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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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終曲
◎“以後你護著我，我就負責讓你開心。”◎
楚見歡看著明顯狀態不對勁的謝千硯, 整個人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楚見歡完全沒有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然而在看見那雙血眸的時候, 楚見歡的第一感受就是壞了。
且不論謝千硯這次是為什麽這樣，但是他周身的魔氣以及驗魔石上的異動都在說明一件事, 謝千硯並非像千劍門說的那樣洗清了魔氣。並且，在場的人眾多, 即使千劍門有心護他，也難敵其他人的閑言碎語。
到時候，無論如何, 千劍門和謝千硯都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是的，交代。
楚見歡心裏清楚，但是在想到之後謝千硯可能面臨的處境的時候, 還是不由地心頭一顫，她無法接受原定的美好結局突然生出變故, 她更無法接受謝千硯再一次消失在她的面前。
失去他的滋味, 楚見歡不想體驗第二次。
楚見歡僵硬地轉過頭，去看謝千硯，卻恰好對上了他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眸。謝千硯看著不遠處站著的楚見歡，勾了勾嘴角。
什麽？
楚見歡還來不及去問些什麽, 就看見謝千硯忽然往前走了幾步，無塵顯現在他的手中。此時, 墨淵也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出聲制止謝千硯：
“放下！”
聲音不可謂不嚴厲，但是謝千硯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還握著無塵, 周圍的魔氣縈繞在他的身邊, 驗魔石上的波動越來越大。
原本還算有序的人群已經如同鳥獸一樣作四分五裂狀，往四處散去了。畢竟，有千劍門其他長老在，他們又不必強行出頭，還是先保證自己的安全才好。
人群分散開，楚見歡卻還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以至於在一定程度上，楚見歡反而站了前面，有點顯眼。
楚見歡看著握著無塵的謝千硯，第一次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仿佛她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一樣。
明明謝千硯此時周身環繞的是魔氣，楚見歡卻無端地想起前一世，謝千硯將無塵插入她胸口的那一天。楚見歡莫名覺得胸口開始變痛，就像是被捅了一劍一樣，讓她喘不上氣來，就快要無法呼吸。
所有人都默默註視著謝千硯，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動作。墨淵和其他長老相互對視了一樣，決定先把謝千硯制服，讓他昏過去，這樣這件事情就還有回旋的餘地。只要謝千硯沒有把這件事情搞大，接下來最壞的結局也不會是失去生命。
若是謝千硯真的出手傷人或者逃竄到其他地方，千劍門就無法堵住這悠悠之口，到時候只能依著常規處決謝千硯，但是很顯然他們都不想看著一個生命在面前消逝。
墨淵看了謝千硯一眼，沈下心，幻化出自己的佩劍，直接迎了上去，試圖拿住再次入魔的謝千硯。目前來看，謝千硯的修為還處於元嬰，即使入魔之後，在魔氣的加持下，攻擊力會有所增加，但還是抵擋不了比他修為高上不止一層的墨淵。
看著持劍追來的墨淵，謝千硯腦海中的聲音越發響亮，不斷蠱惑著謝千硯，侵蝕他殘存的理智。
“殺了他吧！”
“你註定會入魔，你以為你能抵抗的了嗎？”
謝千硯抿了抿嘴唇，再一次無視了在識海中不停叫喚著的聲音，只對上墨淵。頃刻間，兩人衣袖飄揚，已經過了數十招。
出乎意料的，面對墨淵的攻擊，謝千硯看起來游刃有餘，完全不落下風。墨淵心一驚，在和謝千硯交手幾次後，徹底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謝千硯現在的修為遠遠不只元嬰，甚至還要比墨淵更甚一籌。
就像是上一次謝千硯墮魔，在內堂中表現出來的一樣。
墨淵心中做了決斷，朝後使了一個眼色，身後的其他長老們也紛紛上前，密密麻麻的攻勢落下來，就像是密不透風的大網，想要借此捕獲謝千硯。
然而，即使有了其他人的加入，場上的局勢沒有絲毫改變，謝千硯身旁的魔氣還是沒有任何削減枯竭的趨勢，反而變得更加猖獗。
墨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幾分，但還是沒有改變眼前的局面。楚見歡站在那裏，一顆心仿若死寂，但是整副身軀卻變得異常滾燙，灼燒著楚見歡的每一處。
怎麽辦？
謝千硯又失控了。
楚見歡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如果那個人不是謝千硯，楚見歡知道自己一定會毫不猶疑地上前，幫助千劍門一行人擒拿住對方，可是那個人偏偏是謝千硯，是她想要護著的人。
那能怎麽辦？
楚見歡的腳像是被死死地釘在了地上，只剩下她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楚見歡回頭看了一眼林清霜，她已經躲在了後面雜亂的人群中，不斷用眼神示意著楚見歡，似乎是想要讓她也退回到這裏。
楚見歡朝林清霜的方向搖了搖頭，她知道林清霜是害怕她受傷，但是依著楚見歡目前的修為情況來說，在場的人誰都有可能受傷，只有她沒有。
