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羲去洗手間洗漱了一番，才去飯廳吃午餐。

飯廳裏的人見到言羲滿身傷痕，新傷舊傷加起來十分精彩，這個新人必定被教訓了。

眾人正要發出嘲笑聲時，看到同是滿身傷痕的克萊爾，看見克萊爾臉色陰郁，脖子上流著血，並不比這個新人好到哪裏去。

眾人笑不出來了，這個新人和克萊爾打架了，雖然沒有看到決鬥過程，但似乎……克萊爾輸了。

言羲獨自一人吃午餐，在這裏的每一頓飯，都不是生活，只是為了活著。

午餐結束後，又到了放風時間。

大家都在空地上曬太陽。

言羲沒有出去，而是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裏充滿嗆鼻的煙味，阿曼達等人在這裏抽煙。

監獄裏禁止囚犯吸煙，也沒有煙，但有些囚犯就能弄到煙。

一般囚犯都不敢招惹阿曼達等人，所以都會急匆匆解決完畢，然後快速離開，更別說是舉報。

言羲當然也沒有理會，只是走到洗手池前，扭開水龍頭，洗手。

阿曼達正在吞雲吐霧，慢悠悠地走過去，遞上了一根煙。

“謝謝，我不吸煙。”言羲沒接，以前有一段時間吸過煙，但很快就戒掉了。

“以後你會愛上它。”阿曼達收起了煙，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

在這裏的日子太漫長，太寂寞，太苦悶，需要某些東西來緩解這種痛苦的空虛。

一個棕色頭發的女人走過去，伸出了右手：“我叫蘿拉。”

言羲擦幹了手上的水跡，握了一下對方的手，說道：“你可以稱呼我南茜。”

從此以後，言羲正式成為阿曼達的‘跟班’。

阿曼達才二十八九歲，本來是富家女，現在也是富家女，只是進了監獄，在外面有家族罩著她，她能弄到很多東西，譬如香煙、酒、毒品、藥品、高級零食等等，這些東西在監獄裏都是奢侈品，甚至有些人再也品嘗不到這些東西。

當言羲和阿曼達等人一起時，A、B、C三個區的人都難免有些驚訝，這個新人現在是阿曼達等人的同夥。

克萊爾再也沒有挑釁言羲，倒是蕾蒂莎偶爾會留意一下言羲。

…………

今天的勞動，言羲被分配到打掃，她和普通勞動者一般，拿著抹布擦洗。

阿曼達從來沒有做過這些勞動，只是倚在墻壁，看著別人勞動。

蘿拉等人當然也不會勞動，卻見言羲辛勤勞動。

“南茜，你是太無聊了嗎？”蘿拉開玩笑，在這裏何止無聊，每一分沒一秒都是煎熬，因此有些人樂於勞動。

言羲沒有說話，不是無聊，而是壓抑、焦慮和無法宣洩，在這裏將近一個月，謀殺她的不是空虛，而是沈重的‘罪狀’。

經過相處，蘿拉等人都大概了解言羲的性格，沈悶，冷寂，無趣。

早上的勞動結束，到了午餐時間。

言羲不再一個人吃午餐，而是每次都阿曼達她們一起。

這時，一名女獄警走過來，帶走了阿曼達。

蘿拉等人露出了然的表情。

“她去哪裏？”言羲眼中閃過一絲疑色，並不了解阿曼達等人。

“有人要見阿曼達。”蘿拉沒有多說什麽。

在努瓦什監獄，一旦定罪入獄，很難見到外面的人，無論是家人或律師，都需要通過層層申請，才能見到犯人。

幾乎每個月，阿曼達的母親和哥哥都會來見她，可見阿曼達的家族勢力有多麽雄厚。

但每次阿曼達見過家人，回來後都心情不好，不，她一直都心情不好，只是更加糟糕。

沒人提起過阿曼達犯了什麽事而入獄，阿曼達更不會主動提起。

午餐結束，又到了放風時間。

阿曼達等人沒有出去，而是在洗手間裏吸煙、喝酒，甚至有人吸粉，只有這些東西能稍微緩解精神上的空虛。

言羲既不吸煙，也不喝酒，更不會吸粉。

阿曼達遞了一包奢侈的糖果給言羲。

言羲沒有接：“我不需要。”

