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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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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紀芫早知容修遠蠢笨。

聽聞容修遠竟將容歌的認親回京,歸功於危長瀛的算天卦。心底愈發覺得當年她為兵權下嫁容修遠,是個錯誤。

她乃紀家嫡女,自幼長於皇宮,何等人品的天潢貴胄未曾見過。當年若非容修遠對她苦苦糾纏,她又怎至於看上他一介武夫。

容修遠卻並不覺自己有任何愚笨之地。

他是個武人,不愛與人玩心眼兒。這輩子唯一的智慧,便是謀求到了愛妻。

他愛妻嫁他之時,已然雙十年華,他子容璟已過極冠之年。然他愛妻仍舊仙資清冷,一身高貴,動人心魄。

他自感追妻之路異常艱難,可一旦思及當年名動天下的麒麟女,成了他妻,能與她誕下一子一女。

這追妻之苦,便立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手攬著紀芫腰身,看著一臉冷意的紀芫,眸底滿是癡迷與深情。

就在這時,八扇緊閉的殿門忽然一起開啟。黑暗的龍宮大殿,一瞬宮燈通明。

拂衣向危長瀛恭敬頷首。

危長瀛一身暗紫天師袍,頭戴蓮花道冠,這才邁步入了殿門,向二人而去,駐足在兩人面前。

容修遠見他一眼,這便要向前邁進,向他行禮。

紀芫及時伸手臂將他攔下。

自己則撩袍坐在主位,慢聲問: “天師,你我之間,當如何論處”

她女娶危長瀛做皇後之事,她早已知曉。

他既嫁了她女,便應向她行禮。

危長瀛微微側耳,負起手來,噙笑道: “聖女,在等本尊向你見禮”

容修遠不知其中詳情,見愛妻待他如此無禮,不顧愛妻的冷眼制止,還是走前向他行了君臣之禮。

這才轉過首來,向紀芫責怪道: “阿芫,天師可是蘇瀛太子。而今又成了九兒之師,你怎好這樣對天師無禮。”

紀芫著實受夠了容修遠的蠢笨,冷聲叱醒他: “你知什麽!他而今嫁了九兒,已然成了大懿的皇後。”

容修遠如經晴天霹靂,不敢置信地慢慢地轉過首,目瞪口呆地看向一身神威的危長瀛。

五國天師危長瀛,曾經的聖賢太子蘇瀛,嫁了他女兒

而不是娶

他這樣的身份,又是個出家人,怎至於嫁給他的九兒……

與紀芫恨危長瀛不同,容修遠一直對這情敵之子,又敬又重。

當年他尚是鎮國將軍,若非對紀芫一見鐘情。依他的身份,定然是要娶皇室公主的。蘇舍尚未登基時,先帝有心為他賜婚,卻被他屢屢推脫。

後蘇舍登基,娶了危族嫡女,那位賢後誕下一子。蘇舍不願將他立為太子,他是一百個不願意。

他與蘇舍是情敵,也是君臣。

不管是站在君臣的角度,還是情敵的角度,他都力主讓蘇舍將蘇瀛立為東宮太子。

倘若後面沒有蘇舍廢後,要娶他愛妻。

他有心效忠這位天生賢聖的東宮太子。

他是個粗人,武人。可縱然是他這武人也知,大雍已是強弩之末。能挽江山危矣的希望,系在太子蘇瀛之身。

當年,他為妻算計率軍反叛,知那鵝黃宮裙下的孩童是誰。說是為了女兒,可更多是實在不忍,這位賢聖太子這樣死去。

他命心腹將他送出皇宮,卻致他流落民間,經歷那樣的慘遇。

見生觀中,他見了改頭換面的殿下。知君臣之情已斷,也知自己鑄成了大錯無法挽回。

難免又在這敬重之中,夾雜了內疚之意。

容修遠收斂下面上的震驚,這才發現,他雙目暗無光澤。似不知因何情由,再次盲了雙目。

一時間,他恍若再次看到那成為乞兒,幾不成人形的賢聖太子。不禁心頭一慟,望著他,緩緩地跪了下去。

痛聲道: “殿下,您,受苦了……”

他的女兒,他是知的。

九兒猶勝他妻的性情,從不將世人放在眼底。他這樣的身份,又盲瞎了雙目,想來必是九兒強迫的他。

當日,九兒口口聲聲要嫁衛東籬。想是忠國公那狗東西,並不願他九兒嫁入衛府。

九兒這才退而求其次,強娶了殿下吧。

危長瀛單手將他攙扶起,解釋道: “並肩王誤會了,本尊是心甘情願嫁了阿九。”

容修遠哪裏敢起,聽到這話,心頭愈發慟得厲害,雙眼噙著淚問: “殿下,您可是受了九兒的脅迫”

按說,天師這樣的聖人,應當不會受他女兒的脅迫。

可他那女兒無法無天慣了,又有個縱容她為非作歹的愛妻,這可是沒準的事。

不然他這樣的身份,又是個出家人。無論如何,也不當墮落到這步田地,嫁他女兒啊……

紀芫見容修遠這般姿態,鐵青了一張臉,對容修遠一字一頓地道: “你給本正起來!”

