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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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因為姜讓語的意外舉動, 陸疏洐本來打算做的事也被迫打斷了。
但他並不怪姜讓語什麽。
心頭反而冒出了幾分被保護的觸動。
他早已過了需要人保護的年紀，可姜讓語竟願意擋在他身前。
這讓陸疏洐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雙眸裏的陰狠淡去不少。
站在這一家四口面前, 開口說道：“是啊, 沒想到你們也會來這裏。”
但心情好了，語氣沒好, 滿滿的嘲諷怎麽都掩蓋不住。
只要耳朵沒壞, 都能聽出陸疏洐的另一層含義：你們這對狗男女，居然敢來這裏？！
不知道狗男女是什麽感受，但姜讓語感受不是很好。
他不想陸疏洐在這裏跟渣爹發生任何沖突, 不管是肢體上的還是語言上的。
可聽陸疏洐這樣的語氣，吵架是遲早的事。
不, 他可能就是沖著吵架來的。
……不, 他開始都有可能是沖著打架來的。
以陸疏洐的性格, 估計覺得跟這樣的爹說話都是浪費時間。
因此在渣爹跟小三老婆有所回應前, 姜讓語搶先接道：“我們吃完飯，正在這裏逛逛呢，沒想到就遇上你們啦。”
陸任朝明顯是想說什麽的。
可被姜讓語搶先了, 只好憋回去。
當然, 姜讓語也沒給陸疏洐開口的機會, 又繼續說著：“伯父, 不知道剛才有沒有冒犯到您呢，您不介意吧？”
陸任朝：“……”
他看出姜讓語是故意的, 被陸疏洐的女友貼臉嘲諷像外公，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可姜讓語的人設太讓人沒轍了。
他要說不介意, 正中姜讓語的下懷。
但要說介意，又顯得他跟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十三點計較。
姜讓語也意識到了這點, 該說不說，內心慶幸的同時還有點覆雜。
小時候躲著精神病，沒想到長大了自己也是。
還時不時就要當眾發瘋一次。
“相信伯父大人大量，肯定不會跟小輩計較啦。”
姜讓語笑吟吟的，語氣故意很嗲，讓人聽著就不舒服。
“其實您還是很年輕的，剛才是我看岔眼啦，您一點不像外公呢。”
“……”
陸任朝想反駁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口，實在太氣人了。
而說完陸任朝，姜讓語又將矛頭轉向了小三老婆。
一個個來，誰都別想逃。
反正姜讓語在心裏原諒了自己的行為——被他貼臉嘲諷一頓也從比被陸疏洐暴打好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蘇阿姨保養太好啦，看上去竟然一點都不像是伯父的同齡人呢！”
“……”
本來就不是同齡人。
蘇依也跟陸任朝一樣憋屈。
反駁好像心虛掉價，但不反駁心裏又是真的不舒服。
“哎呀，我還是得跟伯父道歉，剛才不該那麽說。”
姜讓語生怕氣不死他們。
“兩位小朋友一看就是伯父的孩子嘛，一點不像外公……討厭，除了我肯定沒人這麽笨笨了吧！”
“……”
“……”
“……”
殺傷力還挺大，連陸疏洐都短暫沈默了一下。
可也是真的很刺痛陸任朝。
因為他跟小三老婆年齡差大，孩子又小，確實被當成過外公好幾次。
陸任朝跟蘇依的臉色都快憋成豬肝色了，很想對著姜讓語破口大罵——但真不知道從哪句罵起。
他們見識過這死丫頭發瘋的樣子，保不準就是在故意激怒他們。
要是他們真說了什麽，萬一正中她下懷，接下去她會更誇張。
不過大人能忍，小孩忍不了。
兩小孩躲在蘇依身後，多少也能感受到姜讓語的不懷好意，其中一個就問了出來：“你是誰啊！你說話好討厭啊！”
蘇依跟陸任朝都沒制止。
正如他們不能掉價跟十三點計較一樣，陸疏洐跟姜讓語自然也不能跟小孩計較。
“你們快點走開啦！你們好討厭，我討厭——”
可惜沒能說完。
因為陸疏洐一個冷冷的眼神過去了。
連成年人都受不住他這種眼神，更不用說孩子。
但陸任朝像是終於找到了切入口，嘖了一聲：“我知道你對我們不滿，你沖著我們來就行，別嚇唬孩子啊。”
