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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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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問題

雖同為原海所出的嫡系,可那維萊特對於早已異變的淵下龍蜥一脈,解著實不多。

他在楓丹已經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見過人情冷暖,時代變遷,長生種的立場為他賦予人類所無法擁有的從容與冷靜,大審判長當然是客觀的,永遠理性,平靜,公平公正,這樣的行事作風偶爾也會得到“不近人情”一類的冷酷評價,對此那維萊特並不在意,也從不介意身邊人是否會為此義憤填膺。

他想,這也許是因為長生種的立場削弱了對短生種情緒的感知。

但絕對不算是壞事。

過多親近或是私人的關系會引發多餘的思考,正如純水滴入河流,無論原本的那滴水有多麽純潔純凈,當祂成為萬千河流湖泊之中的一部分時,祂就註定會被強迫染上不屬於自己的色彩和感情——而淵下龍蜥之中誕生的無鱗兒目前在須彌的一系列表現,似乎也間接為他證明了這一點。

她應該會是個好孩子,只是須彌的環境和這裏的人類,已經影響到了她的成長和性格。

……至少在此之前,他從未考慮過擅長進化的原海嫡系的後裔,會是個連畢業都做不到的孩子。

是被須彌人的什麽壞習慣感染到了嗎

見慣了人類陰暗面的楓丹大審判長憂心忡忡地想著。

在那維萊特看來,人類實在是太過易變又喜怒不定的種族,他們的感情,他們的喜好,他們思考問題的方式,隨時隨地都可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以楓丹的民眾作為例子,他們可能會在今天對一場精心準備的表演表達出狂熱的喜愛之情,也可能會在第二天就開始討論舞臺上的瑕疵並對此嗤之以鼻。

楓丹的大審判長自然不會對此做出什麽額外的評價,但那維萊特也確實有在關註美露莘和人類之間的交往是否過於深入,他無法阻止喜愛人類的美露莘走入人類社會,但至少可以做到讓她們不要被帶著學壞。

很可惜的是,這裏有一個沒來得及看住的,理論上和他沒什麽直接關系,但就結果來說,的確是沒看住。

——和時時刻刻被放在自己感官範圍內的美露莘不同,在須彌以人類身份成長的無鱗幼子已經是個純粹的須彌人了,那維萊特有些頭疼的想,至少旁人看起來是這樣沒有錯。

他本不該出手幹涉同族的成長,畢竟淵下龍蜥之大群已經獨自度過了千年的時光,淵下龍蜥自成一脈,與如今的水龍王並沒有太多實質性的交涉,若不是無鱗的幼子出現了意外,怕是龍蜥的大群依然會任由她以人類的身份在這片土地上自由活動。

可他既然已經知道,便不能做事不管。

……而且,那孩子居然連畢業都做不到啊……

楓丹的大審判長用力閉了閉眼,開口說出了今天的第二個請求: “這請求有些冒昧,但我是否可以調閱有關那孩子在教令院內的相關資料”

哎呀要看阿娜爾的學籍和成績嗎

納西妲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那維萊特註意到草神表情的變化,不由得跟著皺起眉: “是有什麽不能看的東西麽”

“不,”納西妲搖搖頭, “這倒是沒有。”

……本來這不該是個需要避諱的話題,阿娜爾很聰明,這一點毋庸置疑,可在校期間的阿娜爾卻也的確是個成績平庸毫不起眼的學生,雖然可以用老師的重用和同學之間的肯定來證明她本身能力沒有問題,可身為賢者納菲斯的養女,好像就連這些誇獎也都變成了別有用心的評價。

身為須彌的神明,納西妲自然是不希望外來的客人看清或是看錯在她看顧下長大的孩子。

可要解釋起具體細節,好像還有那麽一點點的麻煩和不合適。

她總不能真的和人家說這孩子能力沒有問題,教令院的課題作業和成績報告那麽不好看僅僅是庸才不受重視,更加適合日常摸魚,以及淵下龍女本身的能力已經到了可以水淹世界樹的程度了吧……

納西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顯然,她的遲疑不定讓那維萊特誤解了更多的部分,楓丹的大審判長看著她的表情,認真思索幾秒後,沈聲回答: “請您放心,我有心理準備的。”

雖然淵下龍蜥是擅長進化的種族,雖然他身邊的部下和同事大多都是實力出眾的優秀人才,雖然就連芙寧娜那樣平日裏並不靠譜的家夥在舞臺上的表現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

