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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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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49.

他們並非沒接過吻。

每日的早安吻與晚安吻, 照常進行。

書吟每一次親吻他,都如例行公事般,幹澀寡淡、蜻蜓點水的一個吻。不摻雜任何情愛。

商從洲雖有所失落, 但從不表現出來。

他安慰自己,人不要太貪心,往後的日子還長。她遲早會像那晚一樣,熱烈地吻他,舔著他的唇,咬的他唇出血。

她的呼吸能將他的理智都燙壞,她的親吻,擁抱, 觸碰, 都讓他有種自己被她深愛的感覺。

是不是只有喝醉了,她才會對他熱情?

才會進入他的懷裏, 讓他進入到她的身體裏?

他想要她清醒的愛,直白的喜歡,而非酒意上頭的迷亂。

長久沒有得到她的回答。

商從洲把手機掛斷了。

他闔著眼, 無法入睡, 滿腦子都是陳知讓說的話。

頃刻,房門響起敲門聲。

他沒動靜。

而後, 房門被推開。

一小道光影落入室內, 書吟輕聲問他:“你睡了嗎?”

靜寂的空氣裏彌漫著緊張。

沒得到回應,書吟放在門把的手,漸漸收緊。

“……睡了啊。”

她把門帶上,想要離開。

“為什麽過來?”

房間裏, 響起商從洲的聲音,隨後, 他從床上下來。

室內沒點燈,他從暗處緩緩走來,停在她面前。清潤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若有似無的壓迫感傾斜而來。

有那麽一瞬,書吟覺得他方才說的,要把她吻的喘不過氣來是真的。

書吟慢聲:“我以為你喝醉了。”

要不然,怎麽會和她打電話,說那麽一通調情的話。這不是他的作風,他清雋溫柔,與情欲不沾邊。

商從洲逆光站在她面前,神情晦澀難辨。

他沒來由地笑了聲,笑的她心尖發顫。

“你希望我喝醉,還是沒醉?”他把問題拋還給書吟。

書吟片刻失語,“我看不透你,記憶裏,你都是溫和的。可是重逢後,你好像總是在為難我。”

“這是為難嗎?”

“……不是嗎?”

商從洲的聲調裏攜帶著哄人的沈溺:“我只是想知道你內心的想法。”

她緊張,又放松。

像是彈簧,被他按壓,又松開。

她喃喃:“我內心的想法?”

商從洲彎下腰,靠在她耳邊。

他聲音壓得更輕柔,宛若愛人間的低語:“告訴我,書吟,你希望我醉了嗎?”

希望嗎?

她問自己。

“醉了……”她心軟下去,酸澀的,鼻息裏仿佛還能聞到那抹清淡的茉莉花香,“就要接吻嗎?是想和我接吻,還是想和別人接吻?是喝醉了在通訊錄裏隨便找到一個電話號碼,還是喝醉了卻只想到我?除了我,可以和別人接吻嗎?”

交織的氣息灼熱,兩廂據理力爭的步步緊逼,呼吸死死地纏繞在一起。

周遭空氣升溫。

她仰頭,霧蒙蒙的眼看向他。

暗夜裏,他的表情逐漸崩塌。

像是信任被摧毀。

可他笑了,笑意不同以往的溫雅,有抹陰冷感。

“你就這麽想我?書吟,在你眼裏,我是會亂搞的人嗎?”過於溫和的人,連生氣都是隱忍的,平靜的。

書吟卻在這份平靜裏,感受到了天崩地裂。

她別過眼,忍住眼裏的潮濕,哭腔淡到近乎沒有:“可你回來的時候,身上有香水味。”

商從洲楞了楞,眉間擰起褶皺,“我今天晚上和我媽吃飯了,估計是她身上的香水。”

書吟也楞住。

出乎意料的答案。

“在吃醋嗎?”他湊的更近,身體壓向她,話語逼迫著她,鼻息間的氣息也沈沈地壓了過來,沒給她回答的時間,他步步緊逼,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喝醉了,想和你接吻,沒喝醉,更想和你接吻。”

