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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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泗水縣大牢發生一件奇事，一名關押了十年的犯人忽然失蹤，牢頭將將把事情上報，第二日犯人竟又回來了。
犯人渾身是血慘不忍睹，進氣沒有出氣多，已然奄奄一息，卻撐著一口氣嚷嚷著要自首。
那件十年前的土匪案中，至今逃竄的土匪身份才被吐露出來。
這事傳進聞姝耳中時，她整個人都懵了。
第一個念頭便是，於重當真是金口玉言，昨日才與她說過‘車到山前必有路’，今日便峰回路轉。
不過事情發展也過於離奇詭異了些。
她有前世的記憶，很確定前世這個案子是沒有破的。
因著這等積壓多年的大案，一旦告破百姓必定津津樂道，況且這案子當初府衙亦有牽扯。
區區泗水縣城內衙役不過數十人，不足以剿滅山匪，必然是需要州府派兵才行的。
若破了案，按理父親也得去府衙述職。聞姝便是再閉目塞聽，也不可能得不到半點風聲。
聞姝打算去縣衙再仔細探一探情況。
縣衙和以往一般沒什麽區別，她直接繞過巷子進了內衙，卻見父親正與一人坐在堂中說話。
那人瞧著四十來歲的模樣，周身自成氣派，端坐與上首，正與聞縣令吩咐什麽。
聞縣令坐在下首恭敬傾聽。
聞姝見此，忙轉身去檔案庫找王縣尉。
她來縣衙原也沒打算見父親，因父親向來公私分明，不喜家中內眷打探衙門事，所以肯定不會與她多言。
相比之下還是王縣尉更好說話些。
堂中正與聞縣令說話的中年男子聲音頓住：“那也是縣衙之人？”
聞縣令順著其視線看過去，一眼便認出是聞姝，當即解釋道：“這是內眷，想必來給下官送午食的。”
中年男子點點頭，並未將這小插曲放在眼裏，移開視線，繼續說起緊要之事。
王縣尉將孔大牛的供詞拿給聞姝。
昨日夜裏，孔大牛忽然就嚷嚷著要坦白。
並說出了逃跑那幾名土匪的籍貫情況以及逃去了何地。
據他供述，其中一人是泗水縣人，祖籍是泗水縣下轄的下林村，本名不知，化名林大莽。
聞姝目光微頓，停留在‘下林村’三個字上。
她幾年前曾幫父親畫過泗水縣地圖，泗水縣下轄二十幾個村子的位置她都是知曉的，而這下林村的位置，在縣裏最有名的寺廟‘大凈寺’山下。
大凈寺……
前幾日祖母好似與她提過，讓她去大凈寺住幾日。
祖母信鬼神，自她日日夢魘，便覺得她是身上沾染了臟東西，先前還請過道士驅邪，後又提議她去大凈寺靜修兩日。
土匪另幾人中有兩人是附近縣裏的鄉民，其餘皆不知籍貫何處。
但據孔大牛交代，當時官府圍剿，他們幾個山寨裏做主的忙商討該如何是好，最後決定撇下一眾小弟，先四散奔逃，約定在百裏外的一處寺廟集結，到時候去孔大牛的家鄉再做一番大事。
孔大牛意外被抓後，幾人怕暴露，便買通一老媼去獄中探望，保證會照顧好他老家妻兒，孔大牛便咬牙幫他們隱瞞至今。
至於他為何突然願意交代一切，孔大牛只說自己已幡然醒悟。
撐了十來年，忽然就幡然醒悟了？
明明兩日前見他時還嘴緊的很。
聞姝放下案宗，心中疑慮更甚。
她剛從檔案庫出來，恰巧被聞縣令逮個正著。
正要認錯，便聽他道：“午食放在了何處？”
聞姝微楞後，心虛的說道：“父親今日與我一同回家吃吧？”
她今日原就沒打算來衙門，自然沒有帶父親的食盒。
聞縣令卻是全然沒疑心她來衙門的目的，只是搖頭無奈道：“你沒拎著午食來也好，今日衙門來了貴客，為父得陪著，恐不能回去，你自己回去時小心些。”