要是陸疏洐接話了，誓必就是爭端的開始。
姜讓語堅決不讓這種事發生，立刻把話頭接過：“伯父，說您像外公的是我，您要是真介意的話，說我就行了，別把怒氣往疏洐身上撒……您這麽做，簡直太讓我心疼了。”
“我——”
“我也不知道您會這麽介意嘛，只是一時看岔眼了，我都已經道歉了，您還不能原諒嗎？”
“疏洐明明什麽都沒做，您為什麽要說他呢？您對我不滿，您沖我來就可以了！”
姜讓語直接往陸疏洐懷裏一撲，嗲嗲的夾子音加上假哭。
“嗚嗚嗚，老公，伯父生氣了，好兇哦……他們的小孩也好沒禮貌，我們還是走吧，他們一點都不歡迎我們。”
“……”
將倒打一耙，睜著眼睛說瞎話，甩鍋扣帽子大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下倆小孩都不敢說話了，只躲在蘇依身後。
而他幾聲假哭，更是直接引來了其他客人的圍觀。
“我只是沒看仔細，說他像外公嘛，我都道歉了……可他就是像嘛，我也沒說錯啊，為什麽這麽生氣……”
“……”
本來也沒人去註意這一家四口怎麽樣，但聽到了這些話，難免好奇多看幾眼。
即便沒有竊竊私語，小聲吃瓜，可光是打量的眼神就夠讓人不舒服了。
陸任朝跟蘇依臉色鐵青，眼神恨不得把姜讓語千刀萬剮。
可姜讓語的招式太歹毒了。
發瘋不夠，又胡說八道一通，完了還裝可憐扮委屈。
陸疏洐根本不需要什麽反應，因為他一個人就把戲演完了。
眼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陸任朝跟蘇依更不好說什麽。
“你簡直是腦子有病！”
丟下這麽一句話後，兩人帶著孩子離開了。
雖然挨了一句罵，但對姜讓語而言不痛不癢，結果總是好的。
這下留下陰影的該是他們了。
至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這家餐廳吃飯了。
姜讓語感覺自己深藏功與名。
順利成功地拯救了陸疏洐的童年寶地。
但也要臉。
確定這家四口真走遠了後，他也拉著陸疏洐的手臂，趕緊離開這塊地方。
有目的的發瘋沒什麽，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瘋了。
可被陌生人圍觀還是算了，他需要再修煉修煉自己的臉皮。
快步走到人少的昏暗處，姜讓語才松出口氣：“……好了好了，這邊沒人了。”
不過陸疏洐仍然沈默，沒對他的擅作主張作出好壞評價。
姜讓語這才開始擔心自己多管閑事了，也許現在這樣不是陸疏洐想要的結果。
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再重來一次，姜讓語還是會選擇這麽做。
所以在陸疏洐開口前，他先說道：“這麽來一回，估計留給他們的陰影也不小，起碼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來這裏了……”
“你不用太感謝我，舉手之勞罷了，反正我最擅長發瘋了……如果你實在想感謝我的話，那就——”
話沒說完，姜讓語感覺一股大力將自己扯了過去，接著身體落入寬闊的懷抱。
是陸疏洐伸手抱住了他。
那就……
那就什麽來著，姜讓語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一刻只能感受到陸疏洐抱著他的力道，懷抱裏的溫度。
但跟尋常的懷抱又所有不同。
陸疏洐抱得很用力，還彎下了身，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呼吸也沈重。
這麽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沈聲說：“謝謝你。”
謝他什麽呢？
姜讓語空白的大腦，空白沒有想法。
只隱隱覺得，這個擁抱似乎沒有多餘含義，陸疏洐不是為了練習假裝什麽，而是僅僅想汲取一些安慰。
心跳又突然快了起來。
姜讓語對自己的猜測表示非常強烈的不敢置信。
畢竟他眼裏的陸疏洐，從來都是高大的強者形象。
外貌氣場都不用說，相處後的性格行事更是如此，仿佛內外無堅不摧。
光是身高形體上的差距，一直都要他擡頭仰視陸疏洐，可現在陸疏洐彎下了腰，用力抱著他。
無堅不摧的強硬外殼像是裂開一條小小的縫隙，他努力扒拉著，從中窺探到了幾絲脆弱。
