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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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任松煙的身份暴露是一個意外，顧清鍺想要盡快回到戰場上去，所以提前來找了她。
恰好任松煙出了一些狀況，正好撞上了來找她的顧清鍺。
兩人都楞了一下，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
“你先收拾好自己。”
顧清鍺留下這句話，便出了營帳。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沖動，否則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任松煙也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她手忙腳亂的歸置好自己，別別扭扭的請顧清鍺進來。
“將軍如今已經知道我的身份，要殺要剮隨你便。”
任松煙破罐子破摔的說道，事已至此，她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我殺你做什麽？我早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相信你女子的身份並不影響你的醫術，任軍醫我是相信你的能力，也看中了你的細心和責任心，才將你調到軍營來的。”
顧清鍺的確是有這樣的考慮，不過他也有一點自己的私心。
任松煙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怎麽真以為我是小肚雞腸的人呀？”
顧清鍺笑了笑，此時的他仿佛好說話許多，人也柔和了幾分。
任松煙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看來我猜對了，你至今還是覺得我是為了報覆你，才把你調來。”
任松煙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有此想法。
“你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畢竟我不是聖人，而你又是以女子之身入了太醫院。但凡行錯一步，就有可能禍及家人。”
顧清鍺很明白任松煙是頂著怎樣的壓力走到今天的，正是因為如此，他在發現任松煙的身份以後並沒有生氣她的欺瞞，反而敬佩她的膽識。
“你若是在太醫院，也是頂著被發現的風險，倒不如在我這裏。如今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會責難於你，只願你能好好的為將士們療傷。如今戰爭已經開始，接下來還不知會持續多久。任軍醫，不管你是否還願意留下來，如今我都以主將的身份請求你，等到這場仗結束以後再決定去留。”
顧清鍺並非是花言巧語哄騙她留下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任松煙擡眼看他，心裏仍有幾分忐忑。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犯的可是殺頭的大罪。
“將軍當真是這樣想的？”
任松煙終於還是問了出來，若是其他事她可以裝死，唯獨這件事她需得萬分小心。
“自然是真的，否則我為何要與你說這樣一通話？難不成真就是為了騙取你的信任，再殺掉你嗎？那我何不直接殺了你？”
顧清鍺走近兩步，與她對視，他的眼眸裏滿是認真。
任松煙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她微微低頭，思考顧清鍺話裏有幾分真意。
“我願意信將軍一次。”
任松煙開口看著他，認真的回答。
其實她已然沒有選擇，畢竟顧清鍺拿捏住了她的把柄，而她也在顧清鍺的營中。
就像顧清鍺所說，他想要殺了她，易如反掌，甚至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覺。
“任軍醫今日信我，我必不會讓任軍醫，若今日違反誓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顧清鍺擡手立誓，他知道任松煙不信自己，只是無奈之下做出了選擇。
任松煙沒有想到他會發毒誓，但這也讓她放下幾分戒心。
“將軍肯為屬下發此毒誓，屬下自當全力效忠將軍。”
任松煙是個識時務的人，既然顧清鍺已經給出明確的態度，她也沒有必要再猶豫。
“你若是覺得不自在，我只當沒有來過，一會兒你去我營帳裏幫我換藥。”
