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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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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殺人

湖面煙霧繚繞, 船三三兩兩前行,沈皎一手劃船,一手悠哉吃著糕點。

謝子衿說閑也不閑, 見山吟詩,見水讚嘆。

小船跟在沈離月和蕭容景的屁股後面,她時而還客氣問阿姐和蕭容景要不要來點吃食,卻被蕭容景那廝給狠狠瞪回去。

愛要不要。

小船晃悠,眼見著一會便到岸了,沈皎拍去手心的糕點渣子起身,朝沈離月一臉無邪笑。

“阿姐,你手上的鐲子好好看, 是永安王妃送你的麽。”

沈離月點頭, “是的。”

沈皎接著道:“可以讓皎皎看看麽。”

“當然可以啊。”

沈皎伸手,船隔著一腿長的距離, 她蹙眉道:“夠不著,阿姐能再過來一些麽。”

沈離月吃力地又伸了伸手,沈皎見機拉住她的手往自己這扯, 只見沈離月腳沒站穩跌入水裏。

四周船只頗遠, 眼下唯有他們四人孤苦在這片水域,謝子衿驚呼要下去救沈離月, 剛擡起腳才想起自己是只旱鴨子, 不會水。

沈離月撲騰著水,不停喊救命。

水面翻滾讓兩條船並行,沈皎見狀一手將蕭容景推下去,嘴裏嚷嚷著, “殿下,快去救救阿姐。”

英雄救美, 完美。

聽說,話本子裏還有渡氣接吻,這還不得春心暗動。

沈皎一想到這便偷偷笑,許是笑得太猖狂,遭了報應。

那湖面翻滾,連著她和謝子衿的船都晃蕩,她一個不註意便腳下不穩,給晃了下去。

不過好在,她會水。

湖面唯留謝子衿一人,他瞥了眼手中的船槳,慌忙朝水裏喊:“皎皎,快抓住船槳!”

沈皎剛從水裏冒上來,忽見頭頂一根巨棍朝她砸來,緊接著眼前一黑,把她給砸暈過去。

天殺的,誰暗害她。

波光明滅,氣泡如珠般從鼻腔向湖頂上湧,青色的裙衫如煙霧,與青絲一同揚起,幾條黑魚在她四周游蕩,而少女不停往湖底沈去。

沈皎覺得,嗓子愈加得痛,湖水倒灌入鼻腔,難受至極。

迷迷糊糊中,她看見一個人朝她游來,有些眼熟。

沈皎張了張唇,湖水又灌進去,她又死命地嗆。

其實她要說得是,陸之慈,是你來救我了麽。

那人握住她的手臂,可緊接著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沈皎無力掙紮,望著噴湧的水珠和眼前那張熟悉的臉。

漸漸地,等到她快閉眼時,那張臉越來越近,直至冰涼的觸感覆在她的唇上。

神智逐漸清晰,沈皎掀開眼皮,那張清冷的眼眸與她相視,近在咫尺,而他們的唇正緊密貼合在一起。

水中很安靜,安靜到沈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少年撤離,平靜地望著她,好像害羞的只有沈皎。

陸之慈擡手,將她送出湖面,沈皎抓住船不停咳嗽,謝子衿趕忙把她撈起來,擔心問她怎麽樣。

沈皎搖頭,道了聲無事,她擡頭張望去,湖面無人影。

但在煙霧繚繞中,遠處的船爬上一個少年。

沈皎又看向阿姐,沈離月已經被蕭容景救上來,二人喘著粗氣,渾身濕漉漉,相互看著對方,尤其是沈離月盯著蕭容景盯得緊緊的。

正當沈皎感嘆英雄救美這一計有用時。

沈離月那般溫溫柔柔,捏死一只螞蟻都哭紅眼,見了落花都跑去葬花的人,竟狠狠抽了蕭容景一耳光。

啪——

清脆作響。

不僅蕭容景給扇懵了,沈皎和謝子衿都呆滯了。

沈離月雙目狠戾,一朝落水,前世記憶湧入,嫁與熠王蕭容淵,入深宮十二年,慘死賤人沈茹月手下,火葬鳳殿,此仇不報,天理難容。

沈離月輕蔑的瞥了蕭容景一眼,她記得這個人,賤人也。

虛與委蛇,欺騙利用皎皎十多年,若不是當年她舉父親之力保熠王蕭容淵,不然便讓這廝登上皇位。

這一次,她定要血刃仇人,保護皎皎,絕不會讓這世上唯一重要的人受到傷害。

沈皎弱弱地喊了聲,“阿姐?”