這還是現在的陸疏洐。
那以前的他呢？
在還沒成長前，束手無策的年紀裏，他是怎麽面對母親的離世？
又是怎麽面對帶著小三回家的父親？
那個尚還年幼的他，這種時候會躲在哪裏，是否有得到一個安慰的擁抱？
姜讓語知道陸疏洐輪不到自己來同情，他擁有頂尖的家世，即便跌落泥潭，那也是自己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高度。
可撲通作響的心底，硬是冒出了酸酸澀澀的情緒。
倒是讓他整個人平靜下來了。
沒有拒絕推開陸疏洐的懷抱，而是伸出雙手，輕輕順了順他的後背：“沒事啦沒事啦……”
乖哦。
雖然後面這兩個字，姜讓語是藏在了心底。
這個擁抱沒持續太長時間，大概也就一分鐘不到。
陸疏洐調整過來了情緒，剛才有多自然地抱住姜讓語，現在就有多自然地放開了他。
姜讓語沒看清陸疏洐臉上的表情，只聽到陸疏洐說：“我去下洗手間。”
語氣平穩沒有起伏，很平時一樣。
“好。”姜讓語應了，“我在這裏等你。”
“嗯。”
洗手間距離他們所在的地方有段路，姜讓語看著陸疏洐過去。
還是謹慎地觀察了一圈，確定周圍真沒那一家四口才放心。
挺怕這是陸疏洐的借口。
其實是要再找機會去暴打渣爹一家。
姜讓語在原地小小轉了一圈，走到湖邊欄桿處等待。
心跳已經恢覆平穩。
空白的大腦也逐漸重新有了畫面跟色彩。
回憶起自己的精彩表現，雖然有點小羞恥，但他覺得很值。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恨這段表現不能寫進自己的人生簡歷裏。
渣爹跟小三老婆肯定氣死了吧，至少今晚別想睡好了。
回去後肯定躺在床上覆盤，計劃著下次見面時該怎麽發揮報仇吧？
那自己也不能認輸。
下次見面必須要給他們更大的道德震撼。
正想著呢，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姜小寶！”
心跳簡直瞬間飆升兩百。
是誰！
誰在叫他！是誰認出了他！
姜讓語下意識想要回頭，但硬生生被理智掐住，僵硬了腦袋——不行！不能回頭！
一旦回頭就暴露了！
只要他不回頭沒反應，他現在就是顧夕悅，誰都別想看破他的真實身份。
於是就這麽又僵硬又慌張地將身體扭了回去。
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不然陸疏洐回來，那就完蛋了。
但才往前邁了一步，肩膀就被一只大掌按住：“你還想躲？我都看到你了。”
這下不用再回頭了，姜讓語已經辨認出聲音的主人，是顧郅昀。
要命！
今晚大家是沒別的餐廳可去了嗎！為什麽都要擠在這家！
穩住，不要慌！
姜小寶，你可以的……不，你不是姜小寶，也不是姜讓語，你現在只是顧夕悅！
考驗終極演技的時候到了。
姜讓語往後退了一步，迅速躲掉肩膀上的手掌，轉身看向顧郅昀的眼神充滿驚恐跟不解：“……不好意思，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最重要的夾子音當然不能忘。
這絕對是顧郅昀沒聽過的女音，就等著乖乖道歉吧！
那一刻，顧郅昀的眼神是有點震驚跟慌亂。
但他的視線沒從姜讓語臉上挪開，繼續這麽盯了幾秒後，咧出一個邪惡的笑：“你裝，你再裝？你再裝一個我看看？”
“……”
“看不出來啊姜小寶，你穿女裝挺漂亮的，差點就讓你萌混過關了。”
“……這位先生，請你自重！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你要真不認識我，那我喊姜小寶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回頭？”
“別說你沒有，我都看到你準備轉身了。”
“……”
操啊。雖然姜讓語及時搶救，可還是晚了一步，被顧郅昀發現了端倪。
“剛才你身邊的不會是陸疏洐吧？你們倆搞什麽呢，癖好挺特殊啊？”
顧郅昀調笑道：“他讓你穿女裝的，還是你自己想穿……不過沒看出來啊，原來你們兩個是這種關系。”
“……”
操啊操啊。
這家夥看到了多少，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姜讓語決定將死不承認進行到底，繼續嘴硬著：“……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男朋友馬上就回來了，你最好離我遠點！”
