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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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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酉時過半。

就在施瑉打算再去請人之時,便見到施玉兒身影出現在了院外。

他面上一喜,忙回頭示意林子耀躲起來,又迎上去,對施玉兒說道:“玉兒堂姐,你可算來了,叫弟弟好等。”

施瑉往她身後望了望,確認她未帶人過來後面上的笑意頓時更大了一些。

他的面頰上透著一絲不正常的紅,在暗夜中看不出許多端倪,施玉兒將披風裹緊,往那院中望了一眼,才答道:“怪我來遲。”

她的心中縱使有著不情願,卻不敢真的讓他再三去請,以免多生事端。

院中沒有旁人,屋內大圓桌上擺滿了各種吃食,屋裏燒著炭,椅子上裹著嶄新的紅色灰鼠錦紋椅墊。

廊下的鸚鵡正抖著自己一身鮮亮的羽毛,火籠裏冒著火星子,窗上燈火明亮,與院外只照著方寸之距的寥落燈籠所處的一片暗色截然不同。

施玉兒袖於身前的雙手緊握,只望一眼後便收回目光。

空氣中有股淡淡梅子香味,甜的有些發膩,她心頭忽然湧上一陣難言的不安來,望了一眼走在她身後半步的施瑉,問道:“就你我二人麽?”

施瑉的面上掛著一絲笑意,聞言,他輕笑一聲,語氣肯定的說道:“弟弟設宴同姐姐賠罪,自然是只有你我二人,莫非……玉兒堂姐還想讓誰來?”

他的話有些怪,又似乎意有所指,施玉兒不禁皺眉,側過臉去,低聲答道:“未,你其實大可無需如此大費周章,我說過,並不怪你。”

“既然來了,那此話便無需再說。”

施瑉將她引進院內,親自為她拉開木椅,添上碗筷,又端來一紅木托盤,托盤上放著寬底窄口兩只酒杯。

那兩只酒杯與放在桌上的並無不同,同樣的白瓷底,同樣的藍花水波紋路,只是裏面盛滿了淡黃色的酒水,而桌上的是空杯。

那酒水散發著淡淡的青梅香味,施瑉面上依舊掛著笑,將左邊的酒杯端下予她,說道:“這是弟弟早便為堂姐你備好的酒水,是青梅酒,多飲養顏,特地溫過,堂姐您請喝。”

這青梅酒味道濃郁清甜,放在還未入院之時施玉兒便已經聞到,此時這酒近在眼前,她便有些渴了起來,想將這酒嘗上一嘗。

在施瑉的目光註視下,她的手伸到半空,在即將觸到杯身之時又猛地縮回,搖頭道:“我不飲酒。”

燒著炭的火籠離她有大約五丈距離,許是由於門窗此時緊閉的緣故,她覺得有些熱的喘不上氣來。

施玉兒將披風脫下,露出裏面桃色的短襖來,鼻尖冒出細細的汗珠。

見她拒絕,施瑉並不惱怒,而是早有預料般往屏風後使了一個眼色,轉身拿出一個石榴紅釉瓷杯來,杯身很高,施玉兒見他往裏面倒入清水。

清水入杯之後受到杯身的影響,也是泛著紅,施玉兒接過水杯,然後對他致謝。

似乎是為了避免她多心,施瑉亦為自己倒出一杯水來,當著她的面一飲而盡。

見狀,施玉兒淺飲了一口杯中清水,心中的不安散去一些,又往屋內巡視了一周,卻未發現異常,只心中的古怪感覺不曾消下。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如芒在背,好似有一雙眼緊黏在她的身上,如跗骨之蛆,讓她退無可退。

施瑉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她似乎不安,於是起身為她夾起一塊魚肉,說道:“玉兒堂姐,吃魚。”

那杯水必須得快些喝完,不然等到藥效開始發揮作用之時,若她還有力氣逃跑掙紮,那他們便是功虧一簣。

施瑉的眸裏閃過一絲精光,那藥可不是下在水裏,而是在杯裏。

施玉兒先看著施瑉用桌上的菜,又見他夾了同一碟裏的魚肉入嘴,才也拾筷,“多謝。”

那魚肉纖薄,肉質白嫩凈透,似乎澆的是糖醋汁,聞起來並不辛辣。

可就在下喉的一瞬間,施玉兒霎時被辣到雙眼含淚,嗆到咳嗽不止,忙拿了手旁的水一飲而盡。

見她如此,施瑉又將那水壺提出,替她續上,好似抱歉般說道:“真是對不住,這魚澆的是番邦的新種辣子,聞起來不辣,後勁卻極強,怪我嘴笨,不曉得先說,堂姐快多喝些茶水解辣。”

“切記小口抿,莫要脹了肚子。”

那魚肉味道實在是辣人,施玉兒的嗓間好似被劃了一道口子一般生疼,一連喝了兩杯茶水後才覺得嗓間的辣意消散一些,可是卻仍舊眼中含淚,灑下淚花來。

她的眼尾通紅,林子耀站在屏風後扒著縫隙將她的神態看的一清二楚,就算是還未服藥,都已經覺得起了些熱,恨不能早些出去,好生寬慰她才好。

他口幹舌燥,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此時的屋裏極靜,屏風後突然響起咽唾沫的聲音,實在是有些突兀,施玉兒渾身一震,此時亦察覺到了不對,於是忙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堂弟你的賠罪茶我已經喝過,我便先回院裏了。”

她的身子已經開始發軟,此時說出話來亦是綿軟無力,見她如此,施瑉也不留,而是親自替她打開門,說道:“堂姐慢走,恕弟弟不能相送。”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林子耀才從屏風後走出,埋怨般說道:“將她放走作甚?”