但無鱗兒畢竟是個孩子。

無論以人類的年紀還是龍蜥的年紀都還只是個孩子,他成為楓丹審判長都已經有了數百年的時間,不應對一個孩子過分苛責。

“……那好吧。”納西妲猶猶豫豫,幹巴巴的回答說: “只不過我剛剛執政不久,對於一些細節還未來得及掌握,請您稍等一段時間,等到教令院的書記官返回後,我會讓他幫忙調閱有關阿娜爾的相關資料。”

阿娜爾。

那維萊特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點了點頭。

“如此,麻煩了。”

*

在重新開始執政後不久,納西妲就有意在減少須彌人對於虛空的過分依賴。

開始時是一些知曉內情的內部人員不再佩戴虛空裝置,隨即納西妲也開始試著在內部散出一些“虛空裝置操作不當會影響身體”的說法,她不擔心自己缺少具有說服力的案例,阿紮爾就是其中最有名也最合適的那一個;加上先前夢境之中的龍女驅逐了本來被虛空捕捉到的須彌人的意識,由教令院掌握的虛空終端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損害。

一切水到渠成,恰到好處。

照理來說,虛空裝置受到影響,奧摩斯港那邊最先受到影響的就該是靠著走私罐裝知識賺錢的中間商人,虛空大部分佩戴不了,這東西自然也就沒了用處,以調查罐裝知識作為報告主要內容的書記官理論上也就沒有了繼續在外停留的理由。

可也不知道是信息的遲滯性,還是奧摩斯港的混亂讓書記官沒能即使看到教令院召回的消息,總而言之,幾乎是教令院內一切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地的時候,艾爾海森才姍姍歸來。

對於這種近乎明目張膽的曠工行為,剛剛執政不久的草神納西妲並未做出太多的表示,而是選擇了一種寬容的默許,畢竟艾爾海森的這次外勤工作是之前阿紮爾私下裏交給他的,這種前代留下來不仔細追究就可以當做無事發生的小事情,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翻篇過去,自然也就算了。

有多少爛賬明裏暗裏順著阿紮爾的倒臺一同被趁機銷毀,書記官的這點只是偷懶的小心思,還當真算不上什麽大麻煩。

是以艾爾海森回來後,首先接到的第一份工作並不是索要之前的工作報告和相關材料,而是另外一件事。

“調閱伐護末那學院學生的學籍和課題報告”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艾爾海森的驚訝程度似乎比剛剛知道草神執政時還要多出那麽一點點, “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沒有虛空輔助索引這是個很龐大的工程,就是不知道草神大人是需要全部的,還是其中某一部分”

“你應該是認識的,和大風紀官關系很好的那個孩子,叫做阿娜爾。”納西妲溫聲說道, “除了學籍以外,她在教令院期間的所有記錄檔案的課題報告和測驗內容,我全部都要,這些東西不少,也很雜亂,好找嗎”

“好找。”艾爾海森神色平靜地點點頭, “正巧我在前往奧摩斯港之前在重新整理因論派的材料,她那一屆的學生不多,大部分的內容我能很快就找出來,只是如果您需要全部的話,那麽還有一部分缺失的材料需要補充。”

“只是想看看她在校期間的成績啦,”納西妲的表情有些柔軟的無奈: “工作如此認真我當然很高興,但是如果只是平日裏隨堂測驗那種的話,沒什麽必要的。”

“我清楚您的意思,也並不是想要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艾爾海森點點頭,依然維持著他一貫的冷靜: “只不過這份材料涉及到她畢業的相關問題,如果想要解這名學生的學術能力,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合適了。”

……納西妲被說服了。

她有短暫的擔心過書記官拿著這份申請報告是要做什麽,可對方只是指給自己阿娜爾的導師,說明了她導師的特殊情況和她在此之前已經遞過了一份畢業論文——並且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那份畢業論文就放在了伐護末那學院的學者辦公室,再也沒有了後續。

“我承認自己是有些私心的。”書記官坦坦蕩蕩地和納西妲解釋著,目光毫無閃躲的意思: “我那位學妹雖然和大風紀官更熟悉一些,可他現在畢竟不在也幫不了什麽,再怎麽說也是和我還算關系不錯的後輩,一直因為這種理由導致無法畢業的話也有些太可憐了,順手幫一把的事情。”

