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珞珞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一雙大眼受驚了似得眨啊眨，哪怕靳子驍那張臉湊到面前也不曾乖乖閉上。

也不知道是覺得他不會下嘴，還是已經呆傻了。

而靳子驍起先當然只是隨口逗她，見肖珞珞這反應，也就實打實的在那帶著病容色彩的唇瓣上親了一下，輕觸既離，“走了。”

肖珞珞有些不太好意思，杏眸跟著不知在的左右瞥了瞥，然後看到窗上折射出自己的樣子，她才一窒後抽氣。

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繃帶已經把她整個頭都包了起來，頭發也包進去，像是燒傷的重癥患者那麽誇張。

靳子驍得多重口，才能真的親下去啊？

帶著這樣的心思，肖珞珞看著靳子驍的背影竟然帶起了點幸災樂禍，嘖嘖，自己撩的妹閉著眼睛也得親。

靳子驍不會把肖珞珞帶回家。

因為那樣一來就相當於直接和爺爺說，肖珞珞在外面出事了。然後他一上心，稍微調查下，自己知情卻不阻止的真相恐怕也就瞞不住了……

考慮再三，靳子驍決定將肖珞珞安排在裏家不遠處的市中心醫院。

雖然醫院裏還有那個什麽學長江淮，但調查報告告訴他，江淮可不是個天天都在醫院的大閑人。

就算小概率上的碰上了，他恐怕也沒法認出那一副誇張悲慘樣子的肖珞珞。

綜上，靳子驍對這樣的決定比較滿意。

“你在青雲市的病例已經轉到這裏，醫生說是三天就能拆繃帶，拆了就痊愈了。”靳子驍解釋。

而肖珞珞擰著眉看著護士離去的身影，擰著眉回頭看靳子驍，“既然情況不嚴重，怎麽不回家休息？我不喜歡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道。”

“既然不喜歡，就爭取以後不要再來。”靳子驍可不買賬，擡手看腕表，“我留小張在這陪你，我回公司了。”

“不用小張陪著了，我自己睡一會兒就好，你們一起回去吧。”

靳子驍沒客氣，“那我叫個護工。”

這次肖珞珞沒有再拒絕。

等他們離開後，肖珞珞才嘆了口氣。

這是爸媽出事之後以來她第一次住醫院，不管消息有沒有走漏，都不指望會有朋友來探望。就算以前有好幾個談得上話，胡天海地的瞎侃的好朋友，如今也都各奔東西。

回頭想想，不過是人生裏逗留了幾年的過客而已。

肖珞珞正這麽想著，門再次被打開。

她以為是靳子驍忘了什麽吩咐去而覆返，擡頭看去卻是穿著白大褂禁欲氣息十足的江淮。

她有些驚喜，又立刻想到自己上次說要請他吃飯卻不了了之的事，隨即也想起自己這會兒包得嚴嚴實實的，對方恐怕也認不出自己來……

江淮會進她的病房，應該是偶然。

因為他肯定不會是她的主治醫生，她這小毛病在醫院換幾天的藥掛點點滴就好了，哪裏需要這樣的醫生浪費心神。

再說了。靳子驍應該……也不會讓他負責自己的傷。

這麽一想，到嘴的“江學長”三個字拐了個彎，她這個樣子太丟臉，還是不要被他認出來比較好。

江淮帶上門，順勢食指輕勾了下反鎖，然後才抵了抵鼻上的眼鏡，“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幅德行。”

這麽一句下來，肖珞珞懵了，她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確認病房裏就自己一個人，才不太敢置信的指著自己，“我？”

江淮走到她床前，平光鏡片下的眸，輕掃了眼她病床上那張帖紙，語氣平淡卻又隱隱帶著點笑意，“過敏不會波及腦子，你怎麽傻了。”

“江學長……”肖珞珞這才發現他已經認出自己了，有些尷尬。恐怕還是知道自己在這裏，他才來的。

“嗯，上次我出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我又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肖珞珞這才想起那個叫做盧俊方的少年的事，“對了，那個阿姨情況還好吧？”

“腦溢血，好在直接在醫院搶救的及時，當天就已經沒大礙了。”江淮說著長臂拿過椅子在床邊坐下。

這麽近，肖珞珞尷尬的擡手撫了下額借此擋住，覺得自己這樣子又滑稽又丟人。

江淮卻說：“怎麽會過敏成這樣子，是才發現的過敏原嗎？”

“嗯。”她小聲應，總不能說自己被公司裏的人陷害了吧……

“沒事，過敏大家都有，只是反應有大有小，有些終其一生遇不到自己的過敏原。”江淮見她不知在，語氣淡淡的說著，幹脆將視線轉看向窗外。

對於這樣明顯是安慰卻沒多少安慰語氣的話，肖珞珞有了點熟悉感，想起了以前，於是低低應了一聲，放下了手。

和江淮再見已經隔了三四年，不過他還是她印象裏的樣子，只是身高抽不少，五官也變得銳利而富有線條感起來。

同樣還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為人卻寬厚親近，歲月讓他變得更有魅力。

“盧俊方已經出院了。”江淮又說。

“啊，這麽快？”

“只是做了個小臂的動脈結紮，他放棄了右手。”江淮說的輕描淡寫，見肖珞珞神色郁郁，又補充了句：“那孩子身性叛逆，如果這次能讓他長個教訓，以後回歸正途，也是件好事。”

肖珞珞想起盧俊方質問自己那猩紅的眼，嘆了口氣，“怪我，如果我那天直接拉靳子驍走……”

“不怪你，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江淮說著，眉間騰起一個小小的褶皺，不過隨即就消散，依舊是淡淡的臉色，“不談他，就說那天見到的，你心心念念的驍哥哥……”

