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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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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營帳外。

齊殷忽然抱著孩子折返了回來,撩開帳簾,徑直來到了屏風後。見容歌仰面躺著,先是拿了木架上的氅,這才來到近前。

溫柔地問: “可是累了外間落了雨,我回來拿件衣服,那湯藥還需一會兒,你若累了,先睡會兒。”

容歌看了步搖床上空一眼,面具後的表情有些僵硬,微側過身,看他懷裏的孩子,伸出手來。

“他方出世,先交予我,仔細嗆著他。”

齊殷溫柔地看著她,俯身輕吻了一下她帶著面具的額頭: “夫人,念籬是你我的骨肉,我會照顧好他的。”

容歌面具後的表情愈發僵硬了,低下眸,柔聲道: “夫君,外間落了雨,仔細害了風寒。”

齊殷單手抱著嬰兒,一手輕握一下了她汗津津地手,溫柔一笑: “我知道,我帶念籬熬好湯藥,馬上就回。”

他松開她掌,抱著嬰兒,邁步而出。

容歌看著步搖床頂上銀發的危長瀛,面具後的臉鐵青一片。

忍了一息,還是問: “天師,您覺這樣合適嗎”

危長瀛雙手撐在步搖床頂上,俯瞰著她: “本尊記得,你叫紀九。”

容歌下意識地去摸面上的面具,再三確定那面具完好無損地覆在自己面上,理直氣壯地回: “天師認錯人了,我是麒麟女紀九,覓國太子的太子妃。”

危長瀛定定地看著面具後的狐眸,問: “方才你言,你並不認得本尊”

容歌深感,自己論玩腦子,無論如何都不是他對手,坐起了身: “你下來,出去。”

他既不是來殺自己的,她並不想與他有交集。

兩條天命蠱還在他身上,他被她誅了心,成了人魔。她可不想與這滅絕人性的魔,私下有什麽交流。

危長瀛也覺自己這等身份,出現在這裏不合適,松了雙臂,落在了床上。

營帳外,醉醺醺地巍子,扯著獨眼龍,走了過來。

容歌聽到外間聲音,忙四下環顧,營帳內並無藏身處。

她只得拿被子把危長瀛蓋住,慌忙合攏了幃幔。

巍子似被灌了太多酒,摟著同樣醉醺醺的獨眼龍,隔著帳簾喊: “小郡主,巍子帶著獨眼龍跟您喝喜了。您得了小世子,王爺有了後了,巍子替王爺開心,咱麒麟軍日後有了新主子了。”

獨眼龍拎著半壇子酒,傻笑著,也沖著帳內喊: “小姑奶奶,獨眼龍今日才知,您竟有那麽高的身份,咱可算跟對人了。巍子都告訴我了,小姑奶奶的仇人是天師危長瀛。您放心,日後您的仇人,就是我獨眼龍的仇人。”

步搖床幃幔內。

容歌聽聞是這兩人,猛地掀開被子,指著地面,低聲道: “出去。”

若是齊殷,她需避諱些,巍子和獨眼龍是她的人。縱讓他們瞧見了危長瀛在這裏,她不讓兩人外傳,兩人絕不敢外傳。

危長瀛單手撐頭,半躺著,看她。

沈寂的黑眸,有種淩厲的鋒銳,恍若能看透人心。

容歌對上那眸,吞咽了口唾液。

她得承認,她對危長瀛有種天敵似得畏懼。

巍子聽聞帳內無聲傳來,靠在獨眼龍身上,有些感慨地道: “小郡主啊,巍子說句良心話,您可能與出家人比較有緣分。先是危長瀛,如今又是那禦長風。您說,您生了禦長風的孩子,齊殷那小子到底知不知情

您寵幸了齊殷這些時日,咱過段時日和覓國真打起仗來,巍子還真不知如何下手。”

危長瀛微微瞇起眸。

容歌腿肚子有些打顫,向外間叱道: “狗東西,誰告訴你孩子是禦長風的了,念籬是我與齊殷的親骨肉。”

獨眼龍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地道: “小姑奶奶,您別開玩笑了,您才回來多久,這孩子縱是鬼醫的,也沒什麽大不的。您是要做女帝的人,來日男妃三千,孩子是誰的都成,讓他跟著您姓容……”

容歌面具後的臉,沒了血色。

危長瀛輕嗅一下她身側,似笑非笑地問: “麒麟女,剛誕子”

少女身側並無血腥之氣,僅有自她身上散發的幹凈幽香,揮之不去。

容歌有些僵硬看他,一挺腰桿子: “對,孩子是禦長風的,鬼醫禦長風的。”

危長瀛坐起了身,容歌頭皮有些發麻,這就要下床。

一只手拽住了她手臂,另一只手解開了她後腦面具的紅繩。

容歌背對著他,輕垂下了眼簾,淡聲道: “我與你並無什麽幹系,你我從來清清白白。”

危長瀛握住她手臂的掌微一用力,將她身子扯了回來,看著她慘白的臉。

濃密卷翹的鳳尾睫,完全遮擋了她眸色。

他低眸觀著她低垂的眼簾,輕聲問: “門外那人曾言,你我並不清白,本尊曾想要娶你。”