聞姝有些好奇的詢問：“可是先前與父親交談之人？那人是何身份？”
聞縣令道：“衙門之事你莫要多問，回家去吧。”
聞姝只得點頭。
她其實也不是個好奇心重的，只是土匪案忽然出了岔子，心疑之下便有些草木皆兵。
自重生回來，許多事情與上一世不同，也不知這些異常究竟是好是壞。
聞姝決定再去牢裏見一見孔大牛，結果去了卻被告知，孔大牛已被連夜押送至州府。
線索這般斷了，當年主事的幾名土匪，也就只剩下林大莽這麽一個線索。
聞姝決定去一趟下林村。
回去路上卻見醫館大門緊閉，門上掛了個牌匾：回鄉省親，歸期未定。
她對玉心念叨：“得虧昨日付了藥錢取了藥。”
當日聞姝便告知祖母打算去大凈寺小住一事。
聞老夫人原本就提議過這事，先前是聞姝一直推脫，如今見她主動提起，自然不會攔著。
只是有些擔憂的詢問：“是不是又嚴重了。”
聞姝自幼喪母，在祖母膝下長大，感情自然最是深厚。
自聞姝夢魘開始，聞老夫人十分憂心，日日詢問她睡眠如何，還讓管家給她買了不少安神養身的藥。
藥苦，怕她不吃，便日日盯著她將要吃了才罷休。
聞姝軟聲安撫一番，從祖母房中出來，便又往於重的住處去。
聞府的仆從房在後院側間。
她剛剛走到後院，何婉婉正巧從裏面出來，兩人打了照面。
何婉婉忙解釋道：“我來找個人幫忙擡東西。”
聞姝微微蹙了蹙眉，倒是沒有註意到何婉婉面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只是疑心她是不是來找於重茬兒的。
不過既無證據，她自不會當面質問，便朝對方點了點頭，繞過她走向於重住的屋子。
聞府的其他仆從都是幾人合住，唯有於重特殊些，是縣令親自關照，讓管家獨獨安排了一間屋子給他住。
於重的房門是關著的，她上前敲了敲門。
“何小姐還有何事？”溫潤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不耐。
聞姝道：“是我。”
屋內沈默一瞬，片刻後房門從內打開，於重側身請她進去：“小姐莫要見怪。”
她微微抿唇，問：“方才瞧見何婉婉，可是刁難你了？”
於重明顯頓了下：“何小姐來時我不大方便，未曾開門，所以並未被刁難。”
“如此也好，往後她若有意刁難，你便來找我。”
於重好看的桃花眼中沁著淺淺笑意：“好。”
聞姝的視線在屋裏掃了一圈，定在地上散落的白布條上。
布條上染了絲絲血色，她目光微凝，看向於重：“你傷處是不是又裂開了？”
於重沈默，眼看著少女眼中又染上熟悉的憐憫和心疼，這次還多了些愧疚，他連忙下意識安撫：“其實傷口已好的差不多了，小姐無需擔心。”
聞姝嘆了口氣，將腰間的荷包取下，從裏面倒出些碎銀來。
女子的手極為細膩白嫩，手指蔥白纖長，宛若最上等的好玉。柔軟的掌心裏躺著些指甲蓋大小的碎銀，外加幾個銅板。
她手很小，不過這麽點東西，便需要兩只手捧著才不至於掉下來。
於重想起先前玉心說小姐為了他花光了幾年的積蓄，他原是不信的，畢竟即便是小小縣令府的女眷，也不至於窮到那種地步才是。便是宮裏最低等的宮女月奉也有二兩銀子。
不過此時看著她手裏這些可憐兮兮的散碎零錢，又見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他才意識到竟然是自己見識少了。
他面容覆雜了一瞬，疑惑的問她：“小姐這是？”
“我要出門幾日，這幾日我不在府中，父親又忙於政事，怕是護不住你，聽說你之前是獵戶，家亦是在泗水縣範圍類，若方便的話不如回家待幾日，這些你便拿去當路費吧。”
他盯著她手心看了良久，沒有動作。
