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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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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來由

第93章 來由

紫微垣高高的長階,一萬無垠,重華一身玄衣廣袖,長發豎冠,面色平淡。

慎言立在他的身後,也不曾開口說話。他雖然放了一個人偶在帝君人世間那處照顧帝君的起居,但其實不是很清楚,帝君此次歷劫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此行一事,相較於當年那場變故,平生帝君實在是變得太多了,以至於他都有些懷疑,這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主君。

如今的紫微垣,愈發的門庭冷落,故人不在,天外天戒備森嚴,便是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了。重華站了很久,只聽到涼風徐徐,他放下手中的折子,道:“慎言,時間過得太快了。”一轉眼,人世間滄海桑田,他回歸神職已經許久,數十億的凡世,已經找不到她了。

花神魏紫,究竟不是夭夭了。縱然牡丹真國色,他心中只有春日裏那一枝簇簇灼華。凈月白首空許約,她沒有等到他,他亦不曾再見過她的笑顏。都說生死兩茫茫,重華初回三清境的時候,曾以為生死對於他們這些神來說,其實不算什麽的,直到九重天花神閣一見,才知道,有些人再見之時亦不再是最初的那個人了。

慎言沒有接話,縱使他心中亦是十分認可此言,只是這樣的帝君,他卻不敢驚了他。重華太了解自己座下的這位掌事仙君了,處事得當,卻不留情面,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嚴厲,他又何嘗是真的問他呢,他問的是自己的心,“本君入世,究竟是為了何事?”

既然避世紫微垣,又為何要親自入世?重華近幾萬年的記憶,都記得模模糊糊,但神明的生命過於漫長,有些事情即便是忘記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慎言不敢揣摩帝君之意。”慎言垂眸,斂下某種的萬種思緒。紫微垣仙君不多,但是不是每一個仙君都能同他一樣,親身參與了平生帝君的喜怒哀樂。可如今淒清的紫微垣,再也沒有當初的熱鬧了。繁華過後,不論是湮落上神,還是如今的東荒元君,都已經是過往的一段回憶,帝君既然已經選擇遺忘,他們這些下邊的仙君,自然是不會提起來的。

“罷了。”重華轉身,不在多言,只是邁進大殿的門檻的時候,才停下來,吩咐道:“花神魏紫,你多照顧一些。”

慎言自然是應許,不過他到底沒忍住,問道:“帝君,那昭陵的封印術,是否要撤了?”他可沒有忘記,他們帝君在一處人世間,留下了一道封印,只是如今花神魏紫早已經歷劫歸來,留在那裏的東西,自然是沒有用處了,與其讓有心人利用了,不如早早撤回來。

重華點點頭,邁入了紫微垣的大殿,聲音平淡,再無起伏,“慎言,傳本君口諭,至今日起,紫微垣謝絕外客。”他又想起了一件事,眉峰蹙了一下,覆又開口,“包括花神魏紫。”

慎言領旨。

千年歲月,比起萬年的歲月,實在是快的不像話,慎言一直以為他們的帝君,已經如同當年放下常曦元君那樣,放下了凡世的那一段無疾而終的情誼,畢竟冠絕八荒的花神魏紫,日日前來拜見,亦不見他們的帝君有何動容。興許在他們帝君心中,天道、宿命,這些大道可以讓他把所有放下。直到每隔百年,平生帝君都要去那個世間走一走,慎言才赫然明白,有些神,不是放下了,就真的放下了,只是太過珍愛,以至於他放在心底,時時懷戀,日日撿視。

每百年,那個一直存在的大秦皇朝,便一日又一日的重覆著。塞上凈月空許情,佳人已逝難回轉。每逢那一日,帝君會孤身一人,站在未央宮的昭陽殿前,卻從不敢進去。慎言即便好奇,也沒有去詢問什麽,倒是瑯嬛的慎獨,曾有一日同他說,帝君每逢百年的那一日,雷打不動的前往人間,是因為那一日,是花神轉世之時的忌日。

慎言才真的知道,或許他們的帝君,真的已經放下了東荒的常曦元君,卻惦念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出現的人。紫微垣朝朝暮暮,都抵不上她的一個回眸淺笑。

千秋夢過,大夢一場,太上忘情。

九嶷山上那只訛獸,隨常曦入世,她幻化成常曦轉世的模樣,知曉常曦的一言一行,最後甚至欺騙蕭重華,將她魂魄鎮在昭陵之中。千年歲月對於常曦而言並不是漫長,可對於一個飄渺的魂體來說,實在過於久了,久到最後她都忘記自己是誰。睡在一方窄小的空間裏,她虛度了太多光陰。

後來機緣巧合,阿瑜帶她出了昭陵,只是人世變化太大,她已經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麽了。以至於後來回歸神職,常曦才想起來,她是東荒的元君。

小瀛洲還是舊時的模樣,常曦低頭沈思,良久才道:“紅雨,隨我去淮水看看。”