對了，修為。
直到這時，楚見歡才想起自己目前的修為極其深厚，要是她上前幫助墨淵，成功擒獲謝千硯的可能性會變大。相反，要是楚見歡站在了謝千硯這一邊，她就能成功地幫助謝千硯逃脫。
所以，她該怎麽選擇？
楚見歡的眼前不斷閃現出她和謝千硯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謝千硯對她露出過的每一抹笑容。說不動搖是假，但是楚見歡更無法說服自己，為了一己私欲，將謝千硯放走。實際上，謝千硯能夠再次染上魔氣，說明他的身軀早就收到了深深的侵染，或者說他就是適合入魔的人。
而越是這樣，就越能說明，謝千硯入魔之後會帶給其他人多大的傷害。即使謝千硯不想，但是一旦心智稍有動搖，就會釀成不可逆轉的苦果。
那到時候，這個苦果會由誰來承擔？
是謝千硯本人嗎？是楚見歡嗎？是千劍門嗎？
不，都不是，是那些正在平凡邊緣苦苦掙紮的普通人。
謝千硯是千劍門的掌門首徒，天資稟賦入魔後功力更加深厚。楚見歡是合歡宗少宗主，如今的修為更是修仙界的翹楚。而千劍門更不必說，五大宗門的領袖，世代劍修的門派。
他們享受著高高在上的地位，享受著萬物供養的資源，同時也就要承擔起一份責任，護佑起一處蒼生。
並且，可能眼前發生的事情對於這些天之驕子來說不過是一粒灰塵，隨意可以彈去，但是落在平凡人身上就是一座巨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難道即使是這樣，你也要選擇謝千硯嗎？”
楚見歡的心中忽然冒出一道聲音，她沈默下來，沒有說話，眼眸卻是肉眼可見地暗了下來。楚見歡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一個救世主，也沒有想過自己要作出多麽偉大的功績，她只想要簡單的快樂就好。
可是，這不代表楚見歡會對著苦難熟視無睹，任由這個世界裏的人受苦受難。楚見歡不爭著做英雄，但她起碼不會想要成為一個卑劣的人。
先把謝千硯控制住，再盡力保下他的性命。
楚見歡是這樣想的，但當她下定決心，想要上前幫助墨淵的時候，謝千硯的動作忽然變了。謝千硯不再是單純的防守，而是開始進攻，攻勢越發強硬。
而另一邊的墨淵顯然有些招架不住的樣子，連連後退。
看著這出人意料的一幕，楚見歡心中大駭，看樣子謝千硯的修為又在魔氣的影響下飛漲，到了之前那個可怕的地步。楚見歡很清楚，這樣的謝千硯，沒有人能夠輕易把他制服。
除了她。
謝千硯之前將修為渡給了楚見歡，楚見歡原先的修為又與謝千硯差不多，再加上墨淵和其他長老的助攻，有很大可能將謝千硯制服。
楚見歡看著已經失去理智的謝千硯，吸了一口氣，盡歡在她的感召下幻化而出，加入了這場爭鬥。看見楚見歡的加入，墨淵的眼神一沈，但還是沒有說什麽。
墨淵以為，即使有了楚見歡的幫助，他們也無法抵禦住謝千硯如此猛烈的攻勢。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拉長，墨淵的認識被徹底顛覆，楚見歡竟然和謝千硯有一敵的之力。盡管墨淵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他還是傳話給楚見歡：
“先讓他停下。”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和楚見歡一開始想的一樣，他們都不想就這樣傷害謝千硯，但是又不能讓謝千硯逃掉，給其他人造成傷害，只能先制服謝千硯，之後的事情之後再商量。
楚見歡淺淺地應了一聲，又與謝千硯交了幾招。謝千硯攻過來一劍，楚見歡下意識地想要用盡歡回擊，卻沒有聽到劍和劍碰撞之間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只聽見了皮肉被刺穿的聲音。
噗——
楚見歡的手停下，她下意識地看向謝千硯手中的無塵，只看見它剛好錯開了自己的身軀，現在垂落下來，懸掛在半空。
那會是誰的？
楚見歡有些遲鈍地回頭，卻對上了謝千硯的眼神。謝千硯眼眸彎起，裏面似乎盈滿了笑意。謝千硯盯著楚見歡，在她的錯愕中，逐漸往前走近，話語卻沒有因為受傷而有半分的顫抖：
“殺了我。”
謝千硯對楚見歡說。
直到這個時候，楚見歡才將目光下移，落在了插在謝千硯胸口上的那把劍上，是她的盡歡。楚見歡頓覺天旋地轉，茫茫然不知所以。
楚見歡只覺得這副場景似曾相識，但在哪裏見過她竟然一時間想不起來。
楚見歡握著盡歡的手在顫抖，但是謝千硯朝著她走來的每一步都極其堅定，就像是之前每一次的相遇一樣。無論楚見歡做了什麽，謝千硯都是那麽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
沒有半點動搖和猶疑。
鮮血從謝千硯的傷口流出，濕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但是楚見歡的嗅覺像是失靈了一樣，她聞不到任何氣味。同時，楚見歡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能看見謝千硯。
隨著謝千硯的動作，盡歡逐漸深入他的皮肉，但是謝千硯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笑意不減，甚至還增上了幾分。
等到楚見歡回過神來，謝千硯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楚見歡驚慌失措，她看著那把沾上了謝千硯鮮血的見歡，不住地晃著頭，像是完全不相信眼前看見的這一切。
水霧毫無征兆地漫了上來，濕潤了楚見歡的眼睛，同時模糊了她的視線。
怎麽會……
楚見歡張了張嘴，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聽見身後傳來的一聲呼喊：“千硯！”
是墨淵的聲音。
