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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少年之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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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少年之志1

太和縣解試貼榜之日,正好趕上了中秋節。

定了舉子,要立馬把名單送往州府。

擔心路上出事,六子主動請纓,親自護送這份名單。

高程的名字儼然在榜單之上,他親娘激動地暈了過去,後娘徐寡則免費送起了烤羊。

趙鳶自問也算是高程的半個恩人了,所以中秋這天一直等著徐寡婦送烤羊,等啊等,已是傍晚。

一個衙役站在明堂外,恭敬道:“趙主簿,賣烤羊腿的徐寡婦給您送來了一封帖子。”

趙鳶接過帖子,上面寫的是邀她今夜去食肆,邊吃烤羊腿,邊賞月。

趙鳶當著衙役的面道:“告訴送帖子的人,本官不能去。”

這只是場面話。

誰會和烤羊腿過不去?

衙役離開後,趙鳶迅速回屋換了件便裝,而後自後門溜出衙門。

還沒到食肆,已經聞到一股濃郁誘人的香料味。

在門口當招財童子的高程看到趙鳶,高興地朝她揮手:“趙大人!”

趙鳶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道:“我偷偷來的,不要聲張。”

高程帶著趙鳶進了二樓包廂,門一打開,包廂裏高程的兩個娘正在給李憑雲勸酒。

二位高程娘都是市井闖蕩的女子,勸酒的話一套又一套,趙鳶第一次見李憑雲露出如此為難的樣子。

高程親娘是個豪放胡女,她端著酒杯,徑直坐入李憑雲懷裏,豐美的臂膀繞過李憑雲的脖子,把酒杯遞到了他唇邊。

趙鳶心道,你也有這一天。

“趙主簿來了。”

李憑雲接過酒,不著痕跡將高程娘從自己懷裏扔了出去。

他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對眾人道:“諸位,非李某人不賞臉,而是趙主簿有令,不準李某人飲酒。”

趙鳶立馬擺手:“本官不管這事的。”

高程親娘看破不說破,“既然是趙恩人下令,那奴家也不強求了。”

她於是端著酒杯朝趙鳶扭腰走來:“見過我們高程的人都說這孩子是個讀書料,但因為他娘是個賤民,他不得入學堂讀書,不得考功名,趙主簿開恩,準許我家高程參加鄉試,是改了這孩子的命,這杯酒是我敬趙主簿的,趙主簿必須喝。”

趙鳶疲憊不堪,著實喝不了酒。

高程親娘見她面露難色,以為是她不願。

“趙主簿可嫌我是賤民,不願喝我敬的酒。”

“不是!”

趙鳶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我趙鳶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和你們一樣的人罷了。你我共生世間,只論緣分,而無貴賤。”

高程親娘拽著高程的胳膊,拖他至趙鳶面前。

“高程,趙主簿是你的恩人,從此以後,你要叫她趙大人。”

“大人”二字,是對崇敬之人或是父親的稱呼,並非人人受得起。

高程機靈道:“趙大人,你就是我的再世父母!來生我要給你做兒子。”

趙鳶嗔了他一眼,“話別說太滿,萬一來生你投胎成姑娘呢。”

“那我嫁給趙大人!”

眾人大笑,在這些笑聲中,趙鳶探究著李憑雲的目光。

讓她親他,然後呢。

酒過三巡,趙鳶實在扛不住,徐寡婦將她送到客房裏去休息。

趙鳶倒頭呼呼大睡,卻也不過睡了片刻,就做了場噩夢。

夢裏,先到有人給她下毒,她扔了毒酒,刺客向馬蜂一樣朝她撲來,而後六子趕走了刺客,又有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朝她舔牙。

尋常人碰到這種情況,會大呼救命,而趙鳶卻大喊一聲:

“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她喊破喉嚨,驀地睜開眼,發現一片黑。

床幃不知被誰拉上了,她仿佛被禁錮在一個漆黑密閉的牢籠裏,瞬間慌神。

“讓誰得逞?”

床幃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李大人...你為何在此?”

“食肆人雜,你一個獨身的姑娘躺在這,誰也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趙鳶拿被子悶著臉,捂住自己的笑聲,樂得腳不受控地踢了幾下被子。

李憑雲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書,聽不到趙鳶的動靜,於是說:“若你醒了,我便離開了。”

“李大人!”趙鳶從被子裏鉆出來,“你我男女有別,不便讓你看到我臥床的樣子...李大人,能幫我個忙麽?”

“嗯。”

“能否幫我看看,今夜的月亮圓不圓。”

李憑雲朝窗外望了一眼。

話說回來,十五的月亮,怎麽可能不圓。

“不大圓,缺了一口。”

“我知李大人在唬我,可我相信。”

李憑雲輕輕一笑,“今天是你離家的第一次中秋,想家麽?”

趙鳶搖搖頭。

“這裏比家中熱鬧。”

她抱膝坐起來,臉頰貼在臂彎。李憑雲的身影從床幃透過來,正是她目光的終點。

她絮叨說了起來:“我原本該有個兄長的,他傷逝在八月十五這天,所以家中從不過中秋。”

“第一次聽你提起。”

“他在我出生前就沒了,我也從沒見過他。我爹娘不願提起,若不是裴瑯,我大抵是不知道他的存在。聽說,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先帝賞識他,命他入宮伴讀,當年的長安子弟,無人不羨慕他。”

李憑雲“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我入仕,是有些私心在的,因為我想證明給父親看,哥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她話音一轉,語氣變得惆悵。

“可是,單單一次解試,都要壓得我喘不過氣了,只怕會落得個少年早衰的下場。”

李憑雲意識到走向不對,他轉動著手中茶杯,“有話直說。”

“李大人,你願意回衙門幫我麽?”

