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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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白駒過隙, 四年一晃而過。
這四年裏，發生了許多事情。
秦映之在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和隔壁體院的男生談了戀愛，分手以後, 又陸陸續續談了三四個，充分演繹了“男人如衣服”這句話。
陳芙在大二的時候和本專業的學弟談了戀愛，他們仿佛在演一出狗血校園愛情劇, 兩人分分合合十幾次, 直到畢業前夕都還在鬧分手。
至於喬靜淇, 母胎單身二十二年, 根本就沒有情愛這一竅，但聽說她父母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已經在家裏為她張羅相親這件事了，行動很是超前。
而倪音和周程遠, 依舊在熱戀。
6月5日, 畢業典禮前一天，倪音和三個室友都回到宿舍留宿。
秦映之提前訂了一個蛋糕, 上面繪著四個卡通小人，神態和特征分別對應著倪音她們幾個，最中央寫著“畢業快樂”幾個字。
陳芙趴在爬床的樓梯上，多愁善感道：“今天應該是我們四個一起睡覺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吧？以後再想聚齊，應該很不容易吧。”
倪音仍保留著天真：“不會呀, 只要想見面隨時都可以見面。”
陳芙看向倪音, 嘆了口氣：“你和靜淇、映之確實隨時都可以見面。”
大三準備保研、考研，或者出國。
大四準備實習、校招, 以及雪花一樣投簡歷。
人生在這個節點充滿迷茫, 面臨著無數的選擇。
倪音在大二那年的暑假, 去周程遠律所，跟著他的一位同事實習了兩個月, 之後她便對工作有些厭煩和逃避的情緒，她和周程遠交談之後，想要再讀幾年書，便努力爭取保研的機會，最終拿到溪大法學院的保研名額，成為喬樹卿的學生。
喬靜淇專業課的成績稍差一些，沒能拿到保研名額。
但大三大四那段時間，她整日泡在圖書館，頭懸梁錐刺股，參加了十二月底的研究生考試，最後也拿到了溪大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陳芙比較戀家，選擇了回家工作。
秦映之既不願意繼續讀書，也不願意從事本專業工作，她想搞些自由職業，最近正忙著和兩個發小商量成立工作室的事情。
倪音和喬靜淇同在溪大讀研，秦映之是溪城本地人，即使不再住一間宿舍，她們三個也離得近，依舊可以經常在一起吃飯在一起逛街在一起閑聊。
獨獨陳芙在距離她們幾百公裏之外的城市，她難免會有些憂愁不舍的情緒。
秦映之大大咧咧，她攬過陳芙：“咱倆也可以啊，你什麽時候想我了，和我聯系，我連夜坐飛機去找你。”
陳芙有些感動，又有些無語：“大半夜不睡覺啦。”
秦映之：“我可以不睡，就看你願不願意犧牲了。”
陳芙：“那算了，我可熬不過你。”
喬靜淇安慰道：“你周末或者假期有時間，就來溪城玩唄，我們三個包吃包住。”
倪音舉手：“我家有空房間。”
陳芙想都不想，直接拒絕：“你就算了，你和周學長住一起，你們情侶兩個甜甜膩膩，我過去尷尬不啊，是主動當電燈泡呢，還是主動找狗糧吃呢。”
倪音：“……”
秦映之拍板定案：“住我家，我獨居，不過就是房間有點亂。”
陳芙笑著應下：“好呀。”
窗外明月高懸，對面的宿舍樓也亮著盞盞明燈，偶爾還能聽到隔壁宿舍傳出的唱歌聲，即將畢業的興奮，分別的情緒，在這一刻縈繞在空氣中。
今夜無事，倪音她們一如剛入學的時候，聚在一起徹夜暢聊。
秦映之接了通電話，她起身：“外賣到了，我下樓拿一下。”
方才拆蛋糕時，秦映之想起宿舍沒有打火機，沒辦法點蠟燭，便隨便點了一份果切，讓外賣小哥過來時順路帶一個打火機。
很快，秦映之提著東西回來。