“剛才不是還要報警嗎，現在是準備讓男朋友修理我了？”
顧郅昀滿臉真相在手的從容：“好啊，那就等你男朋友過來，驗證下我說的是否屬實？”
“………”
話說到這個份上，姜讓語終於裝不下去了，畢竟陸疏洐隨時會回來，他簡直是被放在火架上燒烤的小螞蟻。
“你趕緊走趕緊走啊！”姜讓語突然力大無窮，一把扯過他推遠，“別再跟我說一句話！”
“姜小寶，果然真的是你啊。”
顧郅昀卻不肯走，站在原地，將姜讓語仔細打量一番後，直接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你啊，你怎麽打扮成這樣？你跟陸疏洐真在交往？你們到底在玩什麽啊？玩得也太花了吧？”
“……”
顧郅昀每問一句，姜讓語內心的羞恥感就加重一分，臉熱一分，憤怒值加十分。
看著顧郅昀哈哈大笑，笑得腰直不起來，都需要彎下上半身時，姜讓語感覺理智徹底斷線。
“郅昀哥，你知道嗎？”他問。
顧郅昀還在笑，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無所知。
“嗯？知道什麽？”多少帶點故意的成分，“你會打扮成這樣出來嗎，那我真是一點不知道啊。”
姜讓語更羞憤了，咬牙切齒道：“就是因為你的嘴太賤，所以我哥才不肯跟你和好。”
“……”
這句話堪稱絕地反擊，傷害成噸。
顧郅昀一下收起所有笑容，感覺再也不會快樂了。
“姜小寶。”
“你笑啊，你剛才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姜讓語的行為宛如猛踹瘸子那條瘸腿。
“……你繼續笑啊，怎麽不笑了，是天性就不愛笑嗎？”
“姜小寶，你過分了。”
“……是你先笑話我的。”姜讓語說，“我還沒笑話你呢，怎麽就過分了。”
“我只是笑話你，我沒有人身攻擊你。”
“你的笑聲就屬於人身攻擊的一種了。”
姜讓語回頭看了看，發現陸疏洐已經往回走後，毫不戀戰，轉身要跑。
“我要走了，別跟上來。”
“你要敢跟上來，我就天天給我哥吹耳邊風，說你壞話……”
“……”
“不準跟過來！”
確定顧郅昀定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後，姜讓語伸手壓住帽子，火速開跑。
一溜煙跑到陸疏洐面前。
陸疏洐洗把臉冷靜後，現在已經沒事。
看到姜讓語朝急匆匆朝自己跑來，他問：“怎麽了？”
姜讓語直接挽住他的手臂：“……沒怎麽，等你好久，就過來了。”
“抱歉。”
“沒事，我們走吧。”姜讓語試圖帶著陸疏洐改變路線，“我們從這邊出去吧。”
堅決不讓陸疏洐跟顧郅昀有一絲見面可能。
“……”
這樣的行為反常，陸疏洐自然察覺到了什麽。
但他並沒細究，選擇配合姜讓語的要求，被他挽著離開。
……
直到坐上車，姜讓語才感覺緩過來。
多刺激的一晚。
不，好像每次女裝出來都很刺激。
雖然沒在陸疏洐面前暴露身份，可總是會發生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主打一個措手不及。
回家的路上氛圍寧靜。
陸疏洐不開口說話，姜讓語也不知道說什麽。
雖然陸疏洐大部分情況下就是沈默的，但姜讓語能感受到，這一刻的沈默跟之前的每一刻都不一樣。
陸疏洐的情緒是向下的。
一種難以形容的不開心，並不夾雜憤怒或暴躁，只是單純的低落，興致不高。
姜讓語知道這跟自己沒關系，他已經將能做的都做好了，合約女友應該認清自己的定位。
可他不希望看到陸疏洐這樣。
就當他是犯賤吧，他寧願陸疏洐拿話堵他，也不想陸疏洐不理他。
他們明明同在一個狹小封閉的空間內，陸疏洐卻好像藏在自己的世界，將他孤立了。
這次是姜讓語打破沈默。
他猶豫措詞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還好嗎？”
“嗯？”
姜讓語鼓起勇氣：“……我，我是想問你，現在心情還好嗎，你一直沒說話。”
“抱歉，在想別的事情。”
可惜陸疏洐反應冷淡。
“……哦。”
