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小鎮上難得來了外鄉人，放著客棧不住，拖著幢雕工精巧的木房子，便在鎮尾安置下。本以為是什麽擺闊綽的土財主，鎮民們暗暗咋舌半日，才見木門打開，卻見從中走出一布衣青年，一臉倦意，提著個葫蘆便往酒肆走。

鎮民們好奇，卻又不敢貿然打聽，原以為那人住不了幾日便會搬走，誰成想這一晃半月，他竟像是要常住的樣子。

也說不上來他是做什麽的，有時木門緊閉好幾日不見出門，有時就在鎮子裏瞎轉悠。

有人猜他是個打算上京趕考的窮書生，可鎮日聽不見樓裏傳來讀書聲；有人猜，他是個半吊子的江湖郎中，說見過他背著個像是藥箱的箱子出門，可木樓前卻又見不到行醫的牌子。

人們只能在言談間稱呼他為“怪人”。

終於有一日，人們得知了其姓名，說是那怪人背著路上摔傷的趙阿伯回了家，還幫他治好了摔傷的腿。

那怪人名字也古怪，好好一個大小夥子，卻叫蓮花，聽著倒像是隔壁荷花小丫頭的遠親姐妹。

小鎮上沒有正經大夫，這人看著像大夫，那就是大夫，大夫姓李，雖然他自己並不承認自己是大夫。

這日，李大夫提著攢了半月銀子才舍得下手買來的排骨，正要往小樓走，卻被個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攔了下來。

“李施主，這短短半年來，你換了四五個地方，老衲寄了十數封書信，皆石沈大海，你可讓老衲好找啊……”

這老和尚，原是百川院隔壁普度寺的無了方丈，而這名叫李蓮花的古怪大夫，卻是數年前曾與金鴛盟盟主笛飛聲決戰於東海之上，而後墜海失蹤，生死不明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

他眼見今日躲之不過，只好停下腳步，回應無了。

“老和尚不在廟裏參禪禮佛，找我這閑散之人做甚麽？”

“許久不見，李施主連口熱茶也不肯施與老和尚了嗎？”

就這樣，鎮上的人難得見到獨來獨往的李大夫，帶著半路遇上的老和尚，回到了那座木雕小樓。

雖一直避著無了，但老和尚一片好意，李蓮花自然領會得到。

“手。”

兩人方才於樓中落座，無了一轉情態，儼然一副問診的模樣，躲無可躲，李蓮花還是伸出右手讓老和尚把脈。

“李施主，恕老衲直言，你不肯見舊友，又不肯主動尋求醫治之法，縱是有舉世無雙的內功心法，也只能延緩一二。”

李蓮花待他號完了脈，便收回了手，不甚在意地搖搖頭笑了。

“老和尚，每次見你，來來回回說的都是這幾句話，從前與你談經論道也不見你如此啰嗦。”

“李施主，你年紀尚輕，又並非無轉圜之地，何必……”

無了方丈言語間，皆是嘆惜，他自己的生死，竟有旁人更為在意。這數年來，他追尋著師兄的下落，化名李蓮花，是不想再叨擾故人。

並非沒有想過回去，四顧門已散，百川院卻還在。

曾幾何時，自己毒發神志混亂之時，也想過回去質問，那些盟過誓，交過生死的兄弟，為何在關鍵時刻卻選擇背叛他……可清醒過來，除了自嘆一聲，又能如何？

是他傲慢，從未見過真正的人心險惡，便以為憑自己一雙手，一把劍，便能蕩平天下不平事。

明明說過要護住四顧門所有人，最後卻是自己，令他們家破人亡，四分五裂。

人心既散，自己又有何顏面再回去，再讓他們為自己的生死奔走？

“老和尚，今日施主要開葷，便不留你吃晚飯了。”

無了待要再勸，最後還是無奈離去。

小樓中，縹縹緲緲傳出紅燜排骨的炊煙，招來了饑腸轆轆的狗兄，蹲守於小樓外，蹭一點肉香，希冀著樓主人能賞些肉骨頭嘗嘗。

終於，炊煙止息，樓主人聽到狗兄的嗚咽，走了出來。

“我還道是哪裏來的狐貍精，等著勾引窮書生，正要給她指路呢，原來是狗兄你呀……”

就這樣，狗兄自此得名，也自此有了衣食靠山，雖然排骨不多見，總算不必餓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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