倪音已經把蠟燭插好，每個卡通小人身前都插了一支，她朝秦映之招手：“快快，我已經好久沒吃蛋糕啦，非常期待！”
秦映之隨手把外賣袋放在桌子上，她點燃蠟燭。
陳芙關掉宿舍的燈光，昏黃燭火在黑暗中搖曳。
她們四個同時吹滅面前的蠟燭，宿舍重歸黑暗，皎潔月光映在地板，夜晚帶著夏季獨有的燥熱。
倪音道賀：“祝大家畢業快樂，前途似錦！”
“畢業快樂！”
“友誼長存！”
“年年有今日！”
……
碰杯聲在蛋糕上方響起。
燈光再次亮起，秦映之為大家切蛋糕，分別將對應的卡通小人放到每個人的碟子中。
倪音剛剛拿到手，“嗷嗚”一口便把自己那個的腦袋吞掉了，喬靜淇剛開口的“大家一起拍個照”的話音也戛然而止。
“……”
“周學長平時不給你吃飯嗎？”
秦映之無語道。
“差不多吧。”倪音咬著蛋糕叉，不滿地嘟噥道，“四月份的時候，我和他講，要夏天了，我要開始減肥了，要他監督我，然後一直到現在，他一口甜品都不給我吃，我但凡有個念頭，他就帶我去健身房加練。”
倪音是顆甜品腦袋，宿舍所有人都知道。
整整兩個月不讓她吃甜品，這是多麽淒涼悲慘的事情。
宿舍裏的空氣都沈默了片刻。
秦映之又給倪音切了塊蛋糕：“節哀，吃好這頓吧。”
陳芙若有所思：“這就是爹系年上男嗎？”
“……”
“這是我爹。”
倪音忍不住吐槽道，而且她爹都沒周程遠管得多！
喬靜淇站出來說公道話：“周學長也是為倪音好，只不過嚴厲了一些。”
就著這個話題，她忽然問：“小音，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啊？”倪音楞了下，她還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如實道，“不知道呢，可能再等個三五年吧。”
陳芙驚訝：“這麽久？周學長都不著急？”
倪音慢吞吞道：“他才不急呢，我記得幾年前，就我們大一的時候，他朋友問他準備什麽時候結婚，他張口便說七八年之後，說要等我畢業或者工作穩定下來再考慮。”
現在已經過去四年了。
距離周程遠說的時間，也還有三四年吧。
喬靜淇感慨：“周學長真有耐心，他朋友同事的小孩兒應該都會打醬油了吧，他還在等你長大，他對你真好。”
說完，她懊惱道：“哎呀，我怎麽又自己找狗糧吃。”
“……”
“不關我事啊，你自己問的。”
倪音連忙躲避責任。
陳芙突然道：“你們說，我也找個爹系年上男談戀愛怎麽樣？”
秦映之挑了下眉：“你的小學弟呢？不要了？”
陳芙情緒低沈：“這次估計真的要分手了，我回家工作，他在溪大讀書，要異地一年，而且他畢業後也不準備回去，他還要留在溪城，談戀愛結婚總不能一直異地吧，觀念不合，也走不下去啊。”
喬靜淇：“畢業季分手季，確實有道理，我聽說咱們專業那幾對情侶，有兩對也準備分手了，他們可是從大一一直談到現在，都沒鬧過別扭，算是模範情侶了吧，就因為要畢業就這麽和平分手，挺讓人唏噓的。”
陳芙看向倪音：“所以我真的很羨慕倪音。”
倪音正埋頭吃蛋糕，神色迷茫：“我怎麽？”
陳芙：“羨慕你戀愛順利。”
倪音傲嬌道：“我眼光好吧。”
陳芙：“……”
秦映之無語地敲了下倪音：“在兩個失戀的室友面前，炫耀呢，過分不啊你？”
倪音道歉：“欸欸，我錯了還不成，改天就去寺廟給你們求幾個桃花符，祝你們以後桃花朵朵開，夠意思吧。”
秦映之撩了撩頭發：“不了，姐搞事業，給我換成事業有成符。”
喬靜淇：“我搞學業，你給我換成學業有成符。”
倪音：“沒問題！”
“不是。”陳芙呆住，“你們這樣，襯得我好像是一個戀愛腦啊。”
秦映之：“你不是嗎？”
陳芙：“當然不是！”
喬靜淇：“戀愛腦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戀愛腦。”
陳芙：“……”
陳芙撲過去，撓喬靜淇的癢癢穴，喬靜淇一邊笑一邊躲避。
秦映之和倪音被她們波及到，也迅速加入戰場，瞬間變成一場混戰。
笑鬧聲回蕩在宿舍。
……
第二天，畢業典禮。
和開學典禮時一樣，在報告廳內舉行。
導員提前告知學生們舉行的時間，並且可以邀請家長前來觀禮。