姜讓語有種真心錯付感，立刻失落地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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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姜讓語的意外舉動, 陸疏洐本來打算做的事也被迫打斷了。
但他並不怪姜讓語什麽。
心頭反而冒出了幾分被保護的觸動。
他早已過了需要人保護的年紀，可姜讓語竟願意擋在他身前。
這讓陸疏洐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雙眸裏的陰狠淡去不少。
站在這一家四口面前, 開口說道：“是啊, 沒想到你們也會來這裏。”
但心情好了，語氣沒好, 滿滿的嘲諷怎麽都掩蓋不住。
只要耳朵沒壞, 都能聽出陸疏洐的另一層含義：你們這對狗男女，居然敢來這裏？！
不知道狗男女是什麽感受，但姜讓語感受不是很好。
他不想陸疏洐在這裏跟渣爹發生任何沖突, 不管是肢體上的還是語言上的。
可聽陸疏洐這樣的語氣，吵架是遲早的事。
不, 他可能就是沖著吵架來的。
……不, 他開始都有可能是沖著打架來的。
以陸疏洐的性格, 估計覺得跟這樣的爹說話都是浪費時間。
因此在渣爹跟小三老婆有所回應前, 姜讓語搶先接道：“我們吃完飯，正在這裏逛逛呢，沒想到就遇上你們啦。”
陸任朝明顯是想說什麽的。
可被姜讓語搶先了, 只好憋回去。
當然, 姜讓語也沒給陸疏洐開口的機會, 又繼續說著：“伯父, 不知道剛才有沒有冒犯到您呢，您不介意吧？”
陸任朝：“……”
他看出姜讓語是故意的, 被陸疏洐的女友貼臉嘲諷像外公，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可姜讓語的人設太讓人沒轍了。
他要說不介意, 正中姜讓語的下懷。
但要說介意，又顯得他跟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十三點計較。
姜讓語也意識到了這點, 該說不說，內心慶幸的同時還有點覆雜。
小時候躲著精神病，沒想到長大了自己也是。
還時不時就要當眾發瘋一次。
“相信伯父大人大量，肯定不會跟小輩計較啦。”
姜讓語笑吟吟的，語氣故意很嗲，讓人聽著就不舒服。
“其實您還是很年輕的，剛才是我看岔眼啦，您一點不像外公呢。”
“……”
陸任朝想反駁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口，實在太氣人了。
而說完陸任朝，姜讓語又將矛頭轉向了小三老婆。
一個個來，誰都別想逃。
反正姜讓語在心裏原諒了自己的行為——被他貼臉嘲諷一頓也從比被陸疏洐暴打好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蘇阿姨保養太好啦，看上去竟然一點都不像是伯父的同齡人呢！”
“……”
本來就不是同齡人。
蘇依也跟陸任朝一樣憋屈。
反駁好像心虛掉價，但不反駁心裏又是真的不舒服。
“哎呀，我還是得跟伯父道歉，剛才不該那麽說。”
姜讓語生怕氣不死他們。
“兩位小朋友一看就是伯父的孩子嘛，一點不像外公……討厭，除了我肯定沒人這麽笨笨了吧！”
“……”
“……”
“……”
殺傷力還挺大，連陸疏洐都短暫沈默了一下。
可也是真的很刺痛陸任朝。
因為他跟小三老婆年齡差大，孩子又小，確實被當成過外公好幾次。
陸任朝跟蘇依的臉色都快憋成豬肝色了，很想對著姜讓語破口大罵——但真不知道從哪句罵起。
他們見識過這死丫頭發瘋的樣子，保不準就是在故意激怒他們。
要是他們真說了什麽，萬一正中她下懷，接下去她會更誇張。
不過大人能忍，小孩忍不了。
兩小孩躲在蘇依身後，多少也能感受到姜讓語的不懷好意，其中一個就問了出來：“你是誰啊！你說話好討厭啊！”
蘇依跟陸任朝都沒制止。
正如他們不能掉價跟十三點計較一樣，陸疏洐跟姜讓語自然也不能跟小孩計較。
“你們快點走開啦！你們好討厭，我討厭——”
可惜沒能說完。
因為陸疏洐一個冷冷的眼神過去了。
連成年人都受不住他這種眼神，更不用說孩子。
但陸任朝像是終於找到了切入口，嘖了一聲：“我知道你對我們不滿，你沖著我們來就行，別嚇唬孩子啊。”
要是陸疏洐接話了，誓必就是爭端的開始。
