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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一場冤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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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一場冤案1

趙鳶一覺睡了一天一夜, 樂陽派來照顧她的婆子傻了眼:“這姑娘也太能睡了。”

另一名年幼婢女端著藥上前:“張姐,她幾時能醒?她不醒來,這藥灌不進去, 咱們怎麽跟公主交差?”

張姐眼珠子轉溜一圈, 分不清是在翻白眼還是在密謀壞事,“公主交代, 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覺, 既然下毒不成,那就用別的法子, 總之,得等趙家找來之前, 解決了她。”

那婢女問:“您有法子麽?”

“我有個遠房侄子, 剛從牢裏放出來,給錢啥事都幹。官家小姐碰到歹人,寧死不屈, 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且聽說這趙小娘子是個節烈之人,如此死去, 倒也合情合理。辦法是歹毒了些,但咱們也是替主子解憂, 老天要怪罪, 怪不到咱們頭上。”

末了, 張姐給了婢女一個地址,讓婢女去找他的遠房侄子, 如此一來就算官府查出什麽, 她也撇得清。

張姐在心裏盤算著時間,婢女帶著遠方侄子回來, 也得晚上了。她去廚房尋了菜刀,藏在袖子裏,推開趙鳶入睡的廂房門。

怕打草驚蛇,她提著刀,借著月光直接走到床前。

“想做出我自戕的假象,卻選了一把切肉的刀,您是小瞧了官差,還是另有所圖?”

張姐的刀還沒落下,脖子先被人用帶子勒住。

為了讓別人能把自己當一個書生看待,趙鳶從來都是用發帶束發,而非用簪子。沒想到那象征著書生身份的發帶,如今成了她殺人的武器。

她手下毫不留情,有多少力就用多少力。

張姐舉起菜刀,博同情道:“小娘子饒命,奴家也是可憐人,那賤男人坐牢的時候,他家裏人都是奴家照顧的,他一出來,奴家把所有錢財給他,結果他去吃喝嫖賭,小娘子,要您死的是公主,奴一個下賤之人,不敢違抗公主的意思,您饒奴一命,奴送您回家。”

趙鳶把打了勒緊張姐脖子的衣帶擰緊,打了結,拽著她往外走:“這裏可有馬車?”

“有的...小娘子您放開我,我帶您去。”

“我也想信你的話。”趙鳶像是有了慈悲心,聲音突然柔軟了起來,“可現在我誰都不信了。”

她的手勁陡然變大,張姐雙手掙紮,趁她掙紮之際,趙鳶反手拎起身後的香爐,朝她頭上砸去。

張姐兩眼一翻,倒在地上。趙鳶怕她像自己一樣裝暈,撿起地上的刀,在她臉上晃了晃,發現她沒有反應,便將人捆了起來,換上她的衣服。

只是換上張姐的衣服,她仍沒把握逃出這裏。樂陽既然想要害她,絕不可能只派一個婆子,一個婢女。

她就算吃飽喝足了,也不一定逃的出去,何況現在饑腸轆轆。

求生欲讓趙鳶壯膽去了廚房,她賭樂陽為了掩人耳目,不會派太多人,果然廚房沒人,讓她賭贏了。

不過...也沒吃的。

她在米缸裏掏了一把生米送入口中,實在無力咀嚼,便又從水缸撈了一把水。

水把生米送到喉嚨處,卡主了。趙鳶沖出門,將嗓子裏的米全都吐了出來。

這時一只燒蹄膀映入眼簾。

“不能想,越想越餓。”

“趙大人,這是真的,吃吧。”

趙鳶呆著眨眨眼,“六子?”

六子道:“胡十三郎還在外面等著,事不宜遲,咱們邊走邊吃。”

宅子裏的侍衛已經被六子盡數放倒,趙鳶跟著他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你們何時來的?這裏荒郊野嶺的,要找過來並不容易,看來你們是一路跟蹤過來的,那為何今天才出手救我?”

六子腹誹,不怕女人聰明,就怕聰明人嘮叨。

“趙大人,蹄膀好吃麽?”