聞姝卻誤會了，勸道：“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因我而傷，我便是花再多錢也是應當。”
大抵是怕他不收，她的聲音比往日更溫柔了幾分，她的聲音好似不是鉆進耳中，而是鉆進心頭。
於重一向溫和清明的眉眼中，似乎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意味：“小姐這般眷顧小人，小人感激不盡。”
“你無需客氣。”說完聞姝便告辭了。
她走後，他又看了手中散碎銀錢許久。
生於京都那個大染坊，他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卻唯獨沒見過如此純粹的。
不過一些虛假的小恩惠，她從未疑心，反而對他掏心掏肺的好，甚至舍得將那點可憐的身家全部拿出來，當真是世間難尋的真摯之人。
這般女子，怕是誰遇到了，也忍不住洩露兩分真心來。
——
泗水城近日的守衛比尋常嚴格許多，尋常百姓不知其因，多有抱怨。
聞姝卻是知曉內情的。
便是前段日子她聽說，刺殺太子的此刻可能逃竄至泗水城，朝廷因此派了欽差親自過來督查附近縣衙捉拿要犯。
城門口要出城、進城的百姓排成一條長龍。
但看守城門的守衛遠遠看見縣令府的馬車，便越過人群走過來。
正巧聞姝掀開簾子。
守衛被女子容貌晃了下神，他自是認得縣令府諸位女眷的，連忙恭敬道：“聞小姐可是要出城？這隊伍太長，您隨我走這邊。”
聞姝點頭，道了謝。
然而馬車將將駛出城門，卻又遭阻攔。
聞姝問給她帶路的守衛：“怎的了？”
守衛指了指遠處站著的人：“那是欽差親自派來督查的，方才說任何人出城都得搜查。”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陌生面孔，身上雖未穿官府，但周身氣派與泗水縣守衛們對比鮮明。
那人走過來欲掀開車簾查看。
給聞姝引路的守衛攔了攔，道：“這是聞縣令家的馬車，裏面坐的是縣令家的千金。”
對方卻是直接揮開守衛，雖神色冷漠，但態度是顯而易見的傲慢：“便是你們縣令出城照樣得查，一旦發現包庇重犯，便是縣令我亦照殺不誤！”
守衛臉色一變。
聞姝撩開簾子道：“我等遵命，那便如其他人一般，請您查一查我這馬車吧。”
對方往轎中掃了一眼，目光瞬間被轎中女子吸引。
聞姝出聲提醒：“您可查好了？”
他這才回神，往車廂中打量一番，見裏面確實只有一人，便側身吩咐放行。
簾子放下之際，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車廂。
未曾想到泗水縣這等窮鄉僻壤的水土，也能養出此等絕色佳人。
守衛見這人方才那般囂張，這會兒目光卻頻頻追向馬車，忍不住生出鄙夷來。
原來京都來的貴人也如此沒見識，見到美人眼睛都看直了。
馬車行駛在小路上，聞姝站在車上閉目養神整理思緒，卻聽車夫忽然喊了聲：“小姐，前面那人好似是於重。”
玉心懟了車夫一句：“柱子你怎麽年紀輕輕眼神就不好使了。”
車夫卻道：“當真是於重，我看的真真的！”
玉心仍舊不信，挑開簾子看去，結果下一瞬便聽她道：“小姐，當真是於重。”
聞姝微楞。
正巧這時馬車停下，車窗被扣響，她挑開簾子，便見於重站在外面。
“小姐。”
“你不是……”
“左右無事，小人想著跟著小姐出來看看秋景也無妨。”