顧清鍺說完以後就離開了，他知道任松煙也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任松煙沒有來得及留他，等到他離開後，便坐下來整理思緒。
來到這裏也有一段時間，她本以為顧清鍺是想要報覆她，可是她沒有被為難過一次。
如今被撞破了身份，對方也肯發誓為她保密。
或許她真的能相信顧清鍺。
若是顧清鍺真心用她，她在軍營要比在宮中更有意義。
這些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士，都是保衛家園的英雄。
任松煙在這裏待久了，其實是佩服顧清鍺的，他手下的兵沒有一個不心甘寧願跟著他的，也都是發自內心想要保護玉城的百姓。
她想明白以後，就收拾好藥箱，去找顧清鍺了。
“我以為你還得一會兒才能來呢。”
顧清鍺看到她進了營帳笑著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雖然你身為女子，但並不比男子差。”
這一句話，叫任松煙楞了一下。
任松煙沒想到她一直渴望能從父親口中聽到的話，反而從一位皇子的口中說了出來。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說，你能夠接受我的身份，我已經很驚訝了。”
任松煙老實的回答道，她的語氣平靜。
“世人皆有偏見，我也一樣。若我不曾與你相處這些時日，或許我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可是任軍醫入營以後盡心盡力，並沒有因為你是女子，就耽誤一點事。我敬佩你這樣的女子，有膽識，有魄力，有能力。”
顧清鍺真誠的回應，他沒有敷衍任松煙，甚至清楚的告訴他，他也會對女子有偏見。
“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也不是聖人。”
顧清鍺看到任松煙的眼神，笑了笑說道。
他只是重活一世，看開了許多。
何況前世任松煙救過他，他便是不有恩必報，也不該恩將仇報。
只不過前塵往事，他沒有辦法說與任松煙聽。
“將軍已經比大部分的人好多了，畢竟就連我的父親也不認為女子能夠在太醫院占據一席之地。我進太醫院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我想要告訴父親，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樣能做到。我雖身為女子，但我醫學的天賦不輸於男子。”
任松煙垂下眸子，這番話她本不該和顧清鍺說，只是看著顧清鍺的眼神，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的膽子很大。”
顧清鍺沒有評論她的行為好與不好，只說了這一句。
任松煙苦澀的笑了笑，她沒有選擇，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學了這麽多年的醫術，只因為她是女子，就無處施展自己的一身醫術。
“但凡我有一分機會能以女子之身行醫，我都不會這樣做，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女大夫，也沒有人願意找一個女大夫看診。”
任松煙不是沒有嘗試過，她甚至跑到過偏遠的鄉下義診。
這個社會沒有給她機會，她便自己給自己機會。
“若是此仗能勝，若是你將來願意留在這裏，我會想辦法讓你恢覆你的身份。”
這是顧清鍺給她的保證，也是他的誠意。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我先幫將軍換藥。”
任松煙沒有直接應下來，她知道這件事很難。畢竟有些人的偏見比山還要高，不是顧清鍺一句話就能越過的。
“你不信我？”
顧清鍺的目光沈靜，雖是問句，但卻是陳述事實。
任松煙微微搖了搖頭，笑著解釋。
“將軍，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人能輕易越過偏見。”
偏見啊，是能逼死人的。
“我想要以女子之身行醫，可我更想活著。將軍，我已冒了殺頭之罪走到今天，若是我在恢覆女子之身，不僅不會被人接受，還有可能會丟掉性命。”
任松煙是個現實的人。
她已經許久沒有再做過夢了。
若是放到三年前，顧清鍺這話，她是信的。
可她現在不信了，她已經長大了。
這個社會逼著她成長，逼著她現實，逼著她考慮死亡。
“如果是現在的我，我是不敢做出這樣的事，犯天下之大不違，男扮女裝進太醫院。將軍，今日的我，知道怕了。”
任松煙苦笑，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已不介意和顧清鍺再多說幾句了。
“知道害怕不是壞事，若是像你先前那樣莽撞，遲早要出事。”
顧清鍺沒有嘲笑她的退卻，畢竟人都有情緒，都會害怕。
“既然已經說了那麽多，那我也和你說一說，我初來戰場時的想法吧。”