楚見歡呆呆地回頭，只看見墨淵飛奔而來的身影和他張大了的眼睛。一滴淚從楚見歡的眼眶滑落，沿著鼻梁一路往下，最後停在了楚見歡的嘴邊。
楚見歡下意識地探出舌，一股鹹味從她的舌尖漫開，苦苦的。
恍然間，墨淵已經來到兩個人身邊，他看著懵住的楚見歡和明顯不佳的謝千硯，語氣中充滿了焦灼：“千硯？怎麽會？”
謝千硯再也忍不住，淤血從喉間上湧，一股腦從嘴角溢出。謝千硯聽著大腦深處那正瘋狂叫喊的聲音，露出一個笑容。
“你怎麽能這樣？我說了，殺了他們，你就可以成為新一任魔尊！”
“蠢貨，你個蠢貨……”
沒了力氣，謝千硯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兩步，最後摔落在地上。
楚見歡盯著還懸在半空，溫熱的盡歡，眼神逐漸失去焦點。楚見歡的嘴唇碰了碰，是幹澀的感覺。楚見歡的手倏然松開，盡歡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楚見歡顫著唇，走到謝千硯身邊，身子一軟，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扶住謝千硯。楚見歡忍不住伸手描過謝千硯的眉眼、鼻子還有嘴唇，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為什麽？”
謝千硯看著臉色蒼白的楚見歡，勉力應道：“這是我註定的結局。”
在觸碰到驗魔石的時候，謝千硯丹田裏的氣息就亂了，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小怪物，想要從謝千硯的身體裏鉆出去，和裏面的魔氣融為一體。
從那一刻開始，謝千硯就生出了不詳的預感，最後在腦海中那道聲音的響起時得到了驗證。他說，這是謝千硯逃離不了的命運，從他第一次入魔開始，他人生就和從前的謝千硯完全偏離。無論謝千硯再努力，也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是啊，重蹈覆轍罷了。
謝千硯感受到體內躁動不安的魔氣，笑了。
謝千硯想，這也算是一種正當的理由，一種可以讓他死去的理由。一開始，謝千硯還想著要如何和楚見歡坦白，但是現在坦白的空間也沒有了。
他欠她的，他可以直接還回去了。
這一劍，這一條命，都是謝千硯欠楚見歡的。
聽到謝千硯虛弱的聲音，楚見歡鼻尖一酸，眼淚就簌簌地落下來。楚見歡渾身都在顫抖，她看著躺在懷中的謝千硯，嘴巴張了又合，只吃到了苦澀的淚水，卻沒有說話。
“這是我、我欠你的……對不起。”
謝千硯又說，但是話語已經變得斷斷續續的，像是即將雕零的落葉，經歷過最好的年華之後開始褪色。謝千硯又伸手摸上楚見歡的臉，指尖溫柔地拭去楚見歡的眼淚，只是手在不住地打顫。
聽到謝千硯的話，楚見歡的心空了一瞬，淚水還在眼眶裏打轉，但是楚見歡的心緒已經凝結成了冰。楚見歡看著謝千硯，瞳孔中映照出謝千硯此時的樣子，讓她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謝千硯欠她的？
楚見歡怔在原地，思緒卻開始飄忽。驀然間，一點隱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團冒出頭，前世那忘不掉的畫面幾乎重現在了眼前。
謝千硯將無塵插入楚見歡的胸口，抽出劍，楚見歡就倒了下去。
他高高在上地望著她，而她渺小得就像是一顆塵埃。
而現在，重來一世，位置顛倒，高立於地的是楚見歡，破碎的是謝千硯。
這難道也算是一種蘭因絮果嗎？
楚見歡望著謝千硯，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燙了她的臉頰，卻沒有捂熱謝千硯的指尖。謝千硯的身子慢慢冷下去，他沒有做其他的動作，只是擠出一個笑容，一個不太習慣的笑容。
“喜歡你笑……”
謝千硯從來想要守護的，只是楚見歡的笑容。
謝千硯費力地張開嘴說，然後笨拙地去觸碰楚見歡的嘴角，冰冷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墜了下去。
落葉還是回到了它最終的歸宿——大地。
就像是謝千硯沒了呼吸，進入長久的沈眠。
周圍沒有其他的聲音，墨淵也沒有說話，只有楚見歡壓抑的哭聲。楚見歡看著倒在她懷中的謝千硯，情緒像是開了裂縫的蓄水一樣，一下子傾瀉出來。
楚見歡去抓謝千硯的手，拍他的肩膀，但是謝千硯卻沒了任何的反應，徹底地閉上了眼睛。楚見歡真正地意識到，謝千硯已經死了。
死在了她的劍下。
楚見歡忽然放聲大哭，像是回到了幼孩時期那個還不懂收斂起情緒的自己。楚見歡不明白，為什麽命運總是要和她開這樣的玩笑，為什麽最後要以這樣的悲劇來收尾。
明明只差一步。
明明他們離真正的幸福只差一步。
楚見歡抱著謝千硯，淚水浸透了她的衣裳，但是再也沒有人會為她拭去淚水，再也沒有人會期待著她說“下次見”，再也沒有人會一直堅定地朝著她走來。
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
周圍很安靜，沒有人敢出聲打擾這一切，他們只是靜靜地註視著，然後發出一聲長嘆。楚見歡不知哭了多久，淚水都要幹涸了，喉嚨間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倏然，楚見歡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她開始瘋狂在腦海中呼叫系統，希望能夠得到些許回應。楚見歡不信，謝千硯既然是這本書的主角，他死了，天道他們就沒有任何反應。
“親，我在呢。”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楚見歡止住了淚水，她睜著一雙淚眸，語氣充滿了迫切：“有什麽辦法能夠救謝千硯？”
聽到楚見歡的問話，系統沈默下去，就在楚見歡以為它不會再回答的時候，開了口。