周程遠作為倪音的“家長”兼“男朋友”，自然不會缺席這種場合。
由於昨夜鬧到太晚，第二天早上，鬧鐘響了十幾個，宿舍裏四人沒有一個能起來的，最後還是倪音接到周程遠連番的電話，詢問她現在在哪兒，她這才強撐起精神爬下床。
可想而知，距離畢業典禮開始的時間沒有剩下多少了。
倪音催促著另外三個人起床，她們來不及收拾，匆忙洗漱出門。
周程遠的車子停在宿舍樓下，倪音坐進副駕駛，秦映之她們也挨個坐進後排座椅。
“學長早。”
“學長好。”
“麻煩學長了。”
三人禮貌地和周程遠打招呼。
周程遠點頭示意，隨即和倪音道：“怎麽起這麽晚？忘記今天有畢業典禮了？”
拉開車門時，倪音便聞到早餐的味道，她取下打包袋：“你買了什麽呀，好香。”
周程遠回答：“剛才在你們宿舍區外面隨便買了點，都是餅類，吃起來方便一些，還有豆漿和粥，我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你們隨便分一分，吃一點。”
“那我吃煎餅果子咯。”倪音透過外包裝，認出其中一樣，她單獨拿了出來，把剩下的遞給秦映之她們，“你們自己選。”
不到十分鐘，就到畢業典禮開始的時間了。
倪音打開包裝，直接在車上吃了起來。
秦映之她們都不是挑剔的人，拿到手哪個，便吃哪個。
抵達報告廳大樓前面，倪音她們也都慌慌張張地解決完早餐了。
不出所料，倪音他們是最後到達的，場內前排的座位都被坐滿，他們從側邊走廊繞了一圈，到最後面幾排入座。
再後面便是觀禮的家長席了。
但是也正好，周程遠坐在倪音正後方。
兩三分鐘後，場內響起喜慶的背景聲，畢業典禮正式開始，第一項是奏唱國歌。
等輪到校領導發言講話時，倪音從寬大的學士袍裏摸出幾樣化妝品，她爭分奪秒地化了一個淡妝。
鏡子太小，看不出整體的效果，等她把亂七八糟的東西遞給周程遠保管時，她抿了抿粉嫩嫩的嘴唇，問道：“怎麽樣？好看嗎？”
周程遠溫柔地笑：“好看。”
倪音撇了下嘴，對他的回答不是很滿意。
周圍有不少家長，周程遠稍有些顧忌，他湊到倪音耳畔，小聲補充道：“寶寶怎麽樣都好看，今天口紅的顏色很漂亮，我很喜歡。”
倪音忍不住翹尾巴，她傲嬌地糾正道：“這叫唇釉，大直男。”
周程遠失笑：“好，記得了。”
前面的流程走完，到院長撥穗授予畢業證書這一項，學生提前在過道處排隊，然後有序走上主席臺。
撥穗，握手，頒發畢業證書，合影。
從另一側下臺，回到原先的座位。
輪到倪音即將去等候區時，周程遠幫倪音整理了學士服和帽子，他眉眼溫柔，輕輕摸了摸倪音的頭發：“去吧。”
倪音隨著人群前進，越來越靠前。
略微莊重的背景樂回蕩在耳畔，她有些緊張，還有些莫名的情緒。
她幼兒園畢業、小學畢業、初中畢業，倪文柏和鐘書蘭都沒有缺席過，如果沒有意外，他們還會參加她高中畢業典禮和大學畢業典禮。
現在，家長席坐著周程遠。
他在看她，他有認真承擔“家長”這個角色。
很快，輪到倪音上臺，她無暇思考多餘的事情。
到最後一項合影時，倪音和院長轉身朝向下面的席位，等待攝影師按下快門，倪音看到最後面的周程遠，他正專註地望著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盛滿了驕傲與溫柔，映著細碎的光芒。
周程遠為倪音而驕傲。
意識到這一點，倪音翹起唇角，臉頰漾出小梨渦。
鏡頭在這一秒定格。
……
畢業典禮結束，走出報告廳，倪音有種悵然的感覺。
陳芙和喬靜淇買了今天下午的高鐵票，所以現在就要回宿舍收拾行李。
倪音和秦映之是本地人，怎麽樣都方便，這幾日退宿離開的學生很多，她們便不湊這個熱鬧，等過幾天再收拾。
倪音和三個室友在報告廳樓下分開，下次見面應該要隔很久很久，她認真道別，向外走出幾步後，又回頭望，笑著和室友們揮手再見。
“不開心了？”
坐到車上，周程遠打開冷氣，他註意到倪音垂落的唇角，關心問。
倪音側過身，抓著周程遠的手指玩，聲音悶悶：“為什麽要有分別這種東西。”
周程遠溫聲安慰：“因為大家都在走自己的路。”
道理倪音都清楚，但難免會有些難過，她點點頭，忽然道：“那你會和我分別嗎？”
