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3章 現在,先吻我

關燈
第53章 現在,先吻我

默爾索是一個很安寧南法小鎮,首府在第戎。

這個小鎮的名字和加繆筆下的《局外人》同名,比斯圖加特溫暖一些,有很多寂靜的巷子,兩旁可以看到每一戶居民對自己房子的巧思。

白漆法式鏤空外窗下,纏繞藤蔓,綠植爬滿了紅色磚墻,花園內粉玫瑰開得繁盛,一直延伸到了墻外。

還有黑色金屬的柔光路燈,外觀很是溫柔。

每當車子經過一處帶有花墻的院落的時候,淩疏都會不住靠在車窗旁隨著那景物後退而轉頭觀看。

“這個小鎮的色彩和斯圖加特是不一樣,斯圖加特就像是穿著深色沖鋒衣的城市,深沈而嚴肅,這個小鎮是穿著碎花裙的小姑娘,裙子上面能看到色調明麗的花瓣。”

她看著眼前的景象,有種發出感慨,這個小鎮分明有很多居住的痕跡,但是這一路上卻很少見到行人,但是卻不顯得孤清,反而引人內心安寧。

曲知恒聽到她的描述,略微沈思,然後說:“你喜歡鮮花。”

這句話,有點像問句,但是卻沒有語調的上揚。

她淺笑道:“是啊,尤其是種滿玫瑰的院子,只可惜比較難打理,容易有紅螞蟻。”

“好,我知道了。”他朗聲道,心裏好像打定了什麽主意。

“你知道什麽了?”淩疏狐疑地看向他。

曲知恒每次開車都不會輕易轉移視線,但是餘光卻能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我們就住在種滿玫瑰花的地方。”

淩疏看著他的側臉,一時楞神,忍不住身後用手指輕輕碰了碰他清瘦的臉頰,還有精致的耳朵。

她忽而笑道:“怎麽我喜歡的你都有?如果我說的不是玫瑰花,而是木蘭花呢?”

“木蘭花也有,但是不在這裏,那就需要換一個城市了。”

眼下正在等紅綠燈,他這才側頭看向她,目光在她的臉上稍作停留。

“那如果我說的就是你沒有的呢?”

她又繼續追問道。

“可以先種上,來年就有了。”

他似乎不給她任何失望的機會。

她正欲說什麽,但是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目光忽然黯然了幾分,她眨了眨眼,扯了扯嘴角的笑容,然後把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直楞楞地看著眼前紅燈跳動。

她原本下意識想問,明年還能見到你嗎?

但是不敢問,任憑她並不是內心無比脆弱的人,但是她此刻卻忽然明白,為什麽很多悲劇電影裏面,男女主人翁之間的對話總是留白。

因為雙方都不敢冒著風險聽到讓人傷心的答案,那會破壞彼時生活的平靜。

她深吸一口氣,在心裏又細數了時間,現在時間來到第十天。

她閉了閉眼,大腦在飛速捋清邏輯。

眼下時間已經過半,曲知恒還沒有按照約定吻她,說明他還沒有放棄死亡的決定。

他帶她認識Hank和Link,為她制定終生的癌癥防治計劃,帶她去南法旅行,盡一切努力緊鑼密鼓地進行,來度過這剩下的幾天。

她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她現在連在腦海中默念出那後果的勇氣都沒有。

她該怎麽辦……

愁緒漸漸浮上眉梢,曲知恒看到她的模樣,本想伸出手,但是手到了半空,又頓了頓,收了回來。

因為,此時綠燈亮起了。

沒多久,車行駛入了私人庭院,直接進了地下車庫。

他們從地庫裏出來的時候,淩疏看到眼前的歐式庭院,面積極大,周圍看不見任何居民樓,只有遠處的矮山,山腳下立著極高的紅杉樹,有烏鴉棲息在樹上,時不時發出叫聲。

秋風一吹,或者一旦樹上有風吹草動,就能看到成百上千的飛鳥在撲打翅膀,以螺旋狀遷移地方。

它們遷移的時候場面很實壯觀,連天光都能被遮蔽幾分。

庭院中有手握賞瓶的女神雕像,雕像下來是清澈的水池,水流從女神手中的賞瓶中傾斜而出,垂直落到了池水中,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周圍有無數大小不一種類各異的綠植,唯獨沒有鮮花。

她終於逮到一個打趣曲知恒的機會,微微挑眉:“不是說有種滿鮮花的院子嗎?”

