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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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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徐未然悄無聲息地擡起後腳,朝客棧大門處退了退,而後幹巴巴地問道:“那她……那她是人是鬼啊?”

“死而覆生的概率比較低,所以,應該是鬼魂……”望舒盈一邊朝梁篤身後縮了縮,一邊小聲地推測道。

這時,斜前方那個黃衫女子,忽然柔和一笑,說道:“二位仙子、道長,我是程佩蘭。”

她真的是程佩蘭啊。

哎喲,突然見到鬼魂,真的是嚇死個人啊。

望舒盈眨眨眼睛,抓著自己的衣袖,在心中思索程佩蘭的來意。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徐未然弱弱地嘀咕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事情的‘轉機’嗎?這轉機也太嚇人了吧……”

而梁篤,她異常淡定,仿佛前面站著的不是一個鬼魂,而是一個大活人。

她面色如常地看著程佩蘭,發問道:“不知夫人忽然造訪,所為何事?”

程佩蘭便說明自己的來意,“你們方才去我家中,見到了我的夫君,在此之前,還去了我母親的家中和常表兄的家中。”

“我知道,你們接受了我母親的囑托,想要查清楚,我之身亡,是否藏有什麽隱情。”

聞言,梁篤開門見山地詢問道:“那麽,夫人之死,有什麽隱情嗎?”

程佩蘭緩慢地搖搖頭,說自己的確是自盡而亡的,並非他殺,“沒有。巡撫司所言無誤,沒有人殺害我,是我自己拔劍殺死了我自己。”

好家夥,又出現了第三種說辭。

出題人那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啊?讓她們隨便瞎蒙一個,正確率百分之三十三點三三?還是讓她們各自瞎蒙一個,然後三進一?

望舒盈心下越發困惑了,她一邊在心中琢磨出題人的意圖,一邊擡手拂了拂散落在肩胛上的長發。

過了一會兒,她看著程佩蘭,將常卓瀛和季黎羽提供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口供的事情緩緩道來,“但你的表兄常卓瀛和你的夫君季黎羽,可都不是這麽說的……他們都指認說,你是挺身為他們擋劍,而被對方殺害的。”

“仙子有所不知,常表兄和我夫君之間,因為我,存在一些誤會。”程佩蘭說那都是誤會,“常表兄平素就對我夫君心存齟齬,是以會無端指認我夫君是殺害我的真兇。”

“若是往日,我夫君多半會言之‘清者自清’,但近來,或是因為我已同他永訣,他過分悲痛、心緒不寧,才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了。”

啊這,她這說辭,聽上去倒也能夠自圓其說。

望舒盈大大的眼睛裏閃爍著大大的迷惑,她回過頭看看徐未然,悄聲說道:“大氣層的世界太深奧了,我搞不懂,搞不懂。”

“我們不一樣,不一樣。”徐未然用力點頭,附和道。

正在這時,前邊的梁篤又一次緩緩啟唇,問程佩蘭道:“你且說說,你為何要自盡?”

“此事,還需從三年前,我在書院意外見到了我的夫君說起……”

程佩蘭垂眸看著自己的衣擺,柔和寧靜的面容上漸漸閃過一陣模糊不清的情緒,好像是懷念,又好像是悲傷。

“三年前,姨母同我母親說,常表兄因故染上暑熱,她久病多年,無法親自去探望表兄,因而想讓我帶些衣物、吃食,代她去書院探望表兄。”

“其實,我並不想去書院探望常表兄,盡管我同他有一樁指腹為親的婚約,但我對他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情,我早前便同母親、姨母說過,我想同表兄解除婚約,可她們總用日子還長、再看看的話,搪塞過去。這個時候,我若是去探望表兄,總歸是容易讓人家誤會的。”

“可是那幾日,我的母親,她多番勸說我,讓我一定要去書院看看表兄,母命難辭,我終究還是坐上了前往書院的馬車。”

“那個時候,夫君同常表兄還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常表兄病了,他便常常到常表兄房中,尋他說些趣事,開解他、看顧他。”

“因而,進入書院後,我便在常表兄的臥房外,與夫君不期而遇了……”

談及美好的初見,程佩蘭的面上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夫君生得溫潤清雅,有如芝蘭玉樹,我與他匆匆一瞥,便將一顆芳心盡數系到了他的身上。”

“從書院回到家中後,我輾轉反側、夙夜難寐,尋思著要怎樣才能再次見到他。應是上蒼憐愛有情人罷,半個月後,我在城南的長橋邊上再一次遇到了他……”

少女情懷總是詩,即便只是在回憶從前發生過的情景,程佩蘭的眼中依然洋溢著滿滿的欣喜。

“我原以為,夫君應當不記得我了,正想著上前去問他的姓名,他竟快步走到我面前,同我說,他對我一見傾心,一別多日,如隔三秋……”

“卻原來,夫君對我亦是一見傾心,因而特地從書院歸家,一直在城中四處亂逛,只盼能同我再次相見……”

眼見前邊的程佩蘭陷入對美好的愛情往事的追憶中,她的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許含羞帶怯的神情來,高貴的牡丹狗望舒盈不由得有些微微發楞。

冷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地拍,她緩緩擡袖,用手肘輕輕地碰了碰梁篤的手臂,小聲嘀咕道:“誒,梁梁,你說……和心儀的男子相遇、相識,再到相知、相守,是不是都特別美好啊?”