周程遠無奈地捏了捏倪音臉頰，帶著點懲罰的意味，陰陽怪氣道：“怎麽，是嫌我人老珠黃，準備和我分手？”
“……”
“我假如還不行嘛。”
倪音知道說錯了話，訕訕道。
“沒有這個假如。”周程遠斬釘截鐵，“倪音，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未來會是妻子與丈夫，更會是一輩子的家人，只有生命終結我們才會分別，但那一天還很早很早，在這期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知道。”
“我也會一直在周程遠身邊。”
倪音牽住周程遠的手，與他十指交扣，她鄭重保證。
夏季悶熱，陽光灼熱炫目，噴灑在瀝青馬路上的水流迅速蒸幹，車來車往，空氣中都蘊著濃濃的躁意。
從校園離開，車輛行駛間，昨晚沒有睡好的倪音昏昏欲睡。
在倪音又一次打哈欠時，周程遠突然問：“寶寶，想不想去看月亮？”
倪音清醒瞬間：“嗯？”
周程遠解釋：“今天天氣很好，晚上可以去山上看月亮看星星，或者在山上露營。”
倪音驚疑：“周叔叔，你突然好浪漫。”
周程遠神色如常：“平時不浪漫嗎？”
倪音：“沒有今天浪漫。”
周程遠笑了笑，轉移話題：“中午想吃什麽？我們在外面吃過再回去？”
倪音點頭：“我不是很餓，在附近隨便吃一點就好。”
午餐之後，周程遠把倪音送回家，他還有些工作需要處理，沒有辦法陪倪音。
倪音表示理解，踮腳吻了下周程遠，把他送出家門。
最近倪音和周程遠都很忙，許久沒有帶懶懶洗澡了，幹凈漂亮的小三花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小臟貓，懶懶跳到倪音身上時，倪音頗為嫌棄，也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擇日不如撞日，她當即便帶著它去寵物店洗了一個澡。
再回到家，倪音玩了會兒手機，便開始犯困。
這一覺很長很長，一直到傍晚周程遠回來接倪音。
倪音睡得昏昏沈沈，哼哼唧唧地朝周程遠撒嬌，要他親親抱抱才願意起床。
周程遠縱著她，又親又抱，還親自給她換上漂亮的小裙子。
“周叔叔，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有一個女兒或者一個兒子呀。”倪音從床上站起來，懶懶地趴在周程遠後背，要他背著她下樓。
“怎麽了？”周程遠側頭。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倪音說。
“我現在也是一個好爸爸。”周程遠輕笑。
倪音聽出他的調侃之意，氣鼓鼓地揪了下他的耳朵：“你又占我便宜。”
周程遠笑：“你喊我daddy的時候，怎麽不說我占你便宜呢。”
倪音耍賴：“我不管。”
天空被色彩濃郁的粉紫色暈染，雲層漸變，格外有層次感，瑰麗而壯闊。
夕陽緩緩墜落，周程遠和倪音循著它落下的方向行進，到達山頂時，夜幕完全降臨。
山裏的溫度要低一些，晚風夾雜著絲絲涼意，從車上下來，周程遠特意拿了一件外套。
月亮出現不久，還有些低矮，周程遠和倪音坐在視野開闊的石頭上，周遭靜謐，晚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偶爾還有夏夜交響樂隊的演奏聲。
倪音和周程遠誰都沒有講話，安靜地享受著這一刻。
許久，周程遠感覺到絲絲涼意，他把外套披在倪音身上，關心道：“冷嗎？”
倪音搖搖頭，把小腿翹在周程遠身上，她告狀：“還好，但是有蚊子叮我。”
白皙皮膚上，有兩個紅腫的小包，格外顯眼。
周程遠看著心疼，他像是一個百寶箱，從口袋裏摸出一小瓶花露水，在倪音身上和周圍噴了一些。
傍晚時的念頭再次浮現在腦海。
還有昨夜喬靜淇問出的問題。
