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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男人都是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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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男人都是狗1

刑部官署大門貼著一副極為通俗的對聯:一把明鏡心頭掛, 兩手橫刀斬惡畜。

“刑”是一國良心的底線,能吃這口飯的人,必不能輕易被錢權色所誘哄。普通門第出身的士子, 難免心中有所貪婪, 因此刑部門檻極高,能進刑部者, 才華是敲門磚, 務實是必備條件,最終決定去留的, 還是看家世。

刑部官員,各個身家顯赫, 顯赫到什麽程度——萬兩黃金都不足為奇。

當然, 如此形容刑部的年輕官員們,顯得過於累贅。簡而言之,這裏有一窩子男版趙鳶。

刑部諸郎君, 因為都出自高門,又都有才華傍身,於是造成了彼此看不上的局面。

趙鳶來的時候, 他們各看各的書,明明曬著同一片太陽, 也恨不得隔出百八十道陰影來。

趙鳶作揖道:“諸位, 我是新來的主事趙鳶。”

鴉雀無聲。

正如趙鳶瞧不起那些平庸男兒一樣, 這些高傲的刑部青年也瞧不上她一個靠女皇和父親上位的姑娘。

官場廝混了這段時間,趙鳶也學會了表面和顏悅色, 心中罵爹罵娘。

忽然間, 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寒氣。趙鳶彎腰上前,同那自屋中走出來的人行禮:“孟侍郎。”

孟端陽道:“我要去都省會見尚書, 你把大理寺送來的案子歸納整理後,待我查閱。”

又是案頭任務。趙鳶是個喜歡並擅長和人打交道的人,可分配給她的總是案頭上的工作,原因是姑娘家心細,適合做案頭工作。

厭煩歸厭煩,刑部的這份差事是她自己求來的,還是得認真完成。

趙鳶小時候腦袋不靈光,學經作賦,都是靠大量的摘抄,因此她不但擅長書法,還格外擅長案頭工作。抄了大半個月文書後,她將刑部近五年來的冤案都爛熟於心了,終於按捺不住,主動請求孟端陽給她更有難度的職務。

孟端陽不知道趙鳶在禮部有個外號,叫“趙損”,鳶即是隼,與損同音。趙鳶擔任禮部侍郎佐吏的日子,為求各司辦事,無所不用其極,於是得了此惡名。

於孟端陽而言,對趙鳶首要是護她周全,所以沒有比案頭工作更合適的了。趙鳶遞上要更換職務的書函,他打算直接躲過去,每日天不亮就來到刑部,處理完事務,等趙鳶當值時,他正好外出。

這日孟端陽出門,不過抽空餵了幾只流浪小貓,來到官署,天色已亮。

趙鳶坐在官署前的臺階上,手裏正拿著一卷書,瞟兩眼書,打一陣盹兒。

朝陽照在她身上,她身上淺青色的官服明亮皓潔。

“孟侍郎!”趙鳶聽到腳步聲,立刻起身行禮。

孟端陽不想浪費她的時間,直接說:“你不用每天攔我,調職之事沒有餘地。”

孟端陽不愧是父親的學生,這一副冷臉的樣子,和父親如出一轍。

趙鳶早有準備:“若是沒有餘地的事,我定不會前來求你。我找你之前已經調查清楚了,歐陽主事因天花無法繼續任職,典獄司主事暫無人選。”

孟端陽也沒料到趙鳶竟會主動申請調去典獄司,他訝然道:“你可知刑部詔獄是什麽地方?”