施瑉‘嘖’了一聲,將兌好了藥的酒水遞給他,說道:“她走了便走了,這府上廢棄的屋子也有不少,大不了尋個隱蔽些的角落都行,總比在此失身,她有所察覺好。”

“這不是正好麽?快將藥服下罷。”

林子耀的目光落在她離去的方向,接過酒杯便將裏面的酒水飲閉。

見他急不可耐的模樣,施瑉便笑著催促道:“我不留你,你快些去,省的跑遠了不好捉。”

“只是記得一點,完事兒後千萬處理好,將她找個地方藏起來,莫讓旁人察覺。”

今夜的風似乎沒有往日那般凍人,施玉兒將披風解下搭在手臂,行了沒多遠後她便有些體力不支的扶著路邊的樟樹,身上熱意一陣一陣的湧上。

忽然間,她又聞見熟悉的味道,不是酒味,而是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意。

這股味道在她的鼻尖縈繞不散,讓她眼前逐漸發暈。

她心中無限懊悔,不該聽信了施瑉的鬼話,好落到此番狼狽。

這條路上除了不遠處屋檐下掛著的一盞燈籠之外,便再也見不到任何的光亮,此時也沒有旁人經過,靜的可憐。

施玉兒左右環顧一圈,往日覺得熟悉的路今日竟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分辨不清哪條才是回院子的路。

混沌感與燥熱感湧的更加厲害,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將即將出口的呻、吟忍在嗓間,然後往有光的地方跌跌撞撞走去。

那盞燈籠不過離地半丈的距離,在這日的夜裏如螢火微微。

施恪滿面淚水坐在私塾的耳房外面,拍打著門扉,“沈夫子,您究竟怎麽了?”

昏暗的耳房內,只剩下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聲,雜亂的書籍散了一地,沈臨川背靠在門後,額上滴落的豆大汗珠順著下顎滑下,他的喉結微微滾動著,黏膩的細汗順著衣領滑下。

他的眸子緊閉著,額上隱有青筋凸起,似在忍耐,聽著門外的動靜,他緩緩睜開雙眸,他的眸中似乎蒙著一團霧氣,泛著淺淺的緋色。

“你先走……”沈臨川的聲音低啞的不成樣子,他竭盡全力忍耐著如洪水般漲起的藥性,尾聲微微顫抖,啞聲道:“別管我,快走!”

他喘著粗氣,迅速將自己身上的幾個穴位封住,以防藥性蔓延的更加厲害,他感受到小腹處升起的熱度,他中藥了。

施恪被他的聲音嚇得楞了楞,哭著問道:“是不是我端來的熱茶有問題,我、我的院子裏沒燒熱茶,我是在哥哥院裏端的……”

“不是你的問題,”沈臨川不願與他多說,唯恐將旁人引來,屆時又多發事端,於是稍稍呼出一口濁氣,寬慰他道:“我只是……身體忽然不適罷了,自己稍坐片刻也就好了,你莫要管我,以免讓我憂心,快些回去。”

他知這個孩子倔,此時強忍著極大的谷欠望,對他又柔聲說道:“快走罷,莫要讓我憂心。”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門後再沒有響動,沈臨川緩緩扶著門站起身來,只是他方站起,便又膝下一軟跌倒在地,剎那間,那股熱意流散全身,他緊抿著唇,牙關死咬,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此等藥物藥性並不致命,只要他在此熬過今夜,便可渡過去。

這藥應當是施瑉兌水自用,卻被施恪陰差陽錯之下拿來給他服下。

沈臨川的指尖摸上門栓,將門栓好後邊坐在角落,一動不動,只胸膛不斷的起伏著,額發被汗水浸濕。

忽然間,門外傳來異響,他的身子立刻緊繃起來,屏住呼吸,慢慢挪到門後,聽著門外的動靜。

一縷月光照在門扉之上,施玉兒本是追著那光過來,想找人求助,但等到了地方時,卻不見那燭光,只見到了一輪廓熟悉的屋子。

她身上的藥效已經起來,四肢發軟,沒有力氣走更遠的距離。

此時,就算她再愚鈍也知曉自己是中了藥,施瑉如此做難道是替林子耀出氣麽?

施玉兒的頭腦混沌,一時間想不明白,也不能再細想下去,她扶著門框緩緩坐到地上,想將門推開,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不能將這小小的一扇門打開一個縫隙。

她蜷縮在門前,不住的喘息,努力的咬著牙關讓自己清醒過來。

不遠處,有淩亂的腳步聲傳來,林子耀恍恍惚惚在耳邊響起,施玉兒頓時頭腦一清,咬著唇站起身來,往耳房的窗子摸去。

私塾耳房的窗子不大,也不算高,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爬上去,聽著耳邊越來越近的聲音,她臂上一用力,整個人便從窗子裏掉了進去。

窗子半丈來高,摔在地上的痛楚讓施玉兒恢覆了些清醒,這個耳房不大,她躺在地面,腮上泛著香汗,發出細碎的呻、吟。

林子耀似乎有些奇怪的嘟囔聲從屋外傳來,“莫不是回院子了?”

隨著屋外腳步聲的遠去,施玉兒才終於松下一口氣來。

她往門口的方向支著身子爬過去,想將門抵住,卻在即將靠近門時摸到一溫熱的物體,她低低的發出一身驚呼,猛的向後仰去,撞到平案之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平案之上的筆架硯臺紛紛灑落。

下一刻,腳步聲又響起,屋門被胡亂拍響。

作者有話說:

大家準備好了嗎~明天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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