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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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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容歌看向一旁的連生。

安靜立在龍椅之側的連生,對上一雙寂冷的狐眸,長嘆了一口氣。

他也算看著容歌長大的,她十一歲認親,做了郡主,留在宮中那一年,他便知這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姑娘。

她並不怕聖祖帝,一時脾氣上來了,說要人性命便要人性命。

當年她要殺南霽郡主,若非天師授意傳來了長公主。南霽真死她手,當年的並肩王容修遠固然是天子之下第一王。

這遠南王南讓,同樣伴聖祖帝立馬打下了大懿江山,武將出身。縱是當年在他手下謀生的夥頭兵,至少也混成了千夫長。

這群武人不比文人,一起出生入死在疆場上活下來的交情,能共患難,自也能共富貴。

遠南上膝下僅有一名獨女。一旦這獨女死於容歌之手,遠南王府怕是拼盡所有,要與並肩王府魚死網破。

天之下的尊榮固然是榮耀,其後的如履薄冰,也僅當年的並肩王容修遠知道罷了。

當日天師在時,她尚有所收斂,不敢行事太過。而今天師已死,她縱說天地為方,誰又敢與她辯解不成。

連生心中唏噓不已,又知她無有不敢為,示意左右去關殿門。

遠南王南讓,見龍椅一側,走下兩名小太監,徑直越過自己,去關殿門,與其他幾位王爺對視一眼,面色皆是一變。

這容歌自打二次入京後,名聲從未好過,歹毒之名臭了大街。她而今篡位當了女帝,不顧江山安穩,一心要與滿朝文武為敵不說,竟還想動他們幾人。

幾人對視一眼,皆冷寒了心。

看來,他們這時只能團結一心,與她魚死網破了。

兩名去關殿門的小太監,剛走至殿門前。

傳令官,邁過層層玉階,來至殿門,手舉竹筒,看向巍峨肅穆的太和殿內,端坐在龍椅之上的容歌,楞了一下。

他是麒麟軍的人,自然認得那是他們的小郡主。

只他們離開大懿時,龍椅上坐著的是顧成瑞,他們不過離開大懿幾個月的功夫,龍椅上坐著的怎變成了他們的小郡主

他揚聲大喊: “殿下——”

傳令官的聲音沒等傳至容歌耳畔,太和殿的八扇殿門‘砰’地關閉。

兩名本打算關殿門,因瞧見傳令官,而僵滯在殿門的小太監,茫然看著忽然閉起的殿門。

容歌端坐在龍椅之上,本應做得高看得遠,只眼神著實不好,況心緒又沈浸在如何收拾這幾位王爺,讓他們好生交出錢財,充盈國庫的心緒裏。

聽到殿門關閉的‘砰’聲,只當這兩名小太監心急,關殿門的聲音大了些,並未在意。

隨著殿門的砰然關閉,殿門頓時昏暗無光。

一群文武大臣最先驚了心。

而幾位戰場下來,打過仗,隨聖祖帝一起立馬建立大懿的王侯爺,立時將彼此後背抵靠在一起,赤手空拳地防禦著左右,唯恐容歌偷襲,害他們性命。

本在龍椅端坐的容歌,身影一個騰挪,來到幾人面前,雖成了盲人,手中拳頭,卻精準無誤地打在遠南王南讓的面門。

那一拳容歌並未使用內力,單只是教訓之意。饒是這般,她這自幼習武的女兒家,氣力並不比一個壯實的成年男子差在哪裏。

那一拳下去,南讓只覺眼眶處與面門一陣劇痛來襲。須臾間血花與淚花一起飛濺,登時躬了腰,雙手捂臉,發出一聲冷’嘶‘後,再難說出一句話來。

四位王侯爺,因南讓的躬身,察覺到勢頭不對,再顧不得什麽,向四面揮拳打去。

容歌及時後挪幾步。

剩下的三位王爺,打了一陣空氣,眼神適應了黑暗。見容歌一身龍袍長身而立,那一身暗紅的龍袍,織金繡龍,於昏暗的光線,碎金光澤游離,一身殺氣,正要動手,向她打去,忽而幾人動作一僵。

那一身殺氣的女帝身後。

一道黑影,自暗處無聲而來,三人不可辨認清其容貌,只覺那人一身的神威萬重,壓迫感十足。

那極高的暗影,緩慢而來,無聲立在她身後,三人若非親眼所見,甚至不可聞其呼吸聲。

三人駭得屏住了呼吸。

這人,他們見過,想是五國天下,縱是三歲稚童,也應認得他是誰。

容歌一遇暗處,雙眼一如全盲,側耳傾聽著三人的動靜,卻因三人屏住了呼吸,只得蹙眉,冷聲道。

“大懿乃朕一言之地,大懿國庫空虛,爾等身為王侯,坐享傳世尊榮。國家有難,你們袖手旁觀,朕念你幾人建國有功,不要爾等性命。一人交出一半身家來,自此後,你們仍是我大懿之王侯。

若不交,朕自出娘胎起,便沒個好性。數月前,才殺了不下萬人,手裏並不在乎再多你們幾條性命。”