沈離月頓時轉過頭來,迅速換了張臉,語氣溫柔又帶著擔憂道:“皎皎可有大礙。”

沈皎搖頭,她只想問,阿姐她應該……沒事吧。

只見沈離月起身,落落大方地向蕭容景欠身,“殿下,臣女落水受驚,一時神智不清,還望殿下見諒。”

蕭容景臉上的巴掌印清晰,見沈離月如此,他只好甩袖道:“無事。”

船靠岸,沈皎一行人向青山寺借了身幹凈衣裳,看來今夜真得在青山寺過夜。

途徑大殿時,永安王妃正手持佛珠跪菩薩,沈皎望大殿金佛慈眉善目,憐憫眾生。

而永安王妃神情亦是,青山霧濃,地面潮濕,覆著幾點青苔,永安王妃踩在石磚上險些摔倒。

幸好沈皎伸手,攙扶住她,不然她一把年紀,後果不堪設想。

“山上路滑,王妃當心。”

永安王妃側目,“多謝沈小姐。”

“王妃不必多謝。”

永安王妃笑了笑,“本宮閑來無事,沈姑娘可願陪本宮走走。”

這豈能說不願,沈皎頷首道:“皎皎當然願意。”

空山新雨後,竹木簾子沾染上黴點,寺廟香灰味中還有若有似無的黴味。

“聽聞沈小姐今日落水,可有傷著。”

沈皎擡了擡眼,“回王妃,皎皎無礙。”

永安王妃說:“那便好。”

寺廟長廊,黃色的墻上塗繪著壁畫,無非是佛救世人,世人拜佛。

永安王妃望著其中一塊許久,沈皎順著視線看去,上面是奴隸跪在主人面前。

永安王妃失神地望著,漫不經心道:“本宮從前也是奴隸,被買去世族做奴仆,也是如此卑躬屈膝。”

她笑了笑,繼續說:“為了出人頭地,我算是處心積慮,壞事做盡,世人都道我慈悲,卻不知我歹毒。”

沈皎楞住,不知該說什麽,更不知她為何突然講這些,也不知她在永安王妃眼裏是個將死之人。

永安王妃轉頭,“沈三小姐,你說我這些年施粥布善,收留難民,佛祖會寬恕我麽。”

沈皎張了張嘴,永安王妃擡腳步步逼近。

沈皎拱手一拜,“佛祖之意皎皎不知,但皎皎盼王妃娘娘,福壽安康,吉星高照。”

永安王妃停步,笑道:“沈小姐的嘴真甜,本宮甚是喜歡,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沈皎蹙眉,她聽不懂永安王妃何意,只想快些離開這個僻靜之地。

“王妃,天色不早,這裏偏僻沒有燈籠,只怕天黑後看不清路,皎皎還是攙著王妃快些回去吧。”

她點頭,掃了眼壁畫。

“也好。”

沈皎回到屋裏天色已黑,主持心善,念方才眾人落入水中,讓人備了熱水置於屋內,沈皎解下腰帶時,忽瞥見一只白玉耳墜勾在腰帶上,回想這樣式,應是永安王妃方才摔倒時不小心落在她身上的。

二人禪房隔得不遠,沈皎無奈又環上腰帶,開門朝永安王妃的禪房走去。

夜月慘白,屋內燃著火燭,極其微弱,好似下一刻便要被風吹滅。

永安王妃閉目,嘴裏誦著佛經,忽然門吱呀一開。

“誰?”

只見一個黑衣少年走進。

陸之慈背手握劍,緩緩走近,周遭氣息肅殺。

“你來作甚。”永安王妃說:“那個叫沈皎的姑娘殺了嗎?”

少年輕輕搖頭,一面昏暗,一面在突然即來的閃電下泛著詭異的白。

永安王妃皺眉,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厲聲道:“你究竟是誰?”

“西隴衛氏子嗣。”陸之慈沈聲道:“來替衛氏冤魂向王妃問好。”

聽到西隴衛氏時,永安王妃臉色煞白。

“你根本不是來幫我殺蕭容景的。”她苦苦一笑,“你是來殺我的。”

十七年前,她還是奴隸,被西隴氏族買去。栽贓西隴侯謀反的罪證,是她放的。她本是幕後之人的魚兒,收鉤後便爬上枝頭成為王妃。

她手上有八百多名西隴士兵和九十多口衛氏族人的鮮血。

永安王妃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她擡頭,“你就是郡主和皇甫儀那個老賊的孽種?”

