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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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容歌僅是遠遠聽到她聲音便覺頭疼。
大懿的長公主顧明月，驕縱任性，是她前世的至交好友。
前世她要斬斷二公主顧宓的雙掌時被她瞧見了，兩人成了好友。重生後，她在京師的那一年，要殺馥陽郡主南霽，再次被她瞧見了。
自此她便成了狗皮膏藥，她無論如何都趕不走。
顧明月一身鵝黃宮裙，高梳單螺鬢。鬢發正插珠翠，斜插純金鶴形步搖流蘇。
一身如陽明媚，雙手提著裙裾闊步而來。身上用來束縛貴女儀態的環佩，一時清脆作響。
她穿過眾人，來至她身前。
黑白分明的秀目，上下打量著她，不時滿意頷首，感慨：“長高了不少。”覆又湊她面前，低聲問：“脾氣可好些了？”
三年前，她的王叔一字並肩王容修遠認親，終於尋到了丟失十一年的嫡女。
卻在認親得了麒麟郡主的身份後，被父皇挽留在了宮中。
那一年，可是她這在深宮長大的公主，在宮裏過得最熱鬧的一年。
父皇在那一年，常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偏生拿她沒轍。
只有她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表哥，出現在深宮，她才肯老實。
那時節，父皇常感慨：“都說是道生萬物，萬物相生相克。能制九兒者，非靜若莫屬。”
她一回南地三年，自然落得快活，只可憐了她，在宮裏再無了朋友。
思想到，她走後，連她表哥都神秘消失了。
顧明月哀怨瞧她一眼。
容歌對上她哀怨的眼神，不願理這壞姑娘。
她可是要做好人的人了，日後不能被她帶累壞了。
顧明月見她不理自己，便歪著頭，仔細地端瞧著她。
少女一張鵝蛋臉，瑩潤一如好玉。
一對罥煙眉似蹙非蹙，狐眸極大。覆蓋著卷翹濃密的鳳睫，微微低垂著，卻有脂粉遮擋不住地懨懨病態。
一時蹙眉罵道。
“本公主就知，南地的大夫全是廢物！既回了京師，太醫院的禦醫，也不全然是些吃幹飯的。
春平你去，將他們通通叫來。若治不好容容的病，本公主要他們的命！”
十九歲的大姑娘了，尚未出閣。
生得修眉俊眼，嗔怒間神采飛揚，明麗爛逸，華光奪目。
容歌略略擡眸，瞧她，隱約自她身上瞧見了另一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顧明月與顧成鄴是極其相似的。
若喜一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她曾與那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卻為一個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嫁了他皇兄……
顧明月見她看自己，滿目欣悅地拉上她手。為她介紹著她離京這三年，宮裏發生的新鮮事。
跟在她身後的宮人，不著痕跡地擡頭向抄手游廊外，看了眼天色。轉眸，又掃了眼那一群王府宗親，與離兩人最近的霍王妃。
輕咳一聲，扯了扯顧明月衣袖，低聲提醒道：“殿下，霍王妃。”
顧明月一心不理霍王妃，被宮人這般一提醒，餘光掃了她一眼，用不鹹不淡地語氣問：“怎麽，霍王妃有事？”
霍王妃長身立在兩人幾步外，也知顧明月不喜自己，故作從容，微揚了一些笑意，殷切地問：“長殿下，可讓妾命人去三道書院，讓霓兒作陪？”
顧明月掃了一眼游廊後烏泱泱的宗親，聽到她這話，嗤笑一聲：“她？本公主乃是長公主，容容是與公主同尊的郡主。她也配作陪？”
她在宮裏長大的，宮裏後妃們那些手段，她看破不說破，安心當個瞎子罷了。