曲知恒正從地庫中出來,極快地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然後拉過她的手,直接走向身後的建築。

建築和圍墻中間有一個不起眼的鐵門,他只需將手伸到裏側,就可以輕易地把鐵門直接打開,雖然很方便,但是這種不上鎖的門總是讓淩疏心裏有些不安。

“你一個人在這裏的時候不怕有壞人入侵嗎?”她擔憂地問道。

因為這周圍沒有其他居民,如果有人來做壞事,可能幾乎沒有向鄰居呼救的可能。

她總有些擔心他的安全。

“我很少過來,而且周圍有防盜系統,如果有人不知道預設的路線在感應器範圍內隨意走動,會觸發警報。”

聽到他所說的警報系統,她之前也有所耳聞。

她上一世在國內主要在一線城市活動,地價很貴,她買的大平層幾乎沒有防盜的需求。

曲知恒令她穿過建築旁小路,幾乎將房子單側都走完了,然後從側門進入室內,打開層層房門,才看到一個位於私密區域的花園,花園中正種植不同顏色的鮮花,以玫瑰為主,

還種了一些綠色的香料,比如鼠尾草和迷疊香。

她不知道在屋子後方設置一個小花園的用意是什麽,但是那扇門的另一側就是廚房和餐廳,應該是有構思在其中的。

“為什麽這個小花園必須從室內穿過才能抵達?”她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在房門鎖閉的時候,這裏就是完全不被看到的私人空間,我其實更喜歡被圍起來的空間。”

他沒有提及更細節的原因,但是從對他這些天的觀察來看,他確實更喜歡待在室內。

“也許類似一種包裹感,讓人會有安全感。”她其實說的是自己,但是卻在他對面看著他,仿佛能共情到他心裏的神傷。

但是她不確定,只是緩緩走近他,很慢地伸出手,將手掌放在他心口的位置,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你一直在給我安全感,但其實,你自己就很缺乏安全感。”

他擡手,輕輕握住她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但是唇角一彎,沒有絲毫秘密被發現的反應,只是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拿離了自己的心口,轉而變成了俯身擁抱她的姿勢。

“我其實,還好。”

這一抱,她沒能看見他的神情,只知道他俯身後頭就在她臉側,然後聽到他沈悶的聲音。

不知道是為什麽,她有種強烈的直覺,她覺得他說的話可能和實際不符,他可能並非感覺“還好”。

以往她會將一些猜測埋藏在心裏,此刻她卻脫口而出,“不,你不好。”

他的動作略微一頓,但是只有那短短的一瞬。

“我覺得你在我身旁,就很好。”他溫柔的聲線中帶著一種很淡的固執。

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心上的空洞,還有傷懷的過去。

“如果可以,我也想聽聽你心裏的隱痛。”淩疏很認真地說著這句話。

她不知道如何讓曲知恒完全敞開心扉,他可以愛護她,給她最大的耐心和關懷,卻不能將傷口敞開給她看。

他不言語,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當他不拒絕的時候,不代表默認,而只是代表他不忍心拒絕她而已。

但是無聲,就是一種最溫和的拒絕。

“你跟我說說,好不好?”她緊緊抱著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將嘴巴幾乎抵在他耳邊,帶著懇求說出這句話。