顧清鍺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她。
“我剛來玉城的時候才十幾歲，還沒有殺過人，手上沒有沾過血。可當時軍情緊急，我作為父皇的嫡子，又是兄弟們中武藝最好的，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自請上戰場，沒有人知道當時我有多麽的害怕，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的手都在抖。”
顧清鍺早就猜到任松煙會驚訝，畢竟世人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沒有哪個皇帝的手上能幹幹凈凈，可誰都有第一次呀。
雖然他們的父皇不夠愛他們，但對他們已經很仁慈，將他們放在一處教養，沒有絲毫偏袒。
顧清鍺度過了一個長久的、安穩的少時時光。
任松煙自然不知道這段往事，畢竟他們沒有前世的交情。
“很驚訝？我竟也會害怕？”
顧清鍺輕笑了一聲，“就像你說的是人都怕死，我也怕。”
“將軍若不是不想，便可以安坐在眾人之後。你是將軍，亦是嫡皇子；你是臣，亦是子。陛下便是對自己的兒子再不滿，也不會過分苛責。”
任松煙並不是無知小兒，她很清楚，顧清鍺與她始終是不同的。
“任軍醫說的對，二哥，你有些不食肉糜了。”
顧清嘉翩然走進營帳，這些日子他經常不經通傳就來顧清鍺這裏，顧清鍺身邊的人都已習慣了。
“要我說啊，二哥你還是別安慰了，你挺不適合安慰人的。”
畢竟任松煙可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三兩句話就能打發。
顧清鍺瞪了顧清嘉一眼，老五這話一出來，他這些口舌就白費了。
“二哥，你瞪我也沒有用。”
顧清嘉笑嘻嘻的說道，他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
“任軍醫不用和二哥說這麽多，直接問他要一個承諾，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要保你一命。”
顧清嘉熱心的給任松煙出主意，他很熱衷看顧清鍺的熱鬧。
畢竟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老二也不會和他生氣。
雖然不知全貌，但做了二十來年的兄弟，顧清嘉難道看不出老二的心思嗎？
“只怕將軍不願意給這個承諾，畢竟將軍的承諾是千金也買不來的。”
任松煙笑了笑，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也不奢望什麽了。
“可以。”
顧清鍺直接答應了下來，絲毫沒有猶豫。
“只要任軍醫沒有做有違軍規國法之事，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保任軍醫一命。老五可以做見證，這也是他提出的建議。”
顧清鍺說完以後，顧清嘉就給任松煙使眼色。
“任軍醫還楞著做什麽，還不趕緊道謝。堂堂二皇子的承諾，可不是誰都能得的。”
顧清嘉知道這是顧清鍺心甘情願，否則就算是他嚼爛了舌頭，老二也不會答應，何況還是這麽痛快的答應。
任松煙再楞也該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連忙開口道謝。
“多謝將軍。”
顧清鍺沒有再說話，他肩上的藥已經換好，便讓任松煙先回去了。
畢竟還有傷員需要軍醫照顧，而顧清嘉來找他，也絕不是只為了看熱鬧。
“老五，熱鬧看完了，有什麽事兒該說了吧。”
顧清鍺淡淡開口，他面對顧清嘉倒是沒有好耐心了。
“嘖，對待任軍醫是一副模樣，對待我又是一副模樣。好歹咱們也是親兄弟，老二，你也太無情了。”
顧清嘉碎嘴了一句，便恢覆正經模樣。
“咱們這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要徹底入冬了，下了雪可就不好辦了。”
顧清嘉這話說的不假，顧清鍺自然也知道，否則他也不會去追逃兵。
“你有什麽打算？”
不過既然老五來找他，就證明老五有了主意。
“我想夜襲他們，火燒糧草。”
這是一個大膽的決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敵軍抓住。
“這太冒險了，萬一……”
顧清鍺皺眉，他不可能放老五去做這事。
“沒有萬一，我們必須要這麽做，也必須成功。”
顧清嘉打斷他的話，他們不能一直耗下去。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打仗就是這樣的，不可能沒有一點危險，不是嗎？”
顧清嘉既然提出了這個想法，就已經想過會得到什麽結果。