“親，你不是想要報仇嗎？”
報仇……
楚見歡想起重生之後她定的目標，現在實現了，但已經不是楚見歡想要的了。
“我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他活著。”
系統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親，你想好了嗎？”
楚見歡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系統繼續說：“即使那意味著失去系統，失去我送給你的那句口令，失去現在的修為？”
“對。”
在聽到楚見歡的回答時，系統忽然發出一陣滋滋聲，和之前能量瀕臨滅絕的時候一樣。楚見歡慌了，以為系統又要被強制下線，就不斷呼喊著系統。
可惜，系統再也沒有應答。
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楚見歡自嘲地一笑，她居然異想天開到了這個地步，將希望寄托在那個低能量的系統上。
沒了，什麽都沒了。
忽而，風雲變幻，蒼穹被撕開一個裂縫，一大束明亮耀眼的光從中傾瀉而下。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直直地落在了楚見歡的耳畔。
“現在的這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一劍斬殺謝千硯，成為修仙界真正的第一人。”
是天道。
楚見歡茫茫然擡起頭，直視著那方天空，刺眼的光讓楚見歡下意識地瞇起眼睛。楚見歡緩緩勾起一個嘴角，反問道：“難道現在的這一切是你想要的？謝千硯死了，而我一個不知名的人一躍頂替了他的位置，你願意嗎？”
“盡管看起來這一切是實現了，但那不是我一步步努力做到的，而是謝千硯自己送出來的。”
是謝千硯自己設計了楚見歡，主動迎上了她的劍鋒。
是謝千硯提出要將修為渡給楚見歡，讓她有了如今的成就。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東西，我會憑自己的努力去拿，而不是靠著別人的犧牲來得到。”
楚見歡仰起頭，無視那強烈的光，直視著無邊蒼穹，聲音鏗鏘有力。天道沒有說話，但是一道光倏然落在楚見歡的身上，照亮了她堅毅的臉龐。
隱隱約約中，楚見歡聽見了周圍人群重新開始躁動的聲音。
但是，楚見歡已經無暇去顧忌其他人，因為楚見歡感受到了丹田裏的靈氣在不斷凝聚，逐漸成為了更加純凈和深厚的能量。一股巨大的能量也湧入到識海中，頓覺開闊。
問心劫。
這是楚見歡遲到的問心劫。
像是響應著楚見歡的猜測，天空中閃過無數道雷電，化為一個個天雷落了下來。楚見歡心一沈，運作起體內的靈氣，形成一個屏障，將自己和謝千硯牢牢蓋住。
墨淵看著天雷落下，只能往後退，等著它結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才漸漸弱下去，楚見歡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精神和靈氣都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幸好，天雷在此時終於結束。蒼穹恢覆原貌，裂縫也消失不見，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只有周圍彌漫的靈氣說明這不是一場夢。
“你成功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幹涉你們。”
這是天道留給楚見歡的最後一句話。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楚見歡，心中不免有些唏噓，她竟然在經歷了這樣的悲劇之後還能挺過問心劫，成功將修為提升了一個境界，這也算是禍福相依。
但是，如果這樣的福要用如此的禍來尋，他們寧可不要，楚見歡也一樣。
楚見歡卸去屏障，一時之間有些脫力，身子微微朝前傾斜，和謝千硯靠在一起。楚見歡閉上眼，收起靈氣，開始調整著氣息。
片刻後，楚見歡莫名覺得脖頸處有些許癢意，她睜開眼，卻和一雙熟悉的眼眸對上。
是謝千硯。
楚見歡先是怔楞住，爾後內心被失而覆得的喜悅溢滿，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但是或許是還沒適應過來，笑的和哭的沒什麽兩樣。謝千硯只是伸出了那只之前在半空中掉落的手，重新覆上了楚見歡的嘴角，說：
“要這樣笑。”
楚見歡點點頭，終於露出了一個和之前一樣的笑容。楚見歡看著謝千硯，原本以為早就幹涸的淚水隱隱有覆蘇的征兆，想說的話太多，楚見歡竟然不知道說哪一句，只能略有些幹巴地命令道：
“以後我護著你，不許再自己胡亂行事了，知道嗎？”
“嗯，以後你護著我。”謝千硯伸手摟住楚見歡，發出一聲輕笑，“我就負責讓你開心。”
和一個小白臉一樣。
楚見歡破涕為笑，緊緊地抱住謝千硯，鄭重其事地應下：“好。”
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將我們分離。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到這裏的大家，謝謝你們能夠喜歡這個故事（鞠躬）沒有大家的支持，我很可能一直斷更，讓這本書成為一個永坑。這是我申簽的文章，準備的有點匆忙，在很多方面都做的不太成熟，感謝大家的包容。說實話，包括一開始的沙雕風我其實掌握的不是很好，經常卡文，總想著放棄。但是，就和我之前在作話中說的一樣，在寫到小謝摸楚姐頭的時候，我感覺他們活過來了，就像是真實存在的人，接下來的一系列情節和對話都變成水到渠成。我相信，小謝和楚姐在那個世界一定會擁有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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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見歡看著明顯狀態不對勁的謝千硯, 整個人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楚見歡完全沒有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然而在看見那雙血眸的時候, 楚見歡的第一感受就是壞了。