他側過頭,親吻她的發絲,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回應她的話。

不多時,頭頂上的天空開始升起灰色的雲,豆大的雨點從天上落下。

一顆水滴落在她額頭,順著鼻側流了下來,抵達下巴的時候清涼的水滴變得溫熱,像眼淚一眼的。

她用一種幾乎空茫的眼神擡眼看向天際,緊接著,更多的雨滴落了下來。

落到她的額頭、臉頰、眼皮、唇角……打濕了她的臉。

她閉了閉眼,嘴角浮起微笑。

這場雨來的真好啊,能讓她似乎找到了眼淚發洩的出口,她終於可以不用痛苦地憋著眼淚了。

可以用雨水滴落眼睛為理解,解釋她眼眶通紅。

在雨中站了短短幾分鐘,曲知恒松開她,直起身,帶她進了室內避雨。

他令她上著臺階,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腳步一頓,錯愕地回頭看向她。

她一張臉龐,已經落滿雨水,額上的發絲錯落地黏在她的鼻梁上。

她扯出一個笑容,頗有抱怨地說:“雨落我眼睛裏了,真難受啊。”

可她又怎麽可能瞞得過曲知恒一雙洞悉人心的臉。

她努力咽下喉頭的酸澀,然後想讓自己收回那即將泛濫的傷情。

他眼中閃過不忍,拉著她的手很快進入客廳。

他率先坐下,然後拉她側坐在自己的腿上,緊緊抱住她。

“我沒有什麽傷心的,只是眼睛有點酸而已。”

她直到此刻,都還是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想讓自己完全沈溺入那個懷抱。

因為如果越是深處安全的環境,越容易放大心裏的委屈,倒時候控制不好情緒,會愈發不可收拾。

“我想去洗個臉。”她強留住自己心裏最後的麻木,只想找個封閉的空間,趕緊將自己關起來。

不然,她真的快要忍不住那即將上湧的強烈情緒了。

她手足無措地掙紮著想從他懷裏起身,卻被他更深地抱住。

這種強撐的感覺,讓她的腰部肌肉酸痛得厲害,只得妥協般地將身體的重量都慢慢轉移到他的身上。

“淩疏,為什麽要忍著?”

他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淩疏心裏明白,他可能早已看出了什麽,但是直到剛才那一瞬,才徹底確認她在強忍悲傷。

她默默搖搖頭,剛想否認,淚水就已經模糊了眼眶。

“我不想,在我們僅剩不多的時間裏,讓回憶充滿淚水和悲傷,這是我上次跟自己的約定,要珍惜當下,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強忍著,內心會很痛苦,甚至會很疼。”

他篤定道,像是他自己也很明白這感受。

淩疏倚靠在他身上,長長嘆氣道:

“我能感覺到我這些年心境的變化,因為我很早就明白了,當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時候,哭就是多餘的。”

“與其哭,不如好好想想采取什麽措施解決問題。”

“但是我開始有些忍不住了,因為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開始束手無策了,能做到的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盡可能讓日子開心一些。”

說著說著,淩疏好像又一次神奇般地將自己即將湧上心頭的情緒壓了下去,她終於感覺到自己喉頭沒那麽堵了。

她竟然可以露出微笑,用最平常的語氣問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自己制定的死亡日期是什麽時候?”

其實她都沒有的寄希望讓曲知恒告訴她的,因為如果她到時候精神失控,會讓事情變得覆雜。

“再過幾天吧,我先送你回斯圖加特,然後我會再次去瑞士。”

“去蘇黎世嗎?還是巴塞爾?”無論是蘇黎世還是巴塞爾,不管是哪裏成為他的長眠地都不錯。

“蘇黎世。”曲知恒平靜地說道。

他們的對話如此平和,就好像在討論曲知恒出差去哪裏一樣。

“為什麽是蘇黎世?因為那裏有蘇黎世湖泊,風景美好嗎。”

她多想知道他會用什麽方式自我了結,此刻她真正在面對這個自己一直害怕的信息時,忽然呈現出一種奇跡般的平靜。

“蘇黎世有家安樂死機構,叫Dignitas。”

