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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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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女帝

第88章 女帝

靜鞭三聲響,群冠拜旒冕。

建安二十一年夏,宣平帝走完了他的一生,中宮皇後謝氏勒令殉葬,鳳京風雲已起,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伺機行事,誰也不曾想到下一任繼皇帝位的,會是未央宮裏的公主,便是李妍本人也從不曾這麽想過。趙王蕭珩以一己之力,奉先帝之名,輔佐啟元公主登基為帝,他擁天下三軍兵馬,向來鐵骨錚錚,說一不二的氣勢鎮住了天下流言紛紛。

未央宮的天,還是如往常一樣,只是她失去的東西卻是這天裝不下去的,以至於現在她還尚未反應過來。散朝之後,她站在勤政殿前,十二旒冕遮住她的視線,也遮住了她斷線的淚珠。就在上一個月,她都沒有想過,死去的人會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面前,然後控訴他們李家的所作所為,那是宣平帝李鈺、中宮謝後謝傾之、靖遠侯謝湛的往事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李鈺打江南路過,在桃花落下的季節,看見踏春的謝傾之。只是當時謝家早已將謝傾之許給了故人之子謝湛,後來陽謀、陰謀,奇謀詭計,於是靖遠侯戰敗身死,謝傾之含淚進宮,個中緣由,一言難盡。

當是時也,皇長子李峮在謝後不情願中出生。李峮怨恨母親自小的不管不顧,謝後怨恨李鈺強取豪奪,更甚者謝允湛也恨他們李家,哪怕實際上,未央宮的皇子公主們都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

可是父親,夭夭不怨你。別人都說桃夭之詞過分艷麗,可她知道,至始至終父親都想著的是桃夭的後半句,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幾十年來,你都在等母親回頭看你一眼,只是母親從來不知道罷了。加上麗夫人一事,母親與你又怎麽會再回頭呢。縱使你有千般不是,但你待夭夭的心,十幾年如一日,從不曾因為旁的變過。母親一生埋怨你,其實何嘗不是執念太深。

未央宮五步一哨,十步一崗,謝湛如何做到一擊即中,不過是宣平帝的默許。文昭太子薨逝,擊垮了宣平帝的最後心理防線。或許對於他人而言無關痛癢,但是對於宣平帝而言,文昭太子的意義,不僅僅是一國儲君,那是他這麽多年來對謝傾之的盼頭。

長子體弱,他溫養二十幾年,從他蹣跚學步,到成年娶妻,如今驟然去世,無疑給了他迎頭痛擊。謝家同他的恩怨,他終是累了。只是二十幾年了,即便是一顆石頭也該焐熱了,到底還是失望了。兩敗俱傷,傷痕累累,那年落花煙雨裏,一遇傾之誤終身。

只是到底小女年幼,他一顆慈父之心牽腸掛肚。記掛世上唯一的女兒,在他往後看不見的歲月,被誰欺負了去。長公主雖尊貴,哪有天子貴重。只是天子之路,寂寥森森,他到底是將女兒拱上皇帝位了。

“夭夭。”

有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李妍受驚,往後後退幾步,幾乎要跌下勤政殿的玉階,見那人將她攔腰帶入懷裏,道:“都是做天子的人了,怎麽還這麽莽撞?”

十二旒冕晃動,遮住了李妍的不敢置信,她其實已經許久不曾見過蕭重華了,也因最近事情太多,變故太多,她也沒有心思兒女情長,只是聽蕭重華的意思,分明是已經認出了她。“你、你知道我是誰?”

蕭重華輕笑,放下她,彎腰鞠躬,道:“你是我的陛下。”

李妍失望,或許是她方才想的入神了,聽錯了。她心中苦笑,卻沒有顯示出來,道:“是啊,我是大秦的陛下了。先皇臨危受命,趙王奉命於危難,妍感激不盡。”

“既是如此,陛下以身相許便好。”

“什麽?”李妍錯愕的擡頭,蕭重華笑意盈盈的回望她。她其實見過這樣的笑容很多次,在她還是謝夭夭的時候。只是回京以後,她所面對的趙王蕭珩,對她從來都是疾言厲色,就是一個眼神,都讓她覺得透骨心涼。那時候,她才真真的明白,趙王蕭珩為何清名滿天下了,他確實是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待人冷峻,不能親近。

“我說陛下若是真心感謝,以身相許最是恰當不過了。”蕭重華故作正色,又重覆了一遍,見她一副十分不樂意的顏色,心裏也有些沈下去。他約莫是有些忐忑,畢竟他那時候確實是待她十分冷淡,如今她有些不待見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大秦天下,我替陛下穩住了,難道陛下以為天下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分明不是他想要這樣說,可話出口的時候,就變了味道。

李妍聞言,心中卻是有十萬個為什麽,道:“我聽聞趙王早有心上人,如此作風只怕不好?”

