起酒杯示意,卻皆是酒未沾口。整張桌上,只有朱大魚一人喝得如癡如醉,還有一個郝瑟在旁邊煽風點火。

“朱大哥,來來來,吃點烤魚!”

“哎呦俺的娘誒,這烤魚真是好吃,小兄弟,是你烤的?”

“是我家屍兄烤的,朱大哥你若是喜歡,以後小弟常來請你吃啊!”

“別忘了帶酒!”

“放心,有魚有酒!”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是個爽快人!”

“小弟姓郝!”

“對對對,郝兄弟!”

酒未過三巡,這二人已經開始稱兄道弟,再喝半巡,已然已經變成生死與共的患難兄弟,眼看再喝下去,二人就要同穿一條褲子,文京墨趕忙出來踩了剎車。

“郝兄,該問正事了。”

“正事?什麽正事?!”朱大魚雙眼迷蒙瞥向郝瑟。

郝瑟嘿嘿一笑:“不就是秦先生那事兒嘛。”

“對對對,俺想起來了。”朱大魚拍著郝瑟的肩膀,“郝兄弟,說實話,秦先生說的那事兒吧,俺本不該亂說的,不過郝兄弟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俺兄弟嘛,所以,俺就破例說給你聽聽——嗝!”

“對嘛!咱們兄弟誰跟誰嘛!”郝瑟給朱大魚斟滿酒。

“朱兄,你跟秦先生說,曾在莫愁湖上見過一次鬼船?”文京墨見縫插針問道。

“不不不!”朱大魚連連搖頭,“俺見過兩次!”

“兩次?”郝瑟大奇。

眾人一聽,不禁對視一眼。

“沒錯!”朱大魚晃悠悠豎起一根指頭,“第一次,就是年三十的晚上。說起來,都怪那個楊柳瘦湖的掌櫃,每年都要在年三十訂一批魚,要求還他娘的特別多,非要日出時分打上來的第一網魚,用來做他們家那什麽……什麽來著?”

“朝魚宴。”舒珞提醒。

“對對對,就是這個什麽魚宴。據說那些達官貴人最好這一口,說什麽年初一頭一網魚,吃著吉利——”朱大魚撇嘴,“你說說,這啥時候打上來的魚不是魚啊,吃到肚子不都是屎,管他是白天還是晚上呢?”

“朱大哥所言甚是!後來呢?”郝瑟趕緊正樓。

“後來啊——”朱大魚打了一個酒嗝,“俺收了人家的銀子,年初一早上就要交貨,也不敢怠慢不是,年三十晚上,就早早駛了船,尋好了魚道,侯在岸邊,只等著時辰一到,就出湖打漁。”

說到這,朱大魚晃了晃腦袋,眼神清醒了幾分,壓低聲音:“結果,等到後半夜,就出了怪事!”

眾人神色皆是一緊。

“是何怪事?”屍天清沈聲問道。

朱大魚眼眉一豎:“那湖上,有人唱歌!”

“唱歌?什麽歌?”郝瑟雙手緊緊攥著兩根筷子,眼睛瞪得滴溜溜圓。

“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不過肯定是個女的。”朱大魚搓了一把臉,“而且,隨著歌聲,還有燈光飄了過來。俺當時還以為是哪裏的花船出來游湖,想著去看看熱鬧,就驅船朝著燈光劃過了過去,可他娘的越劃越不對勁兒!”

“啥子情況?!”郝瑟狂吞口水。

朱大魚一頓,兩眼暴突,面色發白:“待靠的近了,我才看到,那船身,幾乎淹沒在茫茫的白霧裏,啥都看不清,只能看到船頭掛著一盞燈,燈光鬼森森,竟然是綠色的!哎呦俺的天娘啊!當時把俺嚇得是屁滾尿流,拼命逃走,回家就發了兩天高燒,差點過去了!你說邪乎不邪乎?!”

“太邪乎了!朱大哥,你真是命大啊!”郝瑟長籲一口氣,感慨道。

“可不是嘛!”朱大魚吸了吸鼻子,又給自己斟了一碗酒:“更嚇人的是,年初二就傳出那紀家少爺就死在湖中,哎呦,俺一想,肯定和那鬼船有關系啊!”

“綠色的燈光——”文京墨沈吟片刻,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輕搖折扇:“舒某倒是知道有幾種迷藥在燃燒之時會發出綠色的火焰,卻不知是哪一種……需得查一查。”

屍天清、文京墨、流曦同時頷首。

“朱大哥,後來呢?”郝瑟又追問。

“後來?”朱大魚嘆了口氣,“後來,俺在家裏養了好一陣,這錢也花完了、米也吃完了、活不下去了,只能繼續打漁,誰能料到,沒過幾日,他娘的又遇到了禍事!”

“是第二次遇到了鬼船?”屍天清問道。

“咿!說來真是人倒黴放屁都砸腳後跟!”朱大魚一臉郁悶喝了一口酒,“俺在家躺了快兩個月,生意都讓隔壁幾個殺千刀的給搶光了,沒法子,就只能起早貪黑多打兩網魚,想著買便宜些,再把客戶招攬回來幾個,打了十來天夜魚都沒啥事兒,結果,偏偏就在那天,出事兒了!”