“打仗危險，但是不是你這麽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要是被敵人抓住，他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便不會輕易放你回來。”
顧清鍺緊皺眉頭，他不明白老五為何如此大膽。
“我知道啊，但是老二你得相信我，我不會被抓住，我們只有贏的可能。”
顧清嘉點頭，他怎麽會想不到呢。
可是他們不能這樣拖下去，拖下去對糧草也是損耗。
“你壓根就不了解玉城的地形，只是跟著我打了場仗，你怎麽敢如此自信呢？”
顧清鍺真的不明白，他越發不理解老五了。
“我又不是一個人去，就算我真不願意路，總有認路的人。”
顧清嘉不以為意的反駁。
“那就讓認路的人去，你肯定是不能去。”
顧清鍺想著將軍府的靖王妃，若是老五出了事，他首先沒法交代的人就是靖王妃。
“所以你也覺得這個主意可行？”
顧清嘉很會抓重點，他覺得老二這是認可了自己的主意。
“可不可行暫且不提，我是不會支持你去的。”
顧清鍺覺得老五在和他玩文字游戲，他也直接表明態度。
“老二，你傷是不是快好了？”
顧清嘉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打的顧清鍺措手不及。
“怎麽突然問這個？”
顧清鍺說完以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想要讓我夜襲，然後你再暗地裏放火？”
這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對方未必沒有防備。
“詳細說說你的計劃。”
顧清鍺來了興趣，若是計劃可行，倒不是不能實施。
“咱們把將士們分成四撥，分別派兵叫陣，白天叫一波，晚上叫一波，不必和他們真打，兜上一圈就回來，不出三日，他們必然氣急。等到他們氣急敗壞時，你就和他們打一仗，而我就能借此機會燒他們的糧草。”
顧清嘉這主意倒是挺損的，夜夜擾人清夢，便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上當。”
顧清鍺倒是不怕折騰，畢竟他們的兵足夠用。
“就算不能上當，咱們也不吃虧。”
顧清嘉笑著開口，“反正他們是別想睡好覺。”
顧清鍺聽到這話，越發覺得老五損了。
不過這一計若是成了，他們或許真能讓敵軍元氣大傷，早日結束這場仗。
畢竟再這樣拖下去，難熬的就不只有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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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松煙的身份暴露是一個意外，顧清鍺想要盡快回到戰場上去，所以提前來找了她。
恰好任松煙出了一些狀況，正好撞上了來找她的顧清鍺。
兩人都楞了一下，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
“你先收拾好自己。”
顧清鍺留下這句話，便出了營帳。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沖動，否則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任松煙也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她手忙腳亂的歸置好自己，別別扭扭的請顧清鍺進來。
“將軍如今已經知道我的身份，要殺要剮隨你便。”
任松煙破罐子破摔的說道，事已至此，她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我殺你做什麽？我早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相信你女子的身份並不影響你的醫術，任軍醫我是相信你的能力，也看中了你的細心和責任心，才將你調到軍營來的。”
顧清鍺的確是有這樣的考慮，不過他也有一點自己的私心。
任松煙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怎麽真以為我是小肚雞腸的人呀？”
顧清鍺笑了笑，此時的他仿佛好說話許多，人也柔和了幾分。
任松煙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看來我猜對了，你至今還是覺得我是為了報覆你，才把你調來。”
任松煙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有此想法。
“你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畢竟我不是聖人，而你又是以女子之身入了太醫院。但凡行錯一步，就有可能禍及家人。”