他既已經跟來，聞姝也沒有再將人攆回去的道理，便只能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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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縣大牢發生一件奇事，一名關押了十年的犯人忽然失蹤，牢頭將將把事情上報，第二日犯人竟又回來了。
犯人渾身是血慘不忍睹，進氣沒有出氣多，已然奄奄一息，卻撐著一口氣嚷嚷著要自首。
那件十年前的土匪案中，至今逃竄的土匪身份才被吐露出來。
這事傳進聞姝耳中時，她整個人都懵了。
第一個念頭便是，於重當真是金口玉言，昨日才與她說過‘車到山前必有路’，今日便峰回路轉。
不過事情發展也過於離奇詭異了些。
她有前世的記憶，很確定前世這個案子是沒有破的。
因著這等積壓多年的大案，一旦告破百姓必定津津樂道，況且這案子當初府衙亦有牽扯。
區區泗水縣城內衙役不過數十人，不足以剿滅山匪，必然是需要州府派兵才行的。
若破了案，按理父親也得去府衙述職。聞姝便是再閉目塞聽，也不可能得不到半點風聲。
聞姝打算去縣衙再仔細探一探情況。
縣衙和以往一般沒什麽區別，她直接繞過巷子進了內衙，卻見父親正與一人坐在堂中說話。
那人瞧著四十來歲的模樣，周身自成氣派，端坐與上首，正與聞縣令吩咐什麽。
聞縣令坐在下首恭敬傾聽。
聞姝見此，忙轉身去檔案庫找王縣尉。
她來縣衙原也沒打算見父親，因父親向來公私分明，不喜家中內眷打探衙門事，所以肯定不會與她多言。
相比之下還是王縣尉更好說話些。
堂中正與聞縣令說話的中年男子聲音頓住：“那也是縣衙之人？”
聞縣令順著其視線看過去，一眼便認出是聞姝，當即解釋道：“這是內眷，想必來給下官送午食的。”
中年男子點點頭，並未將這小插曲放在眼裏，移開視線，繼續說起緊要之事。
王縣尉將孔大牛的供詞拿給聞姝。
昨日夜裏，孔大牛忽然就嚷嚷著要坦白。
並說出了逃跑那幾名土匪的籍貫情況以及逃去了何地。
據他供述，其中一人是泗水縣人，祖籍是泗水縣下轄的下林村，本名不知，化名林大莽。
聞姝目光微頓，停留在‘下林村’三個字上。
她幾年前曾幫父親畫過泗水縣地圖，泗水縣下轄二十幾個村子的位置她都是知曉的，而這下林村的位置，在縣裏最有名的寺廟‘大凈寺’山下。
大凈寺……
前幾日祖母好似與她提過，讓她去大凈寺住幾日。
祖母信鬼神，自她日日夢魘，便覺得她是身上沾染了臟東西，先前還請過道士驅邪，後又提議她去大凈寺靜修兩日。
土匪另幾人中有兩人是附近縣裏的鄉民，其餘皆不知籍貫何處。
但據孔大牛交代，當時官府圍剿，他們幾個山寨裏做主的忙商討該如何是好，最後決定撇下一眾小弟，先四散奔逃，約定在百裏外的一處寺廟集結，到時候去孔大牛的家鄉再做一番大事。
孔大牛意外被抓後，幾人怕暴露，便買通一老媼去獄中探望，保證會照顧好他老家妻兒，孔大牛便咬牙幫他們隱瞞至今。
至於他為何突然願意交代一切，孔大牛只說自己已幡然醒悟。
撐了十來年，忽然就幡然醒悟了？
明明兩日前見他時還嘴緊的很。
聞姝放下案宗，心中疑慮更甚。
她剛從檔案庫出來，恰巧被聞縣令逮個正著。
正要認錯，便聽他道：“午食放在了何處？”
聞姝微楞後，心虛的說道：“父親今日與我一同回家吃吧？”
她今日原就沒打算來衙門，自然沒有帶父親的食盒。
聞縣令卻是全然沒疑心她來衙門的目的，只是搖頭無奈道：“你沒拎著午食來也好，今日衙門來了貴客，為父得陪著，恐不能回去，你自己回去時小心些。”
聞姝有些好奇的詢問：“可是先前與父親交談之人？那人是何身份？”
