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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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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亡妻

沈皎面紅耳赤出沈府, 好在有面紗遮擋,不然她那張紅似桃,布滿紅斑的臉若被小孩看見, 得驚動街坊。

她轉至巷子,領子忽被人提住,她轉頭詫異,見是蕭容淵。

他眼微瞇望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跑這麽快作甚,怎麽,有鬼追啊。”

沈皎掙脫開,點頭, “比鬼更可怕。”

蕭容淵扯了扯她歪掉的面紗, “我倒覺得你更像鬼。”

他冷聲繼續道:“方才見陸之慈的馬車停在沈府,怎麽, 撞上了?”

沈皎頷首,今日晴空萬裏,五月的陽光不熱不冷, 卻暖和得醉人心意, 她只是酌了幾口,便臉紅, 沈醉其中, 迷迷糊糊的。

那是梅子酒味的,她年少時便偏愛這口,縱然如今換了副身軀,數年未喝。

但只要她淺淺一碰, 那積藏在心底深處,濃厚的酒香夾雜著記憶便如月下浪潮, 席卷她的心臟。

沈皎摸上胸腔劇烈跳動的心臟,它在有力跳動,如數年前初嘗梅子酒一樣。

梅子酒,少年郎。

回憶幾經折,她望見月色下,高束的馬尾,精瘦筆直的背,燈火闌珊,醉裏挑燈看劍,蟬鳴聒噪早夏。

直至一聲不耐煩的催促聲,拉回她的思緒。

沈皎清咳一聲,“我要去趟城西,去看看書院如何了,順便去趟大昭寺,我掛了個祈福牌在菩提樹下,不知這十餘年風吹日曬,有沒有爛掉。”

語罷,她的肚子忽叫出聲,二人面面相覷,沈皎訕訕一笑,“在這之前,先去吃個飯?”

蕭容淵笑出聲,他點頭,“我如今身無分文,可請不了你。”

兩人如今也算夥伴,沈皎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請,不必客氣。”

他不要臉道:“怎會與你客氣。”

二人來至茶館,沈皎點了愛吃的香酥雞和清蒸鱸魚,她擡起筷子迫不及待,憋屈道:“那北狄公主不能碰魚蝦,使臣團特意吩咐,不準讓廚子上水裏游的菜,昨日裏我見表哥吃那豆腐魚,可把我饞死了。”

蕭容淵不經意間將清蒸鱸魚推至離沈皎更近,“你也不怕那些使臣路過看見。”

沈皎狼吞虎咽,咽下口中魚肉,“我們如今在城西,那些使臣不會閑得來城西的。”

語罷,便聽旁桌的人道:“那不是陸首輔嗎?怎麽來城西了。”

不會吧,這麽背。

沈皎慌忙把鱸魚移到蕭容淵飯前,她蓋上面紗,回頭便見陸之慈一身白衣上紋金色祥鶴,端莊持重,目光幽幽打量到她身上,和桌上那盤被吃得精光的魚。

“又見面了。”他嘴角帶著笑意,知她不想透露身份,道:“樓姑娘。”

沈皎訕訕一笑,“真巧啊。”

而後,她轉頭瞪了蕭容淵一眼,故意擡高聲量,“大牛,你若愛吃魚就離我遠一些,本小姐別說碰,連魚腥味都聞不得。”

卻顯得刻意。

蕭容淵夾了塊魚,憤憤往嘴裏送,咬牙道:“知道了,小姐。”

陸之慈的目光依舊停在那盤鱸魚上,他稍稍挑眉,“樓小姐今日的菜可真豐盛啊。”

沈皎問:“陸首輔來城西莫不是也來吃午飯的?”

“陸某此行前往大昭寺,途經此地,見一道熟悉身影。”陸之慈意有所指望向她,“樓姑娘身份尊貴,望顧安危,平安順遂。”

沈皎回以笑,“有陸首輔治理,城西治安良好,百姓安居樂業,我沒什麽好怕的。”

陸之慈頷首,“多謝樓小姐誇獎。”

他像是只為了進屋看她一眼,道一聲保重照顧好自己,便離開。

沈皎望著那道身影上馬車,她呼了口氣,坐下伸手去夾鱸魚。

蕭容淵移開鱸魚盤子,“小姐不是連魚腥味都聞不得嗎?”

