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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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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我

阿娜爾的雙手貼放在龍蜥凸起的腹部上,那裏的鱗片相對就顯得柔軟細密許多,少女慢慢撫摸著這位母親的肚子,感覺到了細微的滾動從龍蜥的鱗片下傳遞到她的手指之間,這位母親的肚子裏孕育著不止一個生命,它們此刻是如此的活潑,真實,富有生命力。

龍蜥側過頭去,再一次舔了舔阿娜爾的臉頰。

它們本該在這裏枯萎,死去,但是人類的少女毫不吝嗇地留下她的骨與肉,它們因此獲得了全新的生機。

她得以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她的孩子得以成功降生。

無論如何,它們都將銘記這份恩情。

所以請開口吧。

母龍蜥拱了拱阿娜爾的手臂,發出安撫的鳴叫聲。

當我生下我的孩子讓他們回歸大海之後,你想要要我幫你做什麽都可以的。

少女從那雙近在咫尺的龍瞳中讀懂了一位母親的沈默許可,她張了張嘴,大腦仍然是如鶴觀霧海一般混沌,於是她重新錯開目光,只是安靜地將手指盡可能地貼放在龍蜥的腹部上,最後她俯下身,將額頭抵在了上面。

在這位母親的懷抱中,她重新感到血肉的脈動,流動的時間,於是那種渾濁的意識從她腦海中漸漸褪去,少女垂下眼睫,開始思考。

先不要急著思考你的最後目的,阿娜爾。

先不要去想太久之後的事情……只需要思考現在就好了。

只需要抓住此時此刻腦子裏最有價值的那一部分——那最後一點可以象征你還是“人類”的東西。

於是少女的意識定格在某個念頭上。

——我想殺了祂。

這個想法出現在少女腦海中的時候,她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驚訝,亦或是覺得自己太過荒謬。

這很正常,沒什麽可驚訝的地方。

她平靜地,冷漠的,反反覆覆地對自己強調著。

哪怕那是一位神明,這也沒什麽奇怪的。

——弒神只是荒謬,不可行,以她如此卑微又弱小的力量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我現在在想什麽呢……哦,我只是在想我“做不到”。

好極了。

我還沒有開始思考神明不可逾越,不可冒犯,不可侵擾。

我可以不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學生,我可以不是須彌教令院的學生,我可以不是名為阿娜爾的人類少女……但我至少還能抓住我最為驕傲的那一部分本質。

——我還是我。

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換了什麽名字,在什麽樣子的世界裏生活,成長,接受何等教育培養長大,我都還是我。

仇恨是正常的,因為我畢竟還是個人……少女心想,就算她此刻稱呼自己為怪物,可這難道就能修正自己曾經以人類的思維方式存在了那麽久的事實嗎

我會仇恨祂,詛咒祂,怨恨祂,將一切痛苦的源泉釘死在祂的身上……這是正常的遷怒,也是人類應有的情緒變化,好了,現在你看起來像是個會正常發怒咆哮的人類了,抓住這份仿佛可以燃燒血液的憤怒,來思考現在還能做點什麽吧。

阿娜爾的目光終於得以再度聚焦,她看向自己白皙的手指以及龍蜥的腹部,她想了想,然後轉過頭對著這位母親說:

“請您吃掉我吧。”

龍蜥原本愜意搖晃的尾巴聞言微微一頓,隨即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阿娜爾的腦袋。

女孩被敲得腦袋一垂,下意識捂住了隱隱作痛的位置。

“這是現在最合適的方法了。”

她揉揉腦袋,慢吞吞地嘆了口氣,然後才耐著性子解釋道: “您需要養分,您的孩子也需要更多的營養才能誕生,我想不到比我更合適的材料——請不要介意太多,這本就是我心甘情願的事情。”

“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我也的確是有事相求。”

——靈魂分配術。

簡單來說,就是將自己的靈魂註入到臟器之中,並通過某種方式取出註靈的臟器移入其他的容器,當被移入臟器的身體與施法者同處在一個環境之中,他們甚至可以共享全部的知識和力量,只要不破壞施法核心的大腦,那麽他就能借此達成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阿娜爾整理著自己的思路,當她開始思考自己能做什麽的時候,腦海中下意識蹦出來的就是這個。

得益那些對她從不吝嗇的女巫和各類汙穢邪典的記錄,阿娜爾對於其中一些印象深刻的特殊咒文也可以說是倒背如流,只是因為這類典籍記錄的法術前期準備條件大多苛刻到惡毒,無論在哪個世界裏都屬於挑戰人類道德忍耐底線的程度,所以她對於這些東西也僅限於知道而已。

但是現在的情況又不相同了。

畢竟書寫那些瘋狂魔典的前輩和魔法師們,大概率沒想過在很多年之後會有一個她這麽一個異類——這麽一看的話這樣的身體其實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死靈之書上不少咒文她可以放開嘗試了。