他沒有和她談過任何性方面的話題,他在她面前表現的無欲無求。

因為怕她被自己嚇到。

在每一個無法入眠的深夜,想到她就住在隔壁房間,他都會控制不住自己,心控制不住,身體更控制不住。

客衛時常響起淅瀝的水聲,冷水澆灌著他,要過很久,他的體溫才會降下來。

那次遇見她,發燒,也是因為前一晚做了個夢。

夢到她那把好聽得銷魂的嗓子在自己耳邊叫,喘,很嬌,很媚。半夜,他被熱醒,不管自己怎麽弄都無法解決,在浴室裏待了半小時,才不痛不快地發洩出來。

漫長的冷水澡,直接導致他隔天醒來,發了高燒。

他不想和書吟提這些,怕嚇跑她,怕褻瀆她。

她那樣幹凈,那樣清白。

他話裏的內容太多,書吟腦袋很亂,一時無法消化。

她看著他,看見他雙眼比室外的天還要暗,仿佛要吞沒她。

“你……”她有些慌亂。

“今晚的晚安吻還沒給我。”他終於找到了恰當的理由,喉結滾動著,俯身吻了過來,放在身側的手,摟住她的腰。

好像有什麽崩壞了。

他們吻的越來越深,氣息逐漸淩亂,腳步急促。

門關上,隔絕了客廳的光。

睡衣尤其方便穿脫,三兩下,便響起衣服掉落在地的輕聲。

他輕撫著她身上幹凈的骨骼,手心裏感知到她的顫栗,細微的,緊張的,瑟瑟發抖的,在迎合著他。她緊貼著他,沒有半分要逃的意味。

直到那一刻,她聲線發顫:“商從洲……”

商從洲蓄勢待發,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

他啞聲:“寶寶,叫老公——”

窗外,有細密的聲響。

南城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雪聲拍打著水聲,夜色繚繞,動蕩,極不安穩。

夜幕沈入黑暗,風雪被染上霓虹。

愛是夜裏升空的煙花。

-

商從洲醒時周遭空蕩,懷裏空無一人。

和那日一樣的遭遇。

那晚他甚至飲下一杯低濃度的酒,記憶是清晰的,記得她來了又走。

昨晚他萬分清醒,卻覺得昨夜一切是夢。

他甚至都想笑了。

撈起手機,看見未讀消息時,他眼梢輕挑。

書吟也沒那麽沒良心,給他發了消息。

書吟:【我今天約了人,有事情,早餐在桌子上。】

書吟:【早安吻我已經親過了。】

書吟:【照片.jpg】

她發了張照片,是她親他臉的照片。

“……”

“……”

商從洲心中柔軟,一掃積郁的陰霾。

他把照片保存下來,當做聊天背景。

然後才回書吟的消息:【什麽時候回家?】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的消息,估計在忙。

商從洲索性起床,洗漱好,吃早飯。

今天是周四,他懶得上班,請了一天的假。

雪簌簌落下,室內開著暖氣,溫暖如春。

很快,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震動,他以為是書吟發來的消息,放下手裏的筆記本電腦,去撈手機。未曾想,不小心碰到茶幾上的杯子,杯子一歪,裏面的水都灑了出來。

電腦鍵盤難逃一劫,屏幕藍屏閃爍了幾下,然後徹底黑屏。

想到裏面的文件還沒保存,商從洲神情裏沒有太多的波瀾起伏,只是略無奈。

他拿起手機,結果看到發消息給他的不是書吟,竟然是翁青鸞。

他和翁青鸞的聯系比和陳知讓的聯系還多。

高中時的感情脆弱單薄,翁青鸞被商從洲拒絕後不到一個月,就轉頭和另一個男生談起了戀愛。商從洲還記得,她當時的男友,和商從洲高考在同一個考場。

商從洲早已不記得她那位男友叫什麽名字,畢竟沒多久,翁青鸞就換了一個男友。

這麽多年,她身邊不缺乏優秀的追求者,她換男友的速度很快,但她最愛的似乎永遠是下一任。

翁青鸞現如今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那家廣告公司和霍氏多有合作。

到底是老同學,翁青鸞來霍氏時,總會約商從洲出來吃個飯。

他們彼此心懷坦蕩,沒有任何異心,翁青鸞約他吃飯,話題始終逃不過她的現男友,說他好,又說他不好。喜歡嗎?是喜歡的,但那份喜歡還不足以讓她對對方有結婚的念頭。

“日子那麽長,生活裏有那麽多瑣碎,因為一件瑣事而產生分歧,吵架。一點點的愛是不夠的,愛是消耗品,得要特別特別多的愛,才能支撐我們白頭到老。“

她有時候像個游戲人間的浪.蕩.女,談及婚姻時,又有種執迷不悟的天真。

無可否認的是,商從洲讚同她這句話。

翁青鸞找商從洲,是為了告訴他:【我要結婚了,下個月二十一號。請問赫赫有名的商二少,有時間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當初如浮草般瓢泊不定的人,竟然一聲不吭地要結婚了。

商從洲問她:【怎麽,這次遇到很愛很愛的人了?】

翁青鸞:【這次遇到很壞很壞的人了。】

她接連發了幾個“生氣”的表情包。

商從洲逗她:【還有男的壞得過你?】

翁青鸞:【餵!!!】

翁青鸞:【對孕婦友好一點,別惹孕婦生氣行嗎?】

商從洲訝然。

翁青鸞:【沒辦法,懷孕了,想了想,還是結婚吧,雖然他很壞,但是我和他在一起這麽久,我知道,他是愛我的。】

歸根結底,他始終是愛我的。

誰能逃得過愛呢?

