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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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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的慶功宴席直到酉時才結束, 人群散去或查案或當值,案卷庫裏五人挑燈圍坐。

剛才一頓飯期間, 唐芝芝沈浸在震驚懵圈當中無法自拔,直到白黎把她以及邢叔言巖秦少耶叫到案卷庫,告訴他們, 兇手另有其人之時,才將唐芝芝從一個震驚拎到另一個震驚中。

秦少耶打破沈寂,不解地問道:“難道梁王真的是冤枉的,不是在裝病貓?”

他顯然難以置信, 從前見多了詔獄裏案犯的手段, 如今這個梁王太像是在裝無知裝慫包。

坐在他身邊的邢叔認真思索了許久,辭色嚴肅, 試圖理順思路:“大人的意思是倘若梁王是真兇,那麽有太多矛盾無法解釋。首先是梁王的供詞,今日大人親審後梁王承認自己去過鐘靈山, 見到槐王溢血, 甚至承認有心害槐王, 但是堅決否認自己在酒裏下毒以及指使玄玥山莊驚動錦衣衛。”

“其次是玄玥山莊,單夫人交給我們的信件乃梁王寫給單文青,一封是向他抱怨辱罵槐王, 還有一封是吩咐單文青令人在祭天當日通知大人鐘靈山有異,梁王認下第一封信,但失口否認第二封,而我們派人查驗字跡得出的結果卻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直抱臂躺靠在椅背上的言巖, 懶洋洋地提出疑問:“會不會是梁王故意這麽說,想要洗刷罪名。畢竟是鐵證如山,若是他承認有心害人,否認動手殺人,正好是一招欲擒故縱,逃脫嫌疑。”

秦少耶情不自禁地點點頭,他覺得邢叔和言巖講的都很有道理。

埋頭半柱香時間,終於把厚厚的案卷翻完,唐芝芝腦瓜疼的同時心有所思。按照案卷上掌握的證據和推測節點——為爭儲君之位,毫無勝算的梁王破罐子破摔,與岳父單文青勾結欲殺害槐王。先是在朝歌子裏投放砒|霜,作為皇族祭天當日,晨起必飲的酒,槐王必然飲下; 而後邀約槐王於鐘靈山演樂,同時派出玄玥山莊的人引來錦衣衛,等待毒發,梁王便安然離去。

乍一眼來龍去脈條理清晰,感覺整出案子的起承轉合躍然紙上。可唐芝芝想不通,梁王搞死槐王就算了,何必大費周章,又是邀約彈琴,又是通知錦衣衛,難道凡間皇子殺個人喜歡節外生枝出些有的沒的,吃飽撐了沒事幹嗎?

白黎見唐芝芝翻閱完畢後,一副苦哈哈思索的模樣,既欣慰又不忍心。於是,面對各有困惑的四人,細細分析開來。

“此案到現在,關鍵在於留存的幾個疑點。就如邢叔所理解,其一梁王承認他去過鐘靈山,說是因為槐王府上遞來口信,邀他在年中祭天前了結些兄弟間的嫌隙,那麽是誰人送的口信?

其二單夫人呈現的兩封書信,字跡的確相同,但實際上兩封信的口吻不盡相同,那麽第二封信是誰人仿造?至於我為何相信梁王所言不假,以及相信兇手另有其人,是單憑我對梁王從小自大的了解,他想不出這樣縝密的籌劃,也不會做這種犯險的事。”

白黎的語氣舒緩而有力,使人不由得被吸引從而信服,唐芝芝看著他,內心暗暗感慨,這種攝人心魂的氣質真是越來越像三境天上的白黎君了。

秦少耶又一次醍醐灌醒點點頭,轉念間撓撓腦袋,茫然地問道:“大人,那我們最開始發現的絲帕呢,不是出自杏花閣嗎,總不會是梁王一個大男人留下的吧。”

白黎充耳不聞,倒是言巖跳起來給他一個爆栗,罵他不爭氣:“秦少爺你不知道梁王是個什麽主兒嗎?平時不好好看案卷,凈拿些弱智問題煩大人。”

看到言巖如此激動,邢叔無奈扶額。而唐芝芝默默地把爪子伸向案卷內頁,悄悄翻開。其實秦少耶的這個問題,她也想問,於是繼續埋頭鉆入案卷。

案卷前頁附上的人物性格背景真是事無巨細。

死者六皇子槐王,溫文儒雅,性子沈靜,這一點唐芝芝在鐘靈山第一眼就看出來了。關於六皇子的身世,他是皇帝最為寵愛的卿妃所生,而這位卿妃也是個稀奇的人物,只是個尋常官宦家的女兒,與皇帝宮外結識後直接成了二品宮妃,恩寵盛極一時。可惜的是,拗不過天數讓紅顏薄命,卿妃生育下槐王便撒手人寰,於是皇帝將盡所有恩寵轉到卿妃留下的唯一一個孩子身上,親自撫養他長大。

嫌疑者七皇子梁王,長相俊美卻風流成性,京城無人不曉這個醉心花柳的王爺。與槐王的身世截然不同的是,梁王乃一品貴妃晟娘娘所出,而晟貴妃的母族正是原先響當當的護國公府。為何是原先,是因為如今護國公府嫡系幾乎殆盡,整個龐大的脈絡漸漸式微。