“我知道,詔獄是關押陛下欽定犯人的地方,裏面的都是罪大惡極,禍國殃民之人。可是,按照尚書省的升遷規矩,司中無主事,半月內必須有人填補空缺,並以本部人選為先。我雖有主事之責,幹的卻是下級主簿的閑活,如今典獄司需要主事,按規矩也該我去。”

孟端陽立刻否決:“不行。”

“我在太和縣擔任過縣令,管過縣城裏的刑獄,在祠部司時,同五湖四海的僧道方士打交道,從未怠慢過,我又是你親自教過的學生,《大鄴律疏》我爛熟於心,放眼刑部,沒有比我更有資格擔任此職位的。若你擔心我父親會不同意,我去求他。”

趙鳶的辯駁有條不紊,孟端陽想起來,以前趙鳶在國子監最大的特點就是“穩”。她生來活潑,被國子監的書文硬生生壓抑成了少年老成的模樣。

“典獄司的都是苦差事,迎來送往,刑訊逼供,都要你親力親為,而且這些苦別人也瞧不見,你只能落得罵名。”

趙鳶道:“只要是主事該幹的活,我就能幹。”

趙鳶意志堅定,而按正常規矩,此時也確實該由她填補典獄司主事一職。孟端陽自然不會同意她去典獄司,可耐不住別人想讓她去。當天下午,吏部的蓋印的文牒就下來了。

同任職文牒一起送給趙鳶的,還有典獄司主事的制服。

普通的七品官員制服是淺青色,但典獄司因是和囚犯打交道的部門,淺青色欠缺威嚴,所以制服是深沈的藏青色。

朝廷官員的制服由禮部準備,禮部為趙鳶準備的制服還沒下來,她只能穿上一位典獄司主事留下來的制服。臭男人穿過的衣服,那真是又臟又臭,隔天恰好是沐休,趙鳶便帶著制服回了家。

小甜菜將衣服裏裏外外洗了三遍,將衣服晾在院子裏時,還在跟趙鳶抱怨著:“都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怎麽覺得你越走月低呢?放著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當,非要把自己塞進臭男人的衣服裏。”

趙鳶望著舒展開的制服,它與天同色。

“今日穿這不合身的衣服,是為了以後像我這樣想要入朝為官的姑娘,能穿上合身的制服。”

小甜菜當然聽不懂她說的,在她看來,趙鳶完全是自討苦吃。不過趙鳶自己情願,別人說什麽都不管用的。

沐休這日,趙鳶一覺睡飽,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想要穿上那身典獄司主事的服飾。

門一開,趙太傅與梁國郡主二人站在太陽底下,一個比一個嚴肅。

雖說是在同一個家中,但趙鳶作為女兒,也很少見這夫妻二人一同出現。她迎上前,“阿耶阿娘,這是出什麽事了?”

趙太傅開口問道:“這身制服怎麽回事?”

“你們看到什麽,便是什麽。”

梁國郡主對趙鳶素來沒有要求,今日是第一次對她如此嚴格:“鳶兒,你糊塗!那典獄司是什麽地方?裏面關著的都是罪大惡極的人啊!是整個尚書省最臟的活,你要做官,娘不攔你,可不能別人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一定是陳國公,你是你爹的女兒,你的動靜,他能不清楚嗎!”

趙鳶並不覺得這是壞事,她勸導道:“典獄司主事一職空懸,總得有人來做。”

梁國郡主不願意苛責女兒,她轉向趙太傅:“鳶兒不懂朝中利害,孟端陽也不懂麽?你去把孟端陽叫來,我親自問問他是怎麽想的!”

“孟端陽他也是公事公辦,我不去典獄司,難道要寫一輩子文書麽?我寫的手都爛了,不想寫了!”

趙太傅和梁國郡主都覺得眼前的女兒變得十分陌生。趙鳶向來都是恭順懂事的,可是,她真的從來如此麽?

趙太傅日理萬機,梁國郡主一心侍佛,趙鳶是由趙府和裴府的下人拉扯大的,說起趙鳶,他們只能想起一個知書達理的空殼。

趙鳶看著沈默的父母,心裏更加委屈,她冷聲道:“若是趙謹辭做了和我同樣的事,你們也會質疑他麽?我想,你們只會覺得他血氣方剛。”

聽到趙鳶提起謹辭,父母二人俱是失神。趙鳶長這麽大了,原來,謹辭已經離開了這麽多年。

趙太傅道:“謹辭他比你冷靜,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謹辭死在趙鳶出身之前,她談不上和謹辭爭寵,因為無論如何,她爭不過一個死人。

趙鳶一把拽下晾衣繩上掛著的藏青色制服,抱在懷裏,越過父母。

梁國郡主追問道:“鳶兒,你去何處!”