商從洲:【恭喜,那天我一定到場。】

翁青鸞:【記得包個大紅包啊。】

商從洲失笑:【一定。】

翁青鸞:【帶個女的來行嗎?沒有女朋友,男朋友也行。】

商從洲沈默半晌,回她:【我盡量。】

-

書吟是在下午四點收到翁青鸞消息的。

彼時她處於百無聊賴的狀態,手機一響,她便解鎖,查閱消息。

她和翁青鸞頂多算朋友圈的點讚之交,這個讚還是她點的,畢竟書吟沒怎麽發過朋友圈。

翁青鸞找她,是給她發請帖。

翁青鸞道:【和以前的同學都沒什麽聯系了,翻遍整個朋友圈,發現自己只有十個不到的高中同學的微信。書吟,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過來玩玩就好,不用準備紅包的。】

書吟:【要準備紅包的,是你結婚的好日子。】

書吟:【恭喜學姐步入婚姻的殿堂。】

翁青鸞:【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呀?】

電光火石間,她就轉移了話題。

書吟怔了幾秒。

興許是她的沈默,翁青鸞隨即自圓其說地發來一句話:【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都晚,如果可以,能晚點結婚就晚點結婚吧。】

書吟笑笑:【好像早結婚的人,都喜歡勸大家晚結婚。】

翁青鸞說:【是嗎?】

翁青鸞說:【結婚太麻煩了,單一個婚禮都有好多事要操心。】

聊著聊著,工作室裏的人走了出來。

書吟給翁青鸞發了條語音消息:“學姐,我這邊還有點兒事,晚點再聊。”

收到翁青鸞的“ok”後,書吟收起了手機,和面前的工作人員交流著。

“你好,你的東西好了,NFC芯片已經裝進去了,你打開你手機裏的NFC,貼一下,手機就會自動播放音頻。”

“真的可以嗎?”書吟眉間一喜。

“可以的。”工作人員笑著,“你試試看。”

書吟拿出手機,貼了下,果不其然,手機裏傳來一句婉轉動聽的聲音。

她說:“真的可以哎。”

工作人員說:“我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植入,感覺是個商機,挺有市場的。”

“是嗎?”書吟對商機不感興趣,她把東西放進包裏,揚眸,問道,“多少錢?”

“本來是不需要多少錢的,但是您要裝的東西太小,特別覆雜,我們之前溝通時我也提到過……”

“沒關系,多少錢。”書吟雲淡風輕。

然後工作人員報出了個書吟意想不到的數字。

她付款的時候,覺得心都在滴血。可血漬滴落,散開著火樹銀花的歡喜。

她拿著做了一天的東西回家,回家前,給商從洲發了消息。

書吟:【我回來了。】

商從洲:【我在做晚飯,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

書吟:【沒有,隨便做吧。】

商從洲:【商太太可真好養活。】

什麽商太太啊……

他比沈以星還油腔滑調。

但她嘴角翹起的弧度,很是誇張。

家門打開,迎接書吟的,是玄關處亮著的廊燈,昏黃的溫柔色澤,仿佛能夠洗滌盡夜旅人一身的疲倦。

廚房裏油煙機運轉,空氣裏是垂涎欲滴的飯菜香。

雪夜。愛人。晚飯。

組合在一起,是無比浪漫的人間煙火。

只可惜,他們算不上是愛人,只能稱得上是,相敬如賓的夫妻。但是相敬如賓的夫妻,應該不會上床吧?

書吟深呼吸,不去想昨晚發生的種種。

見她回來,商從洲從廚房裏出來:“還有一道菜,再等一下。”

書吟:“好,我先去上個廁所。”

她去了房間,把手裏精心打包過的包裝盒放在床頭櫃上。想了想,又拉開抽屜,把東西塞了進去。

家裏開著地暖,太熱,她脫下身上的高領毛衣,換了件寬松的家居服。

她不習慣穿高領,總有種被束縛的感覺,極不自在。然而今天是迫不得已,因為沒了高領口的遮擋,脖子上的斑駁印記尤為惹眼。無聲地說著昨夜的放浪形骸。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在頸間上了層遮瑕,又將頭發撥至身前,當做遮掩。

整理好後,她到餐廳。

菜上桌,商從洲盛了兩碗飯,放在桌上。

他多觀察了她兩眼,眼神極淡,滑過她頸間。

他什麽都沒說,反倒是書吟,不甚自在地撥了撥頸間的頭發。

“今天幾點起的?”商從洲神態自然地開啟話題。

“七點多。”

“自然醒?”

