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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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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 章

獨眼龍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一只眼。

京城城門高高佇立,城門之前,兩軍交戰已有一日一夜,大地屍橫遍野。

一個弧形的血線,停駐在城門前,向後方大軍蔓延而去。

沒上過戰場的四十五萬大軍,在乍見戰場的屍橫遍野後,隨著第一人手持長矛,楞在原地軟了腿,產生了連鎖反應,從嗷嗷向前沖,到一起軟了腿,坐在地上。

而被容歌嚇到的覓國大軍,在後撤時,看到這麽一群烏泱泱坐在地上的人,隨著第一個倒黴士兵被一個試探的覓國士兵斬去腦袋。

覓國大軍終於恢覆了膽氣,手持武器,開始屠殺坐在地上的天雍教大軍。

容歌縱然被瘋狂湧入地血線,激起一身魔戾,尚存三分清明。

長身立在空中,遠眺著那群不給自己作一點臉的大軍,氣黑了臉,揚聲喊: “一群狗東西,顧成鄴教你們的東西呢,站起來,同他們打!”

被灌入內力的清柔嗓音,響徹雲霄。

獨眼龍歪著腦袋,認真端詳了幾息,想了幾息,這才意識到,這聲音是容歌。也顧不得馬背上昏死的成遠了,手舉‘更始皇’旗幟,大聲喊。

“都給本將軍站起來,別給小姑奶奶丟臉。人死鳥朝天,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橫豎一個死,咱爺們好死歹死都成,就是不能被人活活嚇死!”

獨眼龍的話極是粗俗,可於這亂世當兵的,都是些窮苦百姓家的孩子。大道理的話,縱是說予他們,他們也未見得聽懂。反是這直白的話,能使他們醍醐灌頂,明白在戰場之上,畏死者只會先死。

隨著第一人顫巍巍地站起身,舉起長矛,開始向覓國大軍反抗。

緊跟著,是第二人,隨之十人,百人,萬人,十萬人。

勇氣被傳染蔓延。

當他們統統站起身,四十四萬人。

縱然是新兵,到底是壓過覓國大軍一半的人數,面帶堅毅地看著勇猛精進地覓國大軍,不再後退。

獨眼龍並非好人,甚至身上背了不少良善百姓的人命。他不知什麽衛國,不懂什麽是忠心,卻知一點。他是小姑奶奶的人,認她做了主後,從匪成了兵,一躍成了大將軍,這是恩,比天還大的恩情。

出來混的,欠了恩要還,有了仇要親手報。

他拽著成遠的腿,將成遠丟下馬,面帶堅毅,翻身上馬。將旗幟插在身後,一手舉刀,一手持握韁繩,一馬當先,沖入覓國來襲的大軍之中,第一個揮舞起長刀,向覓國大軍主動劈頭砍去。

隨著獨眼龍的一馬當先,那四十四萬人,隨之鼓起勇氣,向迎面沖來地覓國大軍而去。

覓國大軍與天雍教的大軍於地平線交手。一如兩條人龍廝殺,彼此撕咬,血肉橫飛。

容歌看著那一幕,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立在空中,看著四周的血線,那麽問題來了,她當如何破開這血線

她只知用天魔功吸收人血,增長內力,可這東西,她不知如何破開。她試圖收回內力,不再吸收外界的鮮血,可這血線仍未消失。

方才禦長風與危長瀛聯手破血線,她是知的。

兩人這樣的武功都無法在外界破開這東西,顯然這東西只能從內打開。可她的天魔功只有四重心法,縱然如今有了七重的天魔功,可真正的天魔功心法,她仍不知。

能想出以鮮血增長內力,也是因她膽子夠大,深知自己縱是失誤,危長瀛那狗道士也不會真的殺她。

禦長風看了容歌一眼,並無告知她如何破開血線的意思。

這駭人的天魔功,雖是他創,卻是根據華雍亡國前,一本殘功心法所悟。

三百年前的武帝贏厭憑此功法一統百國,結束了二百餘年的百國亂世,立下了豐功偉績。

可大雍建國後,此功法被神虞後所廢,只餘殘本鎖在藏書閣。

他當年偶然得此殘本心法,創出天魔功後,深知此功太過駭人,弊端太多,並不願將此功法流傳於世。只他那親手養育的徒兒不顛,在得知此功來源於武帝贏厭後,趁他閉關,偷走此功功法,悟出當以人鮮血練功。