肖珞珞怎麽說也是快二十五的人了，聽到“驍哥哥”三個字心裏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好在她的臉紅也都被繃帶蓋住。

他說：“我覺得……”

“嗯？江學長要說什麽？”

“那個男人不像你說的那麽好。”江淮說這話的時候又沒看肖珞珞，而是看著窗外。

遠處有個廣場，這會兒成群的白鴿撲騰著翅膀弧度飛行。

他眸光幽幽，“我的身份不好置喙你的事，但如果你現在和他還只是男女朋友關系的話，我身為和你關系還不錯的學長，想讓你懸崖勒馬。這感情到此為止最好。”

肖珞珞垂在身邊兩側的手握起，“為什麽？”

“他不適合你。”

江淮終於收回視線，看向床上的肖珞珞，和她四目相對。

他眼底波光微動，語氣卻還是平靜，“他處事專橫獨斷，偏激陰鷙，而且有暴力傾向，如果我沒猜錯，他恐怕事業有成吧？”

肖珞心緒覆雜，“你不知道他嗎？”

“我才回國。”江淮知道她指的是什麽，說：“而且我也沒工夫去調查他，只是上次在醫院和你們見過一面，你應該還記得，我大學選修心理學。”

肖珞珞當然知道，還有一段時間，他見面就讓他猜自己的心情如何，他那神乎其神的表現，幾乎讓她都想要轉專業去學心理學。

“他是成功人士。”肖珞珞只能輕輕的回答他上一個問題。

“所以，好勝心強。”江淮似乎等的就是她這個答案，所以簡單的下了定論，“雖然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不適，但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人家三十多歲了都不會輕易決定，你怎麽能因為一個十幾歲年少無知的承諾而賠進去自己一輩子？”

“他人，其實挺好的。”肖珞珞抿唇，不敢看他。

“你在說謊。”江淮語無起伏，“你不敢看我。”

肖珞珞咬起唇，心裏那股執拗上來，擡頭不躲不避的對上江淮的眼睛。

而江淮的神色終於是帶上了一點其他，那是憐憫，“珞珞，你在逞強。看來你們重逢的時候並不愉快，他心機深，而這個年紀事業有成，正是男人最不安分的時候，對什麽都有興趣，又有心比天高的自負和傲氣。聽我一句話，離開他是你最好的選擇。”

“江學長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的嗎。”肖珞珞卻是別開了眼，對這個大學時期親近的學長，產生了有史以來第一次的抵觸。

她恨那雙仿佛可以洞察所有的眼睛。

江淮斂下眸裏情緒，沈默良久，才輕聲反問：“你不快樂，不是嗎？”。

“學長還沒談過戀愛吧？”肖珞珞不答反問，像是要找出他那聽起來沒有失誤的理性判斷裏的漏洞。

見他不否認，她才帶點責問的語氣繼續：“那學長就不會知道，談戀愛這事就是喝水，燙了冷了還是剛剛好，只有喝到肚子裏的人才知道。”

江淮和她對視，看著她眼裏那一點點的紅，還有那麽多倔強支撐著的勇氣。

他站起身，“是我多管閑事了。”

肖珞珞抿唇，想說她不是那個意思。

只是，只是她想義無反顧一次。

就算靳子驍不是認真的，就算她的努力最後付之一炬，可還是要去試試。

哪怕結局是形單影只，孤獨終老，可至少她努力過了，再想起這段感情，也會想，啊，是我不夠好，而不是我太膽小。

可這些不公平的卑微的心情，又怎麽能讓江淮知道？

看他開門離開，肖珞珞心口堵的厲害，“江學長。”

江淮的腳步一頓，並沒有回頭。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就算是那麽叛逆的盧俊方，也很愛他媽媽，不是嗎？”

“嗯。”江淮不做其他辯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之後兩天，肖珞珞都沒有遇到過江淮。

這天，換藥的時候她狀似無意的問了小護士，小護士聞言，滿臉遺憾的說江淮已經遞了辭呈。

也許話題剛好是對方感興趣的，所以小護士還附送了一點小八卦——

“雖然看著江醫師的臉，覺得食堂上那難以下咽的飯菜都好吃了不少，可有句話不是那麽說……蛟龍豈是池中之物。他走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才來幾天就走了，最近院長天天頂著個黑臉。”

“那他辭職了，你知道他要去哪裏嗎？”

“我怎麽可能知道，出國吧，國外發展肯定比國內好。”小護士搖搖頭，又哀嘆了一聲，“真的是，多少妹子被他那高冷禁欲的氣息撩撥的不能自己，他卻是來的突兀走的利索，讓人猝不及防，眼癮都沒過夠啊。”

“嗯……”肖珞珞情緒不高的應了聲。

她不想覺得這是因為自己，可或多或少有那麽一點印象吧？因為她木魚腦袋敲不開，所以才眼不見心為凈的選擇離開。

肖珞珞嘆一聲，又想起什麽，問：“對了，我這藥還要敷多久？”

“不用敷，已經好了，我是給你拆繃帶不是給你換藥的。”小護士將最後一圈繞下，拆下的繃帶放在醫用盤上，說：“你已經可以出院了。”

肖珞珞驚訝，拿手機照了下自己的臉，發現皮膚的確光滑如初，密密麻麻的紅疹已經完全消退，連印子都沒有。

因為比靳子驍預計時間要早將近一天，略有欣喜的肖珞珞收拾了幾件小東西，直接去了靳氏。

靳子驍忙，這兩天都是來露個臉就走。

為了他和江淮不歡而散，現在她急需和他見上一面，堅定自己的信念。

只是肖珞珞沒想過……

這一趟，卻讓她重新聽了一遍江淮的話——

從靳子驍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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