“……算吧,心裏有事,所以醒得早。”

對話裏,竟有種老夫老妻的意味。

對於昨晚的雲雨翻湧,沒有任何探討與回味。

然而下一秒,書吟便聽到商從洲說:“昨晚我把你從浴室抱出來的時候,都快三點了,你才睡了幾個小時?”

仿佛一聲重響,敲翻她的認知。

書吟咬了咬唇,緩慢出聲:“昨晚麻煩你了。”

商從洲無知無識地笑著:“麻煩我什麽?”

書吟語氣平靜:“抱我去洗澡。”

商從洲:“不麻煩,你很輕。”

書吟:“……哦。”

商從洲話鋒一轉,說:“但給你穿衣服比給你脫衣服要麻煩。”

書吟頭皮發緊,強撐著笑:“有嗎?”

商從洲眼眸低斂,語波無瀾:“你不願意穿衣服,我剛把你左邊袖子拉上去,去拉右邊袖子的時候,你就把左手從衣服裏抽出來。”停頓兩秒,他倏地彎了下嘴角,“我才發現,睡覺時的你比喝醉了之後還折騰人。”

書吟全然沒有印象。

“……可能我還是自己睡比較好。”

空間無端陷入安靜。

書吟後知後覺,自己把話聊死了。

她斂眸,小心翼翼地瞟向商從洲。似是察覺到她在偷看自己,商從洲脊背往後靠,眼梢挑著,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我想我沒有說任何讓你誤解的話。”他雙唇翕動,說。

“……什麽?”

“我只是說你喜歡折騰人,但我沒有說,我不喜歡被你折騰。”商從洲微擡下顎,薄唇勾起散漫的笑,“不要害怕麻煩我,書吟,我很樂意被你麻煩。你依賴我的時候,我會覺得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對你而言,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這讓我感到非常開心。”

對視時,他的眼神讓她驚慌。

然她的心更慌。

-

吃過晚飯,商從洲問能否借用一下她的電腦。

“我的電腦鍵盤進水,沒法用了。”

書吟說:“我工作已經結束了,你直接去書房工作吧,不要在房間裏了。”

客房很小,沒有多餘的桌椅,商從洲工作都是在床上,電腦放在腿上。看上去,尤為的憋屈。

像是在物質尤為匱乏的年代,只能屈就如此。

很難想象商從洲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會甘願窩在這麽個小地方,一絲抱怨都沒有。

很難說清,書吟有沒有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感情。

是喜歡嗎?

是喜歡書吟,還是喜歡這個和他一夜情的女人呢?

她很難給出準確的答案,每當有人靠近她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永遠是,對方什麽時候會離開。

她不認為自己是值得被愛的。

怎麽會有人越過她這張寡淡的面龐,愛她無趣的靈魂呢?

連她自己,也是苦熬了很多年,才勉強地喜歡上現在的自己。

商從洲進書房工作時,書吟待在廚房裏烤餅幹。

這看起來是個平靜且溫馨的夜晚。

妻子在廚房忙碌,丈夫在書房工作,窗外飄著茫茫飛雪,路燈是溫柔的黃。這個冬天和曾經的每一個冬天沒什麽兩樣。

書桌仍有些雜亂,堆著幾本名著,還有一本筆記本。

商從洲無意窺探她隱私,將本子都堆疊在一起,整理的時候,有巴掌大的東西從本子裏滑落,飄倒在地。

他俯身去撿,指尖碰到拍立得相紙的時候,身體仿佛過電般狠狠一震。

照片裏的人物,格外眼熟。

男的是他,女的是書吟。

他記得,那年拍畢業照,無數人來找他拍合照。書吟被沈以星拉著,看他的眼神沒有太多的起伏,姿勢僵硬地像是被脅迫,和他拍下了一張合照。

他很少有現在這般情緒震蕩的時刻,竭盡全力維護著表面脆弱的平靜。直到他目光下拉,看清照片下面的一行字。

——【終於鼓起勇氣和你拍了張照片,但你還是記不得我的名字,不過沒關系,十七歲的書吟只喜歡商從洲。】

房間門打開。

書吟端著果盤進來。

她看見他投向自己的眼神,似積攢了無數個冬天的雪,帶來沈埋多年的舊夢。

然後,她看見他手裏拿著的照片。

“……你發現了啊。”

“嗯,”商從洲聲音裏有歉意,“我只是想幫你整理一下書,沒想到它從書裏掉出來了。”

說不慌亂是假的,但已經被發現,似乎也沒有什麽逃避的必要。

她把果盤放在桌子上,手不知放哪兒,有些局促,不敢看他,索性看窗外的飄雪。

“要不要吃點水果?”