他閉關而出,得知心法被不顛所偷,尋到不顛之時,不顛已然天魔功將成,成了瘋子。他知他徒犯下十惡不赦之罪,卻因親手撫養她長大成人,不願真傷他。

可這一念之仁,卻釀成了大禍。

他帶不顛回蓬萊時,不顛唯恐自己天魔功被廢,竟自回蓬萊途中逃脫。遇上了他如今的忘年交危長瀛,曾經的華雍太子有蘇瀛,將這位賢聖太子傷成了殘疾之身。

這位賢聖太子,生來穎悟,在未斷舌之時,自不顛口中套出天魔功心法,雖已殘身,卻憑借此天魔功心法,殘活近兩年。

那天魔功來自武帝贏厭,而今的世人,早已不知,那武帝贏厭是個瘋子。

他一身武功來自自悟,一個瘋子自悟而來的武功,邪性之至。這邪性之至的武功,演變成了如今的天魔功,這樣的武功,一旦修煉,必然會因此武功改變心性。

他這忘年之交,乃是聖賢之心,卻因修煉天魔功改變了性情,而今又為情所困,甘心成人魔,算來皆是他的錯。

好在靜若是男子為天陽體,尚可壓下這邪性,不至於喪失理智。

若為女子修煉,女子的天陰體反會助漲這邪魔之性。

容歌的性情他是知的,未修煉天魔功時已是惡女,妖女。一旦得了天魔功的全部心法,得以大成,喪失理智,屆時縱他與靜若聯手,也難制止她。

他不知危長瀛為何要告知容歌前四層天魔功心法,他應比他更清楚,這天魔功絕不可讓容歌修煉。

容歌在血線之中嘗試了幾次自內破開這血線,皆是徒勞無功。

幾步外,危長瀛被天命蠱凍成了冰人。

她只得去看禦長風,冷聲道: “那不要臉的狗道士,朕不問你要天魔功後面五重內功心法。你先告訴朕如何出來,朕還有場仗要打。”

她的大軍皆已趕到,她身為更始皇,怎可被困在自己所造的血線之中。

禦長風白她一眼,義憤難平地道: “老道不知道!”

容歌危險地瞇起眼。

她憑借這場大戰,從四重的天魔功,到了七重,魔氣侵入她身體,她僅有三分清明尚存。更何況從來沒有個好性子,從來是個喜怒無常的狗脾氣。

不免威脅道: “不要臉的狗道士,朕再問你一次,朕當如何出去你若不告知朕,朕可保不齊會做出什麽事。”

她第一次以人血練功,深感這邪功之妙。

只她身為五國第一位女帝,日後勢必要有個好名頭,不想勝之不武。更何況危長瀛被天命蠱凍成了這德行,她再無辦法吸他內力,只得出去砍了他腦袋,絕了這後患。

禦長風立在危長瀛身側,眼見危長瀛成了徹頭徹尾的冰人,猛地轉過頭來,怒目看容歌: “當日老道便勸你,讓你不再招惹他,你卻不知悔改,害他為情所困!莫說老道不知如今解困,縱是知,也絕不會告訴你!”

容歌肅冷了目,淩空一掌拍向禦長風。

那一招天魔功,灌入她七重天魔功之力,龍嘯伴厲風向禦長風撲去。

禦長風腳踩天罡步,手中拂塵於空中緩慢地劃出一個太極圖案。

容歌那一掌打出被陰陽太極所擋,轉而向她奔襲而來。血線之中的容歌甚至沒來及反應,便被自己所打出的天魔掌所傷。

那一掌重重地拍在她胸口。

空中的容歌一頭如漆墨發,傾瀉而下,心口一陣血湧翻滾,登時噴出一口血霧,於空中折腰而落,墜落在地,再難動彈。

成了冰人的危長瀛,在容歌受傷的一瞬,倏地睜開一雙赤紅的魔眸。

容歌躺在地上,聽到自己心脈寸寸斷裂之聲,她口開始瘋狂向外溢血。

禦長風身為出家人,自幼修道靜心,與人動手從未對人下過死手。若非容歌欺他這忘年交太甚,害他永失聖人之心,難過情劫,怎至於對她痛下殺手。

容歌覺自己可能要死了,最近一次她覺自己要死之時,還是險些死於危長瀛之手。

血線在她受傷之後,於空中寸寸粉碎。

一個冰冷的懷抱,將她抱入懷中,另一手掌按在她後心,向她灌輸內力。

容歌耳畔沒了聲音,茫然地看向上空。

成了冰人的危長瀛,銀發銀睫,眉心暗紅的魔花狹長,神聖而端美,卻有雙蒼涼的紅目,那樣悲慟絕望地看著她: “阿九,我想起了,我們的過去。”