容修遠不知危長瀛這樣的身份,為何嫁她女,她卻是知的。入世而生的聖人,站天之上,卻為情所困。甘願斂去光芒,做她女兒的皇後。

紀芫想到這裏,一改鐵青的臉色,笑問: “天師這樣的身份,不會不知新媳要拜公婆吧”

危長瀛唇角噙笑,並不理會她的刁難,只是問: “聖女二十餘載,一心覆我華雍舊土,是因舊恨難消,還是真為至高之位”

她如此步步算計,不惜讓阿九作引,定要他身死方可。

他倒是寧可她是為至高之位。

容修遠跪在地上,立時狐疑去看紀芫。

他一直不懂,他愛妻是否愛過蘇舍,倘若真愛過蘇舍,何必覆滅他國。可若不愛,她又是為何如此仇視太子殿下

他站起身來,邁步向紀芫走去,蹲下身來,抓住她置放在雙膝上的手掌,苦澀地問: “阿芫,你心底是不是還愛著蘇舍”

當年之事,的確是他不顧愛妻心意,先行糾纏了她。

蘇舍要娶他愛妻,自是當死。

可他愛妻與蘇舍青梅竹馬相伴長大,縱然恨蘇舍,若是裏面摻雜著舊情難忘……

容歌一路提心吊膽地來到宮燈通明的龍宮大殿,一眼看到大殿中長身而立的危長瀛。

不禁怒上心頭,三步並兩步走了進來,一腳踢在危長瀛腿上,怒聲問: “你怎進來的!”

她這一路,生怕阿娘給她留下陷阱。廢了好些氣力,才摸到龍宮,他竟早已到了。早知如此,她何必換上夜行衣大費周章。

她這一路的提心吊膽,在他面前全然成了笑話!

危長瀛攬過她腰身,笑問: “可是你不願隨本尊一起來的”

她要去見旁的男子,他可無好心讓她輕易去見青梅竹馬。

宴犰寫給他阿九的書信,他可是封封不拉的查看過,那人對她癡心一片。若非阿九對他僅有兄妹之情,他不願讓阿九傷心。

他又怎容他到至今日!

容歌想到因何自己前來,也知是自己的緣故,卻架不住她覺危長瀛壞得冒黑水。

便又踢了他一腳,這才算消了些氣。

轉過身來,去看容修遠,蹙眉道: “父王,你做什麽”

她阿娘那樣的鐵石心腸,她父王何須如此卑微。

容修遠見得容歌到來,忙站起身,上下打量著她,眸底滿是欣喜,朗聲大笑: “我兒好本事,能娶天師為妻,做了四國之君。

看來我兒能有如此作為,必然是遺傳了為父的雄韜偉略。”

容歌終於知自己的不要臉從何而來,敢情,這不要臉是她父王給的。

容歌有些不願理他的自作多情,邁前一步,將他扯了過來,去看紀芫問: “阿娘,阿犰呢”

紀芫用那雙清亮的狐眸,掃量著她,笑了一下: “九兒倒是好本事,而今翅膀硬了,竟也敢對為娘這樣說話。”

容歌將手一揮,怒聲道: “你少來,朕知你要做什麽。大瀝皇室的人死不死,大瀝的百姓死不死,通通與朕無關。阿犰是朕的哥哥,你先將他還給朕。”

拂衣立在殿門外,聽到容歌談及自己兒子,深蹙了眉。於她心底,兒子縱是親骨肉,卻遠沒阿姐重要。

她相信,她的阿姐還不至於對自己的兒子動手。縱知她要拿自己兒子威脅九兒,也默認了。

紀芫眉眼一沈: “跪下!”

容歌見她沈了眉眼,當即便要撩袍下跪。

跪便跪。

她是她的親阿娘,她跪她理所當然。

危長瀛廣袖一動,揮出一道內力,及時托起容歌要下跪的雙膝。這才循聲來到容歌身側,對紀芫道: “紀芫,本尊的阿九,不需跪你。”

他的阿九,為他而生,這雙膝,可不跪父母。

容歌被危長瀛扯到身側,這才回過味來,兩人現在成了敵人。

她將臉色一沈: “朕不跪你,你若打消了主意,朕還是當你是朕的阿娘。若還是不願,朕乃四國之君,人間人皇,無需跪你。”

容修遠自始至終只知,他愛妻要與他女搶龍椅之位。可到底是為那龍椅之位,還是為當年之事,卻是一直不知真相。

他來到容歌身前,低聲問: “九兒,你告訴為父,你阿娘到底因何要將大瀝皇族囚禁起來”