“趙大人,我不願。”

“那...那若我答應了那天你在水車旁無禮的要求呢?”

“戲言而已,趙大人,你當真了麽。”

“你...”

趙鳶有些來氣,她咬著嘴唇,“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肯滿意?”

“就算我不在衙門,趙大人依然能做的很好。”

趙鳶生出了一種錯覺,自己好像一條被李憑雲牽著鼻子走的狗。

他樂意了,賞她一塊骨頭,她能高興半天,他不樂意了,哪怕她如何搖尾乞憐,他都不願意。

“李大人既然不願回衙門幫我,你我之間沒有同僚之義,如此共處一室,只會惹人穢語,請李大人出去。”

李憑雲不哄人,他起身就走,趙鳶聽到動靜,雙手扒開床幃:“李憑雲,我說氣話的,你聽不出來麽!”

李憑雲人在門口,回頭挑眉:“聽不出來。”

她直接赤腳下床,踩著冰涼的地板跑到李憑雲身邊,“你若不滿周祿,我會盡快趕走他。他的確跟我說了一些你以前的事,但不代表我信他,李憑雲...”

她看著他的眼睛,清醒道:“你我共生世間,於天地立命,我從未在意過你的出身。”

李憑雲從來都知道她不在意。

只是世人在意。

或許...不止世人在意,他也在意。

“趙大人,不好了!”

六子從墻上跳下來,一臉著急忙慌相。

李憑雲和趙鳶同時松了口氣。

他若不來,趙鳶不知該怎麽繼續,李憑雲也不知該怎麽接她的話。

趙鳶問道:“是不是名單出問題了?”

六子進屋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喝下。

“參加秋試的舉子名單已經送給了州府,州府收了名單,已經派人去核實考生身份了。”

趙鳶道:“那有什麽不好?”

“問題是...州府現在不歸甜棗大人管了,我去了州府,本想拜會一下甜棗大人,州府的胥吏告訴我,甜棗大人因算賬出了問題,被晉王革職了。”

“賬有問題,應是州府主簿負責,和田大人有何關系?”

李憑雲道:“田早河上任前,整個肅州的賬沒人能算得清,所以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各縣賬務。”

趙鳶搖頭道:“不該啊,田大人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考出的鄉貢,怎會連賬都算不清...”

六子和李憑雲兩雙眼定在趙鳶身上。

六子道:“趙大人,你還裝傻?”

趙鳶怕隔墻有耳,鬼鬼祟祟把門關上,對二人說:“你們也覺得是晉王冤枉甜棗大人是麽?”

六子道:“晉王是先帝胞弟,咱們英名神武的陛下都拿他沒辦法,咱們還是別招惹晉王了。”

“晚了。”李憑雲道。

趙鳶道:“李大人,為何這樣說?”

“趙大人,你以為晉王為何會在秋試的關頭將田早河革職?肅州是下州,下屬五個縣,卻只有兩個鄉貢名額。”

趙鳶:“所以李大人的意思是...”

六子:“李大人的意思是,晉王早已內定好了肅州的鄉貢人選,卻和甜棗大人談崩了。這個甜棗大人,我就瞧著他楞頭楞腦,確實是個好人。”

趙鳶道:“這只是你們的猜想,內情究竟如何,咱們也不知道。”

六子道:“趙大人,賭不賭?”

趙鳶苦口婆心:“六子,戒賭啊!”

“趙大人,你的機會來了。”

李憑雲話裏有話,趙鳶怕他陰自己,立馬後退一步,“李大人,別賣關子,我聽不懂。”

“趙大人,咱們連夜去一趟肅州吧。”

“今...今夜?”

想睡個好覺為何如此之難!

“六子,備馬車。”

“得嘞!”

眼看著六子離去,趙鳶追出去,但盜賊江淮海豈是她能追上的?

她落寞地站在院中,“果然,六子眼裏只有李大人。”

“嫉妒了?”

李憑雲站到她身旁,二人肩膀相觸,趙鳶往旁邊挪了點,“李大人,你到底要幹什麽?”

“趙大人,我幼年讀書時,常想著,若世上有一座學堂,能讓平民百姓,甚至賤民,也能和王公貴族們讀一樣的書、認一樣的字,你願意成為這座學堂的締造者麽”

趙鳶這人最大最大的毛病,就是經不住捧殺。

“締造者”三字一出,直戳她的爽點。

“若天下有人能建這樣一座學堂,他的後世之名,定能與孔仲尼比肩。”

“別人做這樣的事,李某人是不信的,因為趙大人出現,我才看到了希望。”

捧殺和美男計齊上,所說的又是她不敢奢想的理想,她如何能不動心。

趙鳶聞言,似笑不笑,最終暗自得意地對著月亮微微一笑。

人生多難得找到一個同道中人,而她和李憑雲,正是同條道上的人。

“李大人,我答應你,你想做什麽,我都追隨你,我...”

“是我追隨趙大人。”

太寧八年,八月十五,西北邊關,月亮空前圓滿。

李憑雲仰頭望月,唇角帶笑:“走,去給趙大人招兵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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