容歌躺在他懷中,口中鮮血洶湧而出,虛弱地閉上了眼: “可我要死了,下輩子,我再不要遇上你了。”

她與他本就不是一路人,兩世以來,她從未愛過他,是他兩世以來從來不肯放過她。

紀九的人生不應有危長瀛的存在。

他說她是他的劫,可他何嘗不是她兩世以來的在劫難逃。

城墻之上的顧成瑞,見容歌被禦長風重傷生死未蔔,提著刀,自城墻上跳了下來: “愛後——”

與此同時,剛與大軍匯合的顧成鄴,看到那一幕,向她策馬而來,招招天魔掌揮出,殺開了一條血路,撕心裂肺地大喊: “容容——”

危長瀛覆滿冰霜的身體,冰霜之下,鮮血自身體沁出,洇透了冰霜,開始向外溢血。

他看著她,放在她後心處的手掌,輕顫著。

容歌氣息逐漸微弱,緊閉的目,有道白光傾瀉而下。

白光之中,垂絲海棠樹下長身立著一個手持長劍的女帝,那把她熟悉無比的清鴻劍,泛著寒芒的劍鋒沾染了人血。

地面躺著一個白衣被鮮血染紅的公子。

公子黑得清透的眸子,那樣溫柔地看著她,問: “容兒,做女帝真有那麽好嗎”

女帝以武統一五國,頭頂卻有個端坐蓮臺的聖人。聖人不入塵,平生摯交僅有兩人,一人是位出家人,一人卻是當朝丞相衛東籬。

女帝篡位登基,來位不正,卻是個聖明天子,一顆帝王心,堪比金剛石之硬。女帝不愛任何人,哪怕是教她一身帝王心術的先生,丞相衛東籬。

女帝丟下手中長劍,盤坐在地,看著他,心底有所觸動。

她三歲下山,機緣巧合下拜他為師,她一身所學,除卻武功,皆得他親授。

她師是個清正君子,她對他說過許多謊,他從來深信不疑。反而是那高坐蓮臺的聖人,一眼就看出她的真正意圖,從來不喜她。

女帝是個純粹的壞人,她師卻是個純粹的好人。

一個純粹的好人,是不會恨人的。

哪怕她因恨聖人,打算弒師,嫁禍於聖人,拉聖人下連臺,破除神權。

在她看來,死一個衛東籬,換來破除神權,皇權至上是再合適不過的買賣。

白衣公子一生清正,一生孑然一身,百姓讚他為國忘己,不言婚事。可只有他知,他為何不願娶親,為何不恨她。

女帝看著他眸,只覺他眸底藏了什麽東西,有些深,看得人心亂,蹙了下眉,為他點穴止了血。

有些無趣地道: “做女帝又什麽不好的呢除了危長瀛,誰見了朕不要俯身叩拜,朕每次出巡,百姓無不稱讚朕是古來第一聖天子。”

白衣公子胸口止了血,虛弱地坐起身,搭垂下眸,有些苦澀地問: “容兒認為,自己可是稱職的天子”

百姓誇她是難得聖明的天子,卻奉信神權至上,將聖人視為神明。這所謂的聖明,若非聖人授意,她安可一統天下,坐穩龍椅。

女帝冷笑: “先生倘若還是一心向他,朕勢必不可留你。”

兩人知己相交半生,在民間素有危衛之交的美譽,她未必會愛屋及烏,卻會恨屋及烏。

她自認是個好天子,從來拿聖天子自尊。

可若遇面刺寡人有疾者,從來是先殺後問,像廣開言路這種真聖天子當作的事,她棄若敝履。她大統天下三年,四海升平,唯一的心腹大患僅聖人危長瀛。

只她雖有本事武統五國,卻鬥不過聖人,雖是女帝,卻被聖人壓下掌下不得翻身。

兩年前,她冊了皇後,那皇後本是聖人之徒,大婚後,還沒圓房,皇後丟了。

一年前她南下出巡,她的皇後已然忘了她,娶了妻有了女,她懷疑是危長瀛的手筆,一直沒證據。

她忽而瞇眸看自己師,伸出手鉗住他下頜,掃量著他面容。

丞相已過而立,清雅不似真人。

被她乍然鉗住下頜,對上她清潤感興趣的黑眸,緩緩地紅了面。

女帝看著他微紅的面,意味深長地笑了: “晏犰,去丞相府告訴忠國公,朕要娶丞相為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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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椎病犯了。

白天還有一章六千字的,現在趕不及了,先發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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