他是大懿的並肩王,站在國與國的立場,自然想要他妻殺了大瀝皇族。

至於他女口中所說的一城百姓,縱然死了也沒什麽大不的。如今亂世,一城百姓的生死,從來算不了什麽。

當日他為率軍反叛舊國,天下因大雍的覆滅化成五國,死得可止一城百姓。

成大事不拘小節,身為帝王,更應看得更長遠些。

他女作為四國之君,更不應有軟肋。

容歌不願此時便將一切說透。

她這阿娘,世世想要顛覆大懿,想要一統天下做天下之主。裏面固然有蘇舍的緣故,卻更多是為了證明她自己道。

而她阿娘之道,與她之道,從來不同。

兩人雖是親母女,勢必要為這證道成為敵人。

那最後一戰,總也避免不了。

她前世負過阿犰,只想問她這阿娘要回阿犰。這是她與她的證道,從來不應牽扯到百姓與阿犰。

容歌看容修遠,正色問: “父王,阿娘與我,您選誰”

容修遠後退一步,直接來到紀芫的身側,對容歌道: “九兒,你雖是為父的親女。可你應知為父的心,從來在你阿娘身上。”

當年他以為愛妻已死,一顆心僅有女兒一人。可愛妻未死,這女兒自然成了外人。

對女兒的愛,是愛屋及烏,是血脈的延續。

對妻的愛,才是他對女兒愛的根源。

容歌雖知道她父愛阿娘如癡,可聽到他沒有一絲猶豫便拋下她,決絕選擇她阿娘,還是氣青了臉。

容修遠也知自己的決絕,傷了女兒的心。可在他心底,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兒女,從來比不上他妻重。

紀芫在聽到容修遠的話後,微側目,睨了他一眼。

容修遠對她的情,她從來都知。

她假死日,容修遠得知她死訊,為尋她與九兒,放棄了做大瀝天子。

二十餘年了,她幾乎已然忘了蘇舍的模樣。

她便轉眸,認真端詳著容歌身側的危長瀛,微搖了頭,感慨道: “你,並不像他。”

無論是能力還是樣貌,他一絲不像蘇舍。

大雍傳至蘇舍那一代,先帝僅有他一子。先帝將他國運寄托他身,可蘇舍卻是個菩薩心腸的文人。

他善工筆,一心浸I淫於文人道德文章之中。

兩人青梅竹馬的長大,她深知先帝駕崩後,這懦弱的太子,是做不好天子的。她愛過他,不是沒想過,嫁他做皇後以後,幫他穩住江山,做他的賢後。

先帝不讓她入宮,她恨過先帝,更恨蘇舍的懦弱無能。他明知先帝要覆滅她紀族,甚至不願,來見她最後一面。

她躲在暗處,看著他大婚,看著他娶危族嫡女。蘇舍明明看到了她,卻不敢回頭看她一眼……

危長瀛輕攬著容歌腰身,搭垂著眼簾,淡聲道: “父皇駕崩前,一直在等你。”

彼時,他就站在太和殿,看著他父皇。

可他父皇眼底,從來沒他。就連聞聽他母後自戕,也懶看他一眼。

紀芫站起了身,來到危長瀛身前,問: “他知嗎”

蘇舍可知,是她覆滅了他江山

容歌將身擋在危長瀛身前,替危長瀛回答道: “蘇舍是懦弱,卻也不傻。”

前世的她,為尋阿娘的死因,不少派人去查華雍亡國的真相。現在想來,當是前世的危長瀛,刻意讓她尋到了真相。

蘇舍一直都知她阿娘恨他,他不恨阿娘,只想見阿娘最後一面。

他國破了,他不愛妻,漠視唯一的子。那幡然悔悟後的深情,到底沒能等來她阿娘的原諒。

她說罷,便又去看搭垂了眼簾的危長瀛,摟住了他腰身,安慰道: “沒什麽大不了的危長瀛,你那父皇和我父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那是他們之間的事,與我們無關。你父母不要你,你是我的皇後,我要你。”

他略吃驚地擡起眼簾,將她輕輕地擁抱在懷裏。緊抿的唇線,終於不再緊繃,緩緩揚起了笑意。

他還有他的小阿九,這是天都奪不去的。

他從來屬於她,只有她不知。

容歌竟不知自己還會脫口而出這話安慰危長瀛,她蹙著眉道: “那話我收回。”

她應當討厭危長瀛,作何又要去安慰他。他連死後都能成閻羅王的人,還需她安慰嘛。

危長瀛面上乍然沒了笑意。

容歌擡眸瞧了他一眼臉色,在他懷裏抽出手來,拿手指戳了戳他唇角,不滿道: “朕同你開個玩笑。”

他既不愛她,何必這樣在意她話。

紀芫見容歌對危長瀛的舉動,肅狠了目,厲聲斥: “九兒!”

她的女兒可以愛任何人,唯獨不可愛蘇舍之子!

當日她拿她為餌,便是知她女,絕不可能愛上危長瀛。

容歌被紀芫一喝,猛地轉過頭來,怒目瞪她: “你若不把阿犰還給朕,朕現在就與你斷絕母女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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