“嗯。”

“能給我點時間,讓我組織一下語言嗎?”她坐在窗邊,落地燈就在她身邊,水波紋的燈光搖曳著縹緲,她心裏是無數個風吹草動的慌張。

橘黃色的燈光在室內亮起,他們之間相隔不過一米。

商從洲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深淵如海。

滿室的沈默在窗上氤氳出霧氣,平淡的呼吸聲裏,書吟深呼了一口氣,說:“……要怎麽說呢?其實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以為我早就不喜歡你了,我也說服過自己很多次,等到明天,等到明年,等到下次見面,我一定不喜歡你了。”

她聽見風雪盤旋的聲音,回憶裏是無數個可望不可即的暗戀瞬間。

“大三的時候,學生會有個學弟和我表白。所有人都覺得我對他有好感,但我只是覺得他的名字很好聽,他的名字裏,也有個‘從’。他問我,為什麽拒絕他,是因為他不夠好,還是什麽?我說不是的,不是他不夠好,是因為我看到他,總會想起另一個人。”

“嗯,那個人是你。”

“也是那個時候我意識到,我壓根沒有辦法忘記你。看到和你背影很像的人,就會忍不住跟上去,等到看清正臉後,才發現不是你。有人和我表白的時候,聽到有和你聲音很像的人,會忍不住和他交談幾句,可是那人沒有你這樣的溫柔。”她彎唇笑著,“沒有人會比你溫柔了。”

書吟用了近十年的時間說服自己放棄商從洲,可是腦海裏關於十六歲那年的記憶,清晰的仿若昨日。

好像喜歡他,不是十年前的事,而是昨日。

只不過昨夜下了場雨,潮濕的霧讓一切顯得陳舊。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或許想要將她的愛意覆蓋。

她的心事是濕濡的沼澤地,重重地塌下去。

“每一個和你表白的人都被你拒絕,我有時候挺羨慕她們的,至少她們有和你表白的勇氣。我做不到,商從洲,我不敢和你表白,不敢和你說話,甚至不敢和你對視,我怕你察覺到我的喜歡後,會遠離我,討厭我。”

所以她總是那樣的生疏又客套,和他保持著安全的社交距離。怕他察覺到自己的喜歡,怕他因此遠離她。

本就脆弱的關系,經不起一絲試探。

她的喜歡無聲無息,藏在每一眼無聲的遙望裏,連風都不敢驚擾。

“被一個長相普通,不感興趣的女孩子喜歡,應該是件挺困擾的事吧?”書吟嘴角諧謔彎著,自我調侃著自己。

商從洲無心多想,當下只想著給予她肯定:“你不普通,你很好,書吟,我十七八歲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好,很優秀。”

書吟仰頭,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頸線彎著驕傲的弧度,可她的語氣是卑微到塵土裏。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個平平無奇的人。”

“你從來都很優秀。”

“我不漂亮,成績不好,家庭條件也很一般。”

“你很漂亮,你和沈以星站一起,我總忍不住看你。”

“……”

“被你喜歡著,讓我覺得我很幸福。”

“……”

“我愛你,書吟。”

“……”

她一遍一遍地否定自己,而他一遍一遍地肯定她。

書吟眨了眨眼,眼裏似有一只烏鴉飛出來,穿過堆疊的烏雲,在空中,幻化成蝶,飄蕩在商從洲的眉檐下。

他走到書吟的面前,半蹲下來。

他的臉在燈光照耀下異常清晰,他用無比鄭重、真誠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書吟,謝謝你不抱任何希望的喜歡我這麽多年。”

她眼尾泛紅,浮起霧蒙蒙的潮濕。

就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那份單薄的喜歡,竟然支撐著她走過了無數個漫長的冬天。

燈光下,商從洲的影子輕晃,他連同他的影子一同擁抱住了她。

她聽見他平穩低沈的嗓,透著不可遏制的顫抖:“也謝謝你的出現,讓我可以愛你。”

他語氣鄭重的,像是在許一個百年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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