顧清鍺很明白任松煙是頂著怎樣的壓力走到今天的，正是因為如此，他在發現任松煙的身份以後並沒有生氣她的欺瞞，反而敬佩她的膽識。
“你若是在太醫院，也是頂著被發現的風險，倒不如在我這裏。如今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會責難於你，只願你能好好的為將士們療傷。如今戰爭已經開始，接下來還不知會持續多久。任軍醫，不管你是否還願意留下來，如今我都以主將的身份請求你，等到這場仗結束以後再決定去留。”
顧清鍺並非是花言巧語哄騙她留下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任松煙擡眼看他，心裏仍有幾分忐忑。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犯的可是殺頭的大罪。
“將軍當真是這樣想的？”
任松煙終於還是問了出來，若是其他事她可以裝死，唯獨這件事她需得萬分小心。
“自然是真的，否則我為何要與你說這樣一通話？難不成真就是為了騙取你的信任，再殺掉你嗎？那我何不直接殺了你？”
顧清鍺走近兩步，與她對視，他的眼眸裏滿是認真。
任松煙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她微微低頭，思考顧清鍺話裏有幾分真意。
“我願意信將軍一次。”
任松煙開口看著他，認真的回答。
其實她已然沒有選擇，畢竟顧清鍺拿捏住了她的把柄，而她也在顧清鍺的營中。
就像顧清鍺所說，他想要殺了她，易如反掌，甚至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覺。
“任軍醫今日信我，我必不會讓任軍醫，若今日違反誓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顧清鍺擡手立誓，他知道任松煙不信自己，只是無奈之下做出了選擇。
任松煙沒有想到他會發毒誓，但這也讓她放下幾分戒心。
“將軍肯為屬下發此毒誓，屬下自當全力效忠將軍。”
任松煙是個識時務的人，既然顧清鍺已經給出明確的態度，她也沒有必要再猶豫。
“你若是覺得不自在，我只當沒有來過，一會兒你去我營帳裏幫我換藥。”
顧清鍺說完以後就離開了，他知道任松煙也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任松煙沒有來得及留他，等到他離開後，便坐下來整理思緒。
來到這裏也有一段時間，她本以為顧清鍺是想要報覆她，可是她沒有被為難過一次。
如今被撞破了身份，對方也肯發誓為她保密。
或許她真的能相信顧清鍺。
若是顧清鍺真心用她，她在軍營要比在宮中更有意義。
這些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士，都是保衛家園的英雄。
任松煙在這裏待久了，其實是佩服顧清鍺的，他手下的兵沒有一個不心甘寧願跟著他的，也都是發自內心想要保護玉城的百姓。
她想明白以後，就收拾好藥箱，去找顧清鍺了。
“我以為你還得一會兒才能來呢。”
顧清鍺看到她進了營帳笑著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雖然你身為女子，但並不比男子差。”
這一句話，叫任松煙楞了一下。
任松煙沒想到她一直渴望能從父親口中聽到的話，反而從一位皇子的口中說了出來。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說，你能夠接受我的身份，我已經很驚訝了。”
任松煙老實的回答道，她的語氣平靜。
“世人皆有偏見，我也一樣。若我不曾與你相處這些時日，或許我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可是任軍醫入營以後盡心盡力，並沒有因為你是女子，就耽誤一點事。我敬佩你這樣的女子，有膽識，有魄力，有能力。”
顧清鍺真誠的回應，他沒有敷衍任松煙，甚至清楚的告訴他，他也會對女子有偏見。
“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也不是聖人。”
顧清鍺看到任松煙的眼神，笑了笑說道。
他只是重活一世，看開了許多。
何況前世任松煙救過他，他便是不有恩必報，也不該恩將仇報。
只不過前塵往事，他沒有辦法說與任松煙聽。
“將軍已經比大部分的人好多了，畢竟就連我的父親也不認為女子能夠在太醫院占據一席之地。我進太醫院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我想要告訴父親，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樣能做到。我雖身為女子，但我醫學的天賦不輸於男子。”