聞縣令道：“衙門之事你莫要多問，回家去吧。”
聞姝只得點頭。
她其實也不是個好奇心重的，只是土匪案忽然出了岔子，心疑之下便有些草木皆兵。
自重生回來，許多事情與上一世不同，也不知這些異常究竟是好是壞。
聞姝決定再去牢裏見一見孔大牛，結果去了卻被告知，孔大牛已被連夜押送至州府。
線索這般斷了，當年主事的幾名土匪，也就只剩下林大莽這麽一個線索。
聞姝決定去一趟下林村。
回去路上卻見醫館大門緊閉，門上掛了個牌匾：回鄉省親，歸期未定。
她對玉心念叨：“得虧昨日付了藥錢取了藥。”
當日聞姝便告知祖母打算去大凈寺小住一事。
聞老夫人原本就提議過這事，先前是聞姝一直推脫，如今見她主動提起，自然不會攔著。
只是有些擔憂的詢問：“是不是又嚴重了。”
聞姝自幼喪母，在祖母膝下長大，感情自然最是深厚。
自聞姝夢魘開始，聞老夫人十分憂心，日日詢問她睡眠如何，還讓管家給她買了不少安神養身的藥。
藥苦，怕她不吃，便日日盯著她將要吃了才罷休。
聞姝軟聲安撫一番，從祖母房中出來，便又往於重的住處去。
聞府的仆從房在後院側間。
她剛剛走到後院，何婉婉正巧從裏面出來，兩人打了照面。
何婉婉忙解釋道：“我來找個人幫忙擡東西。”
聞姝微微蹙了蹙眉，倒是沒有註意到何婉婉面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只是疑心她是不是來找於重茬兒的。
不過既無證據，她自不會當面質問，便朝對方點了點頭，繞過她走向於重住的屋子。
聞府的其他仆從都是幾人合住，唯有於重特殊些，是縣令親自關照，讓管家獨獨安排了一間屋子給他住。
於重的房門是關著的，她上前敲了敲門。
“何小姐還有何事？”溫潤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不耐。
聞姝道：“是我。”
屋內沈默一瞬，片刻後房門從內打開，於重側身請她進去：“小姐莫要見怪。”
她微微抿唇，問：“方才瞧見何婉婉，可是刁難你了？”
於重明顯頓了下：“何小姐來時我不大方便，未曾開門，所以並未被刁難。”
“如此也好，往後她若有意刁難，你便來找我。”
於重好看的桃花眼中沁著淺淺笑意：“好。”
聞姝的視線在屋裏掃了一圈，定在地上散落的白布條上。
布條上染了絲絲血色，她目光微凝，看向於重：“你傷處是不是又裂開了？”
於重沈默，眼看著少女眼中又染上熟悉的憐憫和心疼，這次還多了些愧疚，他連忙下意識安撫：“其實傷口已好的差不多了，小姐無需擔心。”
聞姝嘆了口氣，將腰間的荷包取下，從裏面倒出些碎銀來。
女子的手極為細膩白嫩，手指蔥白纖長，宛若最上等的好玉。柔軟的掌心裏躺著些指甲蓋大小的碎銀，外加幾個銅板。
她手很小，不過這麽點東西，便需要兩只手捧著才不至於掉下來。
於重想起先前玉心說小姐為了他花光了幾年的積蓄，他原是不信的，畢竟即便是小小縣令府的女眷，也不至於窮到那種地步才是。便是宮裏最低等的宮女月奉也有二兩銀子。
不過此時看著她手裏這些可憐兮兮的散碎零錢，又見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他才意識到竟然是自己見識少了。
他面容覆雜了一瞬，疑惑的問她：“小姐這是？”
“我要出門幾日，這幾日我不在府中，父親又忙於政事，怕是護不住你，聽說你之前是獵戶，家亦是在泗水縣範圍類，若方便的話不如回家待幾日，這些你便拿去當路費吧。”
他盯著她手心看了良久，沒有動作。