姜讓語堅決不讓這種事發生，立刻把話頭接過：“伯父，說您像外公的是我，您要是真介意的話，說我就行了，別把怒氣往疏洐身上撒……您這麽做，簡直太讓我心疼了。”
“我——”
“我也不知道您會這麽介意嘛，只是一時看岔眼了，我都已經道歉了，您還不能原諒嗎？”
“疏洐明明什麽都沒做，您為什麽要說他呢？您對我不滿，您沖我來就可以了！”
姜讓語直接往陸疏洐懷裏一撲，嗲嗲的夾子音加上假哭。
“嗚嗚嗚，老公，伯父生氣了，好兇哦……他們的小孩也好沒禮貌，我們還是走吧，他們一點都不歡迎我們。”
“……”
將倒打一耙，睜著眼睛說瞎話，甩鍋扣帽子大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下倆小孩都不敢說話了，只躲在蘇依身後。
而他幾聲假哭，更是直接引來了其他客人的圍觀。
“我只是沒看仔細，說他像外公嘛，我都道歉了……可他就是像嘛，我也沒說錯啊，為什麽這麽生氣……”
“……”
本來也沒人去註意這一家四口怎麽樣，但聽到了這些話，難免好奇多看幾眼。
即便沒有竊竊私語，小聲吃瓜，可光是打量的眼神就夠讓人不舒服了。
陸任朝跟蘇依臉色鐵青，眼神恨不得把姜讓語千刀萬剮。
可姜讓語的招式太歹毒了。
發瘋不夠，又胡說八道一通，完了還裝可憐扮委屈。
陸疏洐根本不需要什麽反應，因為他一個人就把戲演完了。
眼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陸任朝跟蘇依更不好說什麽。
“你簡直是腦子有病！”
丟下這麽一句話後，兩人帶著孩子離開了。
雖然挨了一句罵，但對姜讓語而言不痛不癢，結果總是好的。
這下留下陰影的該是他們了。
至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這家餐廳吃飯了。
姜讓語感覺自己深藏功與名。
順利成功地拯救了陸疏洐的童年寶地。
但也要臉。
確定這家四口真走遠了後，他也拉著陸疏洐的手臂，趕緊離開這塊地方。
有目的的發瘋沒什麽，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瘋了。
可被陌生人圍觀還是算了，他需要再修煉修煉自己的臉皮。
快步走到人少的昏暗處，姜讓語才松出口氣：“……好了好了，這邊沒人了。”
不過陸疏洐仍然沈默，沒對他的擅作主張作出好壞評價。
姜讓語這才開始擔心自己多管閑事了，也許現在這樣不是陸疏洐想要的結果。
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再重來一次，姜讓語還是會選擇這麽做。
所以在陸疏洐開口前，他先說道：“這麽來一回，估計留給他們的陰影也不小，起碼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來這裏了……”
“你不用太感謝我，舉手之勞罷了，反正我最擅長發瘋了……如果你實在想感謝我的話，那就——”
話沒說完，姜讓語感覺一股大力將自己扯了過去，接著身體落入寬闊的懷抱。
是陸疏洐伸手抱住了他。
那就……
那就什麽來著，姜讓語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一刻只能感受到陸疏洐抱著他的力道，懷抱裏的溫度。
但跟尋常的懷抱又所有不同。
陸疏洐抱得很用力，還彎下了身，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呼吸也沈重。
這麽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沈聲說：“謝謝你。”
謝他什麽呢？
姜讓語空白的大腦，空白沒有想法。
只隱隱覺得，這個擁抱似乎沒有多餘含義，陸疏洐不是為了練習假裝什麽，而是僅僅想汲取一些安慰。
心跳又突然快了起來。
姜讓語對自己的猜測表示非常強烈的不敢置信。
畢竟他眼裏的陸疏洐，從來都是高大的強者形象。
外貌氣場都不用說，相處後的性格行事更是如此，仿佛內外無堅不摧。
光是身高形體上的差距，一直都要他擡頭仰視陸疏洐，可現在陸疏洐彎下了腰，用力抱著他。
無堅不摧的強硬外殼像是裂開一條小小的縫隙，他努力扒拉著，從中窺探到了幾絲脆弱。
這還是現在的陸疏洐。
那以前的他呢？
在還沒成長前，束手無策的年紀裏，他是怎麽面對母親的離世？