倪音歪著頭，認真地看周程遠為她忙碌，她晃了晃懸空的小腿，突然問：“周程遠，你想要成為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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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年裏，發生了許多事情。
秦映之在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和隔壁體院的男生談了戀愛，分手以後, 又陸陸續續談了三四個，充分演繹了“男人如衣服”這句話。
陳芙在大二的時候和本專業的學弟談了戀愛，他們仿佛在演一出狗血校園愛情劇, 兩人分分合合十幾次, 直到畢業前夕都還在鬧分手。
至於喬靜淇, 母胎單身二十二年, 根本就沒有情愛這一竅，但聽說她父母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已經在家裏為她張羅相親這件事了，行動很是超前。
而倪音和周程遠, 依舊在熱戀。
6月5日, 畢業典禮前一天，倪音和三個室友都回到宿舍留宿。
秦映之提前訂了一個蛋糕, 上面繪著四個卡通小人，神態和特征分別對應著倪音她們幾個，最中央寫著“畢業快樂”幾個字。
陳芙趴在爬床的樓梯上，多愁善感道：“今天應該是我們四個一起睡覺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吧？以後再想聚齊，應該很不容易吧。”
倪音仍保留著天真：“不會呀, 只要想見面隨時都可以見面。”
陳芙看向倪音, 嘆了口氣：“你和靜淇、映之確實隨時都可以見面。”
大三準備保研、考研，或者出國。
大四準備實習、校招, 以及雪花一樣投簡歷。
人生在這個節點充滿迷茫, 面臨著無數的選擇。
倪音在大二那年的暑假, 去周程遠律所，跟著他的一位同事實習了兩個月, 之後她便對工作有些厭煩和逃避的情緒，她和周程遠交談之後，想要再讀幾年書，便努力爭取保研的機會，最終拿到溪大法學院的保研名額，成為喬樹卿的學生。
喬靜淇專業課的成績稍差一些，沒能拿到保研名額。
但大三大四那段時間，她整日泡在圖書館，頭懸梁錐刺股，參加了十二月底的研究生考試，最後也拿到了溪大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陳芙比較戀家，選擇了回家工作。
秦映之既不願意繼續讀書，也不願意從事本專業工作，她想搞些自由職業，最近正忙著和兩個發小商量成立工作室的事情。
倪音和喬靜淇同在溪大讀研，秦映之是溪城本地人，即使不再住一間宿舍，她們三個也離得近，依舊可以經常在一起吃飯在一起逛街在一起閑聊。
獨獨陳芙在距離她們幾百公裏之外的城市，她難免會有些憂愁不舍的情緒。
秦映之大大咧咧，她攬過陳芙：“咱倆也可以啊，你什麽時候想我了，和我聯系，我連夜坐飛機去找你。”
陳芙有些感動，又有些無語：“大半夜不睡覺啦。”
秦映之：“我可以不睡，就看你願不願意犧牲了。”
陳芙：“那算了，我可熬不過你。”
喬靜淇安慰道：“你周末或者假期有時間，就來溪城玩唄，我們三個包吃包住。”
倪音舉手：“我家有空房間。”
陳芙想都不想，直接拒絕：“你就算了，你和周學長住一起，你們情侶兩個甜甜膩膩，我過去尷尬不啊，是主動當電燈泡呢，還是主動找狗糧吃呢。”
倪音：“……”
秦映之拍板定案：“住我家，我獨居，不過就是房間有點亂。”
陳芙笑著應下：“好呀。”
窗外明月高懸，對面的宿舍樓也亮著盞盞明燈，偶爾還能聽到隔壁宿舍傳出的唱歌聲，即將畢業的興奮，分別的情緒，在這一刻縈繞在空氣中。
今夜無事，倪音她們一如剛入學的時候，聚在一起徹夜暢聊。
秦映之接了通電話，她起身：“外賣到了，我下樓拿一下。”
方才拆蛋糕時，秦映之想起宿舍沒有打火機，沒辦法點蠟燭，便隨便點了一份果切，讓外賣小哥過來時順路帶一個打火機。
很快，秦映之提著東西回來。
倪音已經把蠟燭插好，每個卡通小人身前都插了一支，她朝秦映之招手：“快快，我已經好久沒吃蛋糕啦，非常期待！”
秦映之隨手把外賣袋放在桌子上，她點燃蠟燭。
