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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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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損

貞禮三年十一月十八·宜拆卸。

薛婠婠理著賬本,卻怎樣也集中不起來精神,一遍遍的回想著昨天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一場吵架。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李道彥明明不想去書房,又強迫自己進去,那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

墨水落在紙上,汙染了字跡,薛婠婠連忙拿手帕擦,卻越擦越花,煩悶在她心裏聚集,一股無名火升起,她把賬本甩給沈碧,嘟著嘴道,“不算了,反正夠花,算這個做什麽。

沈碧默默的接過去,她自然知道華安華安是因為什麽生氣,可也無法勸慰,只能沈默的接過她的工作。

“殿下要不出去散散心?”沈碧提議道。

薛婠婠剛想拒絕,就想到了書房裏掛著的那張弓,那弓很漂亮,通體呈暗紅色,上面沒有多少花紋,只在兩頭刻著這幾朵梅花,並上了白漆。

她轉過頭看著墻上的弓,貓兒一樣的眼裏閃過一絲覆雜,直覺告訴她這東西最好別動,這屋子的東西,她最好都別動。

書房是去臥房的畢竟之路,所以一定不是書房本身引起李道彥的不對勁,她環顧了一圈,實在是找不出來什麽特別的東西。

“也好,我們去演武場。”她踮起腳,把墻上的弓拿下來,下定了決心。

她不想李道彥這個樣子,那種沈穩的樣子太不像他了,他就應該會和她拌嘴,會和她吵架,會遇到貓貓就不敢動。

自從那天在演武場遇見老夫人後,薛婠婠就再沒來過這裏,只是派人簡單清理了一番,很多東西需要等開春,天氣暖和了再進行修整。

沈碧沒有跟著,跟著她的是姽婳。

姽婳只看了那弓一眼,就知道這只是給孩子用一張啟蒙弓,哪怕是女子,只要用力也會把這把弓拉滿。

“姽婳會射箭嗎?”她側著身子問道。

姽婳走到華安的身後,從背後摟住她的身體,幫她擺出正確的姿勢,深淵一樣的眼看著前面剛豎起來的靶子,“像這樣把箭搭上去,再把弓拉滿,就可以了。”

她的騎射功夫其實並不好,但是教教像華安這樣嬌弱女子也夠了。

姽婳的手很冰,身體卻很溫暖,華安胸腔裏那股郁氣似乎被這份溫暖燙化了,按照她教的方式,一點點把弓拉開,還沒等拉滿手臂就開始支撐不住,手一松箭射了出去,斜斜的落在她和靶子中間。

姽婳沈默的看著那只箭,接過那張弓,親自給華安示範了一遍,搭箭上弓再松手,只聽搜的一聲,箭穩穩的釘在紅心。

“看明白了嗎?”她詢問道。

貓兒一樣的眼亮晶晶的,她似乎忘卻了剛才的不快,興奮的看著她,“在射一次,我還沒看夠。”

波瀾不驚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這次她取了兩支箭,同時搭在弓上,在第一只射出去的下一秒再射出去第二只,只要控制得當,後面這只箭就會把第一只推的更遠。

箭應聲而出,第二只箭剛剛射出去,就聽見蹦的一聲,弓斷成了兩截,姽婳楞了一瞬,還不等華安說什麽就直接跪在地上,冰冷順著膝蓋傳進身體。

“奴婢甘願領罰。”

薛婠婠也很迷茫,不安的預感成了現實,她把姽婳拉了起來,聲音中帶了從未有過的強硬,“不是你的錯,弓是我拿下來的,命令是我下的。”

姽婳站在原地,左右兩手各拿著半截,“可弓是我弄壞的。”

薛婠婠沈默了一瞬,緊接著又道,“沒關系,我有的是錢,在買一把就行。”

“買不到。”姽婳淡淡的開口,“這應該是永安王的長輩親自做的,不然不會這樣。”

她確實是勁用大了一點,但也絕對不是能夠弄壞一張五石弓的程度,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張弓本身制作的就不合格。

薛婠婠似乎有些懂了李道彥為什麽會在書房裏那麽反常,長輩親自做的弓,兵書上寫滿的註釋,或許那裏的回憶太過美好,現在想起來才會更加痛苦。

“那這東西能修嗎?”薛婠婠問道。

姽婳搖了搖頭,漆黑一片的眼裏似乎沒有絲毫的感情,“殿下不必擔心,王爺不會對您怎麽樣的。”

薛婠婠點了點姽婳的額頭,“畢竟我是公主嘛,肯定要比一把弓珍貴。”她話鋒一轉,語氣有些淩厲,“你也一樣,比它珍貴多了。”

“李道彥還有一個半時辰才會到家,我們只需要在那之前解決就行,他既然會親手做出來一把,就肯定還有第二把,我不信找遍整個京都都找不出來。”