且不論謝千硯這次是為什麽這樣，但是他周身的魔氣以及驗魔石上的異動都在說明一件事, 謝千硯並非像千劍門說的那樣洗清了魔氣。並且，在場的人眾多, 即使千劍門有心護他，也難敵其他人的閑言碎語。
到時候，無論如何, 千劍門和謝千硯都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是的，交代。
楚見歡心裏清楚，但是在想到之後謝千硯可能面臨的處境的時候, 還是不由地心頭一顫，她無法接受原定的美好結局突然生出變故, 她更無法接受謝千硯再一次消失在她的面前。
失去他的滋味, 楚見歡不想體驗第二次。
楚見歡僵硬地轉過頭，去看謝千硯，卻恰好對上了他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眸。謝千硯看著不遠處站著的楚見歡，勾了勾嘴角。
什麽？
楚見歡還來不及去問些什麽, 就看見謝千硯忽然往前走了幾步，無塵顯現在他的手中。此時, 墨淵也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出聲制止謝千硯：
“放下！”
聲音不可謂不嚴厲，但是謝千硯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還握著無塵, 周圍的魔氣縈繞在他的身邊, 驗魔石上的波動越來越大。
原本還算有序的人群已經如同鳥獸一樣作四分五裂狀，往四處散去了。畢竟，有千劍門其他長老在，他們又不必強行出頭，還是先保證自己的安全才好。
人群分散開，楚見歡卻還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以至於在一定程度上，楚見歡反而站了前面，有點顯眼。
楚見歡看著握著無塵的謝千硯，第一次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仿佛她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一樣。
明明謝千硯此時周身環繞的是魔氣，楚見歡卻無端地想起前一世，謝千硯將無塵插入她胸口的那一天。楚見歡莫名覺得胸口開始變痛，就像是被捅了一劍一樣，讓她喘不上氣來，就快要無法呼吸。
所有人都默默註視著謝千硯，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動作。墨淵和其他長老相互對視了一樣，決定先把謝千硯制服，讓他昏過去，這樣這件事情就還有回旋的餘地。只要謝千硯沒有把這件事情搞大，接下來最壞的結局也不會是失去生命。
若是謝千硯真的出手傷人或者逃竄到其他地方，千劍門就無法堵住這悠悠之口，到時候只能依著常規處決謝千硯，但是很顯然他們都不想看著一個生命在面前消逝。
墨淵看了謝千硯一眼，沈下心，幻化出自己的佩劍，直接迎了上去，試圖拿住再次入魔的謝千硯。目前來看，謝千硯的修為還處於元嬰，即使入魔之後，在魔氣的加持下，攻擊力會有所增加，但還是抵擋不了比他修為高上不止一層的墨淵。
看著持劍追來的墨淵，謝千硯腦海中的聲音越發響亮，不斷蠱惑著謝千硯，侵蝕他殘存的理智。
“殺了他吧！”
“你註定會入魔，你以為你能抵抗的了嗎？”
謝千硯抿了抿嘴唇，再一次無視了在識海中不停叫喚著的聲音，只對上墨淵。頃刻間，兩人衣袖飄揚，已經過了數十招。
出乎意料的，面對墨淵的攻擊，謝千硯看起來游刃有餘，完全不落下風。墨淵心一驚，在和謝千硯交手幾次後，徹底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謝千硯現在的修為遠遠不只元嬰，甚至還要比墨淵更甚一籌。
就像是上一次謝千硯墮魔，在內堂中表現出來的一樣。
墨淵心中做了決斷，朝後使了一個眼色，身後的其他長老們也紛紛上前，密密麻麻的攻勢落下來，就像是密不透風的大網，想要借此捕獲謝千硯。
然而，即使有了其他人的加入，場上的局勢沒有絲毫改變，謝千硯身旁的魔氣還是沒有任何削減枯竭的趨勢，反而變得更加猖獗。
墨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幾分，但還是沒有改變眼前的局面。楚見歡站在那裏，一顆心仿若死寂，但是整副身軀卻變得異常滾燙，灼燒著楚見歡的每一處。
怎麽辦？
謝千硯又失控了。
楚見歡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如果那個人不是謝千硯，楚見歡知道自己一定會毫不猶疑地上前，幫助千劍門一行人擒拿住對方，可是那個人偏偏是謝千硯，是她想要護著的人。
那能怎麽辦？
楚見歡的腳像是被死死地釘在了地上，只剩下她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楚見歡回頭看了一眼林清霜，她已經躲在了後面雜亂的人群中，不斷用眼神示意著楚見歡，似乎是想要讓她也退回到這裏。
楚見歡朝林清霜的方向搖了搖頭，她知道林清霜是害怕她受傷，但是依著楚見歡目前的修為情況來說，在場的人誰都有可能受傷，只有她沒有。
對了，修為。
直到這時，楚見歡才想起自己目前的修為極其深厚，要是她上前幫助墨淵，成功擒獲謝千硯的可能性會變大。相反，要是楚見歡站在了謝千硯這一邊，她就能成功地幫助謝千硯逃脫。