人類的大腦不能破壞,那是因為破壞了大腦就會摧毀所有的意識——但是阿娜爾又不用忌諱這個,感謝身邊這位女士的友情幫助,她對這一點的確非常清楚。

接下來想要做的,就只是在養好這一大家子龍蜥,讓這位母親安安全全生下自己的孩子的前提下,順便試一試這樣的咒法是否可用。

只需要吃下固定的臟器就可以了。

畢竟原來的方法只說移入,沒說怎麽移入。

阿娜爾很鎮定地說道,甚至很體貼的拉開了一點衣領,將自己的頸子露給已經無比震驚的龍蜥看, “只是能不能麻煩您下嘴的時候稍微利索一些我不是很喜歡弄得到處都是血淋淋的……以及雖然稱得上可再生資源,但是也請您不要太過浪費。”

龍蜥用腦袋頂了頂她,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少女看著那雙寫滿了不讚同的龍瞳,只是揚起嘴角,很好脾氣地笑了起來。

“我不算虧的。”

她很溫和的說道。

“反正也會長回來,總體來說問題不大——但是法術如果可以成功,那麽您在與我共享了知識與咒文的同時也會感知到彼此的情緒變化。”

“這不是個很舒服的事情。”

阿娜爾垂下眼睫,慢慢說道, “某種意義上,您會在接下來承受與我的疼痛同等程度的精神汙染,並且再也無法解脫——我的記憶,我的知識,我曾經的感悟,我所知曉的一切……對於一切有著正常感知的靈長類來說,大概都不會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她如果真的死不了……那麽就要做好自己要獨自一人活過幾千年的打算。

那太可怕了,真的。

阿娜爾沒有那樣的勇氣和理性,覺得自己的腦子能保留現有的思想和認知到幾千年之後也不會變化。

所以她需要備份,如果龍蜥同意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同意的話,她大概就只能去琢磨一些其他的方法了。

“……我可以接受自己不得不忘掉一些事情,”少女垂下眼睫,慢慢說道: “但我不想全都忘掉。”

龍蜥自然是不會說話的,她只是安靜地看著少女的眼睛,但是很可惜,這雙漂亮的綠眼睛裏她找不到一點可以名為痛苦或是猶豫之類的感情。

……於是她輕輕嘆了口氣,將自己的腦袋搭在了少女的腿上。

讓她想想吧。

……死而覆生的故事已經足夠荒謬了,如果這孩子可以成功的話,那麽這的確是個需要仔細想想的事情。

肯定還是有一些事情,是她現在就想做的吧

畢竟這無鱗的幼崽就算能活到很久很久之後,但是她只是一只龍蜥,壽數再漫長也敵不過自然限制,等她死後,這小家夥的心血不就是再次付諸流水了

阿娜爾撫摸著龍蜥頭頂光滑的麟甲,微微笑起來。

“正如您所說,女士。”

“嚴格來說,我現在更需要的不是您記住我的一切,而是通過靈魂的共鳴,盡快學會星相學。”

阿娜爾對龍蜥所說的只是她最壞的打算。

條件可以的話,她當然不會一直留在這裏。

而如果這座島的時間是正常流動的,那麽濃霧之外的世界也都是正常的提瓦特——她及的非常清楚,海下是能看到正確的星象的。

***

“——然後呢”

她的第二位聽眾坐在不遠處的一處礁石上晃蕩著一雙小腿,很茫然的問道。

“海下可以看到星星,然後我們可以做什麽呀”

“在我的故鄉有這樣一句話, ‘星星會指引迷路的旅人找到回家的路’,我的家不在這裏,阿瑠。”

男孩低著頭,輕輕哦了一聲。

鶴觀的時間是混沌的,但是阿瑠慢慢嘗試出來了,只要他不去祭臺那邊,時間就永遠都會停留在他到處亂跑的那個上午。

可當他帶著這個好消息過來找巫女姐姐的時候,她的身上已經多了幾只把她當做爬架隨意爬上爬下的小龍蜥。

從未見過的新奇生命讓阿瑠好奇不已,龍蜥很大,即使是剛出殼不久也是和小狗一樣的體型,男孩試探著想要摸摸,卻得到了小龍蜥迅速齜牙的警惕反應和一口咬空的兇狠哢嚓聲。

他只能悻悻縮回手,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

“所以姐姐會走嗎”

阿娜爾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我並不是很清楚,阿瑠,因為我也只是在試試罷了。”

她搖了搖頭,然後輕聲問道: “如果我成功的話,阿瑠想和我一起走嗎”

阿瑠看著一只趴在她腿上打盹的龍蜥幼崽,過了好久後,他搖了搖頭。

“還是不吧。”

男孩撓撓腦袋,露出有些無奈的表情。

“信仰雷鳥的大家都不在了……卡帕奇莉如果連我都找不到的話,會很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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