他的聲音如此平緩,幾乎沒有什麽波瀾,甚至,還有帶有一絲向往。

淩疏的腦海中忽然閃現曲知恒上一世的死因,他是在斯圖加特的家中,半夜從家中頂樓的窗戶上跳下去,屍體是在花園裏被發現的。

沒人能說清楚,那一次,究竟是在他的計劃中,還是因為半夜精神錯亂下跳下去的。

但是這一次,他的選擇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我聽說是吸入氦氣而死。”

她的想法很簡單,如果不能阻止他死亡,那就希望他死之前不要那麽痛苦。

“現在是用服藥的方式,先服用止吐劑,然後把足量Pentobarbital溶於水或果汁中飲下,在五分鐘之內會睡著,直到呼吸消失。”【註】

她用耳朵緊貼他的心口,聽著那裏的生命跳動,然後低喃道:“聽起來,確實沒有任何痛苦。”

“之後呢?”她繼而問道。

“等人去世之後,有合作的火葬場機構會帶我去火化,然後會有人把我的骨灰帶回德國,安葬在海德堡。”

如果是不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一定會折服於曲知恒此刻的情緒控制。

“需要我去瑞士接你嗎?”她的意思是接他的骨灰。

“有些場面,最好還是不要面對比較好,就當我去環游世界了,然後在世界的某一處,停留了下來了而已。”

她理解他的想法,想盡可能弱化悲傷。

這件事,應該他的家人都是不知道的,從上次Hank的表現上來看,雖然有關心曲知恒的病情,但是她知道的只有最淺的一層。

並不知道,他精神上的痛苦,其實從未消失過,反而愈演愈烈。

“所以你最終還是買了海德堡山上的墓地是嗎?”

因為她記得那天他們分明是沒有簽合同的。

“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買好了一塊墓地,以防止緊急情況,後來那一塊,算是精挑細選的。”

他對於精致的追求不僅能體現在每一個細胞上,還體現在長眠之地上。

她心裏開始有些不是滋味了,悶悶地說:

“你考慮得,還挺周全的……”

淩疏沒有想到的是,她曾那麽害怕聽到曲知恒要赴死的答案。

但是此刻真切地與他討論起了死亡,這過程反而令她哭不出來了。

只是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嘆息,強迫自己記住眼前的這一切,他的模樣,他的溫度,他的嗓音,他們之間共同的回憶。

可是他們的回憶,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並沒有見證者。

這樣一來,在多年之後,記憶開始變得模糊的時候,這一切由於太過美好,就將凝成一場夢而已。

到頭來,睜眼的那一刻,就成了一場空。

這個午後很是靜謐,他們一切去超市購物,然後去集市買了新鮮的黑松露。

這裏的黑松露要比斯圖便宜一些,又更新鮮一些。

到了法國的淩疏時常感覺到自己成了啞巴,因為在法國的特殊之處是,英語未必行得通。

所以全程都是曲知恒用法語在交流。

她一度覺得他說法語的時候和說德語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他問:“有什麽不一樣?”

“說德語的時候更深沈,語氣略帶嚴肅,說法語的時候,語氣更溫和,說中文的時候我也喜歡的,因為每一個字我都能聽懂,就可以認真欣賞你的嗓音了。”

她很全面地回答道。

雖然他的性格前後都是一致的,只能說這是語言特性決定的。

傍晚的時候,曲知恒用帕瑪森奶酪烹飪了松露意面。

黑松露這個東西,可以搭配萬物,在食物上將其直接磨成片,撒落在食物上,都能瞬間成為點睛之筆。

“這是我吃過的唯一一次松露最多的松露意面。”

曲知恒知道她喜歡黑松露,於是給她在面上磨了滿滿一層,吃起來很是滿足。

“黑松露這個東西,味道極好,唯一的缺點只有貴。”

她記得黑松露在德國的價格是,小小一顆大概要七十九歐。

曲知恒正在點壁爐,因為夜晚風涼。

“我有個朋友在法國訓練松露犬,到時候我給你買一只,你就可以帶著松露犬去森林裏找松露了。”