沈皎一楞,“我那是騙陸之慈的,旁人信就算了,你怎麽也蠢到跟著信了,還是說你氣我方才兇你,那都是做做樣子的,我請你一頓飯,也算功過相抵了。”

蕭容淵蹙眉,“我才沒有那麽小肚雞腸與一女子計較。”

沈皎笑道:“行行行,您大牛有大量,不與我這個小女子計較。”

蕭容淵聽她油嘴滑舌還暗夾棒子,他擡頭氣急,卻見她早已趁隙端了鱸魚挑魚頭旁的嫩肉。

他無奈搖頭。

沈皎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大叔講得孜孜不倦,她忽聽見一號熟悉稱呼。

“說來上月初八也見那陸首輔去往大昭寺,今日正是初八,陸首輔怎又往那大昭寺跑。”

“李兄剛搬來京城兩月有所不知,陸首輔早些年有一妻,可惜早亡,前些年西山洪水,不少墳墓被沖塌,這其中就包括了陸夫人,於是陸首輔就為亡妻在大昭寺立了一牌位,每月初八,一身白衣,青燈古佛為伴祭亡妻,年至二十九未再娶。”

“看不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陸首輔竟也為心上人折腰。”

沈皎捏緊筷子陡然掉在地上,她望著地上滾動的筷子良久。

她以為他忘了她。

不知他竟為她立牌,原來在眾人口中,她已是他的妻。

沈皎想起臨終前,她對他說,要為她守節,終身不得再娶。

他竟真聽了進去。

蕭容淵向小二又要了一雙筷子,他問:“還去大昭寺嗎?”

沈皎揚唇,“去,當然去。”

去之前,沈皎去了趟峨眉書院,那如今已是京城最大的書院。沈皎站在門口,遠遠望去,書院大門的牌匾依在,那上面字跡是她親手提上去的。

她自嘲,她的字算不上好看,只算得上規整,唯一可誇的便是筆下有力。

難為書院那群人還能把她提的字掛在大門,當門面。

學生嬉鬧,有好心的學生問,“姑娘站在門口,是要找人嗎?”

沈皎搖頭一笑,“曾聞峨眉書院榮輝,慕名而來。”

她望著書院,“大了許多,不似從前那般擠小了。”

學生自豪道:“那是當然,托了沈姑娘的福,聖上嘉獎,下旨擴建,峨眉書院才能日益壯大,去年的狀元和榜眼都是出自我們峨眉書院呢。”

沈皎詫異,眼前少女不過十三年華,換九年前還牙牙學語呢。

“沈姑娘?你知道她?”

“是呀,寧先生課堂上常與我們講沈姑娘的故事,她可是個女中豪傑,不懼世俗,一手創辦可讓女子入學的學堂。”

沈皎又詫異,“寧先生?”

那學生目光驚訝,“你竟連寧宛先生都不知,她可是本朝第一位女官,閑暇時會來學堂傳業授課,可惜了,她前腳剛走,不然能讓你一睹她的風采。”

寧宛,沈皎念著她的名字。

那張瘦巴巴沾滿灰的小臉恍如隔世,寧宛終不負自己,闖出了一片屬於女子,屬於自己的天地。

吾家有女初長成,沈皎心中生出欣慰,望峨眉盛世,十三年前所願於今朝雄途大展。

她安心上了馬車,那學生在後道了聲,“真是個怪人。”

沈皎掀開簾子,向她道別,“望你前程錦繡,有朝一日,能在金鑾殿看見你。”

她放下簾子,蕭容淵道:“你今日很開心?”

沈皎揚唇笑道:“望如今盛世與十三年前所願無差別,自然開心。”

“沈皎。”

“嗯?”

“我忽然想起,十三年前,我對你的印象是驕縱跋扈,愚蠢惡毒,還攛掇著我暗害你的阿姐。”

這其中曲折離奇,沈皎解釋不清,也懶得解釋。

“你便當我所善皆是贖惡。”

蕭容淵嗤笑,“那你真是個蠢人。”

她任由他說去,望著窗外景色,直至大昭寺。

大昭寺坐落青山腰,可見三四白鶴上青天,遠處五六山峰煙霧繚繞。

先帝親筆禦賜“屢昭靈應”牌匾,故受皇家庇佑,乃京中皇室貴胄燒香集地。

她拜了金佛,她那時於金佛座下拜早日逃脫命運,如今逃脫了,卻孑然一身,親朋好友對面不識。

鐘聲清靈,佛經靜心。沈皎走至後山,五月無雪,池塘綠萍厚蓋,那是話本子開始的地方。菩提樹挺拔在池塘邊,上面掛滿祈福牌。

兩個人坐在菩提樹下下棋,一個是大昭寺方丈,一個有些眼熟,好似是陳家大公子陳紹。

沈皎走近菩提樹,去尋她數年前掛上的祈福牌。

她無意間瞥了棋盤一眼,陳紹正捏著下巴為棋局發愁,方丈一笑,“陳公子,你要輸了。”

沈皎尋了許久,總算尋到那塊破爛牌,腐朽了半邊,字跡已不清晰,唯能看見一個皎字。

她嘆氣,決定再掛一個,於是解下祈福牌別在腰間。

回頭看時,陳紹依舊愁眉苦臉,僵著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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