所以，她該怎麽選擇？
楚見歡的眼前不斷閃現出她和謝千硯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謝千硯對她露出過的每一抹笑容。說不動搖是假，但是楚見歡更無法說服自己，為了一己私欲，將謝千硯放走。實際上，謝千硯能夠再次染上魔氣，說明他的身軀早就收到了深深的侵染，或者說他就是適合入魔的人。
而越是這樣，就越能說明，謝千硯入魔之後會帶給其他人多大的傷害。即使謝千硯不想，但是一旦心智稍有動搖，就會釀成不可逆轉的苦果。
那到時候，這個苦果會由誰來承擔？
是謝千硯本人嗎？是楚見歡嗎？是千劍門嗎？
不，都不是，是那些正在平凡邊緣苦苦掙紮的普通人。
謝千硯是千劍門的掌門首徒，天資稟賦入魔後功力更加深厚。楚見歡是合歡宗少宗主，如今的修為更是修仙界的翹楚。而千劍門更不必說，五大宗門的領袖，世代劍修的門派。
他們享受著高高在上的地位，享受著萬物供養的資源，同時也就要承擔起一份責任，護佑起一處蒼生。
並且，可能眼前發生的事情對於這些天之驕子來說不過是一粒灰塵，隨意可以彈去，但是落在平凡人身上就是一座巨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難道即使是這樣，你也要選擇謝千硯嗎？”
楚見歡的心中忽然冒出一道聲音，她沈默下來，沒有說話，眼眸卻是肉眼可見地暗了下來。楚見歡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一個救世主，也沒有想過自己要作出多麽偉大的功績，她只想要簡單的快樂就好。
可是，這不代表楚見歡會對著苦難熟視無睹，任由這個世界裏的人受苦受難。楚見歡不爭著做英雄，但她起碼不會想要成為一個卑劣的人。
先把謝千硯控制住，再盡力保下他的性命。
楚見歡是這樣想的，但當她下定決心，想要上前幫助墨淵的時候，謝千硯的動作忽然變了。謝千硯不再是單純的防守，而是開始進攻，攻勢越發強硬。
而另一邊的墨淵顯然有些招架不住的樣子，連連後退。
看著這出人意料的一幕，楚見歡心中大駭，看樣子謝千硯的修為又在魔氣的影響下飛漲，到了之前那個可怕的地步。楚見歡很清楚，這樣的謝千硯，沒有人能夠輕易把他制服。
除了她。
謝千硯之前將修為渡給了楚見歡，楚見歡原先的修為又與謝千硯差不多，再加上墨淵和其他長老的助攻，有很大可能將謝千硯制服。
楚見歡看著已經失去理智的謝千硯，吸了一口氣，盡歡在她的感召下幻化而出，加入了這場爭鬥。看見楚見歡的加入，墨淵的眼神一沈，但還是沒有說什麽。
墨淵以為，即使有了楚見歡的幫助，他們也無法抵禦住謝千硯如此猛烈的攻勢。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拉長，墨淵的認識被徹底顛覆，楚見歡竟然和謝千硯有一敵的之力。盡管墨淵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他還是傳話給楚見歡：
“先讓他停下。”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和楚見歡一開始想的一樣，他們都不想就這樣傷害謝千硯，但是又不能讓謝千硯逃掉，給其他人造成傷害，只能先制服謝千硯，之後的事情之後再商量。
楚見歡淺淺地應了一聲，又與謝千硯交了幾招。謝千硯攻過來一劍，楚見歡下意識地想要用盡歡回擊，卻沒有聽到劍和劍碰撞之間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只聽見了皮肉被刺穿的聲音。
噗——
楚見歡的手停下，她下意識地看向謝千硯手中的無塵，只看見它剛好錯開了自己的身軀，現在垂落下來，懸掛在半空。
那會是誰的？
楚見歡有些遲鈍地回頭，卻對上了謝千硯的眼神。謝千硯眼眸彎起，裏面似乎盈滿了笑意。謝千硯盯著楚見歡，在她的錯愕中，逐漸往前走近，話語卻沒有因為受傷而有半分的顫抖：
“殺了我。”
謝千硯對楚見歡說。
直到這個時候，楚見歡才將目光下移，落在了插在謝千硯胸口上的那把劍上，是她的盡歡。楚見歡頓覺天旋地轉，茫茫然不知所以。
楚見歡只覺得這副場景似曾相識，但在哪裏見過她竟然一時間想不起來。
楚見歡握著盡歡的手在顫抖，但是謝千硯朝著她走來的每一步都極其堅定，就像是之前每一次的相遇一樣。無論楚見歡做了什麽，謝千硯都是那麽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
沒有半點動搖和猶疑。
鮮血從謝千硯的傷口流出，濕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但是楚見歡的嗅覺像是失靈了一樣，她聞不到任何氣味。同時，楚見歡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能看見謝千硯。
隨著謝千硯的動作，盡歡逐漸深入他的皮肉，但是謝千硯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笑意不減，甚至還增上了幾分。
等到楚見歡回過神來，謝千硯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楚見歡驚慌失措，她看著那把沾上了謝千硯鮮血的見歡，不住地晃著頭，像是完全不相信眼前看見的這一切。
水霧毫無征兆地漫了上來，濕潤了楚見歡的眼睛，同時模糊了她的視線。
怎麽會……
楚見歡張了張嘴，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聽見身後傳來的一聲呼喊：“千硯！”
是墨淵的聲音。
楚見歡呆呆地回頭，只看見墨淵飛奔而來的身影和他張大了的眼睛。一滴淚從楚見歡的眼眶滑落，沿著鼻梁一路往下，最後停在了楚見歡的嘴邊。
楚見歡下意識地探出舌，一股鹹味從她的舌尖漫開，苦苦的。