少女聲線清柔,在這靜謐一如死地的太和殿響起,著實懾人。

只哪怕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都將她這飽滿殺意的聲線忽略了。

滿殿人,無不看向她身後。

那人因生得極高,眼簾時常淡漠低垂著。

一張玉白的面,凈白眉心處一點朱砂如血,並不見俊美之色,反如端坐蓮臺,垂目觀世人的神佛菩薩,一身淡漠疏離,不入塵埃。

那人低垂的目,清泠泠的黑眸,看著背對自己的女帝。

容歌莫名覺得後脊梁骨有些發寒,說完那話,瞇著狐眸,側耳聆聽著四周動靜。

大殿無聲無息,一如死地。

容歌不敬天地,不信神佛,卻因三世重生,一直篤信世間有鬼,甚至在第二世死後,聽過一段時日的鬼語。

若說危長瀛死在她手後,她還什麽怕的,便是鬼了。

她眼前漆黑不見五指,周身只覺有無窮玄冰寒氣向身體侵襲而來,強壓著心底的恐懼,猛地向後揮去一掌。

那掌夾雜著天魔功的龍嘯之聲,重重地拍打在泛著柔澤的純金龍椅之上。

縱是捂著滿面血淚,剛緩過劇疼的南讓,看到她身後那人後,也沈默了。

一時,滿殿之人無聲下跪。無一人覺得,天師的死而覆生,是靈異現象。

滿天下人,縱是變著法子與容歌作對的危長瀛弟子們,也覺他們心中的聖人,絕無可能那般輕易地讓容歌斬下自己頭顱。

他們不知什麽天魔功,也不知什麽人魔不人魔。只知一點,聖人是人間之神,他若於人世間尚有一絲留戀,絕不可能會死。

而天下人,無所不知,聖人愛極了聖人之妻。

容歌這無法無天之人,尚在天地蹦跶不停,聖人怎容自己身死,讓她去娶衛東籬。

容歌聽到自己掌力拍打在龍椅之上的悶聲,耳畔仍是一片死寂。那寒氣似更近了,近在她面前,玄冰之寒,自面門而來,她嗅到一股極清極淡的檀香。

她那根名為恐懼的神經繃緊,幾近崩斷。

她於數十萬大軍面前,親手斬下了危長瀛頭顱,又在他死後,跟隨禦長風,親眼見證了他屍身成了灰燼。

他死了,死於她手,屍骨在她面前成了灰燼。可他那樣死於她手,會不會心存不甘,不肯入地府,存留在人間,來尋她報仇——

容歌覺腿肚子有些發抖,十二道冕旒平冠之下的面,面色慘白如紙。

她強撐威儀,凝神聆聽著四周動靜,奈何一殿人,哪怕是親眼看著她長大的連生,也無好心提醒她什麽,只是跪在龍椅一側,低垂著頭。

他本應驚詫,可若那人是天師危長瀛,他若再感詫異,難免把自己歸總到了蠢人堆裏。

被關在殿門外的傳令官,終於想清了他家小郡主成了女帝,拍響了緊閉的殿門,揚聲喊: “殿下,衛大人帶領我們去了覓國,咱們打了勝仗,覓國的皇族全死了。

覓國的百姓已然認大懿之帝為天子,也就是您。你現在是兩國的天子了,衛大人派小的先回來,給您傳個喜報。

現在衛大人已經帶著大軍返回大懿,您可以娶衛大人做皇後了——”

容歌耳畔清晰可聞傳令官的一字一句,可身上的寒氣更重了。

她顫抖著手掌,向殿外聲音來源處揮去。

緊閉的殿門,被帶著龍嘯的掌力,轟然打開。

趴在殿門的傳令官,因突然開啟的殿門,一個失力,跌入殿內,跪在了地上,待將頭擡起。

肅穆莊嚴的太和殿,跪了一地人。

身著暗紅龍袍的容歌,戴在頭頂的冕旒平冠,十二道暗紅玉珠,搖擺不定,長身立在眾人之前,身後卻立著一個高大,神威萬重的身影。

他只當沒瞧見,索性跪在地上,揚聲道: “小郡主,這可是大喜事啊,最遲不過兩個月,衛大人便能帶著大軍返京。小的也沒想到,您竟然成了大懿的天子,您不做更始皇了,做大懿的天子也成,娶……”

說至此,他微微擡起頭,看著她身後的那人。

那雙擁有清泠黑眸的主人,長身立在她身後,俯瞰著她,餘光裏並無他人身影。

麒麟軍的人,從心底是想認容歌為主的。只麒麟軍的成立,乃屬於有蘇氏,神虞後蘇虞。

華雍亡國後,擁有蘇氏血脈的僅太子蘇瀛,也就是當今五國天下,淩駕皇權之上的五國天師危長瀛。

縱然沒有麒麟令,他們十五萬麒麟軍,也應聽從危長瀛的號令,認他為主。

他被關在殿門外時,並不知天師也在。對於他家小郡主與天師之事,他是個粗人,想不通,卻知一點,他家小郡主是天師之妻。

他縱是個武夫也知,這話不能當危長瀛說出口,梗了一下,將後面之話吞了進去。

在地上向容歌叩了一個頭,道: “小的話說完了。”

傾瀉而入的天光,斜斜籠罩在容歌之身。

她立於天光之下,一身暗紅織金龍袍,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略暖的天光,打在她渙散的狐眸之中,她無措地看向左右,待意識到,那心瘴終於侵蝕入她雙眼,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似不敢置信,又似早知會有這麽一日,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目,道: “朕,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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