她打量著，她不知？
容容離京三年，再回京師，連她都曉得請上一日假。容霓這做姐姐的，竟還在三書院安心上課。
連宗親都知來見禮，她若是真不曉得，也就罷了。
她霍王妃，往日也是裏外都拿得出手的王府王妃，當家主母。為了那點子舊事，竟也臉面也丟了。
傳出去，也不怕各府笑話。
霍王妃對上她略顯鋒銳的眸光，心下一沈。
她是王爺的繼室，也是大家閨秀。
可她家王爺娶得可是當年華雍未曾亡國時，得華雍太後親手撫養。長於深宮，與公主同尊的紀家嫡女麒麟女。
她自然比不過麒麟女，天下哪個女子，又敢與麒麟女相比。
她低麒麟女一頭，她這獨女容霓，自然也低容歌一頭。
可眼下低容歌一頭，日後卻是要高她一頭的。
霍王妃自感，被顧明月譏諷自己女兒身份，在宗親面前丟了臉面，卻也不惱。
似她們並肩王府，天家之下的尊榮。若無容歌三年前的認親，她熬成了王妃，那點過去也就落了塵。
可自容歌認親後，她如何入了王府，她女如何成了庶出，早已是不傳而知的秘密。
往日裏，她是並肩王府的王妃，縱是皇宮裏的皇貴妃，也要給她三分面。
這話自不敢當她面講。
顧明月卻不同。
長公主顧明月是危後之女，若非她是女兒身。東宮太子，怎也輪不到言皇貴妃之子大皇子顧成瑞身上。
她那表哥危長瀛，是天家三道書院院長，危族家主，就連聖上都甚為尊敬他。她這樣的身份，在顧明月面前，拿不出長輩的架子。
只得賠笑道：“長殿下說得對，是妾逾越了。”
容歌將一切收入眼底，安心裝糊塗。
她來京做個好人，是為逼出天命蠱，將一人帶走。
霍王妃的刁難，她懶同她計較。
否則，她必讓她嘗到前世一樣的苦頭。
前世她得老妖婆之令，攪弄風雲。
做郡主時，滿京師的天潢貴胄鮮少有沒挨過她打的。
做了皇後，成了太後，自然用不著動手打人，改成了殺人。
哪怕是硬骨頭的清貴文臣，也沒一個敢當她面罵她的。
雖說，總被危長瀛那狗道士壓在掌下不得翻身。可她也學會了便裝出宮，帶著晏犰打人悶棍套人麻袋。
顧明月見霍王妃賠笑，白了她一眼。
這才滿目期待地去瞧容歌，問道：“父皇去了三道書院，為你做學生去的。你這次回京，可是打算不走了？”
容歌估量著，兩年時間足夠將天命蠱逼出，便道：“只在京城呆上兩年。”
這京城不是好地方，她可不想再見到危長瀛那狗道士。
若非為衛東籬，又有天命蠱在身，她萬不能來這水深火熱的京師。
顧明月聽她只願留京城兩年，眉目黯淡了一些。
宮裏著實是個冷清地，縱是與她同父異母的公主們，她也瞧不上眼。
唯獨是她，她是王叔嫡女，與她又在深宮中住過一年。她將她視作好友，只願同她一起玩。
她並非是個喜自怨自哀的姑娘，僅是一瞬，便恢覆熱切。拉著容歌手，向印象中的麒麟殿而去。
霍王妃見她們所行去向，臉色不由一變。
顧明月若是知，霓兒占了容歌麒麟殿。依她往日性子，怕不是要捅聖上面前才肯罷休？
她忙道：“長公主且慢。”
兩人同時駐步。
容歌微微一笑，向顧明月解釋道：“此番回南地三年，想著麒麟殿到底是皇叔所賜，空著倒也不好。臨行前便囑咐了王妃，讓阿姐先住進去。”
顧明月沈冷了眉目，轉念間，又疑惑看容歌一眼。
容容這是玩什麽把戲？
當年她在宮中，如何的無法無天。
她連她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表哥，都敢罵。若非表哥身份比她高，未必能逃過她手。
更何況，當日她如何欺負的南霽，她可是親眼瞧見的。連生足足潑了南霽半日雪水，她再晚去一會兒，南霽怕是要死在她手裏。
不過兩三年光景，怎也不至於變化這般大吧？
容歌向她輕眨了一下眼，顧明月登時不屑看了霍王妃一眼。
對容歌意有所指地道。
“也好，這並肩王府，我看也沒什麽住頭。本公主有處私宅，離三道書院也近，改日上下學極是便宜。容容，你住那裏可好？”
顧明月一個住在深宮的公主，在京中竟然還有私宅？
容歌心底疑惑。
可想著近水樓臺，先得月。
