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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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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

有關名為淵上的深淵詠火者,深淵教團的其他人其實多多少少是有一點刻板印象的。

比如說對覆國大業毫無興趣,像是一般社會的普通工作人員一樣敷衍地完成規定工作的討厭家夥;再比如說會浪費大量時間去鉆研一些已經幾乎無人能看懂的古老記錄,孤身一人去鉆入某些荒僻的遺跡,為此不惜放棄可以在上層和殿下面前露臉的機會……

但是這是刻板印象,大家畢竟還是同僚,是同一陣營的夥伴,為了大局考慮,最好還是不要這麽想人家比較好。

在不曾親自解淵上之前,深淵法師的確是這麽想的。

但是現在嘛——

很有必要保留的刻板印象增加了。

“總而言之——”

淵上已經做出了最後總結,他指尖交疊成尖塔狀,放松的手臂肌肉讓他看起來又是那個從容且自信的深淵詠者了,在深淵法師稍顯覆雜的註視中,他很矜持的點了點頭,說道:

“我在璃月需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我會繼續我之前的研究——至於有關阿娜爾的問題,還請公主殿下不必擔心,我會繼續盯著她,直至那位小姐願意加入深淵教團,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深淵法師喃喃道: “雖然同情人類很沒有必要,但是該說不說的我覺得那個人類加入教團從她個人角度來說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怎麽能這麽說呢,”淵上流露出一種寬容的不滿,有些嗔怪的評價道,但他很快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一樣,忽然嚴肅了表情,警惕問道: “還是說你們現在就開始準備想做點什麽了”

“……”

深淵法師無比疲憊的閉上了嘴,已經不想說話了。

但淵上卻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深淵教團敵視七神,也輕視人類,阿娜爾日後加入深淵教團大概是不會變成法師或是詠者一樣的怪物的,如此一來她被歧視仿佛也成了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老實說他有點不願意想象那樣的畫面,就算公主殿下的確提過深淵也應當擁有屬於自己的學者也一樣。

阿娜爾就應該一直都是阿娜爾。

那個擁有順滑金發和一雙綠眼睛的人類少女,就應該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柔軟的,嬌小的,有著細白纖長的手腳和漂亮的手指,比起深淵的神秘和強大,女孩擁有的只是在人類之中也稱得上孱弱的身軀,無論是人類的擬態還是魔物的本體他都需要低頭和她說話,阿娜爾又是個會遵守社交禮儀的禮貌孩子,所以她會很認真的仰起頭看著淵上的眼睛說話,也總會為此暴露出自己脆弱又單薄的白皙頸項。

淵上不曾擁有這樣的煩惱,但是也不耽誤他仍然擅長欣賞這樣的畫面。

單薄的女孩,可憐的女孩,也是聰明的女孩。

……以及,是個好像做什麽都不會令人討厭的人類。

阿娜爾能讀懂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危險,可以理解的,不可以理解的,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她對於深淵的態度——這不正常,連她自己都清楚。

她在名為提瓦特的這片土地上生長的突兀又小心,就像在錯誤的冰天雪地中上破土而出的幼嫩葉芽,爬不出,走不掉,唯一擁有的自救方式就只有盡量抖掉身上那點冷冰冰的落雪,繼續孤零零,顫巍巍地哆嗦著,小心翼翼地在自己掙紮出來的那點土壤中安靜地活著。

深淵的造物習慣了傲慢的姿態和睥睨一切的態度,弱小本身便是原罪,但是阿娜爾似乎沒有剝離這份脆弱性的必要。

何況,他還是很喜歡她被冷風吹過以後顴骨和手指上透出的顏色,和擰碎花苞時指縫裏散開的花瓣似的,淺淡又脆弱的紅。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淵上頂不願意看到深淵的汙染和堅硬的骨甲覆蓋人類少女的身軀,取代她現在的樣子——那些他曾不帶著任何負面和惡意的情緒認真粹欣賞過的美好細節,以及一切能夠證明她身為人類的痕跡,可人類在深淵又要如何存活呢就算可以用些奇奇怪怪的法子讓她得以完整的活下來,深淵教團的其他存在也定然是會看不起她的。

淵上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問問她。

至於要問什麽,要怎麽開口,要如何去詢問她對深淵教團的意思和對未來的態度……他好像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在這件事上,他只是提問者,不能成為代人回答者。

*

阿娜爾還待在那裏,瑤光灘上一處可以看到孤雲閣的空地上。

比起可以通過某些特殊通道在這片大地上來去自如的深淵詠者,只具備雙腳的人類少女顯然不能這麽快的離開這裏回到璃月港,被人客客氣氣請走的淵上二度不請自來,此時黃昏最後一縷的光亮從海平線上漸漸消失。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海風吹起的金色,她站在海水之中,海浪沒過她的腳踝位置,水面之下的肌膚顯出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只有淺青色的血管紋路。