陳芙關掉宿舍的燈光，昏黃燭火在黑暗中搖曳。
她們四個同時吹滅面前的蠟燭，宿舍重歸黑暗，皎潔月光映在地板，夜晚帶著夏季獨有的燥熱。
倪音道賀：“祝大家畢業快樂，前途似錦！”
“畢業快樂！”
“友誼長存！”
“年年有今日！”
……
碰杯聲在蛋糕上方響起。
燈光再次亮起，秦映之為大家切蛋糕，分別將對應的卡通小人放到每個人的碟子中。
倪音剛剛拿到手，“嗷嗚”一口便把自己那個的腦袋吞掉了，喬靜淇剛開口的“大家一起拍個照”的話音也戛然而止。
“……”
“周學長平時不給你吃飯嗎？”
秦映之無語道。
“差不多吧。”倪音咬著蛋糕叉，不滿地嘟噥道，“四月份的時候，我和他講，要夏天了，我要開始減肥了，要他監督我，然後一直到現在，他一口甜品都不給我吃，我但凡有個念頭，他就帶我去健身房加練。”
倪音是顆甜品腦袋，宿舍所有人都知道。
整整兩個月不讓她吃甜品，這是多麽淒涼悲慘的事情。
宿舍裏的空氣都沈默了片刻。
秦映之又給倪音切了塊蛋糕：“節哀，吃好這頓吧。”
陳芙若有所思：“這就是爹系年上男嗎？”
“……”
“這是我爹。”
倪音忍不住吐槽道，而且她爹都沒周程遠管得多！
喬靜淇站出來說公道話：“周學長也是為倪音好，只不過嚴厲了一些。”
就著這個話題，她忽然問：“小音，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啊？”倪音楞了下，她還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如實道，“不知道呢，可能再等個三五年吧。”
陳芙驚訝：“這麽久？周學長都不著急？”
倪音慢吞吞道：“他才不急呢，我記得幾年前，就我們大一的時候，他朋友問他準備什麽時候結婚，他張口便說七八年之後，說要等我畢業或者工作穩定下來再考慮。”
現在已經過去四年了。
距離周程遠說的時間，也還有三四年吧。
喬靜淇感慨：“周學長真有耐心，他朋友同事的小孩兒應該都會打醬油了吧，他還在等你長大，他對你真好。”
說完，她懊惱道：“哎呀，我怎麽又自己找狗糧吃。”
“……”
“不關我事啊，你自己問的。”
倪音連忙躲避責任。
陳芙突然道：“你們說，我也找個爹系年上男談戀愛怎麽樣？”
秦映之挑了下眉：“你的小學弟呢？不要了？”
陳芙情緒低沈：“這次估計真的要分手了，我回家工作，他在溪大讀書，要異地一年，而且他畢業後也不準備回去，他還要留在溪城，談戀愛結婚總不能一直異地吧，觀念不合，也走不下去啊。”
喬靜淇：“畢業季分手季，確實有道理，我聽說咱們專業那幾對情侶，有兩對也準備分手了，他們可是從大一一直談到現在，都沒鬧過別扭，算是模範情侶了吧，就因為要畢業就這麽和平分手，挺讓人唏噓的。”
陳芙看向倪音：“所以我真的很羨慕倪音。”
倪音正埋頭吃蛋糕，神色迷茫：“我怎麽？”
陳芙：“羨慕你戀愛順利。”
倪音傲嬌道：“我眼光好吧。”
陳芙：“……”
秦映之無語地敲了下倪音：“在兩個失戀的室友面前，炫耀呢，過分不啊你？”
倪音道歉：“欸欸，我錯了還不成，改天就去寺廟給你們求幾個桃花符，祝你們以後桃花朵朵開，夠意思吧。”
秦映之撩了撩頭發：“不了，姐搞事業，給我換成事業有成符。”
喬靜淇：“我搞學業，你給我換成學業有成符。”
倪音：“沒問題！”
“不是。”陳芙呆住，“你們這樣，襯得我好像是一個戀愛腦啊。”
秦映之：“你不是嗎？”
陳芙：“當然不是！”
喬靜淇：“戀愛腦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戀愛腦。”
陳芙：“……”
陳芙撲過去，撓喬靜淇的癢癢穴，喬靜淇一邊笑一邊躲避。
秦映之和倪音被她們波及到，也迅速加入戰場，瞬間變成一場混戰。
笑鬧聲回蕩在宿舍。
……
第二天，畢業典禮。
和開學典禮時一樣，在報告廳內舉行。
導員提前告知學生們舉行的時間，並且可以邀請家長前來觀禮。
周程遠作為倪音的“家長”兼“男朋友”，自然不會缺席這種場合。