離三道書院近，離他也近，便沒拒絕。
【危府】
容歌下了馬車，長身立在府門石階下，擡頭望著那黑底鎏金的兩個行書大字，嚇得小腿子直發抖。
危長瀛有手好字，這一點容歌上輩子便知。
那危府的危字，險中求平，結構疏朗，錯落揮灑間，仙筋道骨。
世人常說見字識人。
若只單見危長瀛之字，必會覺他天人之資，品性高潔。
萬萬聯想不到此人提劍殺人，親手將人淩遲時的活閻羅模樣。
容歌瞧見過，就在他身側，親眼看著他是如何把人淩遲的。
那狗道士簡直就不是個人！
顧明月立在她身側，向她解釋道：“表哥才來京師時，在這裏住過兩年。
有了三道書院以後，便住在了聞聖閣。這宅子空下來倒不好，送你了。”
容歌白了臉。
她若住進危長瀛私宅，管保夜夜做噩夢，便與她商量道：“明月，其實我這個人，也不是太挑剔。住哪都行，只要不住這裏。”
前世縱是當了太後的她，有老妖婆鼎力相助也沒能鬥過危長瀛。重活一世，她哪來的膽子住他私宅裏去。
顧明月湊她面前，仔細打量著她表情，懷疑地道：“容容，你表情不對，你在害怕，你臉都白了。”
她還怕表哥，不至於吧？
容歌輕緩了幾息，正色道：“明月，這宅子我瞧著不吉利，想是風水有問題。我身子弱壓不住，換個別地吧。”
顧明月瞇眼，狐疑瞧她：“你還會看風水？表哥可是天師，是出家人。他住過的宅子怎會風水不好？”
要她看，怕表哥並不是什麽難以啟齒之事。
她父皇還怕呢。
並非是她難為她，她也是無奈之舉。
容歌是鐵了心的，她萬不能住進去。
兩人意見不合，就在府門石階下僵持著。
靜立在兩人身後的雲曉，看了好大一會兒。邁前一步，勸道：“殿下，既是公主好意，您怎好拒絕？
奴婢祖上也有會看風水的。
奴婢方才看了一眼，只見這上空紫輝游動，此乃紫氣東來，是大吉之地。”
容歌心下一沈。
雲曉是老妖婆的人，自然巴不得她住進危長瀛舊宅，好刺殺危長瀛。
她若再推托與顧明月僵持，她若向老妖婆回報。讓老妖婆發現了她在逼天命蠱，豈不是大事不妙？
容歌回眸看她一眼，揚唇一笑：“你跟本殿許久，本殿竟沒看出你還會看風水。你祖上既有風水大師，怕早先本家姓危？”
雲曉面色登時青了臉。
她好生惡毒，竟言她本家姓危！
容歌出了氣，對顧明月道：“看錯了，是極好的風水。血色東來，住下也好。”
顧明月一頭霧水，血色東來？
不是紫氣東來嗎？
可聽聞她願入住，心底一喜，自也不管了。扯她入府，帶她去瞧府中布局。
危長瀛乃是正一派道人，甚為精通八卦五行之術。
這座兩進兩出的宅院，自外間看，只覺古樸厚重，可若行入其內。
兩處鉆山游廊與正房耳房合圍，三尺見方，卻非一眼可望清布局的所在。
各種稀石清竹，布置出一副玄妙之景，道家玄妙之意，撲面而來。
容歌行走其中，感受著竹香撲面，眺望著遠處院落裏的蒼翠竹林，心緒一時回到了前世。
那時，她已做了皇太後，為救顧成瑞被雲曉毒到了眼，半盲了目。
顧明月自覓國和親而歸，於宮中建了一座道觀。
那座燈火昏黃的道觀中，女子面上幹凈無妝，虔誠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
“我這一生作惡多端，自不敢求三清老爺保佑。可他一生清正，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好人，偏為我偏執所害，性命垂危……”
三清泥塑高案一旁，有人一身暗紫八卦袍，負手長身而立。
一雙無喜無悲的黑眸，凝著長身而跪的鳳袍太後。
“若你們有靈，神目如電，我知錯了，再不迫他。求你們，讓先生渡過命關，縱拿信女性命交換，信女也願。”
他看了她極久。
殿中昏暗，長明燈昏黃。
照見他眉目間再無淡漠疏離。
“當日你為嫁成瑞，拋棄成鄴。嫁成瑞後，卻又看上自己的恩師丞相衛東籬。
