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憐（過渡+回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妃戚憐，恃寵放曠。縱私欲，進讒言，結黨營私，弄權後宮，冒天下之大不韙，實屬十惡不赦……”

戚憐被廢那年，贛京下了好大一場雨。

天穹仿佛被誰捅了個窟窿，如瀑的大雨自那窟窿倒灌下來，砸到不過四歲的趙良背上，真的很疼。

他跪在大殿的臺階下，傾盆的大雨將他澆了個透心涼，亦將他那總是躲在佛堂念經的母妃，澆了個寒徹心骨。

“……今革除其一切封號，貶為庶人，交刑部問罪。”

滔天的罪責扣在了戚憐的身上，大殿上鴉雀無聲。

原本該哭嚎著喊冤的她亦是沈默的。

領旨磕頭，叩謝萬歲。

毫無動容的做完這些動作，她被人架著起身，雨中的戚憐最後只說了一句話。

“澤兒莫怕，母妃沒事。”

那時的趙良傻乎乎的，寬大的囚服因這瓢潑的大雨墜在地上，似有千斤重般壓彎了他的脊梁。

手上的鐐銬、脖子上的枷鎖將他困在這大殿之外的方寸間。盡管他費勁全力的挪著步子，想要將母妃抱上一抱。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她被人拖走。到最後，連她的衣角都沒能抓住半分。

那日的雨真的很大，大到年幼的趙良哆哆嗦嗦的跪在殿外，根本聽不清後來龍椅上的人說了些什麽。

而後的漫長的歲月裏，他在那轉身都難的囚室裏吃過餿了的飯，也被欺負人的老鼠啃過腳腕子，手上的鐐銬在趙鈺來之前，從未被卸下過。

他不過四歲，一個四歲的孩子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需要被這樣像狗一樣的圈養？

四歲的趙良想不通。

五歲的他仍懵懵懂懂，日夜盼著那被他稱作父王的人來接他。

到了六歲，他不再期盼龍椅之上的人。只是難過為什麽母妃也不來看他。

一直到了他七歲那年，贛京下了一場極大的雪。

終年與青燈古佛相伴廢妃戚憐，沒能熬過寒冬凜冽，亦死在了這場大雪裏。

趙良始終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年她是如何過得，是否如自己一般煎熬難忍。

總之，她死了。

死在了生前想回而不得回的臨仙，死在了自己的家鄉。

七歲的趙良就這麽沒了娘。

而他那唯一的弟弟，早在三年前便不知所蹤。

他成了孤兒。自此，世上再無皇四子趙承澤。

多的，只是一個同死人打交道的殺手。

趙鈺將他從大牢撈了出來，又將他帶到自己府上給他最好的吃穿。

他給了他一條命，亦給了他一個新身份：趙良。

趙鈺說這良字，是他那早亡的母妃替他取的。

趙鈺還說這良字，寓意溫和良善。

良善？

十六歲的趙良握著那封血書，早些年哭幹了的眼淚再次濕潤了眼眶。他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的苦恨，若不是這一口怨氣撐著，他又怎麽能熬過那暗無天日的歲月。

如今，卻讓他不要再恨了？

溫和？

難道她還不夠溫順麽？

可那樣溫順的她自己又是怎樣的下場？

手上的那柄短刀是趙鈺給他的。趙良看著那柄短刀，刀刃上的血跡尤可辨，可那持刀之人卻早已經消失在了這世間。

無怨亦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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