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2章 表白

關燈
第52章 表白

蘇秉淮在山中度過了幾年,都是獨自一人。偶有樵夫獵戶路過,會在門外留下一些柴木或者剛打獵到的野兔野雞。

來年開春,冰雪消融,白鹿書院裏的監事便會上山來請他回書院。

五年來,年年如此。

山後不遠處,有兩座相依的墳。

梁映章去後面搬柴時,望見了藏在林子裏的這兩座墳,若若不是前面豎立著兩塊牌子,會讓人誤以為是兩個被雪覆蓋的土坡。

“……”

茫然地放下懷裏的柴木,梁映章腳步輕輕地朝那兩座墳走去。

一塊牌子上寫著:吾妻巧芝之墓。

另一塊牌子上寫著:吾女靈蕙之墓。

蘇秉淮正在屋裏的矮幾上添置碗筷,餘光瞥見梁映章兩手空空地回來,立在檐下不吱聲。他就猜到發生了什麽事,“你看見了?”

“嗯。”梁映章聲音悶悶。

蘇秉淮溫溫一笑,道:“你看你一來,又得多添一雙筷子。”

梁映章往矮幾上看去,一共擺放了四副碗筷。兩只碗裏盛的是熟飯,兩只碗裏放的是生米。她背過身抹抹眼睛,把眼角的淚擦去。

晚間又下起了小雪。

兩個無親無故的人面對面坐著,無聲地用著晚飯。

“蘇大叔,你以後打算做什麽?”梁映章吃完了一碗飯,不打算再吃了,留著肚子明天過年。她把碗放下,轉頭望著山中的雪,出神了。

“在山裏敲鐘。”蘇秉淮挑開鹹魚的刺,道。

梁映章想起他以前說的話,笑了笑,“那你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呢。”

“你呢?”

“我啊,我打算過年後在京城裏找一間鋪子,準備開店了。前店後屋,這樣連住的地方都解決了。不過光我一個人還不行,怎麽的也得招個夥計幫忙。”

梁映章想到了莫小九,到時候可以讓他在店裏跑堂,或者出去送貨。正好小叫花子對京城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很。

蘇秉淮聽著她對開店的打算,一邊會心微笑著,“你這是不打算繼續當相府小姐了?”

梁映章抱著膝蓋,左搖右晃地說道:“我本來也不是。我倒寧願當初沒進相府。若不是我阿翁的遺願,我也不會來京城。我看蘇大叔不像是當官的人,更像是一名隱士,為什麽會來虹陵?”

收拾好矮幾上的碗筷,蘇秉淮又把茶煮上了。

“我年幼成孤,流落京城,七歲時作詩換了一個包子。此後,便被帶進了裁春司栽培。後來隨裁春司的主人去了驪南。驪南四季如春,從未下過一場雪。星兒從一出生便盼望著能親眼看看雪長什麽樣子。故而每年,我都會在這座山裏陪她們看雪。”

梁映章默了。

怎麽會有人講起這些悲痛的遭遇來,還能笑著講出來?仿佛思念的家人就坐在他的對面,喝著他煮的茶,一同看著美麗的雪。

“這麽活著不孤獨嗎?”她忍不住問道。

蘇秉淮搖頭道:“心中有牽掛,才知孤獨滋味。”

梁映章聽明白了,他心裏沒了牽掛,所以早已不知孤獨為何物。

茶煮好了。

蘇秉淮倒了一杯給她。

梁映章捧著手中的熱茶,目光望著外面瑩白的地面,說道:“我以前從沒感到過孤獨,那時候有阿翁護著我,讓我能夠無拘無束地長大。來了京城後,經歷了一些事,人就變得患得患失,嘗過了那個人對自己的好,就舍不得放下了。”

蘇秉淮明了地笑了笑,“那個人是?”

瑩白的月光鋪在映白的的雪地上,梁映章的臉頰起了桃花般淺淺的檀暈,正在她害羞之際,蘇秉淮突然語出驚人。

“不會是韓家那個小公子吧?”

梁映章頓時大叫:“不是韓子瑜!蘇大叔怎麽會想到他?”

“我看他對你倒是維護的很。”

“他的確是挺熱心腸的。”

蘇秉淮繼續戲謔地揶揄她。

梁映章沒了辦法,說道:“我朋友沈鳶喜歡他,我可不會打他的主意。”說完,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沈鳶此刻在做什麽?顯州有沒有下雪?哎呀,她開春回書院的話,就看不到我了呢。”

“沈鳶已經從書院退學。”蘇秉淮目光盯著她,說出了一句實情。

“什麽!?”

梁映章驚訝地叫出聲,沈鳶退學了怎麽沒告訴她呢!

蘇秉淮起身,說了句“早點歇息”,便進了左側的房門,剩梁映章獨自處在震驚之中,久久沒想不明白沈鳶為什麽要瞞著她這件事。

***

翌日清晨。

梁映章難得睡了個懶覺,山中寧靜,遠離山下京城裏的塵囂,再加上白日裏又是采買貨物又是被著那麽多的重物上山,即便是心事重重,也抵不住身體的疲憊,睡得不省人事。

她是被院中的劈柴聲給吵醒的。

睜開眼,看到茅草屋的房頂,聽到外頭咚咚咚的劈柴聲,恍惚之間,梁映章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和阿翁住在青鎮的時候。

今晚是除夕,有很多過年的事情要做,她打起精神,開始了一天的忙活。

在蘇秉淮的極力勸阻之下,院子裏那只老母雞僥幸逃過被梁映章燉湯的厄運。光是和面,就讓她忙了一上午。

臨近午後,梁映章蹲在煮茶的爐子前烤地瓜,柴門就被踢開了。

“梁映章!”