趙鳶咬了口蹄膀:“有些涼了,熱一些會更好,我覺得這蹄膀沒燉夠火候,蹄膀最好的做法是先燉爛,再用火炙烤,最後撒上幹料。”

真是吃的都堵不住她的嘴...看來是憋壞了。

因為李憑雲的事,六子沒有搭理趙鳶的話。他邊走邊看著天上的一輪殘月,它太孤高,以至於凡夫俗子想要贈他圓滿,卻無從入手。

樹林裏,胡十三郎在馬車旁心急如焚,看到趙鳶啃著蹄膀的身影,他沖上來:“怎麽才出來?”

六子諷刺道:“我若太早出手,趙大人便不會對那個婆子痛下狠手了。”

趙鳶聽出六子的諷刺,她怔了不過片刻,就猜到了他待自己這種態度的由來。

當日李憑雲被關在大理寺,他們登門求情,她拒之不見,他旗開得勝,求娶她,她遲遲不肯答應。

說到底,他先是李憑雲的朋友,而後才是她的。

胡十三郎問:“趙大人,接下來去哪?”

六子道:“趙太傅私下派人翻遍了整個長安,讓自己的父親如此擔心,趙大人真是不孝,送趙大人回府吧。”

趙鳶丟掉蹄膀骨頭,胡十三郎嫌棄地給她遞來帕子。

趙鳶接過帕子,背過身清理了一番自己,再轉身面對他們的時候,已是一副油鹽不進的面孔:“刑部獄位處尚書臺內部,不像大理寺那般好闖,李大人是刑部死囚,只有我能見到他。”

六子冷笑起來,是啊,李憑雲是賤民,是死囚,是走在前面沖鋒陷陣的人。

她趙鳶難道真以為這一路是靠她自己麽?

六子將手裏的刀扔給胡十三郎,“趙大人,你想知道究竟是誰陷害李大人的麽?”

趙鳶直覺敏銳,加之回到長安的種種跡象,她心裏已經對此事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答案就在她心中,她只需要借由別人之口告訴她,好讓她不再抱有希望。

六子道:“李大人從國子監出來以後,周祿怕報覆,便去討好樂陽公主,那婆娘玩得厲害,除夕當夜,周祿窒息在她屋中。陳國公一邊叫人替她處理周祿的屍體,一邊進了宮。周祿好歹是進士出身,是朝廷官員,他的死必須有人負責,咱們李大人命不好,恰好過年那幾天告假離開長安,三司會審,他不認罪,卻也不肯透露自己那幾日的去處,給他定刑的,正是你的老師孟端陽,我想,他那麽明察秋毫的人,不會再李大人沒有認罪的情況下給他判刑,誰知他一出手就是死刑。趙大人,你崇拜的君王要他死,你效忠的朝廷要他死,你的父親,你的老師都要他死,你讓他如何活?”

六子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每個字都刺穿趙鳶心頭。被刺到最後,她反而進入一種麻木而平靜的狀態。

她不為自己辯駁,也不追問過去的錯誤,只是肯定道:“離行刑還有三個月,他不會聽天由命的。”

國子監之後,朝廷的大臣恨不得他就地暴斃,而行刑時間卻離定罪有足足三個月,趙鳶知道,這一定是李憑雲自己爭取來的。

他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只要上天願給他一線狹路,他都能爭來一片光明坦途。

“當初在瓊莊遇難是我失誤,我怕獄吏們報覆,一方面待他們不薄,另一方面找了他們的把柄,如今再加以利誘,讓他們放我去見李大人也不難。”

胡十三郎一聽趙鳶私下找人把柄,後背一涼,“你咋還幹這種缺德事呢?”

因為她想做一個好官,而好官和好人,不是同一回事。

趙鳶對六子說:“你一定也有想和李大人說的話,對不對?”

“就算你有辦法進入刑部,現在趙家人滿城找你,你如何躲過他們的耳目?”