她指著眼前人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血最骯臟,我真佩服郡主還有臉生下你。”

噗——

永安王妃的臉忽頓住,脖頸噴湧出鮮血,她伸手驚恐地捂住脖子。

寺廟鐘聲敲響,血濺在佛經上,和身後大大的禪字,血嗞得一聲撲滅了燭火。

門吱呀一開,沈皎踏進屋子,濃烈的血腥味入鼻。

春雷驟閃,慘白地照在陸之慈身上,他持劍,鮮血順著劍鋒流淌,還有一道沾染在他平靜的臉上。

而永安王妃躺在血泊裏死不瞑目。

沈皎捂住嘴,壓下卡在嗓子眼裏的驚叫。

陸之慈轉頭望著沈皎,苦笑道:“很可怕,是麽。”

他又一次,在她面前殺了人。

沈皎平覆下顫抖,她走上前在陸之慈的錯愕中,拉住他的手。

“跟我走。”

青山黑雲壓抑,電閃雷鳴驟然如晝,狂風呼嘯。沈皎拉著陸之慈的手,在刻滿佛文的長廊狂奔。

少年楞楞地望著他們緊貼的手,上面還沾著血液。

她好像,不怕他。

沈皎把陸之慈帶進屋內,把他拉到浴桶,慌忙道:“你快藏進去。”

陸之慈不解地皺眉,沈皎見此更急:“我讓你快藏進去,等會王妃的下人定會挨個查房間。”

待陸之慈進去後,沈皎抓了把來時采摘的山茶花扔進水裏,好遮蓋血腥味。

沈皎顧不了多少,咬牙脫了上衣,只著一條肚兜,坐進浴桶裏。

恰逢此刻門被踹開,沈皎尖叫道:“大膽奴才,沒看見本小姐在洗澡,快給我滾出去。”

那奴仆用袖子遮住眼睛,透過半開的門,沈皎看見屋外火把穿行,有人喊嚴查刺客。

“小人該死,只是王妃橫死在屋子裏,這驚濤駭浪的大事,小人不得不一間間屋子搜,歹人狠毒,小人也是為了小姐的安危著想。”

沈皎的頭枕在木頭上,“禪房那麽小,一眼就看到底,我看你這刁奴分明是想看本小姐沐浴。”

那下人撞著膽子又掃了眼屋子,沈皎抄起皂角向他砸去,“你這刁奴,還敢偷看本小姐沐浴,信不信本小姐挖掉你的狗眼。”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這就告退。”

“給本小姐把門帶上!”

門被掩上,屋外的搜查聲不斷,唯留屋內一片安地。

所有人都想不到,那刺客正在沈三小姐的浴桶裏。

沈皎喘著氣,依舊驚魂未定,她急急轉過頭去看陸之慈,可千萬別把人憋死在水裏。

昏暗的燭火下,沈皎看不清他的神色。

也辛虧燭光昏暗,模糊了她此刻狼狽的模樣,她下半部分裙子濕透,上半身只著肚兜,還特意拉下去至胸口,像是真的在沐浴,什麽也沒穿。

夜讓感官放大,水流聲音清晰,肢體間不經意的觸碰格外敏感,

可沈皎忘了,於陸之慈的夜,要比常人更清晰。

終究是少年,陸之慈匆忙把臉別過去,沈默許久。

待屋外的聲音漸漸遠去後,陸之慈緩緩開口,“小姐不問我為何殺人?”

“你這麽做自有你的道理。”沈皎虛了虛眼,“而且,本小姐深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伸手撚起一枚山茶花瓣。“阿慈永遠不會殺小姐。”

這誰信,沈皎嘆氣,“但願你說到做到。”

陸之慈忽轉過頭,半闔著眼,他說:“小姐好像不信任我。”

當然不信任,沈皎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於是相視一會後,陸之慈起身。

沈皎趕忙拽住他的手臂,急聲說:“你幹什麽,他們可能還沒走遠。”

真有病,陸之慈簡直是去送死!