他尚在時，你便不顧他顏面。他國喪未過，你便著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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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歌僅是遠遠聽到她聲音便覺頭疼。
大懿的長公主顧明月，驕縱任性，是她前世的至交好友。
前世她要斬斷二公主顧宓的雙掌時被她瞧見了，兩人成了好友。重生後，她在京師的那一年，要殺馥陽郡主南霽，再次被她瞧見了。
自此她便成了狗皮膏藥，她無論如何都趕不走。
顧明月一身鵝黃宮裙，高梳單螺鬢。鬢發正插珠翠，斜插純金鶴形步搖流蘇。
一身如陽明媚，雙手提著裙裾闊步而來。身上用來束縛貴女儀態的環佩，一時清脆作響。
她穿過眾人，來至她身前。
黑白分明的秀目，上下打量著她，不時滿意頷首，感慨：“長高了不少。”覆又湊她面前，低聲問：“脾氣可好些了？”
三年前，她的王叔一字並肩王容修遠認親，終於尋到了丟失十一年的嫡女。
卻在認親得了麒麟郡主的身份後，被父皇挽留在了宮中。
那一年，可是她這在深宮長大的公主，在宮裏過得最熱鬧的一年。
父皇在那一年，常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偏生拿她沒轍。
只有她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表哥，出現在深宮，她才肯老實。
那時節，父皇常感慨：“都說是道生萬物，萬物相生相克。能制九兒者，非靜若莫屬。”
她一回南地三年，自然落得快活，只可憐了她，在宮裏再無了朋友。
思想到，她走後，連她表哥都神秘消失了。
顧明月哀怨瞧她一眼。
容歌對上她哀怨的眼神，不願理這壞姑娘。
她可是要做好人的人了，日後不能被她帶累壞了。
顧明月見她不理自己，便歪著頭，仔細地端瞧著她。
少女一張鵝蛋臉，瑩潤一如好玉。
一對罥煙眉似蹙非蹙，狐眸極大。覆蓋著卷翹濃密的鳳睫，微微低垂著，卻有脂粉遮擋不住地懨懨病態。
一時蹙眉罵道。
“本公主就知，南地的大夫全是廢物！既回了京師，太醫院的禦醫，也不全然是些吃幹飯的。
春平你去，將他們通通叫來。若治不好容容的病，本公主要他們的命！”
十九歲的大姑娘了，尚未出閣。
生得修眉俊眼，嗔怒間神采飛揚，明麗爛逸，華光奪目。
容歌略略擡眸，瞧她，隱約自她身上瞧見了另一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顧明月與顧成鄴是極其相似的。
若喜一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她曾與那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卻為一個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嫁了他皇兄……
顧明月見她看自己，滿目欣悅地拉上她手。為她介紹著她離京這三年，宮裏發生的新鮮事。
跟在她身後的宮人，不著痕跡地擡頭向抄手游廊外，看了眼天色。轉眸，又掃了眼那一群王府宗親，與離兩人最近的霍王妃。
輕咳一聲，扯了扯顧明月衣袖，低聲提醒道：“殿下，霍王妃。”
顧明月一心不理霍王妃，被宮人這般一提醒，餘光掃了她一眼，用不鹹不淡地語氣問：“怎麽，霍王妃有事？”
霍王妃長身立在兩人幾步外，也知顧明月不喜自己，故作從容，微揚了一些笑意，殷切地問：“長殿下，可讓妾命人去三道書院，讓霓兒作陪？”
顧明月掃了一眼游廊後烏泱泱的宗親，聽到她這話，嗤笑一聲：“她？本公主乃是長公主，容容是與公主同尊的郡主。她也配作陪？”
她在宮裏長大的，宮裏後妃們那些手段，她看破不說破，安心當個瞎子罷了。
她打量著，她不知？
容容離京三年，再回京師，連她都曉得請上一日假。容霓這做姐姐的，竟還在三書院安心上課。
