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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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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

以普遍理性而論,阿娜爾並不陌生面前這位的名字。

但她同時聽著身邊來自璃月普通人有關“帝君之死”滿懷感慨和失落的討論聲,再擡頭看看面前這位停下腳步和自己非常好脾氣打招呼的鐘離先生……

阿娜爾欲言又止。

阿娜爾止言又欲。

……你要這麽玩的話我可就要開始思考大慈樹王是不是也沒死而是藏在某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待機的可能性了。

“……又見面了,姑娘。”

顯然,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才算合適的不止阿娜爾一個,鐘離並不是會無視他人的性子,何況從某種角度來說,面前的少女的確讓他印象深刻——

出於成熟長輩特有的寬容心理,他在註意到少女明明認出自己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刻,主動開口打了招呼。

少女擡眼看了過來,在鐘離主動打了招呼後依舊有些奇異的沈默,考慮到先前他們的確只有一面之緣,更不算是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類型,僅僅只是因為某個共同話題多聊了幾句的萍水相逢,所以她此時的沈默似乎可以擴散理解為很多種內容。

但是鐘離打量了一會面前小姑娘的表情,覺得她的表情有那麽一點點的似曾相識。

……大概就是,類似於胡堂主私下面對明明相當陌生又不得不打交道的對象時,無自覺露出的那種稍顯不甘不願但還要耐著性子掛上笑臉繼續往上湊的樣子。

所以他這個招呼……可能稍稍有那麽一點不合時宜

當年長者陷入沈思的時候,女孩已經若無其事地仰起頭露出一抹溫和疏離的笑容,客客氣氣的回了一聲: “鐘離先生。”

……嗯。

鐘離點點頭,順著面前看起來雖然討厭社交但還是非常懂禮貌的小姑娘的話尾站穩腳步,很自然地忽略那麽一點微弱的愧疚和小孩子特有的寬容心態,坦然地接著問道: “上次有關漩渦魔神的討論,姑娘的說法令人印象深刻。”

“……”

阿娜爾沒有馬上回答,她的笑容看起來有那麽一點小小的僵硬。

“”

女孩淺青色的眼睛好像浮現出了無法理解現狀的茫然問號。

非要解釋起來的話,那麽就是“已經乖乖打了招呼也沒什麽好聊的才對為什麽這祖宗還沒走”的意思。

但是不得不說,女孩的眼神很老實,態度也很老實,唇角笑弧的上揚角度更是堪稱完美無缺,沒有露出目光游移吞吞吐吐的小家子氣,一看就是那種小時候會被家長拽出來一天見客三遍叫叔叔阿姨順便做個才藝展示早就已經麻木的類型。

來自須彌的少女理所當然地和這片土地的沈默悲傷格格不入,但是此時站在她面前,神色自若順著不久之前甚至不曾認真討論的話題說下去的鐘離先生,好像也不是那麽地合群。

“……因為某些原因,往生堂如今正在準備籌備一場送別巖神的儀式,”鐘離的聲線沈穩厚重,他耐心解釋著自己的行為, “我委托了一位朋友幫忙,他也和我說了另外一件事情,今日恰好看到你在這兒想起之前在田鐵嘴那裏的問題,便想著問問,小友‘是否委托了金發的旅者找人詢問漩渦魔神的故事’”

他語調溫和,一雙玄金鳳瞳溫潤如玉,並無半點強迫之意: “若是真的是你,我可以幫忙解答一些問題。”

璃月失去了一位庇護的神明,陽光卻依舊燦爛又溫暖,鐘離這一路走來見多了悲傷和哀慟的氣氛,他可以理解璃月人此時的無措和慌張,但也不希望他們沈溺在“神明之死”的故事結尾裏,沈浸在與神同行的繁榮過往之中,永遠不知如何邁出下一步。

一場同所有人鄭重強調神明已經離去的儀式,自然是有必要的。

鐘離從不介意在這種地方多用一些時間,正如他不會吝嗇在這個過程中抽出些空餘來回答另外一位小朋友的疑惑,但少女張了張嘴,註意力卻落在了其他的地方。

“你們璃月的送仙儀式……”她先前只是聽過,但是研究內容本身不是這方面所以也不曾放現在心上,此刻由面前這位親口提出,她的表情不由得變得有些微妙了: “還真是認真啊。”

她的神色有些奇怪,但考慮到璃月現在的氛圍,她露出這種表情也並非不能理解。

凡人定期用儀式請下來巖王帝君,然後等神明降下神諭後,就再用儀式送走……

“……”

原來神明下來了還可以這麽輕松的就送走的嗎

不用卡時間,不用準備活祭,不用考慮請神之後的代價也不用賭概率成不成功……

阿娜爾用了點力氣才把自己的視線固定在面前鐘離先生那張賞心悅目的臉上,好在多年養成的好習慣讓她不至於在這種時候再多說點有的沒的,雖說他開口提起金發的旅者時女孩就已經猜到了前因後果,但是她想也不想地否認了面前鐘離先生的好心詢問——