恍然間，墨淵已經來到兩個人身邊，他看著懵住的楚見歡和明顯不佳的謝千硯，語氣中充滿了焦灼：“千硯？怎麽會？”
謝千硯再也忍不住，淤血從喉間上湧，一股腦從嘴角溢出。謝千硯聽著大腦深處那正瘋狂叫喊的聲音，露出一個笑容。
“你怎麽能這樣？我說了，殺了他們，你就可以成為新一任魔尊！”
“蠢貨，你個蠢貨……”
沒了力氣，謝千硯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兩步，最後摔落在地上。
楚見歡盯著還懸在半空，溫熱的盡歡，眼神逐漸失去焦點。楚見歡的嘴唇碰了碰，是幹澀的感覺。楚見歡的手倏然松開，盡歡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楚見歡顫著唇，走到謝千硯身邊，身子一軟，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扶住謝千硯。楚見歡忍不住伸手描過謝千硯的眉眼、鼻子還有嘴唇，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為什麽？”
謝千硯看著臉色蒼白的楚見歡，勉力應道：“這是我註定的結局。”
在觸碰到驗魔石的時候，謝千硯丹田裏的氣息就亂了，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小怪物，想要從謝千硯的身體裏鉆出去，和裏面的魔氣融為一體。
從那一刻開始，謝千硯就生出了不詳的預感，最後在腦海中那道聲音的響起時得到了驗證。他說，這是謝千硯逃離不了的命運，從他第一次入魔開始，他人生就和從前的謝千硯完全偏離。無論謝千硯再努力，也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是啊，重蹈覆轍罷了。
謝千硯感受到體內躁動不安的魔氣，笑了。
謝千硯想，這也算是一種正當的理由，一種可以讓他死去的理由。一開始，謝千硯還想著要如何和楚見歡坦白，但是現在坦白的空間也沒有了。
他欠她的，他可以直接還回去了。
這一劍，這一條命，都是謝千硯欠楚見歡的。
聽到謝千硯虛弱的聲音，楚見歡鼻尖一酸，眼淚就簌簌地落下來。楚見歡渾身都在顫抖，她看著躺在懷中的謝千硯，嘴巴張了又合，只吃到了苦澀的淚水，卻沒有說話。
“這是我、我欠你的……對不起。”
謝千硯又說，但是話語已經變得斷斷續續的，像是即將雕零的落葉，經歷過最好的年華之後開始褪色。謝千硯又伸手摸上楚見歡的臉，指尖溫柔地拭去楚見歡的眼淚，只是手在不住地打顫。
聽到謝千硯的話，楚見歡的心空了一瞬，淚水還在眼眶裏打轉，但是楚見歡的心緒已經凝結成了冰。楚見歡看著謝千硯，瞳孔中映照出謝千硯此時的樣子，讓她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謝千硯欠她的？
楚見歡怔在原地，思緒卻開始飄忽。驀然間，一點隱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團冒出頭，前世那忘不掉的畫面幾乎重現在了眼前。
謝千硯將無塵插入楚見歡的胸口，抽出劍，楚見歡就倒了下去。
他高高在上地望著她，而她渺小得就像是一顆塵埃。
而現在，重來一世，位置顛倒，高立於地的是楚見歡，破碎的是謝千硯。
這難道也算是一種蘭因絮果嗎？
楚見歡望著謝千硯，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燙了她的臉頰，卻沒有捂熱謝千硯的指尖。謝千硯的身子慢慢冷下去，他沒有做其他的動作，只是擠出一個笑容，一個不太習慣的笑容。
“喜歡你笑……”
謝千硯從來想要守護的，只是楚見歡的笑容。
謝千硯費力地張開嘴說，然後笨拙地去觸碰楚見歡的嘴角，冰冷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墜了下去。
落葉還是回到了它最終的歸宿——大地。
就像是謝千硯沒了呼吸，進入長久的沈眠。
周圍沒有其他的聲音，墨淵也沒有說話，只有楚見歡壓抑的哭聲。楚見歡看著倒在她懷中的謝千硯，情緒像是開了裂縫的蓄水一樣，一下子傾瀉出來。
楚見歡去抓謝千硯的手，拍他的肩膀，但是謝千硯卻沒了任何的反應，徹底地閉上了眼睛。楚見歡真正地意識到，謝千硯已經死了。
死在了她的劍下。
楚見歡忽然放聲大哭，像是回到了幼孩時期那個還不懂收斂起情緒的自己。楚見歡不明白，為什麽命運總是要和她開這樣的玩笑，為什麽最後要以這樣的悲劇來收尾。
明明只差一步。
明明他們離真正的幸福只差一步。
楚見歡抱著謝千硯，淚水浸透了她的衣裳，但是再也沒有人會為她拭去淚水，再也沒有人會期待著她說“下次見”，再也沒有人會一直堅定地朝著她走來。
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
周圍很安靜，沒有人敢出聲打擾這一切，他們只是靜靜地註視著，然後發出一聲長嘆。楚見歡不知哭了多久，淚水都要幹涸了，喉嚨間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倏然，楚見歡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她開始瘋狂在腦海中呼叫系統，希望能夠得到些許回應。楚見歡不信，謝千硯既然是這本書的主角，他死了，天道他們就沒有任何反應。
“親，我在呢。”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楚見歡止住了淚水，她睜著一雙淚眸，語氣充滿了迫切：“有什麽辦法能夠救謝千硯？”
聽到楚見歡的問話，系統沈默下去，就在楚見歡以為它不會再回答的時候，開了口。
“親，你不是想要報仇嗎？”
報仇……
楚見歡想起重生之後她定的目標，現在實現了，但已經不是楚見歡想要的了。
