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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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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珠

奧摩斯港巡邏的海船察覺到的時候,時間已經有些遲了。

自彼端的深海而來的不速之客,龍蜥的大群正在逆流而上,古老而強悍的族群卷起的漩渦已經擾亂了原本規律的潮汐,應季的魚群四散驚逃,無數靠海而生的漁民不得不兩手空空無功而返,除此之外更有順著洋流啟航的船隊被迫駐留原地。

倒不是沒有應對的手段,實在是這一次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人們的預料。

奧摩斯港從不缺少教令院出身的優秀學者,在應對各類地脈異常,野外族群混亂,海洋潮汐變化等等各類問題上也都有著各自的一套完整方案,只是龍蜥的大群雖在教令院的研究範圍裏,對其解一般也都僅限於書本上的刻板覆述,生硬至極;

畢竟比起那些須彌本地常見的蕈獸魔物和各類元素生命,龍蜥這種大部分生活在璃月和稻妻的古老種族,顯然不會成為教令院的學者們最常選擇的生物課題。

龍蜥的大群行動顯然是有規律,也有準備的,它們行動的規則大部分沒有超出學者們解到的內容:深海龍蜥不同於璃月的巖龍蜥,這一古老的族群大部分情況之下並不需要通過語言或是動作表達自身的意圖和行動傾向,祂們仿佛擁有一種更加高級也更加完美的聯絡方式聯系彼此,這令深海龍蜥的行動速度是遠超想象的高效——

完美的集群意識,完美的分配和協作過程……這在人類眼中根本是無法想象的結果,深海龍蜥之群真正做到了何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年幼的龍蜥經過測驗也已經初步擁有了人類孩童的智力,至於更深層的部分龍蜥們究竟是尚未達到其標準,還是祂們已經先一步學會了欺瞞和隱藏,這就是連那些教令院的學者也不敢進一步研究的內容了。

他們隱隱有所預感……那已經觸碰到了涉及原罪的秘密。

謊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祂們理解了人類的意識與思想,不同於已知的其他魔物簡單的種族構成,它們自身甚至已經分化出了相當完整且足夠覆雜的社會分工,在此基礎上,面對目前文明水平高於族群的人類,龍蜥依然沒有展現出被同化,被馴養的趨勢,仍然可以清楚分辨非我族類的對象。

教令院的學者們曾經在很久之前試圖破譯這種交流方式,意圖以此來進一步優化虛空系統的運轉和使用。

壞消息是,除了成功破譯了深海龍蜥專門針對族外的物種和人類專門設計出來的鳴叫內容以外,並沒有得到他們真心想要的東西。

好消息是,這種強大又過分聰慧的族群並不在須彌的管轄範圍內,暫時不需要擔心深海龍蜥之群是否會對須彌的生態環境造成什麽不可逆轉的影響。

*

“而我們需要面臨的新的壞消息是……現在他們來了。”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龍蜥盤踞在了奧摩斯港的水下和淺灣處,隨處可見盤踞在草叢和沙灘上的深海水族焦躁不安的來回游走著,眼下唯一勉強稱得上是好消息的是它們大部分選擇在岸邊徘徊,沒有離開海水太遠,這也就代表了龍蜥的大群暫時沒有通過奧摩斯港直接深入須彌內部的意圖——不幸中的萬幸,奧摩斯港的執政官苦笑著感慨道,畢竟須彌是智慧與草木的國度,這也就代表了河流和湖泊密集分布,很適合龍蜥的進一步擴張。

深海龍蜥是海中的種族,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只能在海水中生存。

這種類似於外來生物大規模入侵的情況讓奧摩斯港的執政官和學者們慌手慌腳很是不知所措,受到影響的不僅是各項海上貿易,也有本地人原本安穩的生活狀態,執政官們不知道第多少次向教令院那邊遞交了緊急報告,可直到現在也沒有半點反應。

“——大人物們最近似乎在忙著另外一項大工程,估計暫時沒有空搭理奧摩斯港這邊的小問題。”

滿臉焦急不滿的執政官聞聲回頭,虛空顯示出對方的身份,執政官緊皺的眉頭稍微松弛了一點,換成了無可奈何地苦笑: “書記官大人,您就不要在這兒說這種風涼話了……這種程度如果也能稱作小問題的話,那我實在是想不到教令院那邊做的事情得有多大。”

艾爾海森神色平靜,他的身上帶著海水的潮氣,手肘和披風的尾端還沾染一點海水幹涸後的白色痕跡,年輕的書記官搖了搖頭,否認了對方的那句評語: “目前來看龍蜥的確是小問題,要知道龍蜥的大群雖然徘徊在奧摩斯港附近,但至少現在還沒有對人類的生活和實質財產造成什麽明確的影響。”

執政官的表情有些微妙起來了: “您的調查速度……”

“遠遠稱不上是什麽系統調查,也不必特意遞交申請文書,不過是和本地船隊的水手和附近的漁民簡單打聽了幾句而已,這種事情誰都能做到,很簡單的。”