她可以從時不時混沌無狀的感知中找到維持理性和偽裝正常的方法,但是這不代表她可以花費大量時間和面前的,呃……這位祖宗,待在一起。

“多謝先生的好心邀請,我之前的確委托過旅者幫忙,但是現在論文我已經知道要怎麽寫了。”

阿娜爾站在這裏,臉上的微笑沒有任何的破綻。

她還是能聽到,能聞到,能感受到,那些海風一般的氣息,從臨水而立的璃月港的大街小巷裏傳來,被打磨成飾品的星螺依舊殘存著海浪的味道,柔風掠過耳畔,帶起它們最後殘存的意識——便如土地上屬於元素力的古老殘留,人類靈魂的執念不散,誕生於海下的生物,即使被海浪沖上陸地,被人類的雙手無數次擺弄後只剩下美麗的空殼,也還殘留著對深海的眷戀。

……她和深海的鏈接正在加深,便如這體內蓬勃而強悍的生命力一樣,存在感已經強烈到完全無法忽略。

考慮到巖王帝君和漩渦魔神之前不死不休的關系,阿娜爾不覺得和面前這位太過靠近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情。

更何況在她指尖流連的海風同樣帶來了一份情報。

祂們對金發的人類少女表達純粹直白的喜愛和關懷。

祂們也會指著庇護璃月三千七百餘年的慈悲巖神,用帶著寡淡如無的海洋氣味的微風纏繞住她,包裹著她,然後對她說,小心。

選擇聽哪一邊,選擇依靠哪一邊,阿娜爾沒有多做考慮。

但是至少現在,她不可能選擇巖神的庇護——阿娜爾相信哪怕對方不去暴露身份也可以幫助她很多,但是現在不行;而當她拒絕了這個開頭之後,大概也就不會再有之後的故事了。

契約之神,貴金之神,商業之神……

屬於面前這位的名頭如此多,流通大陸的摩拉和迄今為止不曾變化的契約權柄證明了這位神明的穩定性,如果不是發生在這種場合下,那麽阿娜爾大概會很高興結交一位名為鐘離的朋友。

……可是,還是不行。

——她現在有一個不得不拒絕的理由了。

阿娜爾不是會被本能驅使行動的孩子,所以她很清楚,那是她的理性判斷的結果。

是在認出巖神腳步的那一刻就已經得出的最終答案。

女孩背著雙手,摩挲著自己的手指,剛剛在磚石碎片上用力劃開的位置已經痊愈如初,只剩下蹭下的一片灰塵和細碎的砂礫,不知何時,她經年累月書寫時留下的指尖薄繭也已經消失不見,她撚掉指尖沾染的一點灰砂,再度仰起頭,客客氣氣的和鐘離先生最後一次道謝。

鐘離看著她,神色並沒有任何變化。

他也的確不需要有什麽變化,面前的女孩不過偶爾會說出些奇怪發言的孩子,他見慣了一意孤行背離歷史偏執堅信扭曲事實的普通凡人,只是一兩句脫口而出的感慨,並不足以讓擁有漫長時光的神明駐足太久。

所以他也只是很客氣的點頭,說了些長者鼓勵的貼心話,然後便彬彬有禮的與她告辭。

……阿娜爾註視著那道身影離開的方向,神色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沒有冷汗浸透後背的緊張,也沒有長舒一口氣的松弛感,她整理了自己的袖口,像是真的只是和一位還算談得來的相識對象結束了一場臨時談話,女孩低下頭擦幹凈自己的手指,然後循著聲音的方向買下來了那個很漂亮的星螺掛件——適合掛在腰上的大小,攤主熱情地介紹著,是剛剛從海上撈上來不久的新鮮貨呢。

阿娜爾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重新走向那被所有人——包括路過的那位鐘離先生在內——集體忽略的小巷,當她終於解開了咒文,藏匿在陰影中的魔物也感覺到那種陰冷且黏膩的微弱窒息感如潮水般自他身側退散,與那些微笑般的弧度一起,與那些詭譎的笑音一起,徹底的離開了。

名為淵上之物擡起頭,第一眼看見的並不是落入小巷的刺眼陽光,而是少女垂在身前的金發。

柔如流金,近在咫尺。

像是恍惚的錯覺,又像是潮水退去後過分敏感的五感,他好像聞到了海風混雜草木般清澈又濕潤的奇異氣味。

那一縷柔軟的淺金流光隨著俯身的動作進一步靠近,阿娜爾伸出手遞到他面前,聲音平穩,與過往無異。

“還真的要我拉你起來嗎”

淵上維持著先前那副清俊儒雅的斯文皮相,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在少女準備收回手的時候,抓住了她細白伶仃的手腕。

“……稍稍,幫個忙。”

他微微低著頭,聲音透出一種落魄又柔軟的低沈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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