在草神的智慧宮中,書記官是這樣和納西妲解釋著的。

草神並未做出什麽評價,她低頭看著那份畢業論文,並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顯而易見的不讚同。

艾爾海森想著。

他可憐的學妹就算已經寫出了一份相當出色的論文,但是她依然無法畢業。

——但是,神明的反應算是在艾爾海森的預期之內。

大人物們之間的彎彎繞繞並不是他這個小小的書記官需要好奇的內容,阿紮爾的倒臺也好,神明的重新執政也罷,總歸都是影響不到書記官的日常生活規律,他現在也不過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多放上一點東西,這並不難,不會比在整理會議記錄上多畫上幾個重點更麻煩。

草神大人那副沈重卻又為難的樣子也算是證明了他對論文價值的判斷並沒有出錯,這讓書記官接下來的安排成功率也隨之上漲了幾分,這裏面唯一一點不在他計劃範圍內的部分,是草神的智慧宮內,除了神明本人還有一位另外的客人。

他原本還以為是學妹的一些特殊身份引起了神明的註意並因此引發了一些額外的興趣,不過現在看來,還有些外來的影響因素。

在自己報告的時候,那位來自楓丹的紳士就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正在專註翻閱自己不久之前遞上來的屬於阿娜爾的那些課題報告和成績單,且全程表情凝重,一言不發。

艾爾海森看著他眉頭微蹙的嚴肅樣子,沒過一會就轉開了視線。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是……”

納西妲看著手中的那份畢業論文,形狀姣好的眉頭自始至終就沒有放松過,艾爾海森觀察著神明的表情,很冷靜地接著說道: “但是還不足以支撐她畢業,對吧。”

他沒說什麽多餘的話,可那邊那位楓丹的紳士卻忽然擡起頭來,看向了這邊。

“正是如此。”納西妲歉疚的目光先是看向了眉頭緊蹙的那維萊特,隨即才語氣為難的看著艾爾海森,嘆息著說道: “你既然主動開口,自然比我更早知道這份論文的質量……”

沒有問題,毫無瑕疵,足以印證伐護末那學院的學者們對她的判斷是沒有錯,她本該可以成為學院最年輕的訶般荼,甚至是成為伐護末那學院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賢者。

可教令院的規則如此,在現在這個封閉又壓抑學術環境中,她的這篇論文註定只能成為廢紙一堆。

“是的,我知道。”

艾爾海森平靜的點點頭,以一種極為冷淡的語氣回答道: “某種意義上,她更難畢業了。”

畢竟除非草神先提前完成教令院的內部改革,不然以教令院現在的風氣,阿娜爾不要說成功畢業,不被驅逐出境流放去沙漠那邊都算是好的。

納西妲長長嘆了口氣,並沒有否認書記官的評價。

……

那維萊特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了。

情況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嗎

“但是也總不能讓她一直卡在這裏啊……”納西妲喃喃道,之前龍女都已經馬上就要淹沒世界樹了,都能能因為想起來旅行者毀了她最初的論文課題瞬間從世界樹的根系扭頭殺回現實世界,如果教令院一直卡著這種事情不撒手,誰也不敢保證耐心耗到極限的阿娜爾會不會當場意志崩潰,不管不顧的來個水淹世界樹重寫世界式,僅僅就是為了給自己搞定畢業問題——

“讓她轉院去阿彌利多學院呢”神明垂頭苦思,隨口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我記得那孩子之前不就是因為想要避開她的師兄才選擇了因論派麽如果現在只是想要幫她完成畢業的話,那麽讓納菲斯親自來負責肯定就沒問題……”

在某道存在感強烈的目光中,草神認真探尋方法的聲音被迫戛然而止。

納西妲的聲音哽住,在艾爾海森不解的註視中,草神默默轉過頭看向了不遠處已經停下手上所有工作的那維萊特。

這位楓丹的大審判長從桌子旁邊更換了自己的方向,雙腿優雅交疊,雙手置於膝上,早已放下了原本手中的課題報告轉而看著她,他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認真嚴肅,那張俊美非人的臉上亦是寫滿了某種強烈的不讚同。

“我能理解您對子民的偏愛,和一些過分的縱容,”那維萊特思忖著,慢慢補充著自己的意思, “……但我也並不希望那孩子會成為一個無視公平公正的特權階級,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納西妲: “……”

你想要毀滅世界嗎,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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