由於昨夜鬧到太晚，第二天早上，鬧鐘響了十幾個，宿舍裏四人沒有一個能起來的，最後還是倪音接到周程遠連番的電話，詢問她現在在哪兒，她這才強撐起精神爬下床。
可想而知，距離畢業典禮開始的時間沒有剩下多少了。
倪音催促著另外三個人起床，她們來不及收拾，匆忙洗漱出門。
周程遠的車子停在宿舍樓下，倪音坐進副駕駛，秦映之她們也挨個坐進後排座椅。
“學長早。”
“學長好。”
“麻煩學長了。”
三人禮貌地和周程遠打招呼。
周程遠點頭示意，隨即和倪音道：“怎麽起這麽晚？忘記今天有畢業典禮了？”
拉開車門時，倪音便聞到早餐的味道，她取下打包袋：“你買了什麽呀，好香。”
周程遠回答：“剛才在你們宿舍區外面隨便買了點，都是餅類，吃起來方便一些，還有豆漿和粥，我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你們隨便分一分，吃一點。”
“那我吃煎餅果子咯。”倪音透過外包裝，認出其中一樣，她單獨拿了出來，把剩下的遞給秦映之她們，“你們自己選。”
不到十分鐘，就到畢業典禮開始的時間了。
倪音打開包裝，直接在車上吃了起來。
秦映之她們都不是挑剔的人，拿到手哪個，便吃哪個。
抵達報告廳大樓前面，倪音她們也都慌慌張張地解決完早餐了。
不出所料，倪音他們是最後到達的，場內前排的座位都被坐滿，他們從側邊走廊繞了一圈，到最後面幾排入座。
再後面便是觀禮的家長席了。
但是也正好，周程遠坐在倪音正後方。
兩三分鐘後，場內響起喜慶的背景聲，畢業典禮正式開始，第一項是奏唱國歌。
等輪到校領導發言講話時，倪音從寬大的學士袍裏摸出幾樣化妝品，她爭分奪秒地化了一個淡妝。
鏡子太小，看不出整體的效果，等她把亂七八糟的東西遞給周程遠保管時，她抿了抿粉嫩嫩的嘴唇，問道：“怎麽樣？好看嗎？”
周程遠溫柔地笑：“好看。”
倪音撇了下嘴，對他的回答不是很滿意。
周圍有不少家長，周程遠稍有些顧忌，他湊到倪音耳畔，小聲補充道：“寶寶怎麽樣都好看，今天口紅的顏色很漂亮，我很喜歡。”
倪音忍不住翹尾巴，她傲嬌地糾正道：“這叫唇釉，大直男。”
周程遠失笑：“好，記得了。”
前面的流程走完，到院長撥穗授予畢業證書這一項，學生提前在過道處排隊，然後有序走上主席臺。
撥穗，握手，頒發畢業證書，合影。
從另一側下臺，回到原先的座位。
輪到倪音即將去等候區時，周程遠幫倪音整理了學士服和帽子，他眉眼溫柔，輕輕摸了摸倪音的頭發：“去吧。”
倪音隨著人群前進，越來越靠前。
略微莊重的背景樂回蕩在耳畔，她有些緊張，還有些莫名的情緒。
她幼兒園畢業、小學畢業、初中畢業，倪文柏和鐘書蘭都沒有缺席過，如果沒有意外，他們還會參加她高中畢業典禮和大學畢業典禮。
現在，家長席坐著周程遠。
他在看她，他有認真承擔“家長”這個角色。
很快，輪到倪音上臺，她無暇思考多餘的事情。
到最後一項合影時，倪音和院長轉身朝向下面的席位，等待攝影師按下快門，倪音看到最後面的周程遠，他正專註地望著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盛滿了驕傲與溫柔，映著細碎的光芒。
周程遠為倪音而驕傲。
意識到這一點，倪音翹起唇角，臉頰漾出小梨渦。
鏡頭在這一秒定格。
……
畢業典禮結束，走出報告廳，倪音有種悵然的感覺。
陳芙和喬靜淇買了今天下午的高鐵票，所以現在就要回宿舍收拾行李。
倪音和秦映之是本地人，怎麽樣都方便，這幾日退宿離開的學生很多，她們便不湊這個熱鬧，等過幾天再收拾。
倪音和三個室友在報告廳樓下分開，下次見面應該要隔很久很久，她認真道別，向外走出幾步後，又回頭望，笑著和室友們揮手再見。
“不開心了？”
坐到車上，周程遠打開冷氣，他註意到倪音垂落的唇角，關心問。
倪音側過身，抓著周程遠的手指玩，聲音悶悶：“為什麽要有分別這種東西。”
周程遠溫聲安慰：“因為大家都在走自己的路。”
道理倪音都清楚，但難免會有些難過，她點點頭，忽然道：“那你會和我分別嗎？”
周程遠無奈地捏了捏倪音臉頰，帶著點懲罰的意味，陰陽怪氣道：“怎麽，是嫌我人老珠黃，準備和我分手？”