突然在這無人問津的山裏面被叫名字,梁映章明顯被一嚇,手裏剛烤好的紅薯拋了出去,飛到了雞圈裏,被守株待兔的老母雞給啄了。

啊啊啊啊啊!!!

“我的烤地瓜!”梁映章氣得撲進雞圈裏,被不速之客拉住了。

“你還真躲在這裏了。”陸景襄熱得滿頭大汗,最後一段山路馬實在不敢上來,他是徒步走來的。嬌生慣養的小郡王哪吃過這種勞其筋骨的苦。

“小郡王,你怎麽找來了?”梁映章往他身後望了眼,空空如也,她眼裏的某些期盼落空了。

“這兩天我在京城裏到處找你,還好我聰明去了趟書院裏。說是你才剛打聽過蘇秉淮的下落,我就來了。”陸景襄驕傲地揚起下巴,像只得意洋洋開屏的公孔雀,幾滴晶瑩的汗從他的下巴滴淌下來,滑進珍貴的狐裘圍脖裏面。

“哦。”梁映章低下頭,“你來做什麽呀?”

“找你回去。”

“我不回相府。”

陸景襄嘖了聲,“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到,哪能讓相府占了便宜。也不能便宜了宋清辭。總之,你跟我回穆王府去。”

“我去穆王府做什麽?”梁映章隱隱感到一絲不詳,以他出其不意任性囂張的作派,估計又要作什麽妖了。

陸景襄毫無征兆地攬住她的肩頭,嬉皮笑臉地湊上去,道:“我父親從西北回京了。正好趁著過年,讓他見見未來的兒媳婦。”

“誰是你兒媳婦!”梁映章大力推開他的胸膛,輕喘著氣,又羞又惱,懇求道:“小郡王,你放過我吧,強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扭了再說。”

“……”梁映章啞口無言,這的確是屬於京中第一紈絝的臺詞。

陸景襄不由分說,拉著她出門:“走吧。靈鳳在下面。再晚天色就黑了。”

梁映章急得不行,此事又不知道蘇秉淮去了哪裏,並不在茅屋附近。她找不到人呼救,眼看對方要上演又一次的擄人,她只好說出了:“我有心上人了。”

陸景襄正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片片雪花從頭頂落下,落在了他的狐裘錦衣上。他眼裏的欣喜消失無蹤,眼尾下壓,直視著梁映章,仿佛想從她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

然而,梁映章的神情十分真摯。

陸景襄被氣笑,手中的赤金馬鞭甩出去,抽動地上的積雪紛紛飛散。他發作道:“宋清辭這個人面獸心的斯文敗類,竟然真對你下手了。”

“……你怎麽知道是他?”梁映章聽到他大罵宋清辭,想笑,又有些怕。

“你身邊的男人除了他還有誰?”陸景襄深深吸了口涼氣,收回馬鞭,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梁映章,“沒事。你還小,沒見過什麽世面,看見宋清辭這樣的男人難免會心動一下。你慢慢就會發現,我才是永遠會對你好的那個人。”

梁映章倒是好奇起來,“你要怎麽永遠對我好?”

“有我穆王府護著你,誰也不能讓你受一點委屈。穆王府沒那麽多規矩,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只要你開心就好。不過啊,待我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常年出軍守衛西北,讓你獨守空房,不太好。你若是喜歡孩子,咱們多生幾個,讓他們陪著你也熱鬧。”

“你倒是想挺遠。還多生幾個孩子。”

說起生孩子,陸景襄臉色忽然不大自在起來,他側過臉,偷瞄了梁映章一眼,假裝清嗓子,故作鎮定地問道:“你想生幾個?”

梁映章想起村子裏生小孩子的女人在半夜裏撕心裂肺慘叫的場景,一下子就頭皮發麻了,“生孩子痛得很。我怕痛的。”

陸景襄抿著嘴笑:“那就不生唄。”

又說胡話了。

“你膝下無子嗣,將來誰繼承穆王府的爵位?”

“還有明珠兒,等她出嫁生子,她的孩子就是穆王府的孩子。有什麽不一樣。”

梁映章嘆了一口氣,瞧見他頭發上落了一片枯樹枝,於是踮起腳尖,取了下去,“回去吧。今年我要在山上和蘇先生一起過年。”陸景襄那這麽容易善罷甘休,她又說道:“你剛才說了,我想做什麽就能做,我開心就好。難不成你是騙我的?”

陸景襄被自己的話給堵了嘴,真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敗落而歸,陸景襄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回頭不止兩三次,對方仍是一點沒有要跟他走的意思。他只好不再強求了。

梁映章也沒想到,爭強好勝的小郡王就這麽聽她的話回去了。

走出去十幾米,雪地上留下一串淩亂的腳印子。

陸景襄聽到後面傳來聲音,驚喜地轉身,是梁映章跑出來了。一雙腳丫子踩在他剛踩過的印子上,到了他面前,問他:

“小郡王,你喜歡我什麽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