姽婳似乎是想笑,可臉太僵硬怎麽也笑不出來,只顯得古怪到了極點,“確實是有,在禮部尚書莫松大人手裏。”

薛婠婠皺了皺眉,這個人她有些印象,禮部不僅僅掌管學校科舉之事,還負責各種典禮,哥哥當年的登基大典就是他負責的,在她印象裏他是一個很摳門寒酸的老頭,而對於他負責的事物,則必須要達到完美,她當初還和哥哥報怨過他。

薛婠婠咬了咬唇,長嘆了一口氣,眼裏閃過不服輸的色彩,“叫沈碧帶足銀票,不就是一把弓嘛,肯定能帶回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達成的交易,只有不夠重的籌碼。

莫府和它的主人一樣,薛婠婠看著破舊的前廳,心裏十分不解,怎麽也算是尚書,雖然禮部油水不多,但怎麽也不會是這麽窘迫的樣子。

“不知殿下所來何事?”莫松的袍子已經有些破舊發白,他不解的看著華安。

華安也沒有和他廢話,直白的開口,“聽說你有一把弓,我想要。”

莫松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明白,是那把李道彥父親親手做的弓,他孫子莫玉和李道彥一同到了啟蒙的年紀,便親自做了兩把給他們啟蒙用。

“殿下怎麽突然想要這個。”莫松隱約猜出了原因,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起,露出來一個狐貍一樣的笑容。

薛婠婠嘟著嘴看著莫松這幅神情,這表情她太熟悉了,宮裏的女人大多都是這幅樣子,“說吧,想要什麽?”

“草民可不敢向殿下索要什麽,是殿下慷慨,願意賞賜一些錢財給草民。”他笑咪咪的說道。

“本宮確實有的是錢,只是本宮更想知道,莫大人想用這錢做什麽。”薛婠婠這話說的很慢,聽上去頗有些氣勢。

她確實不理解,莫松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麽貧窮的樣子。

莫松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告訴她真話,但或許知道了會更好,“草民家鄉貧困,孩子們上不起學,想修建所學宮而已。”

薛婠婠完全不知道莫松哪裏的人,也無法分辨出這話裏的真假,她看了一會老人,突然笑了起來。

“先生真是關心百姓呢,我會如實告訴哥哥的。”

她確實是分辨不出來,但是她哥哥可以,這就足夠了。

朝著沈碧擺擺手,新打的金絲鐲在陽光下煜煜生輝,裝銀票的托盤被沈碧舉到莫松身前,“這錢都是你的,把弓給我吧。”

莫松笑瞇瞇麽接過來,讓人把弓帶過來後,竟然當著華安的面數起來銀票,下人把弓帶回來的時候,他正好數到最後一張,共五萬兩整。

弓沒有過薛婠婠手,直接遞給了姽婳,她上下摸了一番,點點頭,“一樣的。”

薛婠婠松了一口氣,剩下的就是在李道彥回家之前把這弓放會原處就可以了。

拿到東西的華安剛想走,就聽到莫松在後面喚道,“公主,請留步。

他慢慢走到華安身邊,深深的鞠了一躬,“這話草民說可能僭越了,但是小彥也沒個能替他說話的長輩了。”

“那孩子原來挺上進的,只是後來才左了性,若是惹了禍事,還望殿下幫他一把。”

莫松這話說的很慢,卻帶著不可名狀的沈重。

年老的婦人,不能在朝堂上給他任何幫助,在那片宮闕裏,李道彥可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薛婠婠慎重的點了點頭,繁覆的華服趁得她更加的倨傲,“本宮是公主,我的東西還沒人敢碰。”

莫松了然的笑笑,對著這個略顯跋扈的公主,他也算略了解一二,也是個好孩子呢。

莫府和永安王府離的極遠,薛婠婠剛把那張弓放回遠處,就聽到下人來報,李道彥回來了。

她下了命令,讓駙馬一旦回來,就讓他到書房來。

李道彥一推開門,就看到薛婠婠一件嚴肅的表情,收斂了笑容的她,終於有了幾分皇室的威嚴。

“我把你的弓弄壞了,這把是莫府那把。”她直白道。

在李道彥沒回來的時候,她想了很久要怎麽說,但最終還是決定要實話實說,她擡起頭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人,心裏生出酸酸澀澀的感覺。

她沒辦法,對他撒謊。

李道彥沈默了一會,上前把薛婠婠抱進懷裏,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有些嘶啞,“沒關系,我已經大了,不再需要那把啟蒙弓了。”

薛婠婠直覺的感覺出來李道彥的情緒好了一些,她更不明白為什麽了,趴在李道彥的懷裏,溫暖源源不斷的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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