“我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他活著。”
系統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親，你想好了嗎？”
楚見歡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系統繼續說：“即使那意味著失去系統，失去我送給你的那句口令，失去現在的修為？”
“對。”
在聽到楚見歡的回答時，系統忽然發出一陣滋滋聲，和之前能量瀕臨滅絕的時候一樣。楚見歡慌了，以為系統又要被強制下線，就不斷呼喊著系統。
可惜，系統再也沒有應答。
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楚見歡自嘲地一笑，她居然異想天開到了這個地步，將希望寄托在那個低能量的系統上。
沒了，什麽都沒了。
忽而，風雲變幻，蒼穹被撕開一個裂縫，一大束明亮耀眼的光從中傾瀉而下。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直直地落在了楚見歡的耳畔。
“現在的這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一劍斬殺謝千硯，成為修仙界真正的第一人。”
是天道。
楚見歡茫茫然擡起頭，直視著那方天空，刺眼的光讓楚見歡下意識地瞇起眼睛。楚見歡緩緩勾起一個嘴角，反問道：“難道現在的這一切是你想要的？謝千硯死了，而我一個不知名的人一躍頂替了他的位置，你願意嗎？”
“盡管看起來這一切是實現了，但那不是我一步步努力做到的，而是謝千硯自己送出來的。”
是謝千硯自己設計了楚見歡，主動迎上了她的劍鋒。
是謝千硯提出要將修為渡給楚見歡，讓她有了如今的成就。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東西，我會憑自己的努力去拿，而不是靠著別人的犧牲來得到。”
楚見歡仰起頭，無視那強烈的光，直視著無邊蒼穹，聲音鏗鏘有力。天道沒有說話，但是一道光倏然落在楚見歡的身上，照亮了她堅毅的臉龐。
隱隱約約中，楚見歡聽見了周圍人群重新開始躁動的聲音。
但是，楚見歡已經無暇去顧忌其他人，因為楚見歡感受到了丹田裏的靈氣在不斷凝聚，逐漸成為了更加純凈和深厚的能量。一股巨大的能量也湧入到識海中，頓覺開闊。
問心劫。
這是楚見歡遲到的問心劫。
像是響應著楚見歡的猜測，天空中閃過無數道雷電，化為一個個天雷落了下來。楚見歡心一沈，運作起體內的靈氣，形成一個屏障，將自己和謝千硯牢牢蓋住。
墨淵看著天雷落下，只能往後退，等著它結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才漸漸弱下去，楚見歡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精神和靈氣都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幸好，天雷在此時終於結束。蒼穹恢覆原貌，裂縫也消失不見，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只有周圍彌漫的靈氣說明這不是一場夢。
“你成功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幹涉你們。”
這是天道留給楚見歡的最後一句話。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楚見歡，心中不免有些唏噓，她竟然在經歷了這樣的悲劇之後還能挺過問心劫，成功將修為提升了一個境界，這也算是禍福相依。
但是，如果這樣的福要用如此的禍來尋，他們寧可不要，楚見歡也一樣。
楚見歡卸去屏障，一時之間有些脫力，身子微微朝前傾斜，和謝千硯靠在一起。楚見歡閉上眼，收起靈氣，開始調整著氣息。
片刻後，楚見歡莫名覺得脖頸處有些許癢意，她睜開眼，卻和一雙熟悉的眼眸對上。
是謝千硯。
楚見歡先是怔楞住，爾後內心被失而覆得的喜悅溢滿，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但是或許是還沒適應過來，笑的和哭的沒什麽兩樣。謝千硯只是伸出了那只之前在半空中掉落的手，重新覆上了楚見歡的嘴角，說：
“要這樣笑。”
楚見歡點點頭，終於露出了一個和之前一樣的笑容。楚見歡看著謝千硯，原本以為早就幹涸的淚水隱隱有覆蘇的征兆，想說的話太多，楚見歡竟然不知道說哪一句，只能略有些幹巴地命令道：
“以後我護著你，不許再自己胡亂行事了，知道嗎？”
“嗯，以後你護著我。”謝千硯伸手摟住楚見歡，發出一聲輕笑，“我就負責讓你開心。”
和一個小白臉一樣。
楚見歡破涕為笑，緊緊地抱住謝千硯，鄭重其事地應下：“好。”
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將我們分離。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到這裏的大家，謝謝你們能夠喜歡這個故事（鞠躬）沒有大家的支持，我很可能一直斷更，讓這本書成為一個永坑。這是我申簽的文章，準備的有點匆忙，在很多方面都做的不太成熟，感謝大家的包容。說實話，包括一開始的沙雕風我其實掌握的不是很好，經常卡文，總想著放棄。但是，就和我之前在作話中說的一樣，在寫到小謝摸楚姐頭的時候，我感覺他們活過來了，就像是真實存在的人，接下來的一系列情節和對話都變成水到渠成。我相信，小謝和楚姐在那個世界一定會擁有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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