“我回刑部呆著。”

“好好的沐休之日,你去刑部做什麽!難不成和那些犯人呆著麽?你回來...”

“讓她去吧。”趙太傅攔道,“過幾日,她便知難而退了。”

趙鳶已經走遠,憑著一腔郁氣,她一口氣走到了尚書省。

大鄴人的骨子裏崇尚享樂,沐休之日,整個尚書省只有幾個值班的胥吏,平時日理萬機的官署一旦沒人,也不過幾個冷清的空房子。

忽然頭頂一聲悶雷,她擡頭,只見天上烏雲匯聚。

雨說下就下。

趙鳶冒雨前往官署,鎖上門換上典獄司主事的衣服。典獄司前任主事歐陽是個七尺男兒,趙鳶穿他的官服,實在不合身。腰身肥大、手腳過長,都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她的肩膀撐不起這件衣服。

它和過去那些謹辭穿過的儒服一樣,壓得她透不過氣。

趙鳶挺起胸膛,走向牢獄。

刑部大獄關押的,據說是謀逆之人,但若是真的謀逆,是絕對不被允許活下去的。這間冷清的監獄,關押的更多是連坐的家人朋友。

趙鳶在沐休之日突然前來,今日值班的獄卒們猝不及防,桌上的酒肉和葉子戲都來不及收。

趙鳶生性活潑善良,為了服眾,她只能強行收起自己的慈悲,換作一臉冷漠。

眼前的酒肉氣象讓她怒不可遏,可她轉念一想,但是威嚴未必能服人,於是冰冷地打趣道:“酒肉可管夠?要不要我幫你們再添點?”

話是好話,用她的語氣說出來,讓人不寒而栗。趙鳶調來之際,他們就了解清楚了她的背景。雖是個姑娘,但是太傅家的閨女,侍郎的嫡系學生,據說身後還有女皇撐腰,總之不是他們敢給臉色的人。

“不...不用了。”一個機靈的獄卒見機行事,“趙主事,兄弟們連著當值了半個月沒回家,今天是沐休,我就想著,買點好吃的犒勞弟兄們,正好有點心,您也嘗嘗。”

趙鳶耳根軟,卻實貨。桌上擺著的幾盤點心,外形精致,散發著濃郁奶香,並非獄卒俸祿買得起的。

趙鳶道:“不吃了,我去獄中看看。”

那機靈的獄卒又說:“啊趙主事,今個兒兄弟們起得晚,還沒打掃,裏面全是灰,嗆著您了怎麽辦?要不您先回官署去,我給您送些茶點過去,您吃飽喝足,休息好,我們把裏面打掃幹凈亮堂了,您下午再來。”

牢獄有幹凈亮堂的麽?

趙鳶察覺到對方在阻止自己進入獄中,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機靈獄卒回答:“回趙主事,小人鄭東。”

趙鳶道:“鄭東,這些酒肉的來源,本官不跟你們追究,但在典獄司,我是主事,進不進得了刑部大獄,你們說了不算。”

她徑直朝囚室的方向走去,鄭東突然大喊一聲“趙主事來了”!

獄卒收賄放家人親眷去牢裏見囚犯,這並不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但這件事發生在趙鳶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容許。

她殺氣騰騰地往裏走著,倒不是氣怒,而是因擔心。

她上任之前,刑部已經發配了一波囚犯,如今裏面關著的,只有一位年過五荀的長者。此人是先帝在位時的中書舍人,先帝亡故後,以擬假兆的罪名被捕,先是被關入大理寺,後又被發配至邊關服苦役,前些日子又以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押回了京兆府的牢房,兜兜轉轉,最終被送入刑部大牢。

二十年牢獄生涯無人問津,如今突然有人來探望,趙鳶難免不多長心眼。

在長廊盡頭,火光暗暗照亮一個身影,趙鳶看清那身影,停下了腳步。

她訝然道:“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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