他指捏住她下頜。

容歌長睫微微一顫。

他拇指與食指,鉗住她瑩白微尖的下頜,迫她擡起頭來。

容歌斂下眸底畏懼,擡起眸,平靜地回視他。

危長瀛定定看著她平靜的眸,緩慢而堅定地道: “本尊從不會無緣無故,想娶一人。”

容歌微微一笑,笑道: “天師是何人,自不會想娶一人,紀九確與天師有過露水幾夜。”

她微涼的指,輕碰上他冰冷的面,略帶感慨地道: “天師容貌一如天人,紀九是個凡人,愛色愛財,某日誤喝了一種酒。天師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忍紀九受折磨,只得讓紀九強了您。

您如此身份,紀九褻瀆了您,您自然要懲罰紀九。說到底,此時本是紀九的錯,您看到了,紀九已然嫁了齊殷,這孩子卻是禦長風的,他願照顧我們孤兒寡母,那事已然過去了。天師若要紀九道歉,紀九送你一只手指,如何”

危長瀛依舊定定看著她。

那只放在他面上的手,手指微涼,對他卻有一種致命的蠱惑力。

他努力在腦海回響著,關於她的記憶。

心一次次被冰霜覆蓋,本該讓他無法容忍的疼,就那麽輕易地消失了。

他曾一度昏迷了許久,醒來時總覺缺了什麽東西,細細回想過去,記憶依舊是完整的。

這天地是黑白的兩色,他舌依然辨不得味。

可他一次次黏合的心告訴他,這天地應有一抹紅。是他站在血海翻滾的天地間,唯一能辨明的一抹紅。

他看了她極久,最終漠然垂下了眸: “本尊應是初次見你,卻覺你是熟悉的模樣。”

這話容歌在顧成鄴口裏聽過,後來的顧成鄴還是將她想起了。

容歌的心提到喉嚨眼,放在他面上的手,想要拿下去。

他微垂著眸,擡手按住了她指。

容歌的發險些倒豎起來,她縱然仙瀟功大成,對上危長瀛這一身大成的天魔功,根本沒有一點勝算。

那四層的天魔功,除非得了後五層的心法,才可與危長瀛有一戰之力。

可這人是個智可算天的人,她若真露怯,一如一年前,一次次想要逃離,他絕不會容她逃。

她和他打了兩輩子的交道,從未鬥贏過他一次。

他過於解她,而她從不想去了解他。

這就是她為什麽會輸,知己知彼才可百戰不殆。

容歌任由他抓著自己手指,柔聲道: “天師,你我是敵人,我而今已經嫁了人,天師縱是出家人,也應避嫌。當然,您若打算凈身,紀九倒也覺無礙的,可您既沒凈身,是不是應離開這裏

齊殷待會兒回來,我不好向他解釋,您說對也不對”

危長瀛掀開眼簾,看著她,被冰霜覆蓋的長睫,成了銀白之色,搭在沈寂的黑眸之上。

容歌瞧著他,恨得牙癢癢。

這狗道士,生得極好,這種鬼樣子,也不見醜態,果然是世上第一該死之人。

那恨意只她眸底劃過一瞬,輕易地被他捕捉入眸。

他笑了一笑,有些冷: “鬼醫禦長風乃本尊忘年之交,今年高壽八十九。你既說與本尊有過不清白之事,本尊覺那孩子是本尊的。”

容歌一把扯出自己手指,將他推開,下了床,冷聲道。

“危長瀛,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不要臉的人。你可走了,那孩子是誰的種,都不會是你的種。本少主的男人多了去了,一時弄不清是誰,是常有的事。你若再不走,本少主可要喊人了。”

危長瀛下了床,走近她身前,眼睫上的冰霜極為厚重。

那是一片冰凍的心海,他所有情愫被冰封,被泯滅。他應不知疼痛,那雙沈寂的黑眸,卻緩緩地升起痛苦之色。

容歌看著他脆弱之態,後退了一步,餘光掃著可有趁手的武器。

這可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脆弱,試著殺他一次,若不成,她還有禦長風給她的無影功,他應抓不住她。

他深蹙著眉,問: “你為那孩子,取名念籬,你認得衛東籬”

容歌眸光狠狠一顫,認真端詳著他面部表情。

只這個人是個死人,又是死人臉。

她除在他眸底看到痛苦之色,著實分辨不出,這人到底是真因天命蠱,將一切統統忘記了,還是假裝的。

她看了他幾息,生幾分無力感,頹敗地低下頭,手指帳外: “天師乃是聖人,若想知什麽自有手段,紀九還請您出去。”

遠處,蒙蒙細雨的夜空下。

齊殷一手抱著嬰兒,一手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而來,看到巍子與獨眼龍,全當沒看見。

蹭開帳簾,低著頭,直接走了進去。

笑聲道: “夫人,湯藥好了,可要趁熱喝。”

帳內燈火微暗。

容歌一身褻衣長身而立,身前站著一個披黑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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