他將一枚小小的蠟燭點燃,放在木頭搭起的空腔底下,很快引燃了上方的木頭。

火勢很快就起來了。

由於餐廳的位置裏壁爐比較遠,於是他就布置一張很小的木質茶幾,放在壁爐邊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曲知恒也慢慢接受在餐桌以外的地方用餐了。

因為他向來註重生活細節,之前幾乎每次用餐都要在餐桌前。

在窄茶幾前用零食可以,用正餐倒真的是第一次。

“我是不是把你帶壞了?”她跪坐在矮幾前,傾身看著對面的他。

他開了一瓶白葡萄酒,給雙方都倒了一杯:

“有時候不在餐桌前用餐,也挺好的,因為餐桌太寬,中間還隔著燭臺,我們相距太遠。”

晚餐期間,淩疏喝了兩杯酒,第二杯的時候喝得稍微快了些,頭腦有一些恍惚。

這種恍惚感其實就是微醺,是一種能夠記住眼前場景,但是又好像身處夢裏的奇妙感覺。

她倚靠在沙發上,擡頭欣賞著天花板上裝飾和比劃,還有吊燈。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深一淺交替著,四肢微弱的麻痹感,整個人似乎有些疲倦。

但是片刻之後,這神奇的感覺過後,她又恢覆了正常。

趁著曲知恒正在樓上洗澡換衣服的功夫,她開始起身打量室內陳設。

其中一個相框引起了她的註意,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在挽手跳華爾茲,周圍是西裝革履的賓客,像是在宴會大廳。

男方很容易辨認出來是曲知恒。

由於拍攝角度的問題,她看不見和曲知恒共舞的人是誰。

但是她卻一時間心臟有些發緊。

原來,曲知恒也是有她未曾見過的一面。

她心裏有些酸澀,竟然開始羨慕起照片上身著白色紗裙的女人。

此時頭頂響起了腳步聲,曲知恒已經換好衣服走了下來,身上還殘留著沐浴的熱氣和濕氣。

他見淩疏盯著那照片看,似乎眼裏沒有半點慌張或是秘密被發現的心虛,這是從木質樓梯上下來。

發現她其實早已發現他下來了,只是還是繼續認真打量那張照片。

他走到她身旁,拉過她手臂,問道:“這照片拍得還不錯吧?”

“當然不錯,不過你那時候的好像沒有現在這麽瘦,看起來更健康,不過臉的好看程度的話,都好看。”

她由衷發出讚賞,刻意沒有追問照片上一起跳華爾茲的女人是誰。

“那和我共舞的人呢?你覺得怎麽樣?”

他問話如此坦蕩淡定,這讓淩疏還是感到有些意外。

“裙子很好看,但是面容看不見,應該長得不錯。”

她倒是沒有什麽醋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

“你不好奇她是誰嗎?”他好整以暇地低頭看著她。

“猜不出來,應該不是女朋友,因為我知道我是你的第一個。”

她對自己有最起碼的自信的。

“她是我姑姑,也就是Hank,這是在她的婚禮上,會有一位家庭成員和她跳舞,應該算是一種婚禮傳統吧。”

他最終沒等她問,就主動做了解釋。

幾乎是一瞬間,連她心裏唯一有的一點點捕捉不到的酸澀,也消失了。

“說起來,我還沒有和你跳過華爾茲。”

以前也遇到過一些需要跳舞的局面,但是她一般都是躲得最遠的一個,雖然她學過,但是跳得不精,也沒怎麽實操過。

“你想嗎?”他詢問她意願。

“想,但是我沒有跳過雙人的,可能跳得不好。”她如實回答。

他將原本握住她的手慢慢換成了雙人物握法,然後他伸出右手從她的腋下穿過,托住她的左肩胛骨,她的手自然地順著他手臂的弧搭在了他右上臂。

她自然而然地往後仰,讓上半身向外展開,以接近一個優美的雙人舞姿。

原本她以為這個過程她應該會因為動作生疏而頻繁踩腳,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因為他出每一個舞步的時候幾乎都沒有實現商量過,如果他要上步,就會提前俯身,然後她需要根據方向出自己最方便的一只腳就可以。