連宗親都知來見禮，她若是真不曉得，也就罷了。
她霍王妃，往日也是裏外都拿得出手的王府王妃，當家主母。為了那點子舊事，竟也臉面也丟了。
傳出去，也不怕各府笑話。
霍王妃對上她略顯鋒銳的眸光，心下一沈。
她是王爺的繼室，也是大家閨秀。
可她家王爺娶得可是當年華雍未曾亡國時，得華雍太後親手撫養。長於深宮，與公主同尊的紀家嫡女麒麟女。
她自然比不過麒麟女，天下哪個女子，又敢與麒麟女相比。
她低麒麟女一頭，她這獨女容霓，自然也低容歌一頭。
可眼下低容歌一頭，日後卻是要高她一頭的。
霍王妃自感，被顧明月譏諷自己女兒身份，在宗親面前丟了臉面，卻也不惱。
似她們並肩王府，天家之下的尊榮。若無容歌三年前的認親，她熬成了王妃，那點過去也就落了塵。
可自容歌認親後，她如何入了王府，她女如何成了庶出，早已是不傳而知的秘密。
往日裏，她是並肩王府的王妃，縱是皇宮裏的皇貴妃，也要給她三分面。
這話自不敢當她面講。
顧明月卻不同。
長公主顧明月是危後之女，若非她是女兒身。東宮太子，怎也輪不到言皇貴妃之子大皇子顧成瑞身上。
她那表哥危長瀛，是天家三道書院院長，危族家主，就連聖上都甚為尊敬他。她這樣的身份，在顧明月面前，拿不出長輩的架子。
只得賠笑道：“長殿下說得對，是妾逾越了。”
容歌將一切收入眼底，安心裝糊塗。
她來京做個好人，是為逼出天命蠱，將一人帶走。
霍王妃的刁難，她懶同她計較。
否則，她必讓她嘗到前世一樣的苦頭。
前世她得老妖婆之令，攪弄風雲。
做郡主時，滿京師的天潢貴胄鮮少有沒挨過她打的。
做了皇後，成了太後，自然用不著動手打人，改成了殺人。
哪怕是硬骨頭的清貴文臣，也沒一個敢當她面罵她的。
雖說，總被危長瀛那狗道士壓在掌下不得翻身。可她也學會了便裝出宮，帶著晏犰打人悶棍套人麻袋。
顧明月見霍王妃賠笑，白了她一眼。
這才滿目期待地去瞧容歌，問道：“父皇去了三道書院，為你做學生去的。你這次回京，可是打算不走了？”
容歌估量著，兩年時間足夠將天命蠱逼出，便道：“只在京城呆上兩年。”
這京城不是好地方，她可不想再見到危長瀛那狗道士。
若非為衛東籬，又有天命蠱在身，她萬不能來這水深火熱的京師。
顧明月聽她只願留京城兩年，眉目黯淡了一些。
宮裏著實是個冷清地，縱是與她同父異母的公主們，她也瞧不上眼。
唯獨是她，她是王叔嫡女，與她又在深宮中住過一年。她將她視作好友，只願同她一起玩。
她並非是個喜自怨自哀的姑娘，僅是一瞬，便恢覆熱切。拉著容歌手，向印象中的麒麟殿而去。
霍王妃見她們所行去向，臉色不由一變。
顧明月若是知，霓兒占了容歌麒麟殿。依她往日性子，怕不是要捅聖上面前才肯罷休？
她忙道：“長公主且慢。”
兩人同時駐步。
容歌微微一笑，向顧明月解釋道：“此番回南地三年，想著麒麟殿到底是皇叔所賜，空著倒也不好。臨行前便囑咐了王妃，讓阿姐先住進去。”
顧明月沈冷了眉目，轉念間，又疑惑看容歌一眼。
容容這是玩什麽把戲？
當年她在宮中，如何的無法無天。
她連她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表哥，都敢罵。若非表哥身份比她高，未必能逃過她手。
更何況，當日她如何欺負的南霽，她可是親眼瞧見的。連生足足潑了南霽半日雪水，她再晚去一會兒，南霽怕是要死在她手裏。
不過兩三年光景，怎也不至於變化這般大吧？
容歌向她輕眨了一下眼，顧明月登時不屑看了霍王妃一眼。
對容歌意有所指地道。
“也好，這並肩王府，我看也沒什麽住頭。本公主有處私宅，離三道書院也近，改日上下學極是便宜。容容，你住那裏可好？”
顧明月一個住在深宮的公主，在京中竟然還有私宅？
容歌心底疑惑。
可想著近水樓臺，先得月。
離三道書院近，離他也近，便沒拒絕。
【危府】
容歌下了馬車，長身立在府門石階下，擡頭望著那黑底鎏金的兩個行書大字，嚇得小腿子直發抖。