任松煙垂下眸子，這番話她本不該和顧清鍺說，只是看著顧清鍺的眼神，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的膽子很大。”
顧清鍺沒有評論她的行為好與不好，只說了這一句。
任松煙苦澀的笑了笑，她沒有選擇，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學了這麽多年的醫術，只因為她是女子，就無處施展自己的一身醫術。
“但凡我有一分機會能以女子之身行醫，我都不會這樣做，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女大夫，也沒有人願意找一個女大夫看診。”
任松煙不是沒有嘗試過，她甚至跑到過偏遠的鄉下義診。
這個社會沒有給她機會，她便自己給自己機會。
“若是此仗能勝，若是你將來願意留在這裏，我會想辦法讓你恢覆你的身份。”
這是顧清鍺給她的保證，也是他的誠意。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我先幫將軍換藥。”
任松煙沒有直接應下來，她知道這件事很難。畢竟有些人的偏見比山還要高，不是顧清鍺一句話就能越過的。
“你不信我？”
顧清鍺的目光沈靜，雖是問句，但卻是陳述事實。
任松煙微微搖了搖頭，笑著解釋。
“將軍，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人能輕易越過偏見。”
偏見啊，是能逼死人的。
“我想要以女子之身行醫，可我更想活著。將軍，我已冒了殺頭之罪走到今天，若是我在恢覆女子之身，不僅不會被人接受，還有可能會丟掉性命。”
任松煙是個現實的人。
她已經許久沒有再做過夢了。
若是放到三年前，顧清鍺這話，她是信的。
可她現在不信了，她已經長大了。
這個社會逼著她成長，逼著她現實，逼著她考慮死亡。
“如果是現在的我，我是不敢做出這樣的事，犯天下之大不違，男扮女裝進太醫院。將軍，今日的我，知道怕了。”
任松煙苦笑，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已不介意和顧清鍺再多說幾句了。
“知道害怕不是壞事，若是像你先前那樣莽撞，遲早要出事。”
顧清鍺沒有嘲笑她的退卻，畢竟人都有情緒，都會害怕。
“既然已經說了那麽多，那我也和你說一說，我初來戰場時的想法吧。”
顧清鍺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她。
“我剛來玉城的時候才十幾歲，還沒有殺過人，手上沒有沾過血。可當時軍情緊急，我作為父皇的嫡子，又是兄弟們中武藝最好的，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自請上戰場，沒有人知道當時我有多麽的害怕，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的手都在抖。”
顧清鍺早就猜到任松煙會驚訝，畢竟世人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沒有哪個皇帝的手上能幹幹凈凈，可誰都有第一次呀。
雖然他們的父皇不夠愛他們，但對他們已經很仁慈，將他們放在一處教養，沒有絲毫偏袒。
顧清鍺度過了一個長久的、安穩的少時時光。
任松煙自然不知道這段往事，畢竟他們沒有前世的交情。
“很驚訝？我竟也會害怕？”
顧清鍺輕笑了一聲，“就像你說的是人都怕死，我也怕。”
“將軍若不是不想，便可以安坐在眾人之後。你是將軍，亦是嫡皇子；你是臣，亦是子。陛下便是對自己的兒子再不滿，也不會過分苛責。”
任松煙並不是無知小兒，她很清楚，顧清鍺與她始終是不同的。
“任軍醫說的對，二哥，你有些不食肉糜了。”
顧清嘉翩然走進營帳，這些日子他經常不經通傳就來顧清鍺這裏，顧清鍺身邊的人都已習慣了。
“要我說啊，二哥你還是別安慰了，你挺不適合安慰人的。”
畢竟任松煙可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三兩句話就能打發。
顧清鍺瞪了顧清嘉一眼，老五這話一出來，他這些口舌就白費了。
“二哥，你瞪我也沒有用。”
顧清嘉笑嘻嘻的說道，他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
“任軍醫不用和二哥說這麽多，直接問他要一個承諾，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要保你一命。”
顧清嘉熱心的給任松煙出主意，他很熱衷看顧清鍺的熱鬧。
畢竟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老二也不會和他生氣。
雖然不知全貌，但做了二十來年的兄弟，顧清嘉難道看不出老二的心思嗎？
“只怕將軍不願意給這個承諾，畢竟將軍的承諾是千金也買不來的。”