她慢慢在這個過程中領悟到了一些雙人舞的真諦,那就是這如同行走一樣,因為步伐是對的,那將是符合人體習慣的,這個過程就沒有太多別扭。

慢慢地,她犯了一些小錯誤之後開始熟悉了,然後他們形成了一套循環步伐,可以以寬大的客廳為畫布,令雙方腳步在上面作畫。

屋外早已夜幕降臨,屋內燈光很暗,壁爐的火焰在靜謐燃燒,室內放著輕緩的圓舞曲,節奏不是很快,但是充分優美。

盡管與曲知恒已經有過很多肢體接觸,但是此時與他跳舞,這樣的接觸卻又帶有一些新鮮的心動感。

她的心臟跳動得有些快,不是緊張,是心動。

有時候這種感覺甚至有些好,哪怕是心動的後調是有點抽痛,那種痛也帶著強烈的意義。

她喜歡這種心臟戰栗的感覺,帶動全身上下短暫的無力。

跳了很久,差不多到了尾聲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她在那悠揚的樂聲中,仰頭看著他,百感交集地說:

“我其實之前每一天都在盼著你主動吻我,那感覺應該是極度美妙的,而且也以為著你的決定。”

她接著嘆了口氣,頗感失望地說道:“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沒機會了,你還是決定離開。”

“對不起,這不是我們感情的問題,而是我真的怕,有一天你親眼看我被幻覺剝奪意志,在你面前瘋掉,我沒有勇氣讓你目睹我的不堪。”

他輕輕放下她的手,在昏暗的光線下神情變得不真切起來,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他一臉抱歉地看著她:“安樂死的前提是,我有自主決定的能力,如果我神志不清,連安樂死機構都不會受理我的訴求了。”

“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所以我目前為止,還沒有去強行改變你的決定,依舊是那句話,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

正如,曲知恒也尊重她的意願是一樣的。

她靜默良久之後,心裏卻在此時掀起某種沖動,於是將他拉到了樓上的房間。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還是順著她的動作上了樓。

她沒有做任何言語,將他往床上一推,整個人不由分手地來到了他的上方,他的面前。

“淩疏……”

他有些心疼地看著她眼裏壓抑的覆雜的悲傷。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中充滿束手無策的絕望,和一絲無奈的掙紮。

她伸手,在停留在他的領口處,解開了他的襯衫扣子。

內心的感覺實在難以言喻,一種沖動和對現實的憤怒,想驅使她做點什麽。

扣子,一粒、兩粒、三粒……

曲知恒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動作,聲音輕柔地撫慰她此刻的心情:“淩疏,這樣不行……”

她掙脫開他的手,倒是沒有繼續剛才的動作,然後看著他,眼神有些銳利。

“我知道你的原則,但是現在這也是我的意願。”她從未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跟他說話。

眼下,她的精神真的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

“我的擔憂是,如果我們這麽做了之後,你以後獨自面對生活的時候怎麽辦?”

他保持著理性的態度,認真地問著她。

“你以為我們什麽都不做,我就能在餘生過得安穩了嗎?”

她俯仰間,眼圈又紅了,她擡頭看著臥室墻壁上的畫,想轉移下註意力,想讓自己不至於崩潰。

曲知恒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就是無論他是否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的餘生還是會活在思念他的痛苦當中。

“告訴我,你的意願。”

他斂了眸光,神情變得無比冷靜,他要的是一個她理性狀態下權衡後的答案。

“我想要,你就給嗎?”她看向他,問道。

“如果那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或者能讓你心裏更好受,我都會給。”

他專註地看著她悲傷的臉,承諾道。

他之前之所以不進一步,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但是他的考慮是屈從於她的意願。

她的意願有絕對的優先級,只要她想,他就給。

“那現在,先吻我,哪怕你已經決定安樂死了,也要吻我。”

從這一刻,她單方面結束了之前約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