早已被各類只有抱怨和求助的文書申請和毫無反應的教令院折磨得焦頭爛額的執政官楞楞的點了點頭,下意識追問道: “那按著您的意思,我們可以不用管這些深海龍蜥”

艾爾海森: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先前報告時的措辭並未表現出類似的傾向或是暗示。”

“啊抱歉抱歉……是我最近工作太多腦子有些糊塗了,”執政官苦笑一聲擺了擺手,冷靜下來思索幾秒後,也初步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 “看起來不能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上面了……的確,對方如果沒有什麽明確動作的話,那麽某種意義上就和雨林的蕈獸沒什麽區別;

我來寫一份通知,讓奧摩斯港的人盡量遠離這些異域的‘客人’吧,奧摩斯港人手不足,再多的傭兵和風紀官也經不起這麽折騰……說起來,您還在這兒,是還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嗎”

艾爾海森沒有立刻回答,他保持著某種謹慎地沈默,那張俊俏的臉上也隨之流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遲疑和憂慮,奧摩斯港的執政官立刻心領神會,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人在場,又摘下了身上的虛空裝置,這才溫聲道: “我能理解您的顧慮,眼下情況特殊,自然是一切事急從權,有什麽直接說吧,這裏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的。”

書記官這才點了點頭,放低聲音道: “照理來說,這不該是我一個教令院外派的小小書記官同您匯報的內容,但是問題確實是比想象中要嚴重的:奧摩斯港巡邏的船隊和風紀官大部分只註意到了內部徘徊的龍蜥大群,並沒有向著更遠處檢查過,對吧。”

“這是自然,”執政官楞楞道,下意識地開口解釋起來: “貿易航線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單單是安撫奧摩斯港受驚的人群已經占據了絕大部分的人手,您如今這麽說,是因為……”

艾爾海森低聲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您對璃月的情況了解多少,特別是,前一陣子璃月孤雲閣附近的那件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引得執政官好奇心愈發濃郁起來,見對方滿眼迫切,艾爾海森也只好嘆息一聲,壓低聲音繼續解釋道: “孤雲閣鎮壓的漩渦魔神奧賽爾,被璃月七星墜下群玉閣強制重新封印,這件事情您應該知道”

“前後距離也算不得太遠,又都是港口,自然知道的。”

“那既然如此,您也應該可以理解,既然奧賽爾可以解開封印重新出來,那麽魔神的其餘眷屬自然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艾爾海森聲音一頓,在對方漸漸變白的臉色中,語氣平靜的補上了一句: “那位漩渦魔神奧賽爾的妻子,名為跋掣的魔神眷屬,似乎也趁機跑出來了。”

“……”

執政官聽見了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

“您的意思是……”

“有人看到了海上魔物的身影,有極大可能是就是那位‘跋掣’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璃月那邊的船隊似乎也是在尋找漩渦魔神眷屬的,只是不知為何,她並沒有選擇在孤雲閣附近徘徊直接找璃月七星覆仇,而是游蕩到了奧摩斯港附近的海域。”

執政官臉色終於變得毫無血色: “我怎麽什麽都沒聽到”

“因為理論上跋掣的位置還在璃月的海域境內”艾爾海森輕描淡寫的回答, “只是距離奧摩斯港很近,大概是在燈塔上仔細看就能看到大致影子的程度。”

奧摩斯港的燈塔可以看到大致的輪廓。

執政官一臉空白。

……那不就是已經快進來了嗎!!!

執政官立刻慌慌張張地重新帶上了自己的虛空裝置,桌上原本令他頭疼不已的文件更是看也不看的直接掃到了地上,艾爾海森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無聲無息退後半步拉開距離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看著這位執政官手忙腳亂地開始為不知何時到來的魔神眷屬推翻了原本所有的計劃安排,掐著時間輕聲問道: “執政官大人,有關這段時間我的一些原本需要額外申請的部分……”

“事急從權!事急從權!”執政官尖著嗓子喊了起來,他連一個眼尾的餘光都沒空扔給艾爾海森,抱起一堆臨時篩選出來的東西匆匆忙忙的就往外跑: “現在實在是沒空啊書記官大人……您記得後續把手續補上就行!”

哦,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艾爾海森調整了一下摸摸自己耳機,剛剛的談話內容以防萬一他錄了個備份——自然是不會上傳到虛空上的那一種——至於現在,他的時間很充裕,做事情的餘地也比原來寬松許多。

奧摩斯港不算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但魔神眷屬不知何時到來這件事的確讓不少人繃緊了神經,原本雇傭的鍍金旅團顯然已經開始人手不足了,只是資金有限時間也有些不夠,短時間內想來無法調集更多的人手,至於教令院那邊……

除非魔神眷屬跋掣真的進入了奧摩斯港,不然按著那些大人物們的態度,估計短期內,不會有時間來處理奧摩斯港的“小問題”。

艾爾海森錯開了匆匆忙忙到處奔跑的風紀官和巡邏的傭兵們,抽時間簡單寫了張臨時申請的報告單放在了奧摩斯港辦事處的執政官辦公室裏,但他現在反而不著急去研究先前的問題了。