阿曼達吐了一口煙霧，非常費解地看著言羲，在監獄裏，只有煙酒這些東西可以緩解痛苦，幾乎沒人不吸煙，不喝酒。

“你以前是什麽人？”阿曼達心裏產生了好奇，南茜從沒提及過往，也不說犯了什麽事，入獄多少年，她對南茜一無所知。

言羲只是沈默，如果她說出來，阿曼達等人可能會視她為敵人，她甚至可能會成為整個C區的敵人。

嘭的一聲！

洗手間的門突然被踹開。

蕾蒂莎和克萊爾等人沖進來，搶走了洗手臺上的煙酒，和蘿拉等人打起來。

蘿拉不停地罵臟話，拳腳狠狠招呼到對方身上。

“S`hit！”阿曼達一腳踹開了一個人，按住了一個人的腦袋，把她的腦袋按到洗手池裏的水裏淹沒。

言羲也和別人打起來，即使對上了蕾蒂莎，也沒有落下風。

而克萊爾似乎不敢再招惹言羲，只是刻意對付蘿拉等人。

霎時之間，整個洗手間一片混亂，僅僅是為了這些在外面隨處可見的東西。

“想不到你成了阿曼達的走狗！”蕾蒂莎似笑非笑地譏諷。

這樣的話不會激怒言羲，言羲更不會回應這樣的話題。

蕾蒂莎身高將近一米八，但是比克萊爾纖瘦得多，力量雖然不及克萊爾強悍，但搏擊技巧甚至勝於言羲。

蕾蒂莎抓住了言羲的手臂，將言羲反向按在墻壁上，說道：“離開阿曼達，我不碰你。”

言羲依然沒有回應，身體猛地發力，擺脫了蕾蒂莎的鉗制，一拳打在蕾蒂莎的臉上。

蕾蒂莎後退了幾步，神色瞬間變得陰戾可怖，繼而又沖過去和言羲打起來。

兩人都像發狠的野獸，似乎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阿曼達等人也掛了彩，但比起以前的鬥毆，這次似乎更加猛烈和兇狠，之前因為有蕾蒂莎，但現在蕾蒂莎沒空，這次即使她們輸了，也不會輸得太狼狽。

言羲喘著氣，覺得蕾蒂莎這人無懼死亡，其實蕾蒂莎才是真正的野獸。

蕾蒂莎一腳踹倒了言羲。

言羲撞倒在墻角上，全身的骨頭仿佛散架了。

“撤！”蕾蒂莎一聲令下。

克萊爾等人紛紛撤了，帶走了不少煙酒和藥品。

阿曼達等人雖然氣憤，但從沒有過的暢快，這次似乎輸得沒有那麽狼狽。

因為幾乎每次蕾蒂莎來搶東西，她們都狼狽落敗。

但又無可奈何，這裏是監獄，這些東西都會被沒收，她們還會受到處罰。

獄警知道她們私藏煙酒，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知道蕾蒂莎等人會來搶東西，但也是視若無睹。

剛才幹了一架，大家都還沒緩過來，隨意地坐在地上，吸煙，喝酒。

言羲站起來，走到洗手池前，清洗汙垢，手臂擦傷的地方滲出了血絲，沾了地上的灰塵。

阿曼達看了言羲一眼，南茜不要這些東西，為什麽這麽拼命地和蕾蒂莎打架，還與蕾蒂莎為敵，這根本沒有必要。

直到放風時間結束，大家都要回去囚室裏。

阿曼達走到言羲身邊，用調笑的語氣：“你想要什麽？”

言羲默了片刻，說道：“一支筆，和一本記事薄。”

阿曼達眼眉一挑，就這麽簡單？

回到囚室，大家都在自己的囚室裏，等待時間過去，這是一種煎熬。

言羲每天都在地上做俯臥撐，她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做了多久，直到大汗淋漓，筋疲力竭地伏在地上。

…………

十月份，天氣開始轉涼，囚服已經換成了長袖。

言羲又被分配到種植園裏，她已經學會了種某些蔬菜。

阿曼達無所事事，竟然也跟著言羲種菜，要知道，她從沒種過菜。

種植園的看管獄警，有兩三個是男獄警，看著女囚們彎身、起來、灑水、翻土等等各種姿態。

言羲察覺到一道視線，看見一個男獄警正在吸煙，對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言羲皺了眉頭，她已經註意了這個男獄警很久，他經常有意無意地看觀察她，也會觀察某些女囚。