聞姝卻誤會了，勸道：“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因我而傷，我便是花再多錢也是應當。”
大抵是怕他不收，她的聲音比往日更溫柔了幾分，她的聲音好似不是鉆進耳中，而是鉆進心頭。
於重一向溫和清明的眉眼中，似乎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意味：“小姐這般眷顧小人，小人感激不盡。”
“你無需客氣。”說完聞姝便告辭了。
她走後，他又看了手中散碎銀錢許久。
生於京都那個大染坊，他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卻唯獨沒見過如此純粹的。
不過一些虛假的小恩惠，她從未疑心，反而對他掏心掏肺的好，甚至舍得將那點可憐的身家全部拿出來，當真是世間難尋的真摯之人。
這般女子，怕是誰遇到了，也忍不住洩露兩分真心來。
——
泗水城近日的守衛比尋常嚴格許多，尋常百姓不知其因，多有抱怨。
聞姝卻是知曉內情的。
便是前段日子她聽說，刺殺太子的此刻可能逃竄至泗水城，朝廷因此派了欽差親自過來督查附近縣衙捉拿要犯。
城門口要出城、進城的百姓排成一條長龍。
但看守城門的守衛遠遠看見縣令府的馬車，便越過人群走過來。
正巧聞姝掀開簾子。
守衛被女子容貌晃了下神，他自是認得縣令府諸位女眷的，連忙恭敬道：“聞小姐可是要出城？這隊伍太長，您隨我走這邊。”
聞姝點頭，道了謝。
然而馬車將將駛出城門，卻又遭阻攔。
聞姝問給她帶路的守衛：“怎的了？”
守衛指了指遠處站著的人：“那是欽差親自派來督查的，方才說任何人出城都得搜查。”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陌生面孔，身上雖未穿官府，但周身氣派與泗水縣守衛們對比鮮明。
那人走過來欲掀開車簾查看。
給聞姝引路的守衛攔了攔，道：“這是聞縣令家的馬車，裏面坐的是縣令家的千金。”
對方卻是直接揮開守衛，雖神色冷漠，但態度是顯而易見的傲慢：“便是你們縣令出城照樣得查，一旦發現包庇重犯，便是縣令我亦照殺不誤！”
守衛臉色一變。
聞姝撩開簾子道：“我等遵命，那便如其他人一般，請您查一查我這馬車吧。”
對方往轎中掃了一眼，目光瞬間被轎中女子吸引。
聞姝出聲提醒：“您可查好了？”
他這才回神，往車廂中打量一番，見裏面確實只有一人，便側身吩咐放行。
簾子放下之際，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車廂。
未曾想到泗水縣這等窮鄉僻壤的水土，也能養出此等絕色佳人。
守衛見這人方才那般囂張，這會兒目光卻頻頻追向馬車，忍不住生出鄙夷來。
原來京都來的貴人也如此沒見識，見到美人眼睛都看直了。
馬車行駛在小路上，聞姝站在車上閉目養神整理思緒，卻聽車夫忽然喊了聲：“小姐，前面那人好似是於重。”
玉心懟了車夫一句：“柱子你怎麽年紀輕輕眼神就不好使了。”
車夫卻道：“當真是於重，我看的真真的！”
玉心仍舊不信，挑開簾子看去，結果下一瞬便聽她道：“小姐，當真是於重。”
聞姝微楞。
正巧這時馬車停下，車窗被扣響，她挑開簾子，便見於重站在外面。
“小姐。”
“你不是……”
“左右無事，小人想著跟著小姐出來看看秋景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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