危長瀛有手好字，這一點容歌上輩子便知。
那危府的危字，險中求平，結構疏朗，錯落揮灑間，仙筋道骨。
世人常說見字識人。
若只單見危長瀛之字，必會覺他天人之資，品性高潔。
萬萬聯想不到此人提劍殺人，親手將人淩遲時的活閻羅模樣。
容歌瞧見過，就在他身側，親眼看著他是如何把人淩遲的。
那狗道士簡直就不是個人！
顧明月立在她身側，向她解釋道：“表哥才來京師時，在這裏住過兩年。
有了三道書院以後，便住在了聞聖閣。這宅子空下來倒不好，送你了。”
容歌白了臉。
她若住進危長瀛私宅，管保夜夜做噩夢，便與她商量道：“明月，其實我這個人，也不是太挑剔。住哪都行，只要不住這裏。”
前世縱是當了太後的她，有老妖婆鼎力相助也沒能鬥過危長瀛。重活一世，她哪來的膽子住他私宅裏去。
顧明月湊她面前，仔細打量著她表情，懷疑地道：“容容，你表情不對，你在害怕，你臉都白了。”
她還怕表哥，不至於吧？
容歌輕緩了幾息，正色道：“明月，這宅子我瞧著不吉利，想是風水有問題。我身子弱壓不住，換個別地吧。”
顧明月瞇眼，狐疑瞧她：“你還會看風水？表哥可是天師，是出家人。他住過的宅子怎會風水不好？”
要她看，怕表哥並不是什麽難以啟齒之事。
她父皇還怕呢。
並非是她難為她，她也是無奈之舉。
容歌是鐵了心的，她萬不能住進去。
兩人意見不合，就在府門石階下僵持著。
靜立在兩人身後的雲曉，看了好大一會兒。邁前一步，勸道：“殿下，既是公主好意，您怎好拒絕？
奴婢祖上也有會看風水的。
奴婢方才看了一眼，只見這上空紫輝游動，此乃紫氣東來，是大吉之地。”
容歌心下一沈。
雲曉是老妖婆的人，自然巴不得她住進危長瀛舊宅，好刺殺危長瀛。
她若再推托與顧明月僵持，她若向老妖婆回報。讓老妖婆發現了她在逼天命蠱，豈不是大事不妙？
容歌回眸看她一眼，揚唇一笑：“你跟本殿許久，本殿竟沒看出你還會看風水。你祖上既有風水大師，怕早先本家姓危？”
雲曉面色登時青了臉。
她好生惡毒，竟言她本家姓危！
容歌出了氣，對顧明月道：“看錯了，是極好的風水。血色東來，住下也好。”
顧明月一頭霧水，血色東來？
不是紫氣東來嗎？
可聽聞她願入住，心底一喜，自也不管了。扯她入府，帶她去瞧府中布局。
危長瀛乃是正一派道人，甚為精通八卦五行之術。
這座兩進兩出的宅院，自外間看，只覺古樸厚重，可若行入其內。
兩處鉆山游廊與正房耳房合圍，三尺見方，卻非一眼可望清布局的所在。
各種稀石清竹，布置出一副玄妙之景，道家玄妙之意，撲面而來。
容歌行走其中，感受著竹香撲面，眺望著遠處院落裏的蒼翠竹林，心緒一時回到了前世。
那時，她已做了皇太後，為救顧成瑞被雲曉毒到了眼，半盲了目。
顧明月自覓國和親而歸，於宮中建了一座道觀。
那座燈火昏黃的道觀中，女子面上幹凈無妝，虔誠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
“我這一生作惡多端，自不敢求三清老爺保佑。可他一生清正，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好人，偏為我偏執所害，性命垂危……”
三清泥塑高案一旁，有人一身暗紫八卦袍，負手長身而立。
一雙無喜無悲的黑眸，凝著長身而跪的鳳袍太後。
“若你們有靈，神目如電，我知錯了，再不迫他。求你們，讓先生渡過命關，縱拿信女性命交換，信女也願。”
他看了她極久。
殿中昏暗，長明燈昏黃。
照見他眉目間再無淡漠疏離。
“當日你為嫁成瑞，拋棄成鄴。嫁成瑞後，卻又看上自己的恩師丞相衛東籬。
他尚在時，你便不顧他顏面。他國喪未過，你便著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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