而六皇子和七皇子間的糾葛,在案卷裏竟然也條條清楚得列著。兩人年紀就相差半歲,在子嗣伶仃的皇宮裏,兩人一塊玩耍一塊學習,形影不離,感情深厚。

直到四年前‘成家逆案’,槐王的岳丈葛尚書被誣陷導致抄家,不久後誣陷葛尚書的幕後主使,也就是梁王的舅舅成佑被揪出,牽一發而動全身,使得整個國公府成家和其親近的黨羽一一倒臺。

經此,槐王更得皇帝寵信,而其儒雅寬厚的賢名廣受四方稱頌;

而梁王雖然依舊有個一品誥命的母妃,也依然是個親王,但卻成了空殼王爺,越來越縱情聲色犬馬間。可以說,成家逆案實則為分水嶺,不僅形勢大變,而且讓槐王和梁王便再也沒了往來。

大致將整個案件涉及人物的背景了解個通透,這一度讓唐芝芝很想加入錦衣衛的隊伍,好愉快地吃瓜看八卦。

從梁王的經歷來看,雖然長年不得皇帝寵愛,好歹有個強大的母族後盾,可偏偏出了逆案,致使變成了失寵又失勢的王爺,所以臥薪嘗膽,韜光養晦什麽的最適合運用在他身上,故而他是兇手的概率還真不小。

案卷庫裏靜默了一會兒,邢叔忽然想到了什麽,蹙眉問白黎:“大人現在所剩時間不多,如果兇手不是梁王,那我們應當再從何處下手查起?”

白黎不知何時走到唐芝芝的身後,俯下身,剛洗完身上的皂角香飄到唐芝芝的牛鼻子裏。他的眼睛專註地掃視案卷,隨後自然而然伸出手,越過唐芝芝的肩膀,修長的手指敲定一排字:“就是這兒。”

***

杏花閣。

錦衣衛將其圍了個水洩不通,站在大廳裏的齊媽媽拿出手帕擦擦冷汗,她現在萬分後悔前兩日沒去拜菩薩。三日前剛把她的杏花閣強行歇業,全部人等被請到陰森森的北鎮撫司喝茶,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以為結束了,不曾想今晚的生意剛回到正軌,又把這幫俊閻王給招來了。

杏花閣的姑娘們個個心慌慌地從樓上下來,這些嬌滴滴的姑娘們見到大廳裏,滿滿當當的黑衣蓮花紋時,嚇得腿發軟。

白黎坐著平視齊媽媽,直奔主題:“齊瓊花,你們這兒有叫蕓娘的嗎?”

齊媽媽料到自己會被點名,早就做好視死如歸的準備,只不過聽到這個長得最俊,品級最高的錦衣衛的聲音後,意外覺得踏實,於是平息了慌張,還算有條不紊地跪下答話:“回大人,我們這沒有叫蕓娘的姑娘。”

齊媽媽擠出尷尬的笑容,臉上飽滿的肥肉將眼睛懟成了一條縫。但是漸漸地笑容凝固,眼珠左右滾動,聲音如蚊子般又顫抖著問道:“大人說的,難道是蕓巧姑娘?”

白黎反問她:“蕓巧是誰?”

***

杏花閣的門口,人滿為患。

因為有錦衣衛把守,人們很自覺地離杏花閣幾尺遠,遠遠觀望。唐芝芝被白黎勒令乖乖待在門口,好奇心迸發的她自然不會蹲在小角落等。於是擠在一圈圈看客裏面,使勁伸長脖子往杏花閣裏探看。

方才在案卷庫裏,白黎提到梁王說遺落現場的絲帕的確是他掉的,而絲帕屬於名叫蕓娘的,湊巧的是,迷住玄玥山莊單文青的女子也叫蕓娘。既然絲帕香氣為杏花閣特有,那麽這個杏花閣的蕓娘與兩個涉案男子有關聯,太古怪了。

人群裏有不少剛剛從杏花閣裏被趕出來的男客,朝杏花閣指指點點,滿臉不悅。其中一個兩頰通紅的放蕩男客,想來是喝大了,才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罵:“這他|娘邪乎的杏花閣,老子再也不來了,還不如去對面陽華酒樓叫倆姑娘。”

此人邊吼著,邊擠開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對面晃去。唐芝芝被他擠兌開,順眼瞧向對面的陽華酒樓,正好看見酒樓門口有一輛掛著白燈籠的馬車停下,從上面走下來的女子衣著縞素,面目憔悴,邁著小碎步盈盈走進酒樓。

唐芝芝格外註意她的原因在於,她看出女子的臉上是刻意抹了層白|粉才顯得蒼白憔悴,連帶女子眼下的黑眼圈也是人為抹的。唐芝芝暗戳戳想到: 難不成這是現在凡間的時興妝容?

這時身後的八卦群眾又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聊開了,而這回指指點點的對象變成了進到陽華酒樓的素服女子。

一個大老爺們首先挑起:“那不是槐王妃嗎?也會來這種巷子,真稀奇。”

旁邊有個騷氣的男客聞聲轉過頭,接話:“什麽稀奇,我在這都見過好幾回了,要我說她也不是個幹凈的人。”

男客言語放蕩難聽,不僅唐芝芝皺起了眉,馬上旁邊有個小夥子跳出來反駁:“陽華酒樓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正經地方 ,怎麽槐王妃就不能來了,還有你憑什麽如此侮辱一個女人。”

“小娃子,你以為槐王妃還是當年那個傾城白蓮花啊,誰不知道三年前尚書府被抄沒時,她被梁王的人糟蹋得不成樣兒了。”

“你你你空口白舌!”

“好了好了,別爭了。”

身後忽然就吵開了,唐芝芝悄悄地退到角落裏蹲著,心裏回味方才的話。梁王和槐王妃,有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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