又是怎麽面對帶著小三回家的父親？
那個尚還年幼的他，這種時候會躲在哪裏，是否有得到一個安慰的擁抱？
姜讓語知道陸疏洐輪不到自己來同情，他擁有頂尖的家世，即便跌落泥潭，那也是自己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高度。
可撲通作響的心底，硬是冒出了酸酸澀澀的情緒。
倒是讓他整個人平靜下來了。
沒有拒絕推開陸疏洐的懷抱，而是伸出雙手，輕輕順了順他的後背：“沒事啦沒事啦……”
乖哦。
雖然後面這兩個字，姜讓語是藏在了心底。
這個擁抱沒持續太長時間，大概也就一分鐘不到。
陸疏洐調整過來了情緒，剛才有多自然地抱住姜讓語，現在就有多自然地放開了他。
姜讓語沒看清陸疏洐臉上的表情，只聽到陸疏洐說：“我去下洗手間。”
語氣平穩沒有起伏，很平時一樣。
“好。”姜讓語應了，“我在這裏等你。”
“嗯。”
洗手間距離他們所在的地方有段路，姜讓語看著陸疏洐過去。
還是謹慎地觀察了一圈，確定周圍真沒那一家四口才放心。
挺怕這是陸疏洐的借口。
其實是要再找機會去暴打渣爹一家。
姜讓語在原地小小轉了一圈，走到湖邊欄桿處等待。
心跳已經恢覆平穩。
空白的大腦也逐漸重新有了畫面跟色彩。
回憶起自己的精彩表現，雖然有點小羞恥，但他覺得很值。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恨這段表現不能寫進自己的人生簡歷裏。
渣爹跟小三老婆肯定氣死了吧，至少今晚別想睡好了。
回去後肯定躺在床上覆盤，計劃著下次見面時該怎麽發揮報仇吧？
那自己也不能認輸。
下次見面必須要給他們更大的道德震撼。
正想著呢，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姜小寶！”
心跳簡直瞬間飆升兩百。
是誰！
誰在叫他！是誰認出了他！
姜讓語下意識想要回頭，但硬生生被理智掐住，僵硬了腦袋——不行！不能回頭！
一旦回頭就暴露了！
只要他不回頭沒反應，他現在就是顧夕悅，誰都別想看破他的真實身份。
於是就這麽又僵硬又慌張地將身體扭了回去。
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不然陸疏洐回來，那就完蛋了。
但才往前邁了一步，肩膀就被一只大掌按住：“你還想躲？我都看到你了。”
這下不用再回頭了，姜讓語已經辨認出聲音的主人，是顧郅昀。
要命！
今晚大家是沒別的餐廳可去了嗎！為什麽都要擠在這家！
穩住，不要慌！
姜小寶，你可以的……不，你不是姜小寶，也不是姜讓語，你現在只是顧夕悅！
考驗終極演技的時候到了。
姜讓語往後退了一步，迅速躲掉肩膀上的手掌，轉身看向顧郅昀的眼神充滿驚恐跟不解：“……不好意思，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最重要的夾子音當然不能忘。
這絕對是顧郅昀沒聽過的女音，就等著乖乖道歉吧！
那一刻，顧郅昀的眼神是有點震驚跟慌亂。
但他的視線沒從姜讓語臉上挪開，繼續這麽盯了幾秒後，咧出一個邪惡的笑：“你裝，你再裝？你再裝一個我看看？”
“……”
“看不出來啊姜小寶，你穿女裝挺漂亮的，差點就讓你萌混過關了。”
“……這位先生，請你自重！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你要真不認識我，那我喊姜小寶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回頭？”
“別說你沒有，我都看到你準備轉身了。”
“……”
操啊。雖然姜讓語及時搶救，可還是晚了一步，被顧郅昀發現了端倪。
“剛才你身邊的不會是陸疏洐吧？你們倆搞什麽呢，癖好挺特殊啊？”
顧郅昀調笑道：“他讓你穿女裝的，還是你自己想穿……不過沒看出來啊，原來你們兩個是這種關系。”
“……”
操啊操啊。
這家夥看到了多少，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姜讓語決定將死不承認進行到底，繼續嘴硬著：“……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男朋友馬上就回來了，你最好離我遠點！”