有些女囚似乎很害怕他，但有些女囚似乎樂意和他交流眼神。

“他是誰？”言羲問了身邊的蘿拉。

蘿拉看了一眼，露出輕蔑又厭惡的眼神，語氣怪異地低聲說道：“帕克，他和這裏很多女人都有交易。”

言羲明解了。

蘿拉忽然靠近言羲，語氣暧昧地在言羲耳邊低語：“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考慮我。”

言羲神色不變，聲音輕淡：“不需要，謝謝。”

蘿拉自討沒趣，這裏全都是女人，但她們都不是聖女，同性戀在這裏很常見。

也會有些女人和男獄警發生關系，無關感情，只是一種交易，解決生理需要，如果遇到大方的男獄警，還會得到一些煙酒、零食、用品之類的東西，何樂而不為。

…………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和枯燥。

言羲成了阿曼達等人的同夥，加之和蕾蒂莎她們對著幹，也招惹過其他區的人，言羲已經從新人成為不能招惹的人。

蕾蒂莎她們偶爾會來搶東西，還有A區和B區的幫派，有時也會挑戰阿曼達等人，但有了言羲在，情況似乎有所好轉。

不到一個月，阿曼達給了言羲一支圓珠筆和一本記事薄。

“謝謝。”言羲藏起圓珠筆和記事薄。

言羲幾乎每天都寫一些東西，無關重要與否。

時間越長，已經難以分析案件，因為沒有更多線索，她在這裏苦思冥想而沒有結果。

她開始感到一絲恐懼，她並非懼怕這裏的日子，而是懼怕絕望的未來。

哢嚓一聲。

囚室的鐵門自動開鎖。

每天都聽到這個刺耳的開鎖和落鎖聲音。

言羲和阿曼達等人去到飯廳裏吃午餐。

飯廳裏有兩個男獄警，其中一個就是帕克。

帕克穿著挺直的警服，但也掩蓋不了他有些壯觀的腹部，面目可憎的臉容。

言羲暗中看了帕克一眼，帕克的視線跟隨著一個金色長發的白人女人。

女人的頭發很長，遮掩了半張臉，面目無光，坐在那裏默默地吃午餐，存在感極低的人。

言羲不知道這個女人叫什麽名字，但知道她在哪個囚室。

“105號囚室的是誰？”

“105？金色長發那個？朱麗安。”蘿拉不會特意記住誰在哪個囚室，特別是像朱麗安這樣的小人物，但在這裏兩三年，基本都知道誰在哪個囚室。

朱麗安的神情有些畏縮，吃完了午餐，把餐盤擺放到指定的位置，然後離開了飯廳。

午餐結束，到了放風時間。

言羲和阿曼達等人去到室外的空地，霸占了一條長椅。

阿曼達不是坐在長椅上，而是站在椅子座位上，坐在椅背上，這種不羈又桀驁的姿態，可以看到整個空地上的人。

言羲環視了一圈，不見朱麗安。

一陣有些寒冷的秋風吹來，有幾片樹葉翻過了圍墻，飄了進來。

“就快冬天了。”蘿拉已經三十多歲，眼睛裏有太多不甘和寂寞，還有沈重的悔恨。

阿曼達穩穩地站在椅背的橫條上，透過高壓鐵絲網，看向外面，可是圍墻太高了，什麽都看不到，只有無邊無際的天空，卻是不屬於她。

“南茜，你想越獄嗎？”蘿拉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和決絕，她受夠了這裏的日子！

言羲神色暗淡，她想過千次萬次越獄，她想出去查清楚一切，但知道幾乎不可能成功越獄，也未必能夠查到真兇，甚至會陷入逃亡中。

或許有一天，她真的會越獄，不論成功與否。

阿曼達下來，坐在椅背橫條上。

越獄，不是沒有嘗試過，去年發起了一場越獄暴動，最終還是失敗了。

努瓦什監獄，無論是女子監獄，還是男子監獄，幾乎每年都會發生暴亂，每年都有人越獄。

當然也有寥寥可數的人成功越獄，但最後大部分都被抓回來，甚至在被捕過程中因為拒捕而死在槍口下，真正成功越獄的人屈指可數。

放風時間結束了，大家都要回去囚室裏待著。

路過監禁區的通道時，言羲看了一眼105號囚室，看見朱麗安躺在床上，整個人蒙著被子，隱約聽見了抽泣聲。

蘿拉視若無睹，一點都不同情，甚至還發出嘲諷的笑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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