而他只重覆一句話,“小姐不信任我。”

沈皎氣得想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想眼下快些哄好他。

“我沒有不信任你。”她掐了幾滴眼淚道,“阿慈,我是害怕失去你,你也知道,在京城裏有許多人討厭我,我有時脾氣還不好,其實我是個患得患失的人,我害怕,害怕阿慈你也會討厭我。”

沈皎一手拽著陸之慈,一手掩面哭泣,背脊顫抖。

屋外驟然傾盆大雨,一遍遍擊打少年的心臟,將他沈溺,覆水似是要難收。

他無奈地擦去少女眼角的淚,輕聲道:“陸之慈發誓,永遠也不會討厭小姐。”

“神佛在上,青山為證,以雷言誓。”

永遠也不會討厭沈皎,永遠不會離開沈皎。

沈皎擡頭,淚眼朦朧呆呆楞住,這誓立得未免也太過了吧。

二人相視,直至屋外傳來敲門聲,沈皎趕忙把陸之慈拉下來,然後朝門口厲聲道:“誰?”

門外回:“回沈小姐,是小人。”

“你這刁奴又來做什麽。”

“小姐息怒,刺客已經抓到。”

抓到?沈皎望向水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陸之慈。

沈皎探究問:“那刺客兇不兇悍?”

“回小姐,有人在山坡發現刺客的屍體,其實也說不上刺客,我們在他懷裏搜查到王妃的玉佩,應是山中農夫貪財起意殺了王妃娘娘,逃跑途中不小心跌落山坡摔死了。”

沈皎頷首,“知道了,你退下吧。”

陸之慈從水裏直起身,沈皎凝視著他道:“你有方法逃脫。”

他點了點頭,沈皎追問:“那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這樣……這樣……”

沈皎望著周身狼狽說不下去。

“是小姐硬拉著我,讓阿慈跟你走的。”

沈皎語塞,他這無辜模樣,倒像是她的錯。

她擺手道:“罷了,隨你。”

沈皎起身準備去尋衣服,刺客已抓,屋外的人也放松警惕。

裙子被水浸濕,沈重難行,沈皎一腳剛跨出桶,就整個人栽去。陸之慈握住她的手,手掌滾燙,磕得她手腕疼。

“多謝。”她穩住身子,剛要再次出去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沈皎又趕忙帶著陸之慈縮回去,她大聲吼:“誰啊,有完沒完!”

門外的人許是一楞,半響沈聲道:“是本王。”

蕭容景?他來湊什麽熱鬧。

“殿下,我在沐浴,殿下有何事便在門外講吧。”

陸之慈的掌還握著她的手腕,只是此刻更緊了些,沈皎蹙眉,用口型喊了個痛。

“王妃遇害,本王不放心你,便來看看。”蕭容景望著透過窗戶紙的燭火,“既然你在洗澡,我便不打擾你了,夜深了,別著涼。”

“敬王殿下慢走。”

沈皎呼了一口氣,可別再回來了。

屋外,蕭容景擡腳欲要走,忽見門縫口有幾道血漬,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

他連忙叩響沈皎的門,“皎皎,你門口怎會有血跡。”

怎又來了。

“嗷,血……我手掌不小心劃傷了,落在上面的也許。”

蕭容景問:“可有大礙,我屋裏有膏藥,我給你拿些。”

“無礙,殿下不用擔心,皎皎實在乏了,一切等明日再說,夜深了山上風寒,殿下快些回去,別著涼了。”

見沈皎如以往般關心自己,他嘴角不自覺牽起笑意:“你也是,早些休息。”

蕭容景背手離開,沈皎心中的大石才算落了地。

沈皎擡手,從濕漉的發髻間摘下一只簪子,蹙眉在掌心重重一劃。

陸之慈握住她的手腕,皺眉道:“你做什麽?”

沈皎笑了笑,“若明日敬王殿下檢查,我這空空如也的手該作何解釋。”

鮮血流淌,濺在熱水裏。

到底還是痛,沈皎嘶得一聲,吸了口涼氣。

沈皎再一次睜眼時已是天旋地轉,陸之慈打橫將她抱起,濺起水花,少女驚慌失措地望著他,“我……腳能走。”

少年不顧,他抱起她,跨出浴桶,將她放在幹凈桌上。

桌上燭光讓這旖旎畫面更清晰,二人渾身濕透,沈皎的裙子緊貼在腿上,鴛鴦樣式的肚兜遮蓋丘壑,鎖骨上白皙肌膚還沾著血跡。

沈皎楞楞地望著眼前的少年,燭火點綴在陸之慈清冷的眼眸。

他擦去沈皎鎖骨上的鮮血,輕聲道:“小姐之恩,阿慈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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