清冷人設屹立不倒,梁篤沒有半秒鐘猶豫地說道:“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好的吧……她這完全是問錯對象了……

望舒盈默默地側過身,同另一只大齡牡丹狗進行交流,“徐未然同志,你有什麽聽後感嗎?”

“人鬼情未了,只因愛得深……”徐未然擡袖輕拭並不存在的眼淚,小聲質問出題人,“請問,我到底是在參加入門試煉,還是在接受懲罰?”

緊接著,他哀嚎一聲,對望舒盈說道:“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來懲罰我,而不是讓我站在這個地方,眼睜睜地看著任務中的非玩家角色公然秀恩愛。”

看著徐未然誇張的神情,望舒盈深刻地體會到他對獲得單身狗保護協會之保護的訴求了,她給他一個“同志加油”的眼神,而後回過身,再次看向程佩蘭。

程佩蘭的面容上依然流露著含羞帶怯的神情,她輕輕低頭,繼續說道:“同夫君在長橋邊再遇的翌日,我便再一次同母親說了要同常表兄解除婚約的話,這一回,我告訴母親,我心中已有意中人,他就是城西季家的季黎羽。”

“母親知我解除婚約之意已決,終於松口應下,她同我說,不日,她便會到姨母家,同姨母商議解除婚約之事,而我和夫君兩情相悅之事,不得告知他人,我也不能同夫君再見面,必須待我同常表兄解除婚約後,才可以出去見他。”

“我一一答應了母親的要求,此後接連數月,都沒有同夫君再見,可三個月後,母親忽然同我說,因為常表兄並不答應解除婚約的事情,所以,我和他的婚約還得繼續。”

“得知此事後,我到姨母家見了常表兄,我告訴他,我已經有意中之人了,如果他執意不肯解除婚約,我便是從城北的渭河跳下去,也不會同他成親的。”

言及此事,程佩蘭忽然悠悠地嘆了口氣,“聽聞我執意要解除婚約的緣由後,常表兄沈默許久,最終還是答應同我解除婚約了,此後又過數日,他到我家,同我簽下了解除婚約的契書。”

她的眼眸中漸漸浮現出些許愧疚之意,“我知道,此事是我對不住他,可我對他始終只有兄妹之情,即便沒有遇見夫君,我也是絕無可能同他結為夫妻的。”

“再後來,在母親和婆母的操持下,我同夫君成親了,成親之後,夫君待我百般呵護、視若珍寶,我同他琴瑟和鳴、鶼鰈情深……”

“猶記一日傍晚,日薄西山之時,我同夫君說,忽然特別想吃城南李大娘食鋪中的招牌豆腐腦,夫君便乘上快馬,親自趕往城南,為我購來豆腐腦……”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聽到這裏,徐未然輕咳一聲,截住程佩蘭繼續秀恩愛的話頭,“照你這麽說,你同季黎羽夫妻恩愛、伉…伉儷情深,那你為什麽要自盡呢?你怎麽舍得讓季黎羽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最後那句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抖了三抖。

“道長,同夫君永訣並非我意,實在是……我實在是愧疚於心……”程佩蘭雙目含淚,語帶哭腔地說道:“幼時,常表兄曾救我一命,他待我有救命之恩,姨母待我亦視如己出……解除婚約一事,終究是我負了他……”

“因我微薄之軀,令夫君同常表兄好友反目、同室操戈,我實在是……有愧與人,有愧於天……”

嗐,千錯萬錯都是包辦婚姻的錯。

歸根結底,程佩蘭、季黎羽,還有常卓瀛之間的事情,不就是人民日益增長的自由戀愛需求和落後的封建婚姻思想之間的矛盾嗎?

聞言,望舒盈眨眨眼睛,問道:“所以,你決定自盡的那一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你不會平白無故地想要自盡的吧?”

程佩蘭淚落不止,聲音哽咽地說道:“那日,常表兄突然闖入我家,尋到我,他同我說,夫君乃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他才是我的良人,要我同他一起離開。”

“我不答應,可常表兄執意要帶我走,正爭執不下之時,夫君忽然從門外奔了進來,常表兄見到夫君後,竟對他口出狂言、大打出手,二人纏鬥起來。”

“常表兄對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有愧於他,可同他曾有婚約一事,我一直瞞著夫君,夫君他亦何錯之有?說來說去,終究是我對不住他們……是我害得他們好友反目、同室操戈……”

“我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以命相償,便拔出長劍,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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