“陛下不是最清楚了嗎?”海底月是天上月,他的心上人,可不是眼前人。蕭重華似笑非笑,也不急於說清什麽,“上元佳節,那姑娘曾問我許下什麽願,我不曾告訴她,如今我想請陛下替我轉告她,蕭珩一生無愧天地,所求萬事萬物,不過一個她,上元之時,只求一個白首到老。”

李妍想擡頭看清他,只是十二旒遮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卻也讓她想起,她如今早已不是江湖上那個瀟灑的謝夭夭了,“蕭珩,我是李妍。”她說的無比鄭重,她如今是李妍,李妍是大秦的皇帝,而他是趙王蕭珩,他們之間隔著山河,天下。“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姑娘,你認清楚了嗎?”

若皇長兄還在,若父親還活著,她還能做一回謝夭夭,可是如今能替她撐著這片天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天下如今在她腳下,她肩上已經不是江湖的仗劍逍遙,而是廟堂的禦筆朱批。蕭珩一貫立馬塞上,馳騁沙場,無人能與之匹敵,可想過拘在這四方的鳳京裏。

“夭夭,我知道你是她,你以為你不承認,你以為你換了一張臉,我就不認識你了。”蕭重華面有落寞之色,淡淡苦笑,“你許我的白首韶華,難道你忘了嗎?”

李妍緘默,道:“從前大秦的啟元公主,如今的新帝,寡人單名一個妍字,這未央宮是寡人今後的宿命,趙王請回。”她含淚,走進勤政殿,腳步淩亂,卻又急促,勤政殿大門緩緩關上,也關上了裏面的世界。

她一生最美好的年華,遇見了他,只是那時候她背負了弒兄的心結,郁郁寡歡,他雖不知情卻撫平了她心底的傷悲。春花秋月,落雪飛花,朝朝暮暮,如今往事知多少。只是遺憾,而後歲月裏,她不能同他白首偕老,舉案齊眉,只羨鴛鴦不羨仙。

家破人亡,家國又何辜?他們都在天之靈,會護佑她守著李家江山,只是帝王之路孤獨,她不忍心讓他陪著她蹉跎年華,蕭珩是草原的飛鷹,不是未央宮的金絲雀。

長安元年,文帝登基第一日,勤政殿內新帝哭了一夜,勤政殿外,趙王站了一宿。

次日金烏尚未升起,晨光破了黑夜的層層困阻,照射出第一縷光線,勤政殿裏的皇帝陛下,梳理好自己的情緒,在內侍的伺候下,人生第一次早朝。

玄色的龍紋長袍,天子的十二旒冕,一改往日的青衣素裳,便是遠遠看上去都有濃濃的威壓。她迎面走來的時候,蕭重華恍惚之中覺得這場景十分的熟悉,仿佛也是這樣,他曾見過她受萬人朝拜的情景,只是腦海之中太過雜亂,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最為新帝的第一次早朝,玉階之上,卻有人阻了去路,身後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所有人都在想,如今的陛下是在趙王一手扶持下登基的,難道不過一日,這趙王就後悔了?只是主辱臣死,所有禁軍都拔劍護在前方。

然後在眾人驚愕之下,權傾天下的趙王,一生只跪雙親的趙王,便是先帝都不曾讓他彎下腰,別說膝蓋了,他就這樣雙膝跪在了如今的陛下面前。“承白首之約,蕭珩前來履約。江山飄零,此身不懼,蕭珩可以躍馬塞上,縱使廟堂高遠,亦可掌乾坤。敢以此身托卿卿,覆手江山翻手卿,此心日月可昭。”

誰也料不到的結局,眾臣訝異不已,他們其實這麽多年來,都不曾見過宮裏唯一的帝姬,只知其與文昭太子一樣身子骨十分不好,常年不見人,他們印象中還是小女孩的啟元公主,最近的一次,不外乎是文昭太子薨逝,先帝駕崩。只是那時候的公主,雖然容顏清麗,但是十分憔悴,與那趙王幾乎是沒有任何交集。如今這場景,令所有人都震驚了。

於是,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麽。難怪先帝會將唯一的遺孤托付給趙王了,這原來是老丈人嫁女,早就掂量過了,真是好謀劃,不論將來如何,李家血脈算是真的保住了。

李妍面色不變,沒有接過遞上來的虎符,而是淡淡的掃視了一邊看戲的朝臣,道:“趙王請起,寡人知道了。”虎符物歸原主,燕雲九騎從來都不是看虎符,蕭珩就是虎符。虎符所代表的,是蕭珩的誠意,而她知道了。

鳴鞭,樂起,入禦道,長安元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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