“我會先用裴瑯的筆跡寫信給我父親,有勞你假扮我的樣子,在裴府周圍晃悠幾日。”

趙鳶也不知自己從何時起變成了這樣一個心機沈重、不擇手段的人。她只知道,命運的鍘刀要落下來,坐以待斃,只有死路一條。

一日過去,入夜,萬物凝重,幾只蟬在寂靜中掙紮吶喊。

刑部獄今夜註定熱鬧,新任的典獄司主事鄭東只留了幾個親信看守大大牢,這座死寂的囚牢比平時更加陰森。

“柳侍郎有出來的跡象了麽?”鄭東問向剛去巡查的獄吏。

獄吏道:“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鄭東道:“你在這看著,我出去給趙主事報個信。”

年輕獄吏的目光穿過狹長的走廊,落在那間牢房裏,他看到那個年輕人盤腿坐在地上,他手裏握著一支筆,正不慌不忙地寫著什麽。

這個人身上有太多冠冕加持,他是大鄴第一位不是世族權貴出身的狀元郎、亦是我朝最年輕的禮部侍郎。摘下這些冠冕,當他們開始直視他的時候,也開始真正地敬佩他。

獄吏記得他剛被送來刑部的那個夜晚,他安靜地坐在和今天同樣的位置,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借他的匕首。

獄吏怕他自戕,不肯借匕首,他才說明緣由,原來是之前受刑,腿上的肉壞死,他想挖掉那塊爛肉。

獄吏第一次做這種事,握著匕首的手顫抖不止,對方卻笑著問說:“疼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緊張什麽?”

整個刑部,哪怕是最底層的獄吏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尋常的殺人案,從捉拿到判刑,快則四五個月,慢則五年、十年,朝廷酒囊飯袋的老爺們,卻用了不到一個月就找到了完整的證據鏈,毫無疑義給他判了死刑,好像他們並不是想為死者伸冤,而是想盡快讓李憑雲去死。

在李憑雲面前站著的,是衣冠堂皇的柳霖。

他惋惜道:“李侍郎做事一直慎重,萬不該為了兒女私情,毀了自己的前程。”

李憑雲一邊寫字,一邊問:“此言何講?”

柳霖亦是賤民出身,一輩子都在想方設法掩蓋自己的出身,當李憑雲以賤民的身份堂堂正正走出國子監後,他才終於對自己的身世釋懷。

對於他,實在惋惜。

他清楚李憑雲心裏什麽都明白,也不怕戳破真話:“所有人都猜想,是因當初你利用國子監一事除去陳國公的羽翼,所以他借機陷害你,但陳國公終究是臣,他一個大臣,何來本事造出這麽多證據冤枉你?除夕那夜,陳家老爺親自進宮,卻並未提出讓你頂罪。他只是讓陛下看清楚朝廷的大臣究竟聽誰的,當日國子監受審,你也看到了,真正的人心所向,不是陛下,更不是陳國公和他的父親,而是趙太傅,你該有多糊塗,才敢和趙家結親?”

柳霖廢話的時候,李憑雲已經寫完了手上的東西。他將紙張疊起來,裝進信封,自嘲道:“柳侍郎,是李某貪心。”

柳霖道:“趙太傅也是老奸巨猾,立即看破了陛下心思,舉家避難,李侍郎,咱們和那些高門世族不一樣,他們不論善惡,利益緊密相連,而咱們賤民出身的人,一輩子能靠的,能信的,只有自己。”

李憑雲雙手將信封交給柳霖,“新法十策,已寫好第三策,請柳侍郎獻給陛下。”

柳霖還想和李憑雲再嘮一會兒,但李憑雲已經寫完了他要來取的東西。

他惋惜道:“李侍郎你可要千萬保住自己的性命,要不然,本官以後真不知該找誰說真心話了。”

柳霖終於走了,李憑雲的耳朵清凈了。

他可以死,但絕不能被嘮叨死。他閉眼坐著,腦海一片自在安寧,完全不為未來而憂慮。

直到一陣腳步聲打破久違的寧靜。

那腳步聲堅定而沈重,不像是獄吏的,也不像是柳霖的。

“趙大人終於舍得來見我了。”

睜眼,果然是趙鳶,又被他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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