龍蜥在岸邊,在湖澤,在臨水的草叢深處,或是沈睡,或是築巢,或是單純的四處徘徊,嗅聞尋找這什麽東西;他們四散分布而非聚集在同一處,有些不放心的風紀官還在到處跑來跑去提醒人們記得遠離這些深海的古老魔物,艾爾海森有意避開了那些過於心善的好心人慣常巡邏的方向,他循著龍蜥的腳步四處走了走,很可惜的一點是,他這位知論派出身的學者沒有相關的知識儲備,很難從他們的行動方向裏分辨出這些龍蜥究竟要做什麽。

……很有意思的一點是,他註意到龍蜥會跟蹤一些他原本的目標對象。

被懷疑的沙漠傭兵,本就在風紀官黑名單上的灰色商人,以及個別疑似攜帶特殊罐裝知識的交易對象……精準度讓人懷疑龍蜥內部是不是單獨有一套針對檢查罐裝知識的特殊感官,只是沒過多久那些龍蜥便興致缺缺的放棄了研究那些人類,要麽重新回到水下,要麽去了另一個地方。

——幾乎是沒怎麽遲疑的,艾爾海森就選擇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他不保證這些深海龍蜥是未曾察覺到他的跟蹤,還是單純對他這個跟過來的人類沒什麽興趣,至於支撐艾爾海森繼續往前的原因則是這些龍蜥選擇的位置並非海下或是淺談,而是奧摩斯港港口背後的一處幽靜叢林——在反應過來腳下這條路究竟通往何方的那一刻,書記官罕見地生出了幾分茫然的遲疑。

這條路,通向阿娜爾先前的臨時住處。

是堪稱神奇的巧合,還是答案就是如此

他站在一個不會打擾龍蜥的位置上,看著他們四散游走,低頭嗅聞,木梯和房屋無人守護,門口擺放的陶罐早已落滿了灰塵與枯葉,可龍蜥們的姿態幾乎只能用規矩禮貌來形容,他們只是很安靜的守在樹屋的周圍,不知究竟在等待著什麽。

艾爾海森沈默片刻,試探著上前。

盤踞在木梯旁邊的龍蜥敏銳的察覺到了外客的到訪,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只龍蜥只是懶洋洋地擡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便又把腦袋搭在了尾巴上面,書記官的腳步本來刻意停下了一會,見他們沒什麽反應,便也很自然地登上了木梯,重新推開了那扇許久未開過的木門。

他直覺這裏會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哪怕此時他自己甚至不知道這個謎題究竟是想要問些什麽,又會給他什麽樣的回答。

屋內塵土飛揚,早已空無一物。

艾爾海森隨手揮了揮面前飛舞的塵土,桌上的東西早已被拿走了,留下的只有幾張裁剪簡單的紙片小人,他走到桌子旁邊隨手捏起紙人,還沒來得及感慨學妹的技術還真是孩子一樣的粗糙簡單,耳中忽然聽到了踩踏木板的吱嘎聲。

他若有所覺地轉過頭去,看見那只原本趴在木屋下方的龍蜥已經走了上來。

這只陌生且沈默的深色異獸安安靜靜地蹲在門口的位置,目光緊盯著艾爾海森手上的東西。

艾爾海森盯著他,思索花費的時間不過一瞬,他便果斷地捏起桌上的幾張紙人,轉身走到了龍蜥面前,並在對方面前攤開了掌心。

“你想要這個”

龍蜥點了點頭,動作清晰,幹脆利落。

艾爾海森沒有說話,他垂下目光將手往前遞了遞。

龍蜥沒有立刻動作,祂先是探過腦袋,似是在檢查面前的人類,距離很近,近到艾爾海森能清楚感覺到對方的呼吸的頻率;冰冷的水元素沈默無聲地流淌而過,書記官手臂處的肌肉反射性地繃緊幾分,但很快的,那只龍蜥便收回了警惕冷淡的目光和探尋的動作,將腦袋收了回去。

艾爾海森的手臂終於感覺到了久違的幹燥和暖意。

他依然一言不發,看著那只龍蜥小心的用爪尖勾走了他掌心的幾張小紙人後仔細藏在了鱗片下方,然後才輕手輕腳的跳下了樹屋的木梯,慢悠悠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正當他以為這件事情到此為止的時候,另一只體型稍小一些的龍蜥卻又跟著來到了他的面前,在確定這個人類的註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以後,龍蜥這才低下頭,吐出了幾枚圓潤剔透的深海真珠,又像是生怕這個人類理解不了意思似的,還特意用爪子扒拉著,向他的方向推了推。

艾爾海森擡了下眉。

這是……以物易物

模擬人類的交易,因為他給出了那幾張紙片,所以龍蜥們選擇用這些珠子當做交換的報酬

書記官蹲下身,捏起了其中一枚還帶著海水潮氣的深海真珠。

……很熟悉的大小和成色。

書記官面無表情地想。

不愧是深海龍蜥親自提供的謝禮,絕對不是奧摩斯港的商販能拿得出來的好東西……

或者也可以說——

就和阿娜爾先前在奧摩斯港胡鬧的時候拿出來的一模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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