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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渴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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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渴慕的身影

接下來的日子裏,就像是默爾索的陽光得知淩疏的世界已經開始雨過天晴了一樣,陽光白得晃眼。

小鎮上的小路寂靜得空無一人,陽光將整整齊齊排列的法式建築的倒影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道路兩旁,將家家戶戶庭院中的花枝倒影剪碎,平鋪在金色的道路上。

開了好一陣的車,他們最終將車停靠在鄉間小路上,決定下來一起在街道上漫步,度過午後的休閑時光。

法國的中午很多商鋪都會關門,因為法國人的午餐時間會非常漫長,只能在餐廳和咖啡館附近才能看到更多的人。

今日溫度適宜,淩疏在風衣裏面穿上一條輕盈的連衣裙,是焦糖色的,只有面前的兩條褶皺,看上去是介於正式和休閑之間的風格。

曲知恒在平時的裝扮外面加了西裝外套,但是由於這是休閑場合,所以他並沒有加領帶。

無領的襯衫很適合他,尤其是鎖骨處佩戴了金屬鏈扣,看上去簡潔而考究。

淩疏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好像從中發現了兩人在某些審美方面的共同點。

“其實我小時候一直都是穿運動服和衛衣一類的,我多年來一直以為我喜歡運動休閑裝,但是直到多年後,我才開始發現,其實只是因為我小時候不被允許經常穿裙子,所以我的潛意識在一遍遍對自己強調我其實喜歡那些,但是我不喜歡。”

淩疏上了街道上的臺階,看著眼前青石板路上面的紋路,開始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也許我們的童年恰好相反,我只有在運動場合才被允許穿運動服,日常服飾的色系和款式都是被嚴格規範過的。”

曲知恒走在淩疏的身旁,漫不經心地說道。

淩疏聽後,下意識看了他側臉一眼,怔了怔,又很快收回視線。

印象裏,曲知恒說過自己和家人相處的細節,卻很少具體地提及一些不愉快的部分,所以讓淩疏有過一瞬間的驚訝。

“那你恰好也喜歡正裝嗎?否則怎麽會在擁有了自由之後還每天保持原樣?”

她盡量讓自己的心裏的好奇心顯得不要過於濃厚,因為她不想在曲知恒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去觸碰他的傷口。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喜好究竟停留在哪裏,讓人感覺不到身上枷鎖的前提是,從未給他取下過枷鎖,時間久了,枷鎖穿在身上反而有安全感了。”

曲知恒的解釋讓淩疏有一瞬間的共鳴,她可以想象這感覺,或者說從一些文學作品裏面看到過相似的描述,但是她是個從未經歷過這些的人,只能依靠想象來和他共情。

“那我恰好喜歡你的制服會不會造成你的壓力啊?”

她想起自己之前特意跟曲知恒說自己喜歡三層式樣的西裝,他當時很是愉悅地滿足了自己的審美,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她才後知後覺覺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不妥。

但是她卻聽到曲知恒對這件事渾不在意,反而揚起笑容看向她。

“你能喜歡我服裝,這對於我來說是在給它們賦予意義,這是好事。”

淩疏已經習慣了曲知恒寬以待人嚴於律己,他對自己,太縱容了。

但是側面一想,他之所以暫時放棄安樂死,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牽掛自己,不想讓她今後的生活充滿悲傷和痛苦而已。

之前淩疏一直心懷愧疚,因為自己最終似乎還是利用了曲知恒的惻隱之心,但是她心裏更大的希望是寄托於現代醫學。

現在治不好不要緊,現代醫學每日都在進步,說不定還沒等事情那麽糟糕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新的治療方案,她願意陪曲知恒一起等待。

他們後來去了酒莊,雖然酒莊真正的擁有者是曲知恒,但是正如他之前描述的那樣。

曲知恒只是為酒莊提供了資金而已,並不幹預種植園和釀酒過程,裏面的工作人員依舊全部都是酒莊原本的員工,但是釀酒配方雖然也隨著酒莊一起屬於曲知恒。

但是對於釀酒這件事來說,光是有配方還不夠,不同的釀酒師在同一個配方下釀造出來的葡萄酒味道也會不同。

酒莊後面,正是一望無際的種植園,但是據說並不是每一年的葡萄都是口感極佳的,有時候氣候動蕩,會導致某些年份的酒特別好或特別差。

來往的工作人員並不擅長用英語,全程依舊是曲知恒充當了一個翻譯者的角色。

他事無巨細地將管理流程告訴自己,細致得讓淩疏都覺得這遠遠超出了參觀酒莊的合理範疇了。

“其實,你不用說得這麽詳細,我只是門外漢,連葡萄酒現在都還沒和明白呢。”

在曲知恒停頓的空擋,淩疏幹笑兩聲,用禮貌而柔和的聲音不著痕跡地打斷他。

這一次他卻愕然幾分,臉上神情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頭看向她:

“如果我不小心死在你前面,酒莊的管理可能要拜托你了。”

他將這件事說得認真,雖然語氣柔和,帶著問詢和委婉。

“誰要管理你的酒莊,你自己的產業自己打理比較好。”

淩疏下意識後退半步,雙眼一聽到那些關於死亡的字眼,就覺得內心惶惶,不免加重語氣說道。

雖然她理解曲知恒最近做的事情都類似於安排後事,還有處理遺產,但是這應該是他之前的想法了。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從默爾索離開後就要前往瑞士安樂死,所以將一切都幫淩疏安排妥當。

但現在他已經決定留下,為什麽還要繼續這些交待?