“……”
“我假如還不行嘛。”
倪音知道說錯了話，訕訕道。
“沒有這個假如。”周程遠斬釘截鐵，“倪音，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未來會是妻子與丈夫，更會是一輩子的家人，只有生命終結我們才會分別，但那一天還很早很早，在這期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知道。”
“我也會一直在周程遠身邊。”
倪音牽住周程遠的手，與他十指交扣，她鄭重保證。
夏季悶熱，陽光灼熱炫目，噴灑在瀝青馬路上的水流迅速蒸幹，車來車往，空氣中都蘊著濃濃的躁意。
從校園離開，車輛行駛間，昨晚沒有睡好的倪音昏昏欲睡。
在倪音又一次打哈欠時，周程遠突然問：“寶寶，想不想去看月亮？”
倪音清醒瞬間：“嗯？”
周程遠解釋：“今天天氣很好，晚上可以去山上看月亮看星星，或者在山上露營。”
倪音驚疑：“周叔叔，你突然好浪漫。”
周程遠神色如常：“平時不浪漫嗎？”
倪音：“沒有今天浪漫。”
周程遠笑了笑，轉移話題：“中午想吃什麽？我們在外面吃過再回去？”
倪音點頭：“我不是很餓，在附近隨便吃一點就好。”
午餐之後，周程遠把倪音送回家，他還有些工作需要處理，沒有辦法陪倪音。
倪音表示理解，踮腳吻了下周程遠，把他送出家門。
最近倪音和周程遠都很忙，許久沒有帶懶懶洗澡了，幹凈漂亮的小三花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小臟貓，懶懶跳到倪音身上時，倪音頗為嫌棄，也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擇日不如撞日，她當即便帶著它去寵物店洗了一個澡。
再回到家，倪音玩了會兒手機，便開始犯困。
這一覺很長很長，一直到傍晚周程遠回來接倪音。
倪音睡得昏昏沈沈，哼哼唧唧地朝周程遠撒嬌，要他親親抱抱才願意起床。
周程遠縱著她，又親又抱，還親自給她換上漂亮的小裙子。
“周叔叔，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有一個女兒或者一個兒子呀。”倪音從床上站起來，懶懶地趴在周程遠後背，要他背著她下樓。
“怎麽了？”周程遠側頭。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倪音說。
“我現在也是一個好爸爸。”周程遠輕笑。
倪音聽出他的調侃之意，氣鼓鼓地揪了下他的耳朵：“你又占我便宜。”
周程遠笑：“你喊我daddy的時候，怎麽不說我占你便宜呢。”
倪音耍賴：“我不管。”
天空被色彩濃郁的粉紫色暈染，雲層漸變，格外有層次感，瑰麗而壯闊。
夕陽緩緩墜落，周程遠和倪音循著它落下的方向行進，到達山頂時，夜幕完全降臨。
山裏的溫度要低一些，晚風夾雜著絲絲涼意，從車上下來，周程遠特意拿了一件外套。
月亮出現不久，還有些低矮，周程遠和倪音坐在視野開闊的石頭上，周遭靜謐，晚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偶爾還有夏夜交響樂隊的演奏聲。
倪音和周程遠誰都沒有講話，安靜地享受著這一刻。
許久，周程遠感覺到絲絲涼意，他把外套披在倪音身上，關心道：“冷嗎？”
倪音搖搖頭，把小腿翹在周程遠身上，她告狀：“還好，但是有蚊子叮我。”
白皙皮膚上，有兩個紅腫的小包，格外顯眼。
周程遠看著心疼，他像是一個百寶箱，從口袋裏摸出一小瓶花露水，在倪音身上和周圍噴了一些。
傍晚時的念頭再次浮現在腦海。
還有昨夜喬靜淇問出的問題。
倪音歪著頭，認真地看周程遠為她忙碌，她晃了晃懸空的小腿，突然問：“周程遠，你想要成為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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