“剛才不是還要報警嗎，現在是準備讓男朋友修理我了？”
顧郅昀滿臉真相在手的從容：“好啊，那就等你男朋友過來，驗證下我說的是否屬實？”
“………”
話說到這個份上，姜讓語終於裝不下去了，畢竟陸疏洐隨時會回來，他簡直是被放在火架上燒烤的小螞蟻。
“你趕緊走趕緊走啊！”姜讓語突然力大無窮，一把扯過他推遠，“別再跟我說一句話！”
“姜小寶，果然真的是你啊。”
顧郅昀卻不肯走，站在原地，將姜讓語仔細打量一番後，直接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你啊，你怎麽打扮成這樣？你跟陸疏洐真在交往？你們到底在玩什麽啊？玩得也太花了吧？”
“……”
顧郅昀每問一句，姜讓語內心的羞恥感就加重一分，臉熱一分，憤怒值加十分。
看著顧郅昀哈哈大笑，笑得腰直不起來，都需要彎下上半身時，姜讓語感覺理智徹底斷線。
“郅昀哥，你知道嗎？”他問。
顧郅昀還在笑，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無所知。
“嗯？知道什麽？”多少帶點故意的成分，“你會打扮成這樣出來嗎，那我真是一點不知道啊。”
姜讓語更羞憤了，咬牙切齒道：“就是因為你的嘴太賤，所以我哥才不肯跟你和好。”
“……”
這句話堪稱絕地反擊，傷害成噸。
顧郅昀一下收起所有笑容，感覺再也不會快樂了。
“姜小寶。”
“你笑啊，你剛才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姜讓語的行為宛如猛踹瘸子那條瘸腿。
“……你繼續笑啊，怎麽不笑了，是天性就不愛笑嗎？”
“姜小寶，你過分了。”
“……是你先笑話我的。”姜讓語說，“我還沒笑話你呢，怎麽就過分了。”
“我只是笑話你，我沒有人身攻擊你。”
“你的笑聲就屬於人身攻擊的一種了。”
姜讓語回頭看了看，發現陸疏洐已經往回走後，毫不戀戰，轉身要跑。
“我要走了，別跟上來。”
“你要敢跟上來，我就天天給我哥吹耳邊風，說你壞話……”
“……”
“不準跟過來！”
確定顧郅昀定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後，姜讓語伸手壓住帽子，火速開跑。
一溜煙跑到陸疏洐面前。
陸疏洐洗把臉冷靜後，現在已經沒事。
看到姜讓語朝急匆匆朝自己跑來，他問：“怎麽了？”
姜讓語直接挽住他的手臂：“……沒怎麽，等你好久，就過來了。”
“抱歉。”
“沒事，我們走吧。”姜讓語試圖帶著陸疏洐改變路線，“我們從這邊出去吧。”
堅決不讓陸疏洐跟顧郅昀有一絲見面可能。
“……”
這樣的行為反常，陸疏洐自然察覺到了什麽。
但他並沒細究，選擇配合姜讓語的要求，被他挽著離開。
……
直到坐上車，姜讓語才感覺緩過來。
多刺激的一晚。
不，好像每次女裝出來都很刺激。
雖然沒在陸疏洐面前暴露身份，可總是會發生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主打一個措手不及。
回家的路上氛圍寧靜。
陸疏洐不開口說話，姜讓語也不知道說什麽。
雖然陸疏洐大部分情況下就是沈默的，但姜讓語能感受到，這一刻的沈默跟之前的每一刻都不一樣。
陸疏洐的情緒是向下的。
一種難以形容的不開心，並不夾雜憤怒或暴躁，只是單純的低落，興致不高。
姜讓語知道這跟自己沒關系，他已經將能做的都做好了，合約女友應該認清自己的定位。
可他不希望看到陸疏洐這樣。
就當他是犯賤吧，他寧願陸疏洐拿話堵他，也不想陸疏洐不理他。
他們明明同在一個狹小封閉的空間內，陸疏洐卻好像藏在自己的世界，將他孤立了。
這次是姜讓語打破沈默。
他猶豫措詞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還好嗎？”
“嗯？”
姜讓語鼓起勇氣：“……我，我是想問你，現在心情還好嗎，你一直沒說話。”
“抱歉，在想別的事情。”
可惜陸疏洐反應冷淡。
“……哦。”
姜讓語有種真心錯付感，立刻失落地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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