在淩疏不理解的目光中,曲知恒沈默一陣,臉上重新出現了淺笑,握住她的手:

“誰都說不準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來,但是你對酒莊不感興趣也沒關系,到時候也會有專門的人幫我將它賣掉的,你倒時候可以隨心所欲一些。”

雖然曲知恒沒有直接表述,但是淩疏聽出來他是打算將這酒莊本身或者賣酒莊的錢留給她的。

對於她來說,如果曲知恒人沒了,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也毫無意義。

她突然看向曲知恒:“你還記得我們認識多少天嗎?”

“十二天。”他記得非常清楚,回答得毫不猶豫。

“我們還沒有結婚,甚至認識時間這麽短暫,你要留給我這麽多東西,你是不是傻啊……萬一我是個騙子怎麽辦?”

她經常覺得曲知恒智商奇高無比,但是他似乎對自己毫無戒備,甚至都不清楚淩自己的來歷,單憑自己的一面之辭,就義無反顧地相信她。

曲知恒靜默地看著她,眼中似乎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增加深度思考。

他的目光,像是在正午的陽關下融化的檐上積雪,在白花花明晃晃的天空下,化作一汪淺溪,讓人無法洞見溪水的想法。

“我,本就無所謂你是誰,你是我唯一的不理性,即便騙我,我也甘之如飴。”

他的視線落到了淩疏的眼底,隨即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引她穿過燈光昏暗的酒窖,打開一扇扇古老的木門,直接進入了一個一望無際被綠意充斥的世界。

那裏是無比平坦,視線盡頭是與青灰色山脈相接的山坡,眼前空無一人,像是不小心踏足了無人之境。

看向那曠野,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空無一人的心原,有野風吹拂,看向身邊,除了自己,還有曲知恒。

她想到了自己心裏的小鹿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就徹底沒有那麽躁動不安了。

曲知恒扶著她的手,帶她踏足於這片曠野,往視線盡頭的山坡走去。

後來她終於知道了,那裏藏著他養的五只羊駝。

初見生人,它們並沒有很熱情,但是幾分鐘之後拿著食物上前,就可以在他們咀嚼的時候摸摸毛茸茸的腦袋了。

曲知恒專心給它們餵草料,卻沒有上前和它們互動,但是他對自己的羊駝也是極致溫柔的。

淩疏幫面前羊駝稍微將頭上的雜草撥掉,總覺得眼前的景象,就像在夢裏見到的場景一樣沒有真實感。

曲知恒在南法的寵物居然是五只呆萌雪白的羊駝,這是一個有反差又相當可愛的聯系。

在曲知恒不在的日子裏,酒莊的工作人員幫他把羊駝照看得極好,一整片山頭,都是它們五只馳騁的家園,有豐沛的草料,潔凈的溪水,還有人工隨時照看。

淩疏一邊擼羊駝,一邊在想,有這樣的五只小動物,要是她自己的話,她也舍不得棄它們而去。

後來,他們在剩下的幾天內的某一天參觀了馬場。

僅限參觀,這個馬場是盈利性質的,每一匹馬都有自己的主人,馬場給主人的愛馬提供專業的照料,其中幾匹是曲知恒和其他家庭成員的。

他似乎很久都不曾來騎馬了,他的馬似乎還認得他,不過他進入這裏的時候有一瞬間恍如隔世的神情。

淩疏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因為他在幾天前還有舍棄這一切的打算,但是與昔日事物重逢,又有種重獲新生的激蕩感。

天氣好的時候就去驅車去森林邊上躺著曬太陽,這是今年最後的溫暖陽光,春天和秋天的陽光很溫和,沒有那麽刺眼,也不容易把人曬黑。

其實冬天是很晃眼的,尤其是大雪過後,滿目潔白反射陽光,很灼眼。

在足有半人高的野草上,鋪上了很厚的野餐墊,那野餐墊可以隔絕一切地面上的濕意。

他們躺在野餐墊上,可以看到碧空如洗,還有遠處山頭小如螞蟻的環山小轎車。

“這裏最大的優點就是周圍沒什麽人,自然風光很好。”

淩疏閉上眼,臉上是太陽微熱的光。

由於沒有人,視線所到之處的美景都好像屬於自己。

在這裏曬太陽的時候,她不會有擔心紫外線損害皮膚,這是一生中難得的體驗,需要她卸下紅塵中的包袱,才可以輕松地感受這一切。

在大自然中待久了,她似乎能聽到山與泥土,其實就在耳邊竊竊私語,它們美好而好客,寬容她心裏埋藏的陰霾。

睜眼看到了天光,再看向曲知恒,就變得不真切了。

她將頭移了過去,側頭親吻他的耳朵。

本打算只是做一個日常的動作,可在天光下又好像有些情愫開始一發不可收拾了。

淩疏擔憂地問道:“你說會有人看到我們嗎?”

曲知恒的側臉在柔和陽光下是極美的,輪廓間帶著金黃的光暈,琥珀色的瞳孔,在睜眼瞬間,仿佛能看到那被封存在深邃雙眼中向日葵,花朵中央,又在不經意間像是能看見浩瀚宇宙的天窗。

他雙眸看向她,那眼神會輕易令她剎那失神,“不會,這是私人領域。”

她目光流轉,然後雙眼盯著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就好。”

曲知恒對淩疏內心的感知甚至是超越淩疏自己的,就連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心底的漣漪是什麽,他卻知道了。

淩疏平躺,她並不懼怕註視天空,因為遙遠的天空,並不是羞恥的鏡子,反射不出她的失態。

野風從森林中吹來,夾雜著泥土和松柏的氣味,徐徐而來,但是她卻在一呼一吸之間,發現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變得沈重而清晰。

她半睜著眼,看到她渴慕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頭頂上方,將她的雙臂輕輕按在頭頂。

呼吸急促而內心兼具放松和安心地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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