女孩沒有回頭看向淵上,她眺望著遠方的某個位置,不知道是深淵魔物的出現打斷了雙方安靜的對視,還是單純已經到了等待的最後時間——總而言之,淵上看到平靜的水面被水下無聲游來的生物劃開柔軟的漣漪,女孩的目光專註地黏在上面,側臉呈現出一種幼崽般溫順又柔軟的期待,並在對方馬上靠近的那一刻,毫無防備之心地邁開腳步,主動靠近了一點距離。

“……”

淵上沒說話,只是在無知無覺的小金毛的腳邊海水馬上就要沒過膝蓋位置的時候,伸手把她撈了起來。

“啊,”阿娜爾終於仰起頭很淡定的打了個招呼,與其說她才註意到淵上,不如說她現在才騰出功夫願意搭理他一下: “您又回來呢,淵上先生。”

淵上沒有順著這個太過客套疏離的開場白繼續聊下去,而是難得用了堪稱冰冷的語氣反問她。

“我是不是少看你一眼你都能把自己玩死,阿娜爾小姐……你甚至不知道海下到底是什麽就這麽靠近,是覺得海下的窒息式死法比海上更容易接受嗎”

“怎麽會呢。”

阿娜爾仰著腦袋反駁道, “她只是想要看看我,請不要這樣無理地評價一位年長又溫柔的慈愛女士——她對我沒有任何惡意。”

女士

淵上表情微妙,擡眼看向女孩先前目光註視的方向。

一只身形龐大的龍蜥匍匐在不遠處的礁石上,靜靜地看著少女所在的方向。

……女士。

淵上看著這只在他眼中和其他龍蜥完全分不出任何區別的“女士”,很淡定的重覆了一遍這個形容。

“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阿娜爾小姐。”

不知不覺間已經很習慣被擺來拎去的阿娜爾無比溫順地被淵上在手上轉了個圈,不會掙紮的人類女孩在深淵魔物的手裏顯得格外地軟綿綿輕飄飄,像是在擺弄著什麽沒骨頭一樣溫暖又柔軟的小動物,淵上把阿娜爾換了個面對著他的姿勢,女孩也很熟練地擺出聆聽的架勢,然後聽著深淵詠者無比嚴肅的問道: “如果把我和十個深淵詠火者放在一起,你能認出哪個是我嗎”

阿娜爾: “……”

阿娜爾: “……啊”

腦內過了無數種疑問,唯獨沒想到這一種可能性的學者小姐臉上露出了一種純粹的空白。

……不是,邏輯呢

但是她只是眨了眨那雙寫滿了無辜懵懂的綠眼睛,在淵上沈默的註視中,還是乖乖順著這個問題思考下去。

嗯,十個深淵詠火者站在一起,分出來哪個是淵上……

……

…………

小金毛用力閉住了嘴巴。

“你分不出來。”

淵上用一種無比壓抑的,幾乎可以用幽怨來形容的調子輕聲說道, “我們明明都已經經歷了這麽多,你看一眼就分得出龍蜥是公是母,分不出來哪個是我。”

不,其實她還是沒搞懂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生氣的……阿娜爾睜著一雙寫滿茫然的眼睛看著他,出於禮貌性的考慮和她現在還沒有重新踩回地面的殘酷現實,她張了張嘴,臉上還殘留著對上一個問題的不解,然後軟綿綿地喊了一句: “對不起”

淵上沒有馬上說話。

他的雙手依然扣在人類少女脆弱且纖細的腰肢上,這個姿勢讓她不得不只能看著自己,也順勢禁錮了她的視線範圍,所以她看不到那只匍匐在礁石上的龍蜥盯著自己這個深淵魔物的樣子,也看不到那片被月光偽裝過後的海域,藏住了多少深海龍蜥的影子。

“……這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

淵上若無其事地扯回了話題,慢悠悠地說道。

“您對我的輕視和敷衍多少有些超出了最低預期,不得不說令人難過——不如這樣吧阿娜爾小姐,考慮到您在璃月準備的論文課題已經徹底作廢了,要不要順便聽聽我的建議,換一個內容”

“……比如”

“比如說,這裏有一個可以讓您進一步了解我,也可以說是解深淵的機會——請不用擔心,我有認真考慮您身為人類的立場,這件事不會讓你觸碰禁忌,它古老,正統,可惜無人知曉,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甚至很契合當初您選擇雪山之國芬德尼爾的初衷。”

阿娜爾的眼睛瞬間就亮起來了。

於是淵上重新微笑起來,滿懷耐心,且無比愉悅。

“——你聽說過,神櫻大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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