任松煙笑了笑，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也不奢望什麽了。
“可以。”
顧清鍺直接答應了下來，絲毫沒有猶豫。
“只要任軍醫沒有做有違軍規國法之事，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保任軍醫一命。老五可以做見證，這也是他提出的建議。”
顧清鍺說完以後，顧清嘉就給任松煙使眼色。
“任軍醫還楞著做什麽，還不趕緊道謝。堂堂二皇子的承諾，可不是誰都能得的。”
顧清嘉知道這是顧清鍺心甘情願，否則就算是他嚼爛了舌頭，老二也不會答應，何況還是這麽痛快的答應。
任松煙再楞也該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連忙開口道謝。
“多謝將軍。”
顧清鍺沒有再說話，他肩上的藥已經換好，便讓任松煙先回去了。
畢竟還有傷員需要軍醫照顧，而顧清嘉來找他，也絕不是只為了看熱鬧。
“老五，熱鬧看完了，有什麽事兒該說了吧。”
顧清鍺淡淡開口，他面對顧清嘉倒是沒有好耐心了。
“嘖，對待任軍醫是一副模樣，對待我又是一副模樣。好歹咱們也是親兄弟，老二，你也太無情了。”
顧清嘉碎嘴了一句，便恢覆正經模樣。
“咱們這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要徹底入冬了，下了雪可就不好辦了。”
顧清嘉這話說的不假，顧清鍺自然也知道，否則他也不會去追逃兵。
“你有什麽打算？”
不過既然老五來找他，就證明老五有了主意。
“我想夜襲他們，火燒糧草。”
這是一個大膽的決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敵軍抓住。
“這太冒險了，萬一……”
顧清鍺皺眉，他不可能放老五去做這事。
“沒有萬一，我們必須要這麽做，也必須成功。”
顧清嘉打斷他的話，他們不能一直耗下去。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打仗就是這樣的，不可能沒有一點危險，不是嗎？”
顧清嘉既然提出了這個想法，就已經想過會得到什麽結果。
“打仗危險，但是不是你這麽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要是被敵人抓住，他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便不會輕易放你回來。”
顧清鍺緊皺眉頭，他不明白老五為何如此大膽。
“我知道啊，但是老二你得相信我，我不會被抓住，我們只有贏的可能。”
顧清嘉點頭，他怎麽會想不到呢。
可是他們不能這樣拖下去，拖下去對糧草也是損耗。
“你壓根就不了解玉城的地形，只是跟著我打了場仗，你怎麽敢如此自信呢？”
顧清鍺真的不明白，他越發不理解老五了。
“我又不是一個人去，就算我真不願意路，總有認路的人。”
顧清嘉不以為意的反駁。
“那就讓認路的人去，你肯定是不能去。”
顧清鍺想著將軍府的靖王妃，若是老五出了事，他首先沒法交代的人就是靖王妃。
“所以你也覺得這個主意可行？”
顧清嘉很會抓重點，他覺得老二這是認可了自己的主意。
“可不可行暫且不提，我是不會支持你去的。”
顧清鍺覺得老五在和他玩文字游戲，他也直接表明態度。
“老二，你傷是不是快好了？”
顧清嘉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打的顧清鍺措手不及。
“怎麽突然問這個？”
顧清鍺說完以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想要讓我夜襲，然後你再暗地裏放火？”
這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對方未必沒有防備。
“詳細說說你的計劃。”
顧清鍺來了興趣，若是計劃可行，倒不是不能實施。
“咱們把將士們分成四撥，分別派兵叫陣，白天叫一波，晚上叫一波，不必和他們真打，兜上一圈就回來，不出三日，他們必然氣急。等到他們氣急敗壞時，你就和他們打一仗，而我就能借此機會燒他們的糧草。”
顧清嘉這主意倒是挺損的，夜夜擾人清夢，便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上當。”
顧清鍺倒是不怕折騰，畢竟他們的兵足夠用。
“就算不能上當，咱們也不吃虧。”
顧清嘉笑著開口，“反正他們是別想睡好覺。”
顧清鍺聽到這話，越發覺得老五損了。
不過這一計若是成了，他們或許真能讓敵軍元氣大傷，早日結束這場仗。
畢竟再這樣拖下去，難熬的就不只有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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