“哪天?”郝瑟瞪著一雙三白眼。

“三月十五!”朱大魚道,“我記得太清楚了!那天,天上老大一個月亮,又圓又亮,照的整個湖面都亮堂堂的。我剛下了一把夜網,準備收網的時候,就聽到湖面上傳來了歌聲!哎呦俺的娘額,又是個女人唱的歌,這次的歌比上次還難聽,聽起來就像是一邊哭一邊唱!當時把俺嚇的呦,那比屁滾尿流還屁滾尿流啊!抓著網就回收,可也不知道網住了啥,死沈!俺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才把網裏的東西拉了上來,結果,他娘的、居然是個死人!”

說到這,朱大魚不禁狠狠一拍大腿。

“莫不是……你拉上的就是那勾迢大夫的屍體?”舒珞問道。

“可不就是他!”朱大魚連連拍腿,“當時我嚇得褲子都尿了!”

“然後呢?!”郝瑟忙給朱大魚倒滿酒。

“然後?!”朱大魚把酒一灌,“俺就覺得背後陰風陣陣,直吹後脖根子,擡頭一看,哎呦俺的媽誒!就是那艘鬼船,點著綠色的燈籠,就從眼前嗖一下就過去了!跟飛似的!那船上還有個女的,就坐在船頭,彈著琴、唱著歌,眼珠子還冒著綠光,嚇死個活人啊!

“朱大哥,你可看清了臉?!”郝瑟忙問道,“長得美不美?!”

“看清個屁!”朱大魚抖著嗓門道,“俺當時嚇都嚇死了,哪裏還顧得上細看!”

眾人頓時有些無奈。

“基本還是沒啥線索啊!”郝瑟長嘆一口氣。

“朱兄,你之後可再見過那鬼船?”舒珞又問。

“當然沒有!這兩次把俺嚇得魂都飛了,俺哪裏還敢半夜去下夜網!”朱大魚一臉心有餘悸道。

“此事你除了告訴過秦先生,可還跟別人說過?”文京墨問道。

“說過啊!”朱大魚面色一變,有些憤憤道,“撈起死人第二天大清早,俺就報了官,是知府江大人帶著吳捕頭一起來收的屍,當時俺就把這鬼船之事一五一十跟江大人都講了啊!”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面色一變,齊齊對視一眼。

誒?這個江大人不厚道啊!這麽重要的線索居然一絲風都沒透漏給我們!

郝瑟有點不爽。

可是朱大魚比郝瑟更不爽:“結果,那個江大人,卻罵俺是什麽妖言惑眾,還威脅俺說,如果俺把這事兒外傳,就要把俺送去充軍,你說說,俺這是不是平白無故遭禍嘛!”

“這江大人還真是明察秋毫啊!”郝瑟咬牙。

“江大人恐怕是這鬧鬼的消息傳出,影響了他的官聲吧。”文京墨瞇眼道。

屍天清皺眉、舒珞搖頭,流曦冷臉。

“唉,俺一個平頭老百姓,哪裏敢跟官府鬥,自然就只能閉嘴了。”朱大魚放下酒碗:“若不是那日多喝了幾杯,俺定不會將這鬼船的事兒告訴那個姓秦的,誰知道那個姓秦的居然還編成了評書段子四處宣揚,嚇得俺日日提心吊膽,生怕那江大回來抓俺去充軍——”

“難怪剛剛朱大哥你一聽我們要問秦先生的事兒就跳了湖,原來你以為我們是來抓你的啊。”郝瑟恍然。

“哎!當時也是俺眼拙,郝兄弟你們這幾個一表人才,又怎會是那個糊裏糊塗的江大人的手下呢?”朱大魚笑道。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有些尷尬。

“咳,那個……”郝瑟抓了抓頭發,“朱大哥,你再想想,那鬼船和那個彈琴的女子,可還有什麽特征?”

“或是有何怪異之處?”文京墨也追問。

“這……”朱大魚又喝了兩口酒,撓了撓下巴,“若說奇怪的地方……那只琴,挺奇怪的——”

“如何怪法?!”屍天清忙問。

“——船頭的燈是綠的,那女人也是坐在綠光下,可是那個琴的琴弦,卻是紅色的!對,琴弦發出的是紅色的光,就跟——就跟火燒一樣!”朱大魚瞪眼道。

“哈?”郝瑟眨眼,“難道那琴還自帶夜燈功能?”

“琴弦——紅光……”舒珞皺眉。

“滿月……”文京墨沈吟。

突然,二人同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九羽琴!”

“啥玩意兒?!”郝瑟大奇。

“九羽琴,又名鬼車琴,桐為身,有九弦,音曠飄渺,泛音天籟,奏之,可使聆樂之人入‘化相’之境,達‘極樂’之巔,入‘無我’之虛。 ”舒珞蹙眉道。

“相傳此琴的琴弦,乃是以九頭鳥九尾羽毛織就而成,臨風可唱、滴血可哭,浸水可笑,照月可燃。”文京墨補充。

“照月可燃?”屍天清皺眉,“何解?”

舒珞看了屍天清一眼:“傳說九羽琴弦一遇月光,便會發出如同火燒般的紅光,彈奏之時,紅光隨著琴弦震動散波空中,猶如火羽沖霄,十分神奇。”

“也就是說——”郝瑟搓了搓下巴,“這個琴很貴很稀有?”

舒珞朗顏一笑:“世間只此一把。”

“哦~”郝瑟一挑眉,“那現在這把琴的主人是誰?”

舒珞啪一聲展開折扇:“望舒閣,宛連心。”

作者有話要說:  大姨媽到了

爬走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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