紅雨有些驚訝,旁人不知道,她卻是再清楚不過了。如今幽冥司的司君常年定居在淮水河畔,他們元君同幽冥司的上神,自那日以後已經幾萬年沒有見過了。昔年至交好友,如今咫尺天涯,向往不想見。

淮水湯湯,幾萬年來也不曾有過變化,只那人搭了一個小屋,長長久久就居住在此,以至於幽冥司許多事情都不管了,若非紫微垣多年不曾管事,九重天於幽冥司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按照平生大帝的形式作風,幽冥司還哪來來什麽司君上神,不過是天地間一縷孤魂罷了。只是也為此崔鈺來她面前陳過情,常曦卻從來沒有去勸過,她如今亦沒有立場去勸的,花泣雪待她還不如崔鈺,又有什麽資格。當年情分一段,何苦再無消磨彼此間剩下的一絲回憶。

不過如今她人間歸來,不僅記得幾萬年前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還記得世間那一份相伴到老的情誼。對於花泣雪,如今的常曦,曾經的李妍,都沒有辦法。未央宮朝朝暮暮長相見,蕭灼華為此耗盡了一生的年華。

“灼華,我們談談。”她面對花泣雪,沒有再叫她昔日的小名,那段過往已經被她們否決了,倘若她還是以常曦的身份,在花泣雪那裏沒有半點立場。

花泣雪負手,連頭都沒有回,淡淡道:“你知道了?”

常曦點點頭,與她並肩看著淮水流淌,“幽冥司有禁術,我是見過連濯的,自然也想到了。淮瀆投身在李峮身上,養的可好?”幽冥司禁術,幾萬年養著青丘女君連濯,如今連濯神魂安好,只差一步,就能年壽無慮了。

她在凡世的皇長兄,她回來東荒的時候,紅雨就曾提及過,常曦是多麽聰慧的人,焉能想不到此間關聯。花泣雪向來膽大,只是沒有想到,竟會為此忤逆紫微垣。常曦心中苦笑,她同花泣雪多年至交,其實這也確實是她的作風。

“常曦,天命不可違,平生帝君既然已經安排了這宿命,那便是天道如此,你說他還好嗎?”花泣雪沈吟道,她已經失望太多年了,現在都起不了波瀾了,“那年,是我語氣重了。”幾萬年前,她同常曦恩斷義絕,如今想來大夢一場,只留下遺憾了,他們四個人之間終究是回不到過去了。東荒、青丘、幽冥司,還有神山,物是人非,回頭不能了。

“灼華,李妍欠你的,我會還。常曦欠你的,我也會全部還給你。你放心,我會把淮瀆還給你的。”常曦握著花泣雪的手,鄭重其事的道,她能放下過往的恩怨,未央宮陪她一世,此情常曦無論如何都是要接受的,“若有朝一日,帝君回來了,你與他好好相處,各自珍重。”

常曦放開她的手,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落寞,“既然天道不許庚辰帝君成龍,常曦一日是東荒的元君,你們日後也不要再來東荒了。”即便是來了,那時候的常曦亦是不記得你們了。既然相見不相識,何苦為難還記得的人。

“你想做什麽?”花泣雪何其了解常曦 反問道。若紫微垣還念著一點情誼,尚能有一絲回旋餘地,可幾萬年的時間,花泣雪太懂這其中的痛了,她雖然已經與常曦恩斷義絕,但心中仍然不想要她有一絲的不好。

常曦卻忽然笑了,一如她們從不曾有過矛盾,“我還能做什麽,你回幽冥司等等,我能讓他回來。只是他卻再做不了我東荒的帝君了,所以你們不可來東荒。若是你想我了,可以去阿姒那裏看一看,興許我還能理一理你。”、

“常曦,當年之事,委實也怨不得你,只是那時候我心緒難平,你不要放心上。淮瀆的事情,是我幽冥司的事,與你東荒無半點瓜葛。”花泣雪說完,就轉身進了自己的小屋子,進門的時候,又停頓了瞬間,“蕭灼華一生不為你,你只是湊巧是他的妹妹,我所做一切,只為一人。你自始自終,從不欠我。”

說罷,她閉上竹門,閉門不見。

常曦擡起來的手又緩緩放下,那時候夜半相逢,酒暖花醉,得與知己一人,如今天涯一邊,故人半生風雪,誰還記得昔年桃花樹下,你我舉杯共飲,笑談一聲初心不負。

常曦走後,花泣雪靠在竹門後面,淚流滿面。多年之前,紫微垣斷絕情義,她尚且同常曦相處在一個地方,縱有心結難了,好歹彼此間還留有掛念,只是此去經年,她有預感,常曦同她就真的再無瓜葛了。

蕭蕭數年,她也只有在人世間見過常曦的笑容一如往昔,更多時候,故人蕭索,寥寥無言。那個會同她嬉笑打鬧的神女,終究消失在她記憶裏,長成了諸神想要的樣子,卻不是她記憶裏